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3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三区
「n"ebula」
chapter.3放置不管的不可能性
这里的猫还真多,他心想。据说这栋建筑物的主人,同时也是一楼餐厅的经营者兼厨师的婆婆会餵食饲料,因此野猫们逐渐聚集于此,都已经成了半只家猫了。玛利亚罗斯很喜欢猫,因此这点倒是无妨,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这一点就令人难以接受了。「你似乎遇到了很严重的情况,那我就此告辞。」应该要像这样道别的,事实上,他也曾考虑过要这么做,但亚济安明显大受动摇,令他不禁心想,这家伙不要紧吧?在那种情况下,该怎么说呢?该说是我身为人类的美德吗?或者是不能放着有困难的人不管呢?所以,没有办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以当时的气氛而言,并不适合说「再见啦!拜拜——!」这种话,以我的立场而言也有许多原因,伙伴,对了,所谓的伙伴有难,该说是自己的弱点呢?还是说无法忽视呢?或是说无法这么无情呢?不过,果然还是判断错误了吗……
在这里不方便说话,到n"ebula去吧。名叫约格的男子边这么说着边迈开步伐。「不跟上行吗?」我戳了戳迟迟没有跟上的亚济安的后背催促他。「嗯。」以无力的声音回答的亚济安,脸色仍然极为惨白。步伐虽然称不上踉跄,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在脚上施加力量,令人十分担心。亚济安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似乎想说些什么,正确的说,是露出彷彿不晓得该说必什么、该怎么说才好的表情。那时其实是个机会。「啊,那我要去买东西了。」只要这么说,转身背对亚济安,并朝着铁链休憩区的市场全速沖剌即可。
但我却办不到。
虽然并不是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得到「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结果。
我巍巍颤颤地将脚向前跨出。迈开步伐追上亚济安后,当时的心情已经是无所谓了,就这样吧。「好了,快走吧。」也记得自己像这样唤着亚济安。亚济安仍有些愕然,一点也没有振作起来的意思,令我有些心烦。话说回来,我知道你大受打击,但你不是午餐时间的首领吗?伙伴下落不明,在这种相当紧急的情势下,首领应该要是最为可靠的人才对,明明就不是窝囊的时候,你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别这样。
我不想看见。
我不想看见你这副模样。
如果不想看见,只要不去看,快点去买东西不就得了。
我究竟在搞什么?
或许因为现在是中午及傍晚之间,餐厅n"ebula里空蕩蕩的。除了玛利亚罗斯、亚济安及约格之外,看起来像客人的,就只有将椅子并排在一起,在上面睡着的老人而已。虽然是名穿着夸张的老人,但这里是餐厅,并不是用来午睡的店,因此仍难以称他为客人吧?此外,就只有双手抱胸坐在柜檯另一边的椅子上,皮肤略微黝黑的老婆婆,以及似乎正趴在柜檯上打盹,穿着围裙的年轻男子而已。老婆婆应该就是这栋建筑物的主人兼餐厅老闆的奥托米婆婆,而男子则是店员。
话虽如此,当他们走进店里时,婆婆只有用低沉的嗓音说声欢迎光临,听起来倒像是在威吓,也没有送水过来,这是做生意的态度吗?就连店员也完全熟睡不醒,最后是约格擅自走进柜檯,端了三人份的水过来。看样子亚济安及约格应该是这间店的常客,因为这样才会採取这种放置不管的态度,但玛利亚罗斯很想说句话。正因为是常客,才更应该好好珍惜,不可怠慢不是吗?会思考起这种事,也是因为空气太过沉闷,气氛很差的缘故,而且,对于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被晾在一旁,也只能怀有「这也没有办法」这种程度的消极想法。总而言之,想从这种现实当中别开视线,我想逃跑。拜託,饶了我吧。虽然这是自己造成的。
「一开始,我察觉到异状……」
坐在玛利亚罗斯左斜前方椅子上的约格,用右手食指调整了眼镜的位置,原本以为他要喝水,结果是将手掌覆盖在水杯上。他究竟想做什么?真是可疑的男人。
「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亚济安,你或许知道,我经常到铁链休憩区享受散步的乐趣。在那里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半个伙伴,这种事是从没发生过的。我感到很奇怪,而且这种情况持续了整钱二天。接着,我便来到这里,这间n"ebula。这边这位玛利亚罗斯……」
「……我想我应该还没自我介绍过吧?」
「因为你很有名。」
约格侧着头,将手从水杯上移开。玛利亚罗斯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水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包含玛利亚罗斯在内,没有任何人喝水,而且约格的水杯里也确实装了水,但水却消失了。是何时消失的呢?虽然完全搞不清楚,但当约格将手掌覆盖在水杯上时,里面还是有水的。魔术?不对,是戏法吗?是约格使用了什么把戏吗?
「我曾经在铁链休憩区见过你好几次。而且,没错,前些日子也曾经在泉里见过。虽然你应该不记得了,但我曾经见过你。」
「抱歉,正如你所说,我完全不记得了。」
「这也是很正常的。我们虽然对你知之甚详,但你对我们并不了解对吧?」
「约格。」
那是略微恐怖的声音,原来他也会发出这种声音。虐杀人偶,脑中浮现这个别名,但是,总觉得自己以前似乎也听过这种声音。
『我只说一次,听清楚。离开那个人。否则,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玛利亚罗斯以眼角余光瞥向坐在自己右前方椅子上的亚济安,观察他的表情。亚济安并没有看着玛利亚罗斯,脸也没有转向约格。他的视线落在桌上,宛如冻结般面无表情。是在生气吗?看起来似乎是如此。但他应该不是在对约格生气,当然,也不是针对玛利亚罗斯。亚济安恐怕是对自己感到愤怒。
「多余的话就省了,继续说明。」
「真是抱歉,总是立刻离题是我的坏习惯。」
约格再次将手掌覆在水杯上,看向玛利亚罗斯。
「没错,我来到这里。n"ebula是午餐时间成员的聚集地。大家偶尔会在这里聚餐,也租下了上面的楼层,有时用来举办宴会,有时则会举办才艺表演。所以你能理解我到这里来的原因了吗?」
「也就是说——由于在铁链休憩区完全没见到半个同伴,令你感到很奇怪,因此才会试着来到更有可能见到同伴的这个地方来吧?」
「是的,非常完美。」
约格似乎很开心地点点头,这个男人究竟把别人当成什么了?什么完美?只要听他叙述,即使是十岁的小孩也回答得出来。难不成,他是把玛利亚罗斯当白痴吗?虽然怒上心头,他也同时在意着亚济安,又瞄了一眼,亚济安的表情依然宛如面具一般。这家伙真的不要紧吗?总觉得似乎并不是没问题。
「——因此,我便试着询问了奥托米婆婆。即使是在用餐时间,仍没有半个同伴出现,因此我已经预测得到答案了,而实际上也不出我所料,大家果然也都没出现在这里。而且恐怕是从三、四天前起,就没有人来过了。这就奇怪了。我开始寻找同伴。总而言之,先从我所知道的据点试替寻找,但成果是——」
约格手移开水杯,耸了耸肩。玛利亚罗斯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骗人,怎么会有这种事?但无庸置疑地——
水杯里的水是满的。
现在也是几乎要满出来一般。
「没有。即使有某个人曾经存在的形迹,但很遗憾地,也仅只于此。」
「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呢?」
「那个……你从刚才起便一直表演的戏法有什么意义吗?那会使人忍不住分心。」
「你是属于对所有行为寻求意义的一派吗?不,我并不是在反问你。但是,玛利亚罗斯,在回答你的疑问之前,我必须先解除你的误解才行。我并不是魔术师,也不会使用戏法。」
约格用右手拿起水杯。
但是,那如果不是戏法,究竟是什么?
玛利亚罗斯亲眼目睹了那并非在瞬间发生的情景。他第一次看到水像这样由液体转变为固体,也就是变成冰的过程。相当迅速,杯中的水在眨眼间便结冻了。
「这种情况不是很常见吗?跟某人说话,或是参观什么时,会有节奏地用脚轻踢地面、或是卷玩着头髮、手边若是有纸屑时便会将其折成小小的,跟那些是一样的。以上便是我针对你的疑问提出的回答,请问你能接受吗?」
「不……不太能。」
「是这样吗?真是遗憾至极。」
「话说回来,这个人究竟是谁?」
玛利亚罗斯将视线转向亚济安。亚济安虽然与玛利亚罗斯四目相对,但很明显地与往常不同。有种儘可能地试图让表情和缓下来,却无法如愿的感觉。
「约格·夫罗由·梅道夫·赛肯葛连麦瑟希,是午餐时间的一员。」
胸口感到有些苦闷。不过,只有一点而已。而且,如果玛利亚罗斯在这时语塞,以亚济安的个性,一定又会装酷、勉强自己、拚命打圆场吧。此刻已经是这种情况,他明明没有半点必要那么在意自己的,他这么做,反而会使自己会更加困扰、感到于心不忍、觉得难受。所以,我也要像我自己,以从艾尔甸出发前的感觉,自然地,或许是相当不自然,但还是要儘可能地装成和往常相同的态度比较好吧?会这么想的我,真的很不自然,一点也不像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我当然知道。因为,很奇怪吧?如果是魔术,应该需要咒语才对,还有触媒。难不成,你是超越者……?」
「谁知道。」
亚济安微微摇头。
「详细背景我也不晓得。他如果不主动说出来,我也不会询问。这就是午餐时间的做法。」
「也因此帮了我很大的忙。」
约格喝了一口的水已经不再是冻结的状态了。杯身结霜,看起来似乎相当冰凉,但无论怎么看,里面装的都是水。
「比起自己究竟是什么人,自己在想些什么、想要些什么、想珍惜什么,这些事反而来得重要许多。至少,在午餐时间是如此——我是这么认为的,和你的想法一致吗?首领。」
「嗯,没错。所以,我或约格,你的事无关紧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怎么做才行。」
「不对。亚济安,你的事并不是无关紧要无所谓。在铁链休憩区时我也说了,根据我的推测,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似乎能成为线索。」
「我的——」
亚济安垂下眼睑,手指抵住尖削的下颚。他是在试图回想起什么吗?相反地,看起来也像是在试图遗忘一些不愿记起的事情。亚济安那纤细且形状姣好的眉毛蹙起,嘴唇两端微微颤抖着。
「难不成,是那家伙……」
「那家伙……?」
我下意识地询问。与其说是在意,倒更像是担心。亚济安似乎在畏惧什么一般。亚济安也会有害怕的对象吗?话说回来,担心?我在担心什么?
「路维·布鲁。」
但是,果然如此。硬挤出来的声音颤抖着,视线也游移着。亚济安似乎相当厌恶路维·布鲁这号人物,而且还有着同等的、甚至是多过厌恶的恐惧。
「路维……唔嗯。」
约格将水杯放在桌上,歪着头。
「总觉得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又好像没有。」
「即使听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路维·布鲁是魔术士,一般人的认知是如此。」
「也就是有名的魔术士吗?就像是闪光魔女玛奇鲁塔,或是超贤者摩格一样。」
「我对于魔术的了解并不透澈,对于这些评价,我也不予置评。关于这部分,蓓蒂或许会了解得比较清楚。她平安无事吗?」
「我为了确认她的安危而闯进空中楼阁,有点辛苦呢。想对里面的人动手是相当困难的。不,如果是魔术士就不一定了。但是,她似乎正在进行某种繁複的仪式,房间本身也以相当严密的魔术封锁着,由于她似乎很忙碌,我只悄悄地确认她在里面后便回来了。」
「既然如此,她还在家中吗?」
「搞不好是因此才平安无事的。」
「我……」
亚济安的视线转向将双肘撑在桌上的玛利亚罗斯,然后立刻往下。
「玛利亚,因为你突然消失无蹤,怎么找也找不到,所以我一直在找你。我想应该已经把你可能会去的地方全部绕过一圈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可能会去哪里?」
「因为他总是从远处守护着你,或者该说是偷窥着你呀。」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你会……!」
声音几乎成了合声,玛利亚罗斯和亚济安面面相觑,两人都面红耳赤——话说回来,亚济安竟然会脸红,总觉得相当少见,但这种事无关紧要,重点是约格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他的语气与其说是知道,反而更像是亲眼目睹那个场景似的。约格哈哈哈地轻声笑着,「我的兴趣是散步呀。」他这么说,用右手食指调整了眼镜的位置。
「若要说是为了什么而散步,那就是观察人类。我虽然曾经去过许多城市,但艾尔甸是最有意思的。有许多令我感到很有兴趣的人类。其中,数一数二引起我的兴趣的,亚济安,对我而言就是你。因此,我在散步时,偶尔也会尾随着你。有时甚至会形成你跟在玛利亚罗斯身后,我跟在你身后这种令人愉快的情况。」
「真是败给你了。」约格说,他似乎认为那才是愉快之处,但究竟有什么好愉快的?当然,被亚济安跟蹤这个事实,自己早就已经知道了,但还是感到相当不快。但是,这件事被他人得知,不,不仅如此,甚至还被人看见了,这更令人感到不高兴。而且总觉得很丢脸。虽说玛利亚罗斯是受害者,根本没有必要感到丢脸。
话虽如此,亚济安没有察觉到自己被约格尾随着吗?因为亚济安也相当惊讶,看起来似乎是如此。这个名叫约格什么的,名字相当冗长的男子果然不是普通人。而旦,正如他自己所言,他总会立刻离题,或者该说是刻意使话题偏离呢?他有这种坏习惯也是可以肯定的。
「——总而言之。」
亚济安叹了一口气,同时清了清喉咙。
「在四处探寻之后,我前往玛利亚家。那时,我已经知道蔬菜混帐的家中除了那个巨大的生物之外没有半个人在,而位于王国第二银行那问有圆桌的房间,也有一段时间无人进出了,所以我认为,应该是整个公会一起离开了艾尔甸,我只是要做最后的确认而已。玛利亚,我希望你能相信。」
「相信什么?」
「我也是有自制力的。」
「……喔。」
「关于这点,我也同意。」
约格又面露微笑地插了话。
「从前,『因为发生了许多事』,导致于他只能在远处看着你的那段时期,他真的非常拚命地忍耐着,着实令人为他掬一把同情泪呀。」
「约格,你能不能稍微闭嘴一会儿?」
「若是您认为这么做比较好,我会照做。」
「还有,绝对不準再跟蹤我了。」
「咦——」
约格虽然感到不满,但被亚济安认真且冰冷的眼神对上,他举起双手歪着颈部摇摇头。
「我知道了,今后我不会再尾随您的。」
真是非常暧昧的誓约。换作平时的玛利亚罗斯,一定会立刻强烈吐槽,但是他没这么做,没办法这么做。比起这个,「发生了许多事」,约格这句诂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能从远处看着自己的时期。自从玛利亚罗斯加入ZOO后,到发生与SmC相关的事件为止,亚济安的确都没有在自己面前现身。即使偶尔感觉到他的气息,也仅只于此。当时我光是为了习惯新环境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烦人的家伙消失了反而落个清静,当时我充其量也只有这个感觉,但——「发生了许多事」。没错,发生了许多事。
玛利亚罗斯瞥了亚济安一眼后,看向约格戴着眼镜的脸。这个男人知道「许多事」的内容为何吗?下落不明的午餐时间成员们又怎么了呢?那时,蓓蒂对玛利亚罗斯这么说。「虽说这次总算是化危机为转机——不过哪天非得把我们跟你放到天秤上给他选时,你说他会怎么做?」当时蓓蒂是带着笑容的。虽然如此,视线却十分刺人。不知何故,那种痛楚至今仍记得很清楚。我终于明白了,我真是太迟钝了,未免也察觉得太晚了。
那是在责备我的眼神。
「玛利亚……?」
我没办法正视窥探着我的脸的亚济安。空气突然变得稀薄了吗?呼吸困难。胃部一带彷佛从外侧受到压迫似的。这里是午餐时间的聚集地,这里不是我应该待着的地方喜旭里不适合我。不对,是我不适合这里,我不禁这么想。我明明不应该来的,但我却来了,或许现在立刻离开比较好。正确的说,应该这么做。玛利亚罗斯虽然想起身,但膝盖却使不上力。下意识地喝了水,因为喉咙非常乾渴。啊,我好想见大家,ZOO的大家。因为他们不会责备我,会温柔地对待我。只要跟大家在一起,我就能开心地笑着。这是第一次,他们是伙伴,是朋友,是重要的人。我想见大家。但是,亚济安搞不好——
吶。
那个人是你的伙伴吗?
是朋友吗?
是重要的人吗?
你失去了那个人吗?
那个人死了吗?
——库拉尼。
无法将你哭泣的脸庞从脑海中抹去。或许,会有好一段时间无法忘怀。搞不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也说不定。我甚至觉得很可怜,觉得你很可怜。当我待在子爵家时。偶尔也会有这种人。虽然想哭,却哭不出来的孩子,忘记该如何哭泣的孩子。我会拥抱他们,陪他们一起睡觉。抱着他们,轻抚着头,告诉他们,哭出来也没关係喔。因为他们很可怜,我无法放着不管,我想像母亲一样温柔地对待他们。那时我自然而然地这么做,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我毫不踌躇地温柔对待他们,因为他们很可怜。那些孩子们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假使硬要说,就是我们的运气太差了,仅此而已。我们是可怜的。我安慰着其他孩子,也藉此安慰自己。没有办法,我无法不那么做。但是,现在又是如何呢?
我真的没有错吗?
不是我害的吗?
如果不是这样就好了,我由衷地心想。
你有察觉到我是这么想的吗?
如果察觉到了,以你的个性,一定会试图替我搪塞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