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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师正在逃亡。 
魔法师正在奔跑。 
在瀰漫馊水臭味的夜间暗巷内狂奔。 
由于墙壁和房屋成为风的屏障,凝滞的空气导致巷内恶臭变得更加强烈。再加上渗着污水的垃圾袋与空瓶长期弃置于此,怎么说也没人想踏入此地。 
然而,魔法师现在顾不上那么多。 
「哈啊……哈啊……!」 
他往前疾驰。 
一路狂奔。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缺乏运动的身体应付不了持续的狂奔,肺叶与气管都发出悲鸣,腹侧阵阵抽痛。 
脚下一滑。 
「…………!」 
不知道踩中什么东西。 
魔法师严重失去平衡,肩膀撞上墙壁,长袍沾满污水。就算弄得一身脏,他也不加理会。 
他没有余力去理会。 
「不……要……」 
魔法师像做着恶梦般呻吟。 
他抓住墙壁挣扎起身,试图儘可能的逃远一步。 
「不要……」 
他的脚在颤抖。 
膝盖在颤抖。 
魔法师已记不清自己究竟跑了多久,脑海里始终只想着魔术。 
他的魔法是种艺术品。 
和高挂墙上成为装饰的传统流派不同,是活在当下的极致魔法。 
正因为如此,他无法忍受其他魔法师的狼狈丑态。 
看不清魔法界腐败现状的家伙,最好受炼狱业火焚烧。那些什么东西都视为禁忌,自行远离高阶魔法的家伙,最好快点抛弃他们无用的人生。 
唯独我才知道真相。 
唯独我知道魔法真正的意义,魔法真正的型态。 
……不。 
似乎还有个组织也懂得这些。 
〈螺旋之蛇〉。 
(啊啊……〈螺旋之蛇〉……) 
这名字多么甘美动人。 
对人类递出禁忌果实的蛇之名深深吸引着他。只要携带见面礼投奔那名字旗下,这次他一定能登上魔法的高峰。 
他曾这么认定。 
明明曾这么认定的。 
为什么,现在却得竭尽全力逃亡—— 
「——你不逃了?」 
如背后月光般冰冷的声音响起。 
「…………!」 
魔法师猛然回头,暗巷内除了他以外别无其他人影。 
声音不是来自地面。 
半空中,侧坐在扫帚上的少女微笑问着。 
「咿!」 
魔法师倒抽一口气,身体反射性的行动。 
正如字面所示,他构成打从出生以来持续锻链的魔法之印,已从显意识分离的「力量象徵」自心底浮现。 
天使召唤术。 
从十九世纪末开始被广为研究——在〈协会〉也最普及的魔法。 
亦即透过四大天使的象徵,召唤地水火风四大元素,随心所欲加以操纵的魔法, 
「我右手乃米迦勒!」 
他吶喊出「神的肖像(Michael)」。 
对应的四大元素为火。 
「五芒星在我周围燃烧,六芒之星屹立不摇!」 
冠上天使之名的咒力化为炎剑灼烧夜空,沖向少女的身躯。 
对魔法师来说,这一击堪称淋漓尽致。 
难道是绝境与恐惧反倒提高了他的集中力,激发超越水準的表现吗?能在危急之际施展如此精湛的魔法,足以证明男子是个一流魔法师。 
但是—— 
眼见魔法袭来的少女手指一动。 
「我乞求。藉月光之守护,平息丑恶灾祸。」 
咏唱十分简短。 
少女的手环回应压缩至极限的指令,如面对幻影般凝聚月光,轻鬆挡下炎剑。 
「——!」 
纵使杀招被破,魔法师仍未放弃。 
「强壮伟大的主啊,再一次(AGlA)!」 
魔法师加重力道咏唱。 
他聚集即将散去的咒力,伴随缩写的咒语挥出第二击、第三击。 
「主啊,再一次(AGlA)!」 
「再一次(AGLA)——!」 
每一次的攻势都被包覆少女的月光薄膜弹开。 
比丝绢更轻薄的光膜毫髮无伤,唯有火花空虚地散落,被城市的黑夜吞没。 
「……打够了吗?」 
少女缓缓问道。 
魔法师理解到,对方是刻意等他施放魔法。 
好给予他足够的绝望——足够的惩罚。 
啪唰……传来臀部撞到什么的声响,他的脑海一角明白自己正因膝盖脱力而跌坐在地。乾涸的口水黏住喉咙,男子好不容易才喘息般的挤出声音。 
「你……你是……」 
瘫坐在地上的他,不顾形象的企图逃跑。 
除此之外什么都办不到。 
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法思考。 
因为他眼前的人物是…… 
「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 
「没错。」 
少女点点头,从漆黑的斗篷里取出一根咒物。 
那是槲寄生。 
在古老居尔特神话中杀掉不死身神只的魔力植物。 
啊啊,在短短几年内,将全世界本来只有寥寥数人能够使用的居尔特魔法理论化、体系化的,不就是这名少女吗? 
「——我乞求。藉月光之守护贯穿西南方的灾厄。」 
制裁之箭贯穿魔法师的身躯。 
* 
「……喵~」 
「喵~」 
「咪呜~」 
「喵~~~~呜~!」 
四只猫的叫声在异国夜色中回蕩。 
一个带着猫叫声走动的人影渐渐浮现。 
「哎呀,辛苦你了。」 
身穿西装的青年——猫屋敷莲望向倒地的魔法师,淡淡苦笑。 
因为他发现抽搐着口吐白沫的对手还有呼吸。 
「达瑞斯副代表不是表示过……最好能杀掉目标,发挥威吓效果吗?」 
「建议又不是命令。」 
哼!穗波重重喷了一口气。 
他们离开刚才的暗巷,来到塞纳河畔。 
塞纳河。 
无须多作说明,塞纳河正是流经法国首都——放眼全欧洲也首屈一指的城市——花都巴黎的河川。 
路灯及观光船散发的光亮在优美的水流上互相依偎,在那些宛若宝石的闪亮光彩映照下,少女冷淡的侧脸看来显得比方才年幼几分。 
她微微嘟着嘴开口: 
「既然不是命令,我当然会自行判断。像这种小喽罗,别杀掉才更能维护我的精神卫生。」 
「唉,你的话也有道理。」 
青年耸耸肩微露苦笑。 
他的笑容彷佛很欣喜,又彷佛很为难。 
脱下和服换上西装之后,青年的感情隐藏得更深了。从视服装为社交界盔甲的西欧习惯来看,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改变。 
就算并非如此,两人若想守护自己,不在〈协会〉的严苛任务中受创,武装心灵也是唯一的做法。 
「……话说回来,目标似乎太多了点?」 
少女不满的抿着嘴说道。 
「太多……吗?」 
「从上个月算起,这已经是第四个人了。即使反抗〈协会〉的魔法师势力在巴黎很兴盛,这样接二连三的冒出来可处理不完。」 
她愤慨的怨言十分正确。 
两人接到命令,要他们缉捕巴黎的〈协会〉反叛分子。先不提总部和〈学院〉的所在地伦敦,〈协会〉的监视在天高皇帝远的巴黎难免较为鬆懈。 
不过当此多事之秋,也不能轻怱对西欧重镇——巴黎的监控。对〈协会〉而言,派出穗波与猫屋敷——两名「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来处理,已是相当积极的举措。 
然而。 
再怎么说,人数都太多了些。 
四人听起来并不多,但却是在「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监视下仍有的数量。檯面下究竟有多少魔法师认同〈螺旋之蛇〉的理念,更是无法估算。 
「唉,这也代表了,现在的魔法师有多饑渴吧。」 
「饑渴到投向〈螺旋之蛇〉这类来历不明的对象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