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email protected]轻之国度
发生了很多事,虽然真的发生了很多事,但最后的最后还是留下了不少美好回忆。就结果而言,这趟旅行还不算太糟——大概只有愚蠢的半鱼人才会天真地这么说吧。
正当某条笨蛋白痴臭半鱼安祥地长睡不醒时,我们在精神及肉体上,可都历经了种种猛烈非常的美妙磨难,真希望那条该死的蠢蛋殭尸臭鱼可以深切反省一番。不过,要期待他那比较接近鱼类的脑子拥有跟人脑相同的功能,或许太过苛求了。
除了忙碌的鬍子及下落不明的裘克与克罗蒂亚以外,ZOO的全体成员一起前往海边。要在这个季节游泳也太强人所难了,但那条臭鱼就跟真的鱼一样毫不犹豫地沖向拍打过来的波浪,紧接着跳起来大叫「冷死啦猪头!」后便摔成了落水狗。随后举行的「砂雕大赛」,莎菲妮亚技巧精湛地重现了丰盛的晚餐,在全体一致通过下夺得第一名;最后一名则是自暴自弃製作出栩栩如生半鱼人像的卡塔力。虽然由莉卡花费了很长时间堆砌而成的「山」怎么看都只是座普通的山,但毕竟那是努力的成果,因此她免除了吊车尾的命运。至于卡塔力的抗议自然被无视了。
虽然好不容易才勉强多玛德君一起到海边来,但因为他已经散发出「我不行了」的感觉,于是我们将他留在旅馆睡觉,又前往与人鱼有关的名胜古迹走了一遭。或许因为我们明显是观光客,有当地居民自告奋勇当起导游,讲了许多跟人鱼有关的故事或传说。其中,人鱼及人类死伤无数的人鱼战争——这个悲剧尤其令人心痛。此外,从前有许多人鱼坐在那儿演奏音乐的人鱼岩上,现在则有许多人悠閑地享受垂钓之乐,听说偶尔也会钓到人鱼——如果这是笑话那未免也太难笑了,倘若是事实就更令人笑不出来了。什么跟什么呀。我们也品尝了许多山珍海味。不愧是港都,鱼贝类果真是极品。在艾尔甸能买到的鱼,大多是淡水鱼、冷冻食品、或是利用水槽运来的鱼,虽尚称新鲜,却算不得生猛。因此,在这里我经常会有「哇!这是什么?是同一种鱼吗?应该说′至今为止我认为是鱼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的想法;非海产类的食材种类也相当丰富,捲入染血圣堂骑士团的骚动时,因为没有游山玩水的兴緻而未注意到,但这里的食物都非常好吃,搞不好回到艾尔甸后,会有一阵子觉得饭很难吃哩。不过,在甜点方面还是聚集了众家名店的艾尔甸佔上风。虽然有几种罕见的南方水果相当不错,但还是令人有点想念奴‧贝尔的蛋糕,我跟莎菲妮亚、由莉卡约好,回去后一定要立刻找时间一起去吃。此时我才体认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相当习惯艾尔甸的生活了。我开始有点怀念起那该死又差劲透顶的艾尔甸。
萝姆‧法跟阿尔发先行出发了。「那我走了。」早上她突然这么说。一间到要往哪里去,她便满脸认真地回答:「总之先往北走,因为南边是海。虽然我跟阿尔发都很会游泳,但应该还是无法游过海。」啊,这么说也对。这答案让人只能这么回应,但坦白说这实在有点困扰。当我正打算去叫醒多玛德君时,却被萝姆‧法制止了:「没关係啦,他似乎很累。再说,只要想见面,随时都见得到呀。」萝姆‧法往在大海豚房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多玛德君胸口轻轻敲了一下,露出一抹平静却有些苦涩的笑容。「再见。」她向大家打完招呼后,便跟阿尔发一同离开了,真是乾脆。虽然我想说至少该目送她离开而跑出旅馆,却已遍寻不着萝姆‧法跟阿尔发的身影了。稍晚多玛德君醒来后,我将这件事告诉他。「嗯,反正过一阵子就会回来了吧。」他平淡地回应,但莎菲妮亚听到这句话时却露出令人费解的表情。喔,原来如此,我心想。多玛德君说的是「回来」,我们明明还在杰德里,他却用「回来」这个词,也就是说,萝姆‧法的归处并不是「地点」,而是多玛德君的身边,先不论多玛德君本人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却知道并认同了。自己与多玛德君之间,是否有像这样不寻常又难以斩断的羁绊呢?对莎菲妮亚而言,若是去思考这问题,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吧。不过,我们还有时间。别灰心、彆气馁、加油,莎菲妮亚。反正这是长期抗战,毕竟对方是块大木头。
离开杰德里那天早上,鬍子跟姆索老爷爷前来送行,奇罗˙潘卡罗也带了麾下以卡尔罗‧博西为首的十余名潘卡罗家族成员到场。因为有些在意,所以我向老爷爷询问那个名叫璐卡的女孩的事,「详细情形俺也不清楚,但她应该已经离开了。」他回答。我的脑海里倏地浮现跟那家伙长相如出一辙的里克。「负责当那些孩子们母亲的劳拉呀,」老爷爷咯咯笑道:「可是个非常坚强的女性,所以俺并不担心那些孩子。其中一人可塑性挺高的,头脑也很好,所以俺把他挖了过来,想在死前把苏生式教给他。」虽然老爷爷讲的话令人摸不着头绪,但我想璐卡现在应该是跟里克在一起没错。
艾尔甸……吗?
我要回艾尔甸了。
这个时刻逐渐逼近,许多不愿回想、不愿去思考的事一一浮上心头,使我又想继续在杰德里多待一阵子。事到如今,我当然也不可能说「我还是不回去了」这种话,而且我也不是真心这么想。
还有更多事必须仔细思考。
得弄清楚才行。
不能继续暧昧不清下去。
回到艾尔甸后,一定会再次见到那家伙。就算我不希望,他还是会自己出现,想躲都躲不掉。
纵使我再怎么说、怎么打、怎么踢、甚至将他从高层寺院的屋顶上踹下去,他还是锲而不捨地黏上来,所以我已经半放弃了,随便他吧。
不,不是这样。
不对。
无论我做什么、发生任何事、如何对待他、甚至拒绝他,那家伙还是不会离开我。我在心里如此认定。
事实上,不就是如此吗?
发生SmC那件事时也是,结果那家伙在最后一刻背叛SmC后,又一如往常,不,是变本加厉地缠着我。
因此,我在他面前可说是丑态毕露。
我见到了那家伙不想被人看见的某一面,那是某种东西,对,只能称之为某种东西。
被迫听他说一堆话。
还接受他的鼓励。
我并未彻底否认那家伙在我身边的事实,更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这个现实。所以我没有想得太深,也没察觉到。
或许是脸色不太对劲吧,由莉卡很担心,莎菲妮亚也很在意,「真的那么不想跟俺分开吗?那俺也一起去艾尔甸好了。」老爷爷却完全会错意,令鬍子相当困扰。原已退隐、年事极高的师父再次扛起责任,不得不继续努力,对于这一点鬍子深感痛心。但老爷爷在恢複原职后,反而更有精神了,不晓得是不是身穿笔挺僧侣服的缘故,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一百二十四岁还要年轻个三、四十岁左右。虽然是开玩笑的,但老爷爷本人也说自己应该还可以撑个一百年。根据鬍子的说法,复兴神殿少说要五年,而这还只是体制重整;若要完全恢複崩毁前的风光景象及原本的功能,至少还得花上一、二十年的时间,如果可以,真希望他能努力撑到那个时候。也就是说,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鬍子了。由莉卡抓着鬍子僧侣服的下襬,似乎捨不得放开。「当你需要拙僧的肌肉时,只要强烈祈祷,无论何时何地,拙僧都会飞奔过去的。」鬍子笑着这么说。由莉卡笑着骂了一声笨蛋后,终于搭上高速马车——飞翔列车。提着行李走进前面的一楼座位时就能察觉,马车内部的装潢华美到令人生畏,简而言之,相当有品味。正中央一带的座椅被撤下,改放了张餐桌,桌上摆满山珍海味。之后我们才从驾驶口中得知,连货物室也堆满了某个人下令搬进来的各种食材及奇珍异宝。一定是他做的好事。
强‧杰克‧顿‧裘克。既然要做这种事,还不如来送行,真是个讨人厌的男人。克罗蒂亚,虽然没什么机会说到话,但她真是位美人。总有一天还有机会见到他们吧,虽然毫无依据,但我有这种感觉。
「过一阵子我搞不好会去玩,到时再拜託你们啦!」奇罗‧潘卡罗说。拜託什么?我回问。「像是导览啦!或者带我去些有趣的地方啰!」他边挥舞着义手边大喊,结果卡尔罗‧博西在一旁提醒:「少爷,您已经是首领了,怎么可能有空去玩?过一阵子待办事项就会堆积如山,您竟然还想离开这里?别开玩笑了。」「我知道啦!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耶!卡尔罗真是那个耶!那个是什么呀?总之,别再叫我少爷了。」「非常抱歉,少爷。」对于奇罗的抗议,卡尔罗却直接来了记回马枪。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他这点很像某个人,现在总算想起来了,是秩序守护者的尤安.桑瑞斯。怪不得我总是看他不顺眼。不过,我想应该没机会再见到潘卡罗家族的人了,就算了吧。
「再见,多保重啦。」老爷爷挥挥手。「拙僧不在的这段期间,你可别死啰。」鬍子再次对卡塔力耳提面命。奇罗‧潘卡罗命令潘卡罗家族的成员唱歌打鼓弹吉他。卡尔罗‧博西弹奏吉他的技巧好得令人惊讶。迴转海豚的工作人员及房客全都跑了出来,引起一阵骚动。马车开始在坡道上宾士,可以看见大海,这幅景象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杰德里就在我们眼中逐渐远去。
皮巴涅鲁坐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杰德里。
卡塔力与多玛德君一起打起盹儿来。
我跟由莉卡、莎菲妮亚一同喝着由莉卡沏的茶,搭配应该是裘克準备的餐点,每样食物都非常美味。「这种持物究竟斥怎么做出来的?」由莉卡讚歎,莎菲妮亚便开始解说这些食材及烹调方法。「反正听了我也做不出来。」由莉卡微微鼓起腮帮子的脸真是可爱。要是鬍子能早点回来就好了,我说。「斥呀。」由莉卡率直地点头。「不过,多瓦宁古一直很在意陈殿的事,对他而言,或许这样还比较好。因为,他一直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地,而第一次接纳自己的就是他的吃父,第一次能活用自己力量的地方就斥苏生斥,第一次认同自己的就是陈殿的人们——所以当初他不得不离开陈殿时,一定很难臭吧。他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只斥现在正好斥那个持机而已。但斥,ZOO也有多瓦宁古的立足之地,因为他若斥不在会有人很困扰,也有人希望他待在这儿,所以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是呀。」莎菲妮亚微笑。
鬍子跟由莉卡之间也发生了许多事呀,当我这么想并看向窗边时,正好跟皮巴涅鲁四目相接。皮巴涅鲁面带微笑,我也还以笑容。
杰德里逐渐远去。
理所当然地,距离艾尔甸也越来越近。
夜色已深,但我仍没有一丝睡意。我走下床,来到位于马车二楼最后面的露台。虽然车轮及马蹄声很吵,但过一会儿就习惯了。沁凉的风令人心情舒畅。我将上半身靠在扶手上,就这样吹着风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一下。
不晓得过了多久。
我总算鼓起勇气,从口袋中拿出装饰着缎带的白色小盒子。
迅速解开缎带,从盒子里取出内容物——一朵由带着光泽的透明宝石及闪亮小石子所製成的蔷薇,是亚拉‧奈亚的工艺品,价格九十八达拉,但据说其实是九万八千达拉。这是在破晓饭店前那家圆中商店买的土产。除了蔷薇外,我还买了海龟给佩儿多莉琪、海螺给莫莉,而蔷薇——是给自己的。价格划算、物超所值、既漂亮又甜美,买一个放在自己房里当摆饰也不坏。应该说,没买才是亏大了。我这么告诉自己。
当初拿起这个蔷薇工艺品时,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家伙的脸……我一直想忘了这件事,心里总想当作没有这回事。
我已经决定好,从旅途归来后就要跟那家伙说再见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无论我怎么想,都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为什么我没察觉呢?是因为我不想察觉、逃避去思考吗?或许是如此。因为我记得,记得很清楚。那家伙的身影、那家伙的话语、那家伙的声音。「如果不是你,我帮什么呢!因为是你,就因为是你啊……!」「我怎么可能丢着你不管呢?没有什么因为所以的。你不用在意,那都是我自己要做的,你没有责任。」「但我不想让你看到这点……我不想让你知道。如果你知道,或许会更讨厌我……我那难看的样子啊!」「我知道啊!你的事……我全都知道。」「男人有许多同伴……有好几个,好几十个。」「男人犯了个错误。难以启齿的事,他只对以前就认识的知心同伴们说。他犯了个错误,他『犯了错』。」「你没有『责任』。」「直到发生了某个——『小问题』,同伴们开始动摇。『小问题』。」「不知不觉间却变成四十八个人。这四十八人之中,有『一个人不在了』,『一个人离开』,又有『一个人求去』……男人自暴自弃地想着,最后会剩下几个人?六个人?不,起初的六人之中『已缺了』两个。」为什么?「不在了」、「离开了」、「求去」、「缺了」、「小问题」、「责任」、「失败」。我被那家伙救了,地下区,D7,地底堡垒阿法济,SmC,那家伙杀了SmC的人。从那之后,那家伙就从我眼前消失了。等我察觉时,那家伙不知为何成了SmC的手下,然后又背叛了SmC。接着,一切似乎又恢複原状。真的吗?真是如此?认为一如往常的人,会不会只有我而已?
在泉里,午餐时间的蓓蒂这么说。
「虽说这次总算是化危机为转机——不过哪天非得把我们跟你放到天秤上给他选时,你说他会怎么做?」
在这次危机来临前,他失去了什么?
他为了我,不,他被我害得多惨?
我不知道、不打算去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假使卡塔力就这样在无法施行苏生式的情况下真正死去,光是想像就令人害怕,恐怖得不得了。
如果你因此失去了什么、失去了任何人,该怎么办?
所以我不想知道。
因为不知道一定比较幸福,比较轻鬆。
而那家伙学不乖地、丝毫没有动摇地直视着我说:
「你是我的太阳,是照亮黑夜的月亮,点缀夜空的闪耀星斗,包容一切的天空,孕育万物的大地,滋润地面的活水。你是烧灼我胸口的火焰,是我的全部;没有你的世界,不具任何意义与价值。即使你拒绝,即使你恨我,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一再地救你喔。」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好沉重。
太过沉重了,我无法负荷呀。
我握紧蔷薇工艺品。
若继续加重力道,是否就会毁坏?
但是,我办不到。
我不可能办到。
那么,就捨弃吧。
只要从疾驰的马车上扔出去,绝对捡不回来。
没错。
对现在的我而言,捨弃是必要的。
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又怎么能斩断关係呢?
我举高手臂,吐了口气。
来,捨弃吧。
丢吧。
抛出去。
假如不捨弃。
如果不丢出去,我会——
——我究竟会变成怎样?
「哇啊——!」
我莫名其妙地试着大喊出声。如果是听见声音才赶过来,未免也太快了。背后车厢连通露台那扇门打开的声音传来,我连忙回过头去,月光下,在睡衣上披着魔术士服的莎菲妮亚杏眼圆睁。这也难怪,若发现有个怪人在半夜发出怪声,任谁都会被吓到吧。
「玛利亚……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咦?啊、不、呃呃、这是、那个、该怎么说呢?嗯、我有点睡不着,所以、呃、就是、发泄压力……」
「就这样……」
「为、为什么这么问?」
「嗯……」
莎菲妮亚缓缓走上露台,靠着我身旁的扶手。
「或许是我搞错了……但最近的、玛利亚……好像在烦恼些什么……」
「是、是吗?」
「只是……有这种感觉。」
「喔——啊——看起来像这样吗?嗯……」
「恋爱的……烦恼?」
「啊——?」
我下意识大喊出声。这种时候当然应该坚决否认到底,因为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话虽如此,我却全身瘫软,无力地摇摇头,好不容易才挤出「不是啦」这句话。
「……不是那样。我根本不懂何谓恋爱,也没那种缘分,没有也无妨。真的不是那样。」
「我也……不太懂。」
莎菲妮亚将手放在胸口,仰望月亮。
「太难了。虽然我叫自己诚实一点……这份心情……似乎将要成形,却又暧昧不清……难以捉摸。但是……我知道自己的……感情……的确存在于此。」
「感情……吗?」
「玛利亚……没有吗?」
「我?」
「如果有……我觉得,应该要好好珍惜。」
银色髮丝与翡翠色的双眸沐浴在月光下,美丽得令人出神。
我确认着没能抛弃的蔷薇工艺品的触感,最后只能叹气。
早知如此,当初别遇见那家伙就好了。
但若是没有他的帮助,或许我早就凄惨地死在某处了。
如果能解开这不知不觉间变得错综複杂的纠葛,或许事情会变得更单纯,也就能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情了。竟然会被这种毫无意义的想法佔据思绪,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我果然还是办不到。
这也是没办法的。
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对于不明白这一点的你,我虽然不讨厌,却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