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3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二区
「多玛德君宅邸」
chapter.8即使再难看
坏掉了。
已经撑不住了。
「这副身体。」
实在太过乱来了。
是因为胡来的缘故吗?
好沉重。
简直像所有的关节都生鏽了似的,血流也不顺畅。从脑子下达「动呀」的指令,到肌肉有所回应,需要花上足以令人焦躁的时间。总觉得那曾经被扭断、让由莉卡接回的左手臂,彷佛不是自己的。即使能够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动,也有种不协调感。不习惯,不对,这不是我的东西。睡眠时浅时深,眼前总是覆着一层薄雾。我在这里吗?
我在,我确实在这里。
向下俯视,我的脚边充满大量的死亡,堆积如山的死骸与尸体与枯骨与亡者与尸骸。
我在这里,立于大量死亡之上。
我早已记不得初次握住的武器的触感了,只剩下渴望残杀的记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算了,无所谓。杀吧,杀死敌人,杀了他们并活下来。我以不纯熟的刀刃杀害敌人时品尝到的,是安心与解放感,或许还有恐惧。我杀了人,下次或许就会被杀,谁要被杀掉呀?真是单纯的结论,在被杀之前杀人,为了追求安心、寻求解放、从恐惧中挣脱,我杀人。再怎么说都做得太过火了,有人这么说。真是天真的想法。只要有坏人,就会有好人,有人这么说。是吗?那该怎么区别?告诉我,教教我。反正你们什么也不知道,若是不亲自动手就无法体会,即使再怎么向无法体会的人解释也没有用,杀了人而夺取的东西不能吃?那就别吃,谁理你呀,随便你要饿死还是怎样都好。我不想死,我可是敬谢不敏。要我像被我杀掉的人那样被杀掉,别开玩笑了。既然如此,我就杀了他们,多少人我都杀。杀了人,并活下来,那就是这里的规则。不能相信人,不能背对他人,不能转移视线,吃吧。这是我夺来的,是属于我的。吃呀,想死吗?真是愚蠢的家伙,如果不吃就会变弱,如果变弱就会被杀,一切就结束了。为什么无法理解这种事?这么简单的事。已经够了。我并不是做到那种地步也想活下去。是吗?抱歉。为什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背叛了,对不起。
「……别道歉呀。」
我想睁开眼睛。
眼睑非常沉重。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就连那些人的长相及声音,也已经遥远得无法记起了。
我似乎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毛毯,是啾帮我盖上的吗?我洗了澡,勉强穿上午仔裤与T恤后,倒在沙发上。我就那样睡着了吗?是因为这样吗?
我感到浑身发冷。
腰部、肩膀、膝盖及手肘,都宛如被勒住般疼痛。
喉咙深处火辣辣的发疼着。
我只能笑。
这种不舒服、这种癥状,恐怕就是所谓的感冒。
看来状况相当不妙,或许是因为使用过度了,身体正在要求休养,或者应该说是威胁,这样下去会毁掉喔。关我什么事?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应该会这么说,会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死命地撑过去。为了什么?为什么?我不晓得。无论再怎么寻找,都空无一物。但现在不同了,我有理由。
缓缓起身,杯子被递到眼前。虽然怎么看那双手都不如人类灵巧,但由于大部分的家事都能够大致完成,因此现在也不会感到惊讶了。是啾。
「不好意思。」
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但喉头的灼热感仍未消失。颈部到肩膀一带非常酸痛,想将杯子递给啾而抬起手,但光是这样就已经相当费力。
「啾?」
「……嗯,看来我似乎是感冒了。」
「咕。」
啾那触感宛如肉球的手指轻触额头。
感觉格外冰凉。
「啾!」
「不用担心,任何人都会感冒的。」
「啾!啾!」
啾使劲地摇头,将杯子从他手中舍走,并用动作表示要他待在这里。
「咕!啾!」
「我知道了,只要乖乖待在这里就行了吧?」
「啾!」
「嗯。」
「啾啾!」
啾小跑步地跑向厨房。将空杯子放进水槽,似乎是打算拿些上衣或毛毯过来,但他自己是认为回到卧房躺在床上会比较好。虽然这么想,但身体却拒绝自己。我不想动。站起来,走过去。光是这么想就觉得意识逐渐远去。真是丢脸。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想说。如果将力量用在说话这种无谓的地方,就会恢複得更慢。
他再度倒回沙发上,将手背覆盖在闭合的眼睑上。
呼出的气息灼热。
搞不好已经到极限了。
不对,并非如此。正如那个男人,虽然不晓得能不能称之为男人,总而言之正如那家伙所说,自己太过乱来了。这个容器无法使用那么庞大的力量,这是勉强自己之后的反作用。应该自製吗?办得到吗?总有一天会开始的。即使自己保持沉默,他们还是会开始行动。有办法不要扯上关係吗?办不到。这是偶然,莉莉,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是因为某种因果才会变成这样。但下定决心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我承认。所以,我并不打算逃也不打算躲。已经无法回头了,我很清楚。
能用这副身体做到什么地步呢?
能够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事物到什么程度呢?
不。
无法守住。
凭现在的我是守不住的。
力量不足
不足的程度令人绝望。
和蝼蚁没有两样。
这样下去。
总有一天,我或许非得回去不可。
回到那个地方。
狱中狱。
JAIL NAIL。
索尔。
你已经看透了吗?
什么朋友,真是可笑。
到最后,你仍是一名管理者。只是打算利用我做些什么罢了。
即便如此,为了守护他们,我仍会——
「……唔……!」
有种开关突然被打开的感觉。或许该说「被迫打开比较正确」。迅速用毛毯掩住头部,从沙发上滚到地上,宛如震破鼓膜般的尖锐声音与冲击同时传来,是玻璃。似乎是大得不像话的窗户玻璃碎了,顺便连客厅的半永久灯也被刮飞了。想一跃而起,事实上也这么做了,但还是很迟钝,太迟钝了。别说是无法达到平时的状态,就连在脑中盘算着该如何动作,却连想像的一半都无法实践。没有感到焦躁,即使焦躁不安也无法好转。啾折回客厅,全身鬃毛竖立,发出金黄色的光芒。GHOOOOOOOOOOOOOAAAAAAAAAAAAAAHHHHHH……!它平时是个稳重的家伙,但该发威时还是会行动。比起现在的我,啾还来得可靠许多。虽然也不是没有自嘲地这么心想,但站在被大动作破坏的窗外的男人真实身分为何,我已经心里有数了。绝对不能交给啾。
「没关係,啾,退下。」
「GUUUUUUUUUUUUUUUUUURUUUUUUUUUUUUUUU……」
「抱歉,他不是你能够应付的对手。」
「GAAAAAAHHHHHHHHHHHHHH……!」
「如果害你受了伤,要我怎么向你的朋友们交代?」
「你这么说……」
已经有相当长时间没有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了。
说实话,若问我还有没有印象,我只能回答相当难说。
但我还记得他的长相。
因为男人的长相有着令人难以忘怀的特徵。
「简直像是换作是你就有办法对付似的。立于大量死亡之人呀,你那典型的桀惊不驸还是一点也没变。」
「我觉得我活得相当谦逊。」
「你是打算说你过着不同的生活吗?宛如重生一般。」
「人是会改变的。」
「不会改变的。即使改变了,也只是在一定的範围内。」
「我和你的想法不同。」
「多少的想法差异是能够跨越的,只要利害一致就行了。」
「我并不打算跨越。」
「我听说了。」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男人身穿白色服装。不仅是服装,就连毛髮也是白的,肌肤也近乎透明地白皙,指甲及嘴唇是没有光泽的黑,像是黑暗一般,那个颜色彷佛陷在白色之中。仅仅如此就已经令人印象深刻了,但最为诡异的是那家伙的眼睛。
眼白漆黑,鲜红的虹膜及黑色瞳孔的分界线闪着金色光芒。
灾厄之眼。
或者可以称为,毁灭之眼。
他也曾拥有妖人的别名而令人畏惧。
但是,他现在应该是被这么称呼的。
魔人。
「你找到了吧?」
那家伙扬起嘴角。
「你真是太捧了,立于大量死亡之人呀。你知道吗?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非常喜欢你喔。」
「令人困扰。」
的确没有改变,令人厌恶的笑法。
令人作恶。
「我并不打算奉陪你们的计画,对见到你们那污秽的脸,我也敬谢不敏。」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什么……?」
「你为什么要回来这个艾尔甸,这个由古德创造的都市呢?明明这个城市也是你的墓碑。是打算来扫自己的墓吗?若是想彻底跟我们划清界线,又为什么要回来?」
一时间无法回答,并不是没有类似理由的事物。但要说绝对是因为这个,仅仅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恐怕也并非如此。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失去一切,为了寻找某种事物而流浪,在半路上稍微休息的地方之一,只是打算稍微让羽翼休息罢了。没有那么做,是因为我果然被某些什么给束缚了吗?将许多人聚集起来的,转动的命运之轮之中,也有我的存在吗?
「只要我不在了你们就不会行动,那我或许会这么做。」
「你希望停滞吗?」
「让我停滞的人不就是你们吗?」
「这是不同立场的话题,你应该从更高的角度来看事物并加以陈述。」
「你是说自己身在高处吗?」
「高低并不是指阶级的差异,只是不同而已。」
「既然这样,我也跟你们不同,别把我跟你们相提并论。」
「那可不行。」
魔人缓缓地从碎裂的窗户走进客厅。
「只要你还像这样活着,我们就需要你。」
「我家禁止穿鞋子踏进来。」
「真是失礼了。」
听见含糊不清的声音,并不是魔人发出来的。不,正确的说,应该说并非从魔人之口发出的声音才对。恐怕是在咏唱咒语。魔人的身体微微浮起,是魔术吗?魔人「咕」地从喉头髮出声音,那是在笑吗?
「我有个方便的朋友呢,真是帮了我大忙。」
「朋友?」
「如你所知,很遗憾地,我不太能使用魔术,因为我没有才能。你也是一样的,相信你一定能够了解,像我们这样的人们必须费尽千方百计才行呢。」
「据我所知,你会称之为朋友的人类只有一个人。」
「据我所知,也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