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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脚踹破这扇彷佛一碰到便会沾上污垢、甚至是排泄物的,略为——不,应该说是极为骯髒的门,一股令人极度不快的恶臭便灌进鼻腔。
走进一看,除了约莫十张的吧台座位,还有五组一般座位。妖艳的女子们正拿自己做生意用的身子贴着那些游手好闲的色鬼们,一起喝着难喝至极的酒。
这是间令人不爽的酒店。对于不喝酒的凯伊而言,每间酒店都比呕吐物还不如。而这间「无聊小子」则是当中最差劲透顶的那种。规模并不像蓑衣虫的巢那么小,但感觉起来会比实际面积来得狭窄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太骯髒了吧。这间店跟「清洁」这个词可说是万年绝缘,就连散落一地的酒瓶、酒杯碎片都没人清扫。甚至还有人渣慵懒地瘫在店内一隅。
瘫卧的男人也好,接客的女人也罢,全都是垃圾。
从大型垃圾到灰尘,这间店可说是网罗了各种尺寸的垃圾。
这些人在第九区「库拉纳德欢乐街」的角落举办垃圾博览会,究竟想做什么?这么想向世人炫耀自己是垃圾吗?话说回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又为何得像该死的SmC走狗一样听命做事?
好臭,满腔怒火。鲜血涌上头部,彷佛开始头晕目眩。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混账!
「全都不準动!」
凯伊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罗伊耶鲁‧卡尔重装铠甲,加上相同色调的ALV圆盾及晨星锤,全副武装。穿着如此骇人的危险人物突然闯入,使得无聊小子内的垃圾们一齐用身为废物的态度、十分垃圾、紧张地显露出戒心。当中最先走近凯伊的,是原本在入口旁狂饮着劣质威士忌、某个理了小光头的垃圾。
「叫我们不準动……你知道这里是哪里——痛!」
小光头话说到一半就不得不中断了。
因为凯伊以圆盾痛扁了他的脸。
或许是害怕,又或者是头晕,当小光头后退时,凯伊用右脚跟狠狠地跺在他的左脚掌上。
「我不是说不準动吗?」
「——咿咿咿咿……!」
「听着,我再说一次,不準动。听见没?」
「呜、呜、呜!」
小光头胀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住点头。
无聊小子内回归一片寂静。
大部分的垃圾全都一脸獃滞。然而当中也不乏几个用防备的眼神打量着凯伊的人。
其中之一正坐在吧台最深处的座椅上喝着酒。那是个下颚颇长,染了一头蓝发且编成辫子的男人。另一个则坐在最内侧的座位,左拥右抱着女子,高大、短颈、额头上还刺着三条线的男人。此外,在第二个人附近的,则是蜷缩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瞇瞇眼,长相令人感到烦躁的男子。根据身体特徵及事先得到的情报判断,长下颚的叫贝兹,短脖子的是戈兹,瞇瞇眼的则是赛兹吧。
HP。
说起亡国爱国者党公会的狄波雅兄弟,在这一带似乎还算是有头有脸。
其实,头也好、脸也好、肚子也好、脚掌也好,垃圾终究只是垃圾。凯伊才管不了那么多。重点是狄波雅兄弟究竟有多耐打。
凯伊非常喜欢战斗。
在恶魔与人类的混血「鬼人」们所居住的山谷中长大,直到少女时期为止都是拳击奴隶的凯伊。自幼便已了解何谓破坏敌人的快感。
当时的她,别说是血肉至亲的存在,连自己的年龄都不晓得,甚至也没有名字,只是一只知道碎肉、断骨快感及同类相残的野兽罢了。
之后,她也只学会了如何像个人类一样与「上级」交际,或者该说是被强迫学习的吧。总之,她的本性似乎并没有改变。直到现在凯伊仍然很清楚,每当自己感到烦躁、脑子轰轰作响时,最能让自己静下心的特效药是什么。
血。
而且,还得是得来不易的血。
从顽强的敌人身上倾泻、喷溅的鲜血,比什么都更能使凯伊镇静下来。
一脸阴郁,长下颚的贝兹‧狄波雅、肌肉纠结,短颈的戈兹‧狄波雅、瘦骨嶙峋,驼背且瞇}瞇眼的赛兹‧狄波雅,这些人是否强到足以使凯伊平静下来呢?
凯伊再度执起圆盾狠狠撞小光头的脸,将他打飞出去后,在头盔底下舔了舔舌头。
「你们是HP没错吧?现在任何理由都无所谓。接下来我会将你们一个不留地通通粉碎。想抵抗就抵抗吧。不,最好是尽量拚死抵抗——」
「凯伊。」
某个人以独特的声调喊着凯伊的名字,从后方拍了拍她的肩膀。
身穿一袭棘闇的黑衣,似乎觉得一头黑髮长得有点碍事,正有些困扰地拨着头髮的,是公会午餐时间的首领。
也有人称他为虐杀人偶。
亚济安。
「你这种口气听起来,简直像是我们要来抢劫似的。」
「……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吧。」
「差很多。」
「哪里有差?」
亚济安歪了歪头,耸耸肩,经过凯伊身旁走入无聊小子中。
「我们不是来抢劫,是来杀人的。」
亚济安的口气充满挑衅,然而却没有人因此脸色大变。也就是说整间酒店没有一个人笨到连亚济安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杀气都感觉不到。屏除女性店员,共有二十二个人。HP的垃圾们,一看就知道已经被他慑服了。
话虽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包括狄波雅三兄弟在内,仍有几人毫不鬆懈,已经準备好要应战了。其中之一,短脖子的戈兹‧狄波雅突然推开身旁的女人站起身来,拿起放在座位旁的武器。
那是把超乎寻常的武器,恐怕只能以巨大的剁肉刀来形容吧。力大无双的戈兹一使劲挥舞,或许连凯伊的重装铠甲都无法毫髮无伤。
前提是打得到才行。
「你是亚济安吧?」.
戈兹挑了挑眉,额头上刺的三条并行线化为一阵波纹。
「午餐时间来我们的地盘踢馆呀,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我们跟你们应该无怨无仇吧?」
「的确。」
亚济安看起来并不打算拔出腰际的悲哭之剑。
「我个人也不恨你们。」
「既然如此,是为什么?难不成大名鼎鼎的虐杀人偶,真的如传闻所言,变成SI那猪头的走狗了吗?」
「呵……」
亚济安唇边露出浅笑,接着倏地消失——当凯伊如此以为时」亚济安已经赏了戈兹的下颚一记膝击,接着让他头顶吃了一记肘击。
从入口到戈兹的所在之处,应该有六美迪尔,然而亚济安却将这段距离瞬间缩短。他将双手撑在戈兹的肩膀上跳起,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后着地。
着地的位置,就是向前扑倒的戈兹后脑勺。
戈兹趴倒在桌子上。
而亚济安双手插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站在他的头顶上。
亚济安的嘴边仍挂着笑容,然而那对宛如连蔚蓝青空都能冻结的瞳孔,则是一点笑意也没有。
那双眼中是否会映有我的身影?凯伊偶尔会这么想。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亡国爱国者党。」
亚济安环顾整间店内。
「这是猪头SI的命令,我要摧毁你们,你们应该知道原因吧?」
「……你堕落了,虐杀人偶。」
听来如呻吟般,被酒烧坏嗓子的低沉声音。
瞇瞇眼的赛兹‧狄波雅,仍蜷缩在亚济安身旁的沙发上。
虽然不太清楚,其实也不重要,但狄波雅兄弟并没有血缘关係,只是结拜兄弟而已。话虽如此,彼此以兄弟相称的戈兹在自己面前被打倒,赛兹与贝兹却还是面不改色。根据凯伊的判断,戈兹只是标準的虚有其表,而瞇瞇眼的赛兹,以及正缓缓从吧台座位上起身的长下颚贝兹,似乎还有些耐打。光是两人与戈兹不同,将武器藏在隐密处这一点看来,可说是城府颇深。
「像你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要拍SI的马屁?」
「与你无关,赛兹‧狄波雅。」
「怎么可能无关,你脚下踩着的……即使再怎么不争气,仍是我的弟弟。」
「有个没出息的弟弟,真是辛苦你了。」
「不用你……多管閑事……!」
赛兹猛然起身,从腿上的刀鞘抽出一把大刀,与此同时,亚济安也跳了起来。闪过赛兹的刀子,亚济安仍未将双手从口袋抽出,黑衣翻飞地腾空一踢。这是一记好不容易才能看出轨迹的,激烈的空中迴旋后踢。赛兹往后一仰,勉为其难的闪避。就在此时——
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
凯伊沖了出来。
并非有什么计谋。
赤裸裸的本能驱使着凯伊。
彻底摧毁对手。
吶喊出声。那并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过去身为鬼人的奴隶,为了生存而不断夺取同胞性命,恐怕连鬼人都不如,一旦剥除身上所有伪装,就只剩下战意、杀意与亢奋的,野兽的,同类相残的野兽的,不,是怪物的声音。
「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w……!」
凯伊用圆盾与肩膀撞飞了好几名HP成员,不断突围前进。他们不是猎物,只是障碍物罢了。目标是贝兹‧狄波雅。这个有着可笑下颚的狄波雅兄弟长兄,双手握紧自腰后抽出的短杖,略薄的上唇与厚重的下唇间,开始编织起不祥的词串。那应该是上古高位语没错。贝兹正打算咏唱魔术咒语。虽然没听说过狄波雅兄弟当中有魔术士,但这就是所谓的深藏不露吧。凯伊的脑中甚至没有明确意识到应该妨碍魔术,总之,那家伙是必须最先粉碎的敌人。凯伊仅仅明白这一点,竭力冲进攻击距离内,正準备挥下晨星锤。但已经太迟了。
咒语非常简短。
「鞠Gwan。」
凯伊倏地将圆盾举在面前,放低身子。咒语简短,使她判断这并不是什么大魔术。果然,贝兹发动的魔术,是不过在无聊小子店内捲起一阵旋风的单纯魔术。但单纯并不代表无害。
「──呜!」
一瞬间,身子几乎被捲起。耳边传来哀号、玻璃或某种东西破裂的声音。人型垃圾们纷纷跌倒,还可以听见他们撞上地板或墙壁的声音。风压相当地强。若非有重装铠甲的重量,或许连凯伊也会有危险。
或者该说,她现在的情况仍然相当危险。
当这阵将店内扫得乱七八糟的阵风吹得凯伊晕头转向时,她的双脚被用力扫倒。是贝兹蹲低身子使了一记扫堂腿。她记得贝兹是个能徒手一口气摔飞五、六人的格斗家,也就是说,作为杀手镧他还能使用魔术吗?
在恍然大悟中倒地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且棒极了。
重重跌坐在地板上后,贝兹立刻对準凯伊持着晨星锤的右手缠了上来。他以宛如软体动物般的动作,手脚并用地缠住了凯伊的右手。这种能在瞬间运用全身的高超技术,令人叹为观止。就在双方紧紧缠斗的现在,凯伊可说是濒临败北边缘,但也只是濒临罢了,还没有结束。这正是所谓的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凯伊扭转身子,用左脚狠狠踢碎贝兹的下颚,贝兹也一拳破坏凯伊的右肘与右肩。究竟是哪边的速度较快呢?
晨星锤与圆盾摔在地上。剧痛使凯伊几乎昏了过去,但她确定这是彼此彼此。接下来就看彼此的斗志与毅力了。若要比较这个,凯伊有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痛楚这点小意思,无论多强烈她都能熬过。那时她若是没熬过来,就没有明天了。凯伊用惨叫压抑自身的痛觉,左拳狠狠揍向正想行动的贝兹下腹部。裤裆里可能穿了某种保护重要部位的防具吧,打起来的触感格外坚硬。即便如此,她仍鼓足全身的力量痛击。若是男人就绝不可能平安无事。脸部不由得抽搐的贝兹,全身上下都是空隙。
「Sh……!」
凯伊再度赏了贝兹碎裂的下颚一腿。踏在因这一踢而倒下的贝兹的喉结上,将其粉碎,就在这短短数秒的攻防落幕的瞬间,凯伊感受到一阵泫然欲泣的快感,以及隐隐作痛的饑渴。
还不够。
更多。
我还要更多。
这是一种病。
这种病到死都无法治癒。我大概是病了,我有自觉。
绝望之刃划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这自虐的欢悦使凯伊浑身颤抖,同时在饑渴的驱使下继续追寻敌人。但遗憾的是,她的饑渴似乎无法治癒了。在被疾风、人们的无知、慾望、及暴虐搞得一团乱的无聊小子当中,亚济安早已打昏了赛兹,而其他午餐时间的成员也已经陆续涌进店里。
赤裸着上半身、挥舞两把大剑、戴着面具,有着怪力的高大战士利契耶鲁也在。午餐时间当中最阴险、最残暴、最难以信任、拥有符合差劲个性的兇恶长相,兴趣低级的塔里艾洛也在。虽然有犯罪前科,却是位好好先生的罗肯也在。藉由他们的双手,将亡国爱国者党的垃圾们一一杀害。右手被破坏的凯伊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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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结束后,参与袭击无聊小子行动的十五名午餐时间成员中,伤得最重的就是凯伊。
「可恶……太丢脸了。」
虽然忍耐着却冒着冷汗。她看向无聊小子深处,三个身穿西装,装模作样的男子正在检查尸体。
他们不是午餐时间的人,是恶名昭彰的SmC成员,而且身上都有《杀》的刺青。提到杀戮战队最大杀伐,不就是这一带可说无人不知,污秽不堪、差劲透顶的寄生蛆虫吗?为什么我非得忍受这些人散发出的难闻恶臭在鼻尖蠢动呀?
怀着相同念头的人,想必不只是坐在入口附近接受治疗的凯伊而已。
无聊小子之内瀰漫着奇妙的静谧。
有人无视那些蛆虫,从吧台内找出仅剩的酒瓶,开始狂饮。第一个这么做的就是热爱饮酒、乱搞与杀人的塔里艾洛,罗肯等人则是被强逼着作陪o亚济安与利契耶鲁站在蛆虫们身后,不晓得在做什么。是打算写蛆虫观察日记吗?会这么做的人与其说是好奇,倒不如说是笨蛋。
算了,虽然是出乎意料之外,但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魔术攻击,搞得自己手肘与肩膀都骨折的凯伊也算是够笨了。
坐在地上的凯伊正前方,一名即使是坐着看来也像站着般高大的女子跪在她面前。
那女人身穿带有滚边的黑色女用医术士服(?),戴着别有黑色缎带的女用医术士帽(?),一头波浪似的金色长髮闪闪发光,相当美丽,但浏海长得遮住她一半的脸。而且,或许是对自己的身高感到自卑,她总是驼着背。
事实上维多利亚长得相当高。午餐时间体格最为壮硕的利契耶鲁高达二美迪尔以上,虽然比这个变态蒙面男矮,但一定也超过一百九十桑取了。
维多利亚那双巨大却不粗糙,反倒光滑细緻的手,正轻触着凯伊卸下铠甲与护胸后的赤裸肌肤。她正用内视系的医术式慎重、仔细地诊察伤口。午餐时间有两名医术士,维多利亚就是其中之一。
顺带一提,双手抱胸站在维多利亚身旁,一脸兴趣缺缺,嘟着涂得鲜红双唇的人,就是另一名医术士。
「真是的。凯伊,身为女人,这样在男人面前若无其事地脱到只剩一件衬衣,不太好吧。」
夏子留着黑色短髮。发色和长度与凯伊差不了多少,但夏子不但悉心保养、吹整造型,连彩妆也无懈可击。因为她是医术士,穿的也是女用医术士服,但她的衣服却是白色皮革製作的,穿在她自称「娇小又火辣的身材」上十分合身。对男人而言,这副模样想必十分煽情吧?当然,这并非凯伊自己的感想,只不过是夏子本身与周遭其他人的说法。
坦白说,凯伊自己也搞太不懂。但夏子清秀的脸庞、大大的双眼、浓密的睫毛、丰满的胸部与臀部,以及纤细的身材,或许相当有「雌性」的感觉,容易挑起身为「雄性」的男人的慾望吧。也就是说,夏子是为了煽动男人的慾望,才会特地穿着这身服装以强调自己引以为傲的火辣身材,这是凯伊的推测。做这种事究竟有什么乐趣,凯伊还是无法理解,也不想了解。
「这跟是不是女人没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