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东方乃拉斐尔!风啊,以痊癒之加护守护我!」
达瑞斯大喊一声挥出手。
天使召唤术。
以四方位与四大天使对应四大元素改写现实,〈协会〉的基础魔法。
风,镇座东方的拉斐尔。
水,镇座西方的加百列。
土,镇座北方的乌列尔。
火,镇座南方的米迦勒。
达瑞斯透过这些组合诱导咒力。
他的表现堪称骁勇善战。
单论咒力方面,菲因不仅吸收了两个第三组织,还正在吞食着龙的咒力,世上任何魔法师都无法与其抗衡。
不过战斗仍在持续,同时代表菲因只是不想给他致命一击罢了。
「我西方乃加百列!以死之加护贯穿外敌!」
凝缩的水弹飞射出去。
「…………」
水弹轻而易举地遭魔枪斩断。
魔法的完成度本身不怎么高。儘管勉强达到一流水準,但完全比不上〈螺旋之蛇〉的座或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
相对的,
「……我连让你动手杀人的价值都没有吗。」
壮汉开口说道,满身的伤惨不忍睹。
他一只手已骨折,右大腿也被削掉一块肉。那头雄狮般的金髮沾染自己飞溅的血污,作为他招牌标誌的蓝色西装也处处布满裂痕。
「你认为有吗?」
菲因笑眯眯地回答。
「陪你过招为了打发时间,在结束时刻到来以前排遣无聊罢了。」
密斯提尔提恩之枪晃蕩旋转。
此处咒力密度太过浓密,简直像座水族馆。穿着白色西装的菲因,也好似一条人形的热带鱼。他微微发出的吐息,彷彿随时都会像水泡般浮起。
「我南方乃米歇尔!火焰啊,化为束缚我敌人之鞭!」
火焰飞舞。
天使召唤术的业火化为数条长鞭飞去,被菲因一脸无聊地切断。
他同时射出槲寄生飞镖回敬一招,飞镖这次贯穿达瑞斯的大腿,令壮汉跪倒在地。
「……你真的是穗波·高濑·安布勒的父亲吗?」
菲因皱起眉头。
「魔法太缺乏变化了。就算咒力上有差距,换成她的话还能多造成点威胁喔?」
「……哈。」
达瑞斯笑了。
达瑞斯血迹斑斑的膝头依然落在地上,壮汉低声发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
面对发问的菲因,达瑞斯抬起因笑容而扭曲的脸庞。
「凭你自豪的妖精眼也看不出来吗?」
他爬起身。
被贯穿的大腿瘫软无力,达瑞斯一手抓住那道伤口如老虎钳般死死绞紧,强行站了起来。
「问题跟我束缚过天仙没有关係。」
壮汉笑着说。
但是,他在笑谁?
「我本来就不具备魔法师的才能。」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远远比不上女儿穗波或号称〈女巫中的女巫〉的母亲。这件事在我小时候,就听母亲叨念过很多次了——啊,你身上没有宿星。」
他坦承自身的缺陷。
作为〈协会〉首长,太过致命的缺陷。
「由于继承安布勒的血脉,我身怀咒力,唯独在与第三组织相关的魔法上多少有些资质。从这层意义来看,或许可说是很扭曲的才能吧。哈哈,乾脆才能再平庸一点,我说不定便能对魔法师一无所知地回归俗世。偏偏我不小心继承了关于第三组织的才能,为了传承血脉不得不当个魔法师。」
达瑞斯自嘲道。
和影崎缔结契约,用安布勒的魔法束缚天仙,大概也是为了巩固他在〈协会〉的地位。或许正因为放弃身为魔法师的才能,达瑞斯才在不执着庸俗权威的魔法师之间找出特殊的生存之道,支持他爬上副会长的地位。
菲因一瞬间默然不语。
接着:
「你不觉得空虚吗?」
年轻人立刻再度发问。
「这样一来,你等于只是连结血脉的零件。一般人应该很厌恶那种生存方式吧?」
「…………」
达瑞斯也陷入了沉默。
他沉默地提炼咒力。正如刚刚自承欠缺才能一般,他凝聚起的咒力十分拙劣。儘管如此,安布勒的血统仍供应壮汉丰沛的力量。
他的身影表明无意退让。
无论双方的实力差距有多大。
「————」
就在此时。
彷彿追寻着看不见的水泡般,菲因扬起目光。
「啊,他来了。」
雾气像顶蓬一般在龙背上四处瀰漫。
那团白雾裂开了。
像玻璃破碎时一样,裂痕呈蜘蛛网状掠过雾气。隔离两端的结界在入侵者面前脆弱地粉碎——穿着西装的少年捂住脸庞,从裂缝坠落下来。
「————!」
红色眼瞳放出光芒。
咒力宛如柔软的靠垫接住少年的身躯。
比起魔法,这现象更类似黑羽的骚灵现象或显现现象。仅限这个地方,妖精眼引发以某种意义来说十分接近第三组织的力量。
「……菲因、先生。」
少年从龙背上站起来。
以自己的双脚踏上最后决战的舞台。
然后——
「树。」
如同迎接深爱之人,菲因·库尔达恍惚地呼唤少年的名字。
妖精眼与妖精眼。
一方是〈螺旋之蛇〉託付一切的年轻人。
一方是继承〈阿斯特拉尔〉意志的少年。
相似却相反的两人,终于迎向冲突爆发的瞬间。
*
「……菲因、先生。」
树再度呼唤对方的名字。
迈出的步伐沉重无比。
抵达决战之地后,越发浓密的咒力彷彿翻搅着他的内脏。右眼传来的痛楚越来越剧烈,似乎要从眼球透过神经侵蚀少年的大脑。
「——!」
他不在乎地继续走。
树按住右眼走向菲因。
突然间,他的身躯随着来自外部的力量紧急剎住。
一只强壮的手臂抓住少年的肩膀。
「……让开。」
壮汉咬牙说道。
「达瑞斯先生。」
「无论你跟他有什么牵扯,我都没有理由退让。」
〈协会〉副代表沉重地告诉他。壮汉的身躯遭槲寄生飞镖贯穿,魔法造成的痛苦应该正带来外表难以想像的折磨。
「我是魔法师的秩序。」
虽然如此,国王说道。
即使负伤,唯独王者的骄傲毫无一丝动摇,他推开少年。
「——我答覆你刚才的问题吧,替换儿。」
达瑞斯咬紧牙关,告诉菲因。
他驱策伤痕纍纍的双脚前进,想要插进少年和年轻人之间。
大量的鲜血滴滴答答溢出,染红蓝色西装。不仅是衣服,连皮鞋也染上那不祥的色彩,达瑞斯走向年轻人。
壮汉宛如殉教者般开口:
「我甚至没冠上安布勒之名。」
达瑞斯说道。
达瑞斯·李维说道。
「我母亲认为我的资质不足以冠名。欠缺才能的事实在一切意义上否定了我,既不容许我在魔法师之道成功,也不容许我不当魔法师。仅作为连接旧世代和新世代的中继点,除此之外绝不赋予我任何意义。」
独白于混浊的世界飘蕩。
身为〈协会〉副代表的壮汉,仅仅详述出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实。
「……所以,那又怎样。」
他停顿一下,接着往下说:
「没错,环境很糟。」
一脸血迹斑斑的达瑞斯断言。
「不过,无论换成在何处的谁,无人替生命赋予意义都是理所当然的。就算魔法师刚好容易受锁链束缚,要对束缚自己的锁链抱持喜悦、悲伤或轻蔑全看个人自由吧。那种玩意为何会成为觉得人生空虚的理由?」
壮汉再迈进一步。
彷彿要证明魔法上的落败,不代表思想上的落败。
「零件就零件。只是连结下一代的齿轮就齿轮。生存的意义,应当在锁链与强压于身的限制之内自己寻找吧。」
「……原来如此。」
菲因点点头。
「所以你明明是个魔法师,却不像魔法师。」
就像与不使用魔法的魔法师相反的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