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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午餐时间,十五点左右的餐厅「n"ebula」一片寂静。
这个时间点不太会有客人上门。几乎算是定居在这间店里的常客老头子,经常将椅子并成一排躺着睡午觉,身着注册商标的煮菜袍,老闆娘奥托米婆婆与店员卡兹欧也都各自休息着。
基本上,夏子喜欢些许喧闹,比较不会感到寂寞。但当她需要集中精神时,还是希望不要有半点杂音。
比如说,替姊姊修剪头髮、染髮、做造型,或是替她化妆时。在施行医术式时,当然也是安静一点比较好。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做裁缝时吧。做衣服时,如果周遭非常吵闹,真的会令人相当火大。
说来失礼,经常有人对此感到意外,但夏子从以前起就非常喜欢裁缝。夏子自己与姊姊的衣服全都是手工製作的,说实话,她自己也曾想过当初不应该当医术士,而该以设计师为目标才对。但若是选了那条道路,或许就不会加入午餐时间,也不会与亚济安相遇了吧。这么一想,心情就&sJ"Iln"到有些微妙。毕竟亚济安很帅嘛。唔唔唔——好想做喔——虽然对方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对于这点该说是让人感觉好萌呢——还是该说让人充满斗志呢——算了,总之现在先来做衣服吧。
夏子将布料摊平在并起来的桌上,在上面放上昨晚事先準备好的纸型。迅速地以别针固定,用粉笔标示好缝边处,这一连串的作业,夏子就算闭着眼也能完成。不,还是不太可能。拿起裁缝用剪刀剪裁布料,对双手灵巧的夏子而言也是轻而易举。跟与其说是谨慎,倒不如说是和胆小的姊姊完全相反,她天生胆子就大,一决定好裁切线后便毫不犹豫地、喀嚓喀嚓剪下去。
「……糟糕,夏子搞不好是天才呢。」
成果甚至令自己感到陶醉。不,现在才刚剪裁完毕而已。接下来还得将边缘修整好才能开始缝製。夏子用舌尖舔舔嘴唇,重新调整好步调。
「这是维多利亚的衣服吗?」
「呀啊!」
夏子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心脏激烈狂跳着。
「……亚、亚亚亚亚、亚济安。」
距离不至于非常近。毕竟亚济安是不会主动靠近别人的男人。或许他很讨厌被碰触或碰触他人吧。夏子虽然也不喜欢被自己没有兴趣的男人动到半根手指,不过亚济安的情况似乎又不太一样。
「真努力呢。」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是、是吗?」
「你意外地很疼爱姊姊呀。」
亚济安很少露出笑容。现在仍然面无表情,眼神可以用冷淡来形容。但他竟然会主动找人搭话,真是难得。通常找他说话时,他虽然不至于无视对方,但大多会以与和蔼可亲差异甚大的语气回问「有什么事?」就算没什么事,聊聊天应该也无妨吧?虽然这么想,但一被他盯着看时,就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即使随便捏造一些理由,但由于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因此也总是被对方冷淡地敷衍过去。总之,先迷上对方的人就输了吧。夏子那副虽然娇小却火辣的胴体似乎一点效用也没有。不过,那个亚济安竟然会主动开口,是心情不错吗?还是说,他总算察觉夏子的魅力了?
「意、意外是什么意思呀!夏子一直都很照顾姊姊——」
「似乎是如此。」
「你、你想想嘛,我们毕竟是相依为命的姊妹。而、而且她又是那样,总是不太可靠。」
「姊妹,吗?」
「亚、亚亚亚济安呢?对、对了,你、你有没有兄弟——」
「没有。」
亚济安突然转过身去。
「加油吧。」
是她的错觉吗?一瞬间,亚济安的脸上似乎浮现了某种表情。他微微低下头,淡蓝色的双眼微瞇,形状姣好的嘴唇两端微微上扬,那是——那个表情究竟是什么?是自己眼花了吧?是错觉吗?不,不对,这不是眼花,也不是错觉。
因为那表情真是超萌的。
他那忧郁的表情简直是超弩级的杀人武器。
不妙不妙不妙。
真的不妙了。
你别走嘛!让人家这样内心小鹿乱撞的,却又把人丢着不管?难不成亚济安是虐待狂?原来他有这种兴趣?不过,即使如此夏子也完全没有问题。但如果每天见到他那种表情,心脏一定会撑不住的。现在心脏仍狂跳个不停,甚至有些疼痛。不仅是脸颊,全身都在发烫。总觉得轻飘飘的,几乎要跌坐在地。亚济安。啊啊——亚济安亚济安亚济安亚济安亚济安。
亚济安向坐在吧台里的摇椅上摇晃着的奥托米婆婆打招呼,却被她嫌吵;他同时也懒洋洋地响应跟自己搭话的卡兹欧。他虽然冷淡,却不是个没有礼貌的男人。亚济安对奥托米婆婆的礼数绝对不会少,因为午餐时间租用n"ebula的三、四楼,也就是说这栋房屋的主人奥托米婆婆是他们的房东。而且他们的成员经常在n"ebula用餐,因此他也会陪游手好闲的店员卡兹欧聊天。也不会怠慢身为常客的奇怪老爷爷B‧B。
不,会让亚济安谨守最低程度礼仪对待的只有他们而已吗?至少,他对伙伴不就是如此吗?由于要加入午餐时间,按照规定,必须直接与首领见面获得许可才行,所以亚济安自然知道所有人的长相及名字。只要是伙伴,在街上擦身而过时也会说声「嗨」。虽然真的就只有一声「嗨」也说不定。总而言之,伙伴之间从没听说过成员被亚济安无视的情况。刚才他会跟夏子说话,也只是为了向奥托米婆婆打招呼而顺便的吧。
真是的,什么叫做「他竟然会主动找人搭话,真是难得」呀。这与他心情好不好无关,更不可能是突然察觉夏子的魅力。由于这几天都没有碰到面,自己才会做出这种解释。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呀。她每晚都想着亚济安,痛苦到连床单、不对、枕头都濡湿了。至少很想××××,但这是不可能的。
总而言之,亚济安与平常没两样。
和往常一样,只是尽到义务而已,也一样冷淡。
虽然这一点也令人心痒难耐。
啊,喜欢、喜欢、喜欢。好像要高潮了。才怪,才不会高潮哩,虽然很想。
不行,虽然不至于非常困难,但我现在没办法专心做衣服。
夏子连忙将裁好的布料、纸版、裁缝用具等全装入手提袋中。亚济安正要走出n"ebula。也就是说,他原本待在三楼或四楼,事情忙完后下楼跟房东等人打招呼,现在正打算到别处去吗?他要去哪里?话说回来,亚济安的行动一直是个谜。虽然有人邀他一起去地下区赚一笔时,他偶尔会愿意跟去,但他平常都在做些什么呢?虽然不知道创团元老的库拉尼、塔里艾洛、罗肯、利契耶鲁或假奶女蓓蒂知不知情,但夏子连亚济安住在哪儿都不清楚。即使问他也不肯告诉自己。不详,充满问号。
夏子当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我想知道。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任何事。尤其是他的女性关係。他应该不会不受欢迎,搞不好现在也正要去见女人。不会吧,如果是真的,我可受不了。讨厌讨厌讨厌——!那是夏子的亚济安耶——!不,虽然这样的他也很萌,但自己并没有变态到这种地步。如果可以,当然希望亚济安只属于夏子一人,但若是不行,至少希望亚济安不要属于任何一个人。我想确认这一点。或者应该说,怎样都无所谓,总之我想了解亚济安的事。想要更加深入了解他。
「卡兹欧!这个先借放在你那儿!啊,如果你敢弄坏就死定了!」
「咦咦咦亡……为什么是我亡……」
「吵死了,我现在就杀了你喔?闭上嘴乖乖收好,你这包茎处男阳痿三重奏!」
「……我、我知道了啦~……」
卡兹欧不情愿地收下手提袋。可是我不是处男亡也没有阳痿喔亡.……他还在喃喃自语着,但这不关夏子的事。卡兹欧拥有欧克立德人多有的巧克力色皮肤,长得虽然不差,但也不到好男人的程度,似乎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尤其看不出来做那档事会很厉害,所以夏子根本看不上眼。帅哥、多金、强健体魄,至少要符合其中一项‧若是有二种更好,三种齐备就是顶级了。但是若有其中一项特别出众,也不是没有视为特级的可能性。
总而言之,亚济安光是长相就出类拔萃。虽然是特级的,不过他经常单独行动,因此应该不是个怕寂寞的人,但却会透出某种寂寥感,这一点也很诱人。他拥有许多伙伴,而且还是首领,但却不由得令人觉得他身边总是飘蕩着孤独的气息。害我好想紧紧抱住他呀。不,虽然他不可能会让我抱。即使想抱他也会被他躲过。
所以至少,我想知道他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既然问了他也不肯告诉我,就靠自己彻底调查清楚吧。
快追,要追上去。
夏子跑了起来。她冲出n"ebula往左右一看,在右边的道路看见亚济安的背影,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得快点才行。即使被发现也无妨。或者应该说,别想这么多,不尽全力奔跑就要跟丢了。亚济安转了个弯,夏子拚命地追赶。是那里,他是在那里转弯的。稍微放慢速度冲过转角,有了。亚济安,确实接近了↙那是当然的,因为亚济安是用走的,而夏子是用跑的。但是再继续拉近距离还是不太妙。好不容易跟蹤成功了,可不想在这时候被他发现。夏子倚着建筑物外墙,打算调整呼吸。也只有一瞬间将视线从亚济安身上移开而已。
「……咦?」
不见了。
直到刚才为止,他都还在大约十五美迪尔远的前方。消失了?不,就算是亚济安,也不可能办得到。那么,是到哪儿去了……?夏子左顾右盼,却怎么也找不到。不会吧,她心想。
从亚济安消失的地点往上一看。
「啊。」
夏子的视线确实捕捉到了,在建筑物屋顶上飞跃移动着的,小小的黑色人影。虽然很快地便不见蹤影,但那毫无疑问是亚济安。真是的,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追呀?根本追不到嘛!绝对不可能。差劲透顶。
2
「我有些事想跟你说,能不能陪我一下?」
在傍晚的n"ebula,夏子这么对我说,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是相当无趣,却也略为挑起我兴趣的事。
「——也就是说,你想要跟蹤那个人,调查他平常都在做些什么、常去什么地方吗?」
克菈菈将放在丰满的胸部前方,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合握,浮现微笑。
「哎呀哎呀,真像低级的夏子小姐会有的低级想法呢。我可是怎样都想不到这种事呀。」
「……喂,这家伙令人火大,我可以杀了她吗?」
「不、不行啦,夏子。不、不能杀人……」
姊姊维多利亚软弱地教训娇小却丰腴的妹妹夏子,她有着不输给男性、值得引以为傲的高挑身材。不,是引以为耻吗?所以才会刻意驼背,还将浏海留长,几乎遮住了一半的脸。带有滚边的黑色女用医术士服十分适合她,就像是个巨大的娃娃,克菈菈心想。但这只是外人的感觉,若是自己的身高超过一百九十桑取,想必也会烦恼不已吧。
「不过也对,那个人的行动确实有许多疑点。虽然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但若要问我想不想知道,就算撕烂我的嘴我还是无法说我不想知道呢。」
「讲话拐弯抹角的,想知道就说想知道不就好了?你这装成有钱人的贱货。」
「哎呀,我可不是假装的,而是真的很有钱喔。」
「高利贷高利贷!嘎哈哈哈哈哈!高利贷!」
米希莉亚一边磅磅地拍着桌子,一边发出尖锐的笑声。绑成左右两束马尾的焦糖色头髮弹跳着。身穿黑白相间的奇特服装,好像是夏子替自己与维多利亚做完衣服后,她请夏子用剩下的布料替自己做的。她的身材矮小、行为也很幼稚,克菈菈总是拿她没办法。
「……是是是,你说得对。的确,也有人在背后称我为高利贷克菈菈没错。话说回来,米希莉亚小姐,这样不行喔,嘴巴别张这么开,口水都流下来了,我帮你擦擦,过来这里。」
「嘛哈——!口水口水——!哔——啵啵啵铃——!」
「好了,安静一点,乖乖待着,拜託你啰。」
「咛呢哩纽——咧啰铃铃咧—〡噜啰——」
「……哎呀,嘴边又黏答答了。我才帮你擦过不是吗?」
「嘻唰唰唰唰——!高利贷高利贷!」
「真拿你没办法。这条手帕就给你吧,拿着。想到就要不时擦一下喔。」
「……那不会很浪费吗?米希莉亚老是很快就会把衣服弄髒。真是的,那种事无——所——谓——吧?不要打断人家的话啦,真气人。」
「夏子小姐慢吞吞的说话方式,我并不会觉得不愉快。但能不能想想办法,改改你那听起来不舒服且低级的语气呢?」
「才不要哩——白痴。你想死一次看看吗?你这臭母猪。」
「夏、夏子……不、不行啦,即使是熟人说话也要有礼貌,用词要……」
「这——种家伙,谁跟她是熟人呀?」
「是呀,这一点我也有同感。」
「……同、同样是午餐时间的朋友不是吗……」
「朋友——?」「你说朋友?」
真像二重唱。
感觉有些尴尬,克菈菈清了清喉咙。瞥了一眼,夏子似乎也有些局促。维多利亚也感到很难过。或许差不多是时候了。否则太浪费时间了。
「那么,就回到原本的话题吧。你很想知道那个人平常在做些什么,很想调查,因此希望能跟蹤他是吧?」
「嗯,是这样没错。」
「先不论目的或行为的是与非,这可是件难事喔。」
「所以说,才会要你挑选适当的人选呀。首先,希望你能担任订定作战计画及整合的职务,克菈菈。因为你很狡猾,懂得利用别人。」
「请说我是冰雪聪明、很有人望。」
「此外——」
夏子无视于克菈菈的指正,用下颚指了指米希莉亚。
「如果是米希莉亚,就有办法在必要时追上亚济安吧?」
「噗哩哔哔啵啵啰铃?」
米希莉亚指着自己,歪着头。她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据说她是倒在路边快要饿死时被捡回来的,年龄、故乡都不详,不知为何,名字似乎是那个塔里艾洛替她取的。
「——原来如此。的确,若是米希莉亚小姐,或许不会输给那个人。」
「然后,至于这家伙……」
夏子突然用力踹了桌子下一脚。克菈菈、米希莉亚、夏子与维多利亚这对凹凸姊妹佔据了n"ebula最里面的桌子,但在场的不只这四人,还有一个人。第五个人一直躲在桌子底下。
「……好痛……」
夏子那一脚似乎準确命中了。她一边抚着腰际一边从桌子底下钻出来。黑髮系起,东方风格以蓝、绿色为主的服饰裹住纤瘦的身材,因为她满脸通红的低着头所以看不清楚,但长相也是东方风格。她原本是凰州的难民,是真正的东方人,名叫祝花。由于不问着某种味道就无法冷静下来,所以她总是用袖子摀着鼻子嗅着气味。
「就用来代替狗。只要有祝花在,即使跟丢了也能凭气味追蹤吧?」
「……不……我想那还是‧……不太可能……」
「什么?那你就没用了嘛!」
「……对、对不起……」
「夏、夏子,不、不要这样。」
「可是姊姊,都是这只母狗……」
「你、你这种说法很难听喔。对、对不起,祝花。夏子她没有恶意……只是、有点……凶暴。」
「……不……没、没关係……」
「等一下,凶暴是什么意思?你竟然不替我说话,姊姊好过分——!」
「呀哈啪啪啪啪——!凶暴凶暴——!哇哈哈哈哈哈——!」
「……虽然是常有的事,但还真吵呢。」
克菈菈闭上眼按压太阳穴一带。对于在上流阶级生长的克菈菈而言,与低贱之徒打交道是很辛苦、也很痛苦——才对,习惯真是恐怖。
「总而言之,好吧。米希莉亚小姐与祝花小姐确实是相当有能力的人才。当然,我也是。但是,夏子小姐,最重要的你又如何呢?」
「夏子是提案人,当然要参加啰——!」
「维多利亚小姐呢?」
「因为她是夏子的姊姊,参加是义务吧?」
「……各位,真是、抱歉……夏子从以前就是这么胡来……」
「我很清楚。」
真是的,有夏子这样的妹妹,只能说是维多利亚的不幸了。不过,夏子也以她自己的方式替姊姊着想。巨大这一点是有些可怜,因为太过高大而几乎买不到尺寸适合的衣服,所以夏子会替姊姊亲自製作衣服、替她将头髮染成如光线交织而成般的美丽金髮、将髮丝烫卷、还仔细帮她上妆。从未感受过亲情的克菈菈,内心着实感到羡慕。话虽如此,但也不会感到嫉妒。那种愚蠢至极的感情,是品行低劣、比人类还不如的下等生物才会拥有的。比如说,对了——
「——呿,那个洗衣板来了。」
虽然不晓得她有多讨厌对方,但一看见来者,脸部便丑恶的扭曲,那样咂着嘴的夏子,毫无疑问是属于下等生物那类的。只有下等生物才会以侮蔑别人身体特徵的辞彙贬低他人。当然,克菈菈是不会做这种低级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