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ge 899 4th revolution 25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二区
最终,因为自己已经处于什么都做不了的状态,一行人只好就此返回多玛德君的家。露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因为是借住在别人家,说是「自己的房间」显得有些厚脸皮,但也没有其他恰当的称呼了。露西在那个房间将自己关了起来。玛利亚罗斯、由莉卡、莎菲妮亚和卡塔力轮流前来敲门搭话,却都没有做出回应。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也害怕,要是开了口,说不定一不小心又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露西察觉到啾在门的另一边放了食物。肚子也饿了,但不想吃。吃下去就好像输给什么了一样。
不久天色转暗,没有灯光的房间里也变暗了。
夜更深时,另一个强大的敌人在露西面前出现了。
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之前,忘了上厕所。
团坐在床上,保持不动,忍耐到都流出了冷汗,这些都只是徒劳。终于达到极限,还是打开房门去上了厕所。因为憋得不行十万火急,路上没有仔细观察,但应该是没有遇见任何人,甚至连其他人的气息都没感觉到,就安全地上好厕所返回了。虽然放心下来,但也隐隐有些失望。
若是途中碰见了谁,说不定就能以此为契机从现在的状况中解放出来了。
解放?真是奇怪的想法。我是自己想要这么做,才自己把自己关起来的。说什么解放。想要出去的话,出去就好了。然后,向大家道歉——道歉?如何道歉?道什么歉?我有做错了什么吗?虽然也没有做什么好事,但应该是没做错什么的。
这都是无可奈何的。我完全不擅长应对那种事。那么野蛮的——没错,野蛮、残酷、可怖的工作,我做不来。
如果母亲还活着,自己就会继续在贫瘠的土地上拚命耕种,收穫仅有的一点点作物,然后和母亲分着吃,一直等到父亲下一次回来。这种生活正好。就算是作物歉收,就算是被河对岸的布拉尼讨厌,即使也有这些不顺畅的事,却不会有不满。有母亲在身边,偶尔也会有父亲在。这才是最重要的事。为什么母亲就那么死去了呢。
因为生病了。灰死病。阿谢隆身上所背负的诅咒。
妈妈 正是因为生为阿谢隆,才最终死去的。而我也是,总有一天也会患上这诅咒的疾病死掉吧。只因为我是阿谢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为什么我会是阿谢隆呢,因为妈妈是阿谢隆。那么,都是妈妈的错吗。
不对。妈妈也不是以自己的意愿才生为阿谢隆的。这是命运。妈妈作为阿谢隆的一员,和爸爸相遇,生下我。因为爸爸经常不在,妈妈病死了,我变成孤身一人。这都是命。是不可抗拒的。不管多么不公平都只能接受。体格上也是,我天生就比不过玛利亚罗斯桑,连女孩子都比不过。胆小如鼠、脆弱无能。女孩子?错了。玛利亚罗斯桑不是女孩子。不是女的。骗人。怎么可能。不管怎么看都是女人。那么漂亮,那么可爱,光是想着就要沉醉了。但是,不是女人。本人,其他人,都这么说。都是骗子。骗子。骗子。
我是不是被骗了。为了什么?欺骗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根本不会有好处。既然这样,玛利亚罗斯桑就真的不是女人了。怎么会有那个样子的男人。我不相信。怎么可能让我相信。我不会接受的。不可能。绝对不会接受的。
稍微有些害羞,那么温柔、亲切,像圣女一样的人,是男人。
明明都让我心动了。
是的。心动了。
忘了是什么时候,母亲告诉过自己。『和你爸爸第一次见面的瞬间,我的胸口呯呯乱跳,脸彻底变红。啊,就是这个人。这么想到。我一定就是为了与这个人相遇,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现在仔细想想,这心动的感觉,就是母亲告诉自己的,恋爱之情。
爱上了。一见锺情了。然而,却是个男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明明我也是个男人。男人,和男人。真是浪费。生不出孩子。没法成为父亲,也没法成为母亲。大概也无法像父母那样相亲相爱。真的。不能。之前一直以为是个女人。搞错了。完全搞错了。这个错误实在是要命。
既然这样,莎菲妮亚桑和由莉卡桑也行。莎菲妮亚桑也很漂亮。由莉卡桑虽然年龄还小,但足够可爱。等等,我在想什么。不,不是这里的问题。哪里的问题?我已经搞不懂了。不管什么都完全搞不懂了。那个玛利亚罗斯桑是个男人。这也实在、太奇怪了。若这是真的,这个世界也实在是太过乱七八糟。我感觉,我真的是活不下去了。怎么可能还活得下去。是呀。死了就好了。只要死掉就没这种事了。死吧。现在就去死。这样的话,哪怕玛利亚罗斯桑是男的,世界乱七八糟,也都跟我无关了。
露西从床垫下面,把藏起来的护身用叉子拿了出来。站在房间正中央,右手紧紧握着叉子,情绪却慢慢平复下来了。露西现在非常冷静,冷静得奇怪。要把这叉子插到哪里,才能让我去死?要插心脏的话,胸口?手腕上我记得有很粗的血管?还是说脑袋?要是一下没插死,一定会很疼。肯定,超级疼。我讨厌疼,好害怕。但是,如果疼一疼就能结束这一切,那么说不定可以忍耐。
作为尝试,先把叉子的尖端抵上手腕内侧。这种程度还完全不疼。但是,如果不用上些力气,是刺不破皮肤的吧。但是,对了。仔细一想,为什么要用叉子呢。还有卡塔力买来的武器。剑拿来做这种用途显得过大了。还是用匕首吧。
武器和其他装备,一回来就立马丢在墙角了。露西从中拿出匕首,从鞘中拔出,能看到被磨得无比锋利的刀刃反射着光亮。因为没拉窗帘,那光线正是来自于窗户外射入的幽幽月光。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露西舔了舔刀刃。途中突然唾液激增,胸口一阵雀跃。明明是金属的味道,但是却感觉异常的香甜。好想再舔一遍。忍不住再次将舌头缠上刀刃,心跳加速,呼吸紊乱。大脑变得空白。不行。再这样下去。要出问题了。然而即使这么想,还是停不下来。
舌尖突然传来尖锐的痛楚。
慌忙把匕首从嘴边拿开,伸手碰了一下舌头。又感到了疼痛。
用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看着指尖。
上面沾着的不是唾液,而是有色的液体。
血。
看吧。
用这匕首,就能很轻鬆。
露西吸了吸鼻涕,独自一人,呼呼,笑了。本来想笑得更大声,但忍住了。那么,要捅哪里呢。心脏。手腕。头。哪里都行。用这匕首,的确能够断绝自己这条性命。要是看着刀刃又会忍不住想要去舔,还是尽量别开视线比较好。总之,就是手腕了。选手腕的话,大抵上也知道该往哪里割。死不掉的话,就再试试别的地方。杀不死的话,多来几遍就好。
闭上眼睛,将刀刃抵上手腕里侧的皮肤。
深呼吸。
再见了,妈妈。
吐出这句话,不由得苦笑起来。错了。不是再见。我将前往妈妈所在的地方。
母亲的面容在脑海里浮现。
母亲的声音。
母亲的触感。
母亲的气味。
还有,母亲的话语。
既然妈妈已经是这三分之一了,你肯定就是那另外的三分之二。
「……啊。」
泪水一下子便抑制不住汹涌而出。
要忍住。因为,妈妈说过。不要哭,露西。不能哭,露西。与你爸爸相遇,我被上天授予了你这样的孩子。我很开心。正是因为遇见了你爸爸,才能遇见你。露西。这一切都多亏了你爸爸。你爸爸是个很厉害的人,继承了他的血统,你一定是那三分之二。
你会活下去的。
会活下去的,露西。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
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匕首落在了地上。
我究竟在做什么呀。我、到底在。这样胡闹,说着想死,说着要去见妈妈,难道妈妈就会因此而开心的欢迎我吗。
不会的。
妈妈一直跟我说活下去活下去,你会活下去。
三分之一的阿谢隆会患上灰死病死去。妈妈就是那三分之一。但妈妈坚信着我不是。
我并不仅仅是妈妈的孩子,同时也是爸爸的孩子。
爸爸那么的厉害、强健、帅气。我可是那个人的孩子。因此,我是那三分之二。不可能不是。
要活下去。存活下去。然后,总有一天与父亲再会。
从西•西里到这艾尔甸来不就是为了那一天吗。
用床单抹了抹被泪水和鼻涕糊得到处都是的脸。手腕上带着一道浅浅的伤痕,渗出来的血也一把擦掉。把床单弄髒了,要自己洗乾净。总之先打开房门,旁边的地板上摆着托盘。是啾送过来的晚饭。之前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如今看着托盘上的丰盛料理,咕、肚子叫唤了。
露西拿着托盘迴到房间里。狼吞虎咽地吃了晚饭。即使都已经放凉了,也仍然很好吃。填饱肚子以后,感觉有些瞌睡。但是,不能就这样把脏床单丢着不管。若是出去碰到了谁,一定要好好打招呼。然后为之前过来敲门时自己不作反应的无礼行为好好道歉。如此下定决心,露西将床单包成一团,抱着来到卫生间。在洗脸盆处将手和脸洗乾净,再用肥皂在床单上揉搓,来回沖洗了好几遍。最终,还是谁都没有碰到就结束,回到房间。仔细一想,这房子里有好几个卫生间和浴室。甚至多到只要稍微注意些,每个人都可以在互不干扰的情况下生活。
像我这样的废物,为什么能够住在这豪宅里啊。
将床单铺在椅子和桌子上晾着,露西开始反省自己如今的状况。
还应该把托盘拿到厨房去,把餐具也洗乾净。不过自己已经很累了。明天再做吧。露西整理了一下房间,脱光衣服。在没有床单的床上躺下。明天该怎么办呢。我大概是不适合做入侵者的。玛利亚罗斯桑,是个男的。男的。真的是难以置信。匕首,味道很好。这也很奇怪。妈妈。我好想你。爸爸——爸爸。
做了一个在父亲拥抱在宽阔胸膛里的梦。还有母亲也在。露西被两个人拥在中间。父亲的皮肤一如既往地冰凉。而母亲的身体则柔和温暖。
因为睡觉前没有拉上窗帘,被清晨的阳光唤醒了。这个房间里没有钟錶。因此并不清楚时间。根据外面的光线,大概是七点吧。于是,到底睡了多久呢。应该没有睡很长时间,但露西感觉头脑清晰精力充沛。应该是不需要回笼觉了。
床单还没有干。露西换上玛利亚罗斯给自己的衣服,内心稍微有些複杂。该怎么看待玛利亚罗斯才好,仍然无法得出结论。但毫无疑问,那是个亲切的人,也是露西的恩人。就算不是女人是男人,承蒙的恩惠都不会改变。
露西将托盘拿到厨房。厨房在宽大的客厅边上,可以拉上门与客厅分隔开来,但似乎是刻意保持着开放式的结构。不管怎么样,要到厨房去总是要穿过客厅的。要是谁已经起床,碰上面的话怎么办。有这样的可能性。不。的确碰上了。
最初只是看到一个巨大毛茸茸的身体,以为客厅的沙发上只有啾一人坐着。其他人暂且不论,光是碰到啾的话倒也无所谓。露西朝转过头看向这边的啾微笑着打了声招呼,正要继续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是一直枕在啾的腿上吗。
在一团毛茸茸的白色毛髮中,缓缓浮现出了鲜红色。
「啊、」
橙色的眼瞳如蒙着一层雾一般朦胧。大概,是刚睡醒吧。估计,是睡醒之后,来到客厅,看到啾,然后把啾当做枕头又迷糊起来了。啾的身体,看着就能想像出,将身体埋在那毛髮中无比鬆软的感觉。而露西则成为了意料之外的打搅者。
玛利亚罗斯从啾身上跳起来,在沙发上跪坐着,用手拚命压着睡得翘起来的头髮。虽然翘得并不严重,但用手还是没法梳理整齐。于是,乾脆拉下连在衣服上的兜帽,将头髮全都盖住。不仅如此,还将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小小的一块脸庞。
「……早、早上好。」
双手放在并得整整齐齐的膝盖上,压低着的脸透着红色。
感、
感觉、
好、
好可爱——
不对。
等等。等下等下。露西。露西•阿什卡巴德。你忘得一乾二净了吗。玛利亚罗斯桑是个男人。怎么会可爱——不,说男人可爱好像也没什么问题。爸爸妈妈也老是说我可爱可爱的。但是,不对,不一样,这完全是两回事。
和父母说的那种不一样,玛利亚罗斯桑是当真很可爱。
该怎么讲。该怎么表达才正确。总之,那可爱并不是平常所说男孩子的可爱。但却是个男人。没错。不能说男人可爱。这对玛利亚罗斯桑是很不礼貌的。
「早、早上好。玛利亚罗斯桑。」
「唔嗯。早上好。啊、之前说过了。啊哈哈……」
「说、说过了呢。」
不能对上视线。一旦看到了玛利亚罗斯桑,一定就又会陷进去了。毕竟那么可爱。而且,缩在帽子里发出的『唔嗯』,听着也让人无法忍耐。可是,但是,是男人。好好接受这个现实吧,露西。
「昨、昨天、」
「啊,唔嗯。」
所以说,真的、请不要再『唔嗯』了……!真的拜託了!我真的受不了这个!露西拚命压制着把这些都喊出来的冲动,低下头。
「昨天真的很对不起。大、大家都来跟我说话,我却把大家都无视了。态度真的是很恶劣。我也是,因为,十分混乱。才。但是,这不能算是理由。我想要向大家道歉。不、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先先先、先先先先向玛利亚罗斯桑、真的很抱歉!」
「呀,那个,没关係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不!有关係!有很大的关係!对大家的厚意、我背叛了、或者该说是浪费了、也可以说是恩将仇报——」
「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我是真的,觉得做了那种事很不好。我在好好反省了。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啊……嘛,不管怎么样,反省也不是坏事,你有这想法也不错。但是、」
「但、但是?」
一不留神就对视了。
意识彷彿飘离不见。
是什么啊,那表情。微微的、彷彿透过一层雾隐隐约约窥见的笑容。透露着些许『哎呀哎呀,真是没办法』的氛围。就像年龄比自己稍大的大姐姐一样。当然,玛利亚罗斯桑的确是比自己年龄大的大姐姐。错。不是大姐姐,是大哥哥。大哥哥。开玩笑。哪有长这个样子的大哥哥。不会的。我想像不来。我不信。我不想相信。
玛利亚罗斯指向露西的手中。
「那个。」
「这个?」
托盘。
玛利亚罗斯朝厨房的方向摆了摆下巴。
「先把它放好怎么样?」
「说、说的是!您说的是!我现在就去放好!」
本来就是来放托盘的。结果却拿着这放了一夜的髒兮兮的托盘站在那里自顾自说起话了。不能老是这么紧张。要更加冷静一点。不然想说的话就都说不出口了。将自己的想法好好地说明,露西有这样的决心。
把托盘放在水池中,正要自己动手洗餐具,啾啪嗒啪嗒地走过来,『咕』地叫着从露西手中拿走了碟子。好像是在说,『我来洗』。『还是交给我』地作势要抢回碟子,啾便呲啦一下露出两排尖牙。一瞬间吓得差点尿出来了。好可怕。露西乖乖地退了出去。而啾则一脸愉快地开始刷洗。啾桑,很喜欢洗东西啊。
我也不讨厌啊……这么想着,回到客厅,在玛利亚罗斯旁边坐下。
虽说是旁边,但其实隔了二美迪尔距离。
好像有点离得太远了,这样会不会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并没有这种意思,只是一不注意就……而且,这里的沙发也实在太大了。都是这个沙发太大了的错。又在找借口了。
玛利亚罗斯两手环抱着右膝,左脚脚后跟轻轻搭在地板上。因为披着兜帽,看不清表情。露西对这一点感到又可惜又庆幸。光是那姿势,动作,就已经足够可爱了。不行,不能想这种事。不能想。要说。说话。必须说话。
「那、那个、」
「唔嗯?」
所以我不是说过不要再『唔嗯』了嘛——不对没说出口,只是自己在脑海里自言自语而已。不行,别慌乱。冷静点。
「我、我也考虑了一些事。」
「考虑什么?」
「诶、就是、今后该怎么办、这件事。不,其实、也不是主要在想这个。只是叭地一下就突然做了决定。」
「嘛,做重大决定的时候意外的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