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之狱
「……济安。」
听到了某个声音,是谁在说话?——是我自己。是我的声音。
慌忙睁开眼。黑。黑色的太阳映入眼帘。泛着绿色的深灰天空。这是哪里。是狱中之狱吗?这是梦?还是现实?不清楚。我还活着吗。呼吸。还在呼吸。当然了,要是没有呼吸,就是已经死了。梦。记得好像梦见了什么,内容已经记不清了,但好像脱口而出说了什么。那个声音。自己的声音。叫了某个名字。有没有被人听到?环视附近,在身边坐着一个头戴宽檐帽子的男人。男人注意到我的视线看过来微笑着说:「你醒了啊。」「嗯……」点了点头,一边爬起来一边观察四周。沙。沙漠。不过,附近是一面峭壁。与其说是峭壁,更应该说是沙子重重积累后聚固成型,很高。高得看不见顶。这是什么,这是哪里。同伴们呢?找到了。多瓦宁古、由莉卡还有飞燕已经醒来了。多玛德君、莎菲妮亚、啾、萝姆·珐、皮巴涅鲁、哈妮梅丽还躺着。阿尔法在远处。似乎刚为多玛德君完成施式的多瓦宁古望过来,「噢噢」地喊了一声,于是由莉卡——姑且还有飞燕——便跑了过来。虽然对着在眼前弯腰询问「没事吗?」的由莉卡点了点头,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事。脑中一片空白,不由得心想,果然这其实是个梦吗。也许是看到了我还没理解状况的模样,飞燕指着某个方向说道:「咱们从那儿掉下来啦。」那是飞燕的正前方,我的身后。转过身,只见峭壁的一部分崩塌了,那一部分的高度只剩下小沙丘的程度。「……掉下来了。」重複了一遍,才终于理解了。对了。十四翼天使挥下剑,有什么类似冲击波的东西袭来,然后道路就崩塌了。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和崩塌的道路一同落到了洞穴的底部——也就是这里。说起来,满身都是沙子。口中嘎吱嘎吱的,脸上、耳朵里、头髮里,也全都沾满了沙子。「说习话……」由莉卡苦笑着说,「除了让我们进入领域保护了我们的艾略特先星,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人平安无系。幸好多瓦宁古的状况还不错,他朽先救了我,然后我们一起给夏菲妮亚——」「啊,对了,莎菲妮亚……!」玛利亚罗斯跳起来朝莎菲妮亚跑去。莎菲妮亚仰躺着,魔术士服上有着大块的白色污渍。是血。天使混账用剑留下的那道伤口,跪下来确认,不见了,伤口已经被治好了。莎菲妮亚的眼睛虽然死死闭着,胸口却在缓缓地起伏,太好了,没死,还活着。让我现在去死也无所谓了——不,还不能死,还不想死。玛利亚罗斯摸着莎菲妮亚的脸颊,手指梳上她的头髮。莎菲妮亚的眼睑微微震颤,缓缓睁开眼睛。「……玛利亚。」莎菲妮亚的声音非常轻,彷彿随时都会消失不见。玛利亚罗斯虽然很想哭,但还是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让她一个人去是我的判断失误,是我的错,全是我的不好,想要乞求她的原谅,然而,还是吞下一切笑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只要为下一次决断做好反省就够了。不久后啾苏醒了,哈妮梅丽、皮巴涅鲁、萝姆·珐也醒来了。摸了摸多玛德君的脸后,他也尝试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多瓦宁古断言:「还能撑下去,贫僧和由莉卡会让他撑下去的。」看了看錶,自进入狱中之狱以来过去了一百六十五小时。上一次确认时间已经是十小时之前了。如果期限是二百四十小时的话,还有七十五小时,大体上就是三天左右。随后又确认罗经仪,指针的方向——那边。至少在视野所能及的範围内,没有任何障碍物。「……咦?」库鲁鲁不在外套里,刚想到这里,就发现它正在玛利亚罗斯脚边抬头仰望。弯下腰伸出手,库鲁鲁当即跳了上来,跑到了肩膀上停下。给它餵了几颗炒豆,喝了几口水,再吃点东西。艾略特在膝盖上摆着一本笔记本,似乎在写着什么。玛利亚罗斯向大家望去,每个人都点头回应。「出发吧。」这已经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不管多少次我也会说下去。直到动不了为止都要迈动脚步。即便是真的动不了了也要想办法动起来。心就这样崩溃也无所谓,哪怕是碎成粉末,只留下碎片,我也要捡起来牢牢握住。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开始前进。这里比起「上面」起伏更少,几乎可以称之为平坦。拜之所赐视野还算不错。偶尔会有祭品之园的居民在远处行走,或是伫立不动。如果体格庞大就尽量避开,如果体格不大就靠近观察反应。如果袭击过来就将其击破。有时沙壁会挡在罗经仪所指方向之前导致无法直线前进,这种情况下便极力地儘可能维持指针路线前进。至少每三小时一定要休息一次,因为必须为多玛德君施式。黑色的太阳还没有沉没。若是见到了天使的身影就躲进艾略特的领域等天使离开。忍不住偷看多玛德君的样子。皮肤如同枯木,每一寸都翻起、剥离、脱落着,暴露出的肌肉也乾巴巴的。看得胸口缩紧,咬紧牙关。继续走。突然察觉到,自己的眼睛已经彻底习惯了黑光,习惯之后也多少能分得清颜色差异了。继续行走。白夜来临了。风在变强。然而感觉并不如「上面」那么强烈。抑制住焦躁的心情靠着沙壁休息了三个小时,大家轮流小睡了一会儿。自进入狱中之狱以来一百八十一小时之后,出发。虽然周围仍是一片白暗,却并非暗得完全看不清。至今为止都没有发觉,白色的夜空中也有星星。黑色的星星。微弱的黑色星光投在地面上。按着罗经仪寻找方向。还有不到六十个小时。不能浪费时间了。想了很多事,即便不愿去想也不由得会想。基本上都是些不好的事。糟糕的结果在脑中不断浮现又被自己打消,实在无法全部消除,乾脆将错就错全盘接受。正在此时,白夜迎来黎明。在休息的时候偷偷问过艾略特:「你在旅行时就不会觉得不安或是害怕吗?」「当然会。」艾略特淡然地回答,「攀爬高山的时候会害怕能否登顶,等登上顶峰了又会害怕归路的陡峭。我能抵达目标吗、我还回得去吗——我经常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管旅行过多少次,这种感情和思考也不会消失。」「……这样啊。」连艾略特这样的男人都是这样,多少安心了一些,同时也感到有些难过。「人就是反反覆复的生物。」艾略特彷彿清清楚楚地知道玛利亚罗斯在想什么一样说道,「即便是下定决心不犯同样的错误,也只有少数人能够办得到。我想,这是因为人的道路本来就不是一条直线吧。大多数人都在相似的地方来来回回寻找自己的方向。这条路是一道螺旋。我寻求尚未见过的土地而旅行,直到生命终结为止都将重複旅行。只要我还走在我的道路上,就一定能够遇见希望,同时也必然会有不安和恐惧,肯定也会犯下过错。想要不犯错的话,就只有一种办法。」「什么办法?」「一步也不要前进。」「……这可不行啊。」「你害怕犯错吗?」「当然了。」「可是,你无法避免犯错。我与各式各样的人——我的概念中『人』的範围远比你想像的要广,因此真的是与各式各样的人相遇过,而我可以断言,在这些人中没有任何人是从未犯过错的。即便这就是现实,很多时候人还是会因害怕犯错而犹豫。我也一样。在这种时候我会问自己两个问题。」「能不能告诉我那两个问题是什么?」「当然。第一个问题是:我想要做什么?」「这个……我也清楚。」「第二个问题是:对我来说,我应该做的是什么?」「应该做的事啊。」「如果那仅仅是我想做的,我会打消主意。可如果仔细思索过后,那是我不论如何都该去做、对我来说有着独一无二价值的事,那就不管发生什么哪怕重头再来也要做到。」「……价值啊。」玛利亚罗斯稍微笑了笑,「你说的话,相当普通呢。」「我只是一介旅人而已。」艾略特微笑着回应,「然而,我知道不断旅行的秘诀,那就是不顾一切地前进。不必管前方是何处,只要前进便好。」「真简单。」「没错,这并不难。」「差不多该出发了。」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迈出脚步。我已经不再去想什么难受、痛苦了。我的确很不安,我只能怀抱着几乎难以承受的恐惧行走下去。当脚步快要停下的时候,玛利亚罗斯便询问自己。那么,我想做什么?我想要救多玛德君,想要儘可能快地抵达目的地。那我该做的是什么?嗯。绝对绝对、不管发生什么也必须去做。我和我们的园长,我重要的同伴,我无可替代的朋友,我要拯救他,我必须拯救他。哪怕让我用自己的命来换也好,对我来说这件事就是有着如此的价值。我无数次地被我自己的弱小打倒,然而每次都能重新爬起。是因为我顽强?因为我执着?不对。是因为我有同伴、有朋友。如果我是一个人,那我什么都做不到,没有去做的理由,我又不像艾略特这样非要去旅行。这是早已清楚明晰的事,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将同样的事,无数次地、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重複给自己听。白夜降临,黑晨回归。看錶,还有四十小时。盯着罗经仪指针的方向前进。要是失败了怎么办。要是来不及了怎么办。不由得开始想像那时的光景,随后便差点哭出来。这也重複了无数遍了。即便如此还是要前进。我已经相当劳损了,越来越赶不上大家的脚步,注意力也在下降,不经意间便盯着沙地失了神。即便如此还是要前进。我不痛苦,我不难过。我不懂。我们已经不再说话了。没有人开口。寂静。只能听见脚步声和喘息声。看錶。自进入狱中之狱以来二百二十九小时。还有十一小时。不到半天。我们继续前进。除了为医术式挤出来的休息时间都在前进。时间已经不够了、必须要抓紧——从没有说过这种话。早已心知肚明的事不必说,只要继续前进。呼吸困难,抬不动腿,差点摔倒在地。地面倾斜了,是上坡。回头一看,的确正在向上攀登。再度面向前方,迈步。有多少次摔倒,就有多少次爬起来、前进。只看着下方,只看着脚边。抬起头,继续迈步。如果停止迈步,就再也无法前进了。前进吧。前进。想要看錶,还是放弃将所有力气集中于迈步。走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看了表。还有七小时。七小时。只有七小时。想要把表扔掉,可这个行为没有任何意义。走吧。走。走。走。走到尽头、的尽头、的尽头为止,随后便是尽头的另一侧。
好刺眼。
正对面便是黑色的太阳。
至今为止走过的上坡,突然变得平坦起来。
玛利亚罗斯喘着粗气凝目远望。有什么东西。在极其遥远处。不,附近没有参照物,因此距离无法确定。不过,应该不近。那是什么啊。是什么东西。白色、歪歪斜斜的、某种聚合体。确认罗经仪,指针正指着那团东西。这只能让我这么认为:难道说、那东西、那东西、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也许那只是个祭品之园的居民。不过,感觉与至今为止遇见的祭品之园居民都不一样。还是说,所谓的不一样只是我出于主观意愿的臆测?已经无法否定,那家伙——那一团东西后方的身影、正确地说是人影,大概、十有八九,就是祭品之园的居民。
没有人开口发声,大家都死死地盯着那团东西所在的方向。
也许大家都产生了和玛利亚罗斯相同的想法。肯定,那一团东西就是我们的目标。可是,在那附近有祭品之园的居民。那位居民比起那一团东西还要大得多、说不定是在这狱中之狱见过的最大生物。
怎么办。若是按照之前的策略就该迂迴,从安全形度考虑也的确该这么做。没必要去冒多余的风险——若这风险真的是多余的。那么,如果这风险是必须面对的呢?低头看錶,仔细地看了一阵。重新抬头。必须?安全?迂迴?开什么玩笑。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自踏入狱中之狱以来已经过去了二百三十八小时。还有两小时。只有两小时了。
「……要不要,我先去看看。」莎菲妮亚说道。莎菲妮亚被女天使刺穿的光景在脑中闪过,玛利亚罗斯马上摇头。没错,不能这么做。而且,也没有时间了。
「去吧,大家一起去。」久违地发声,声音异常沙哑。玛利亚罗斯迈出脚步。如果那里不是我们的目的地,如果那团东西不是我们想要的,虽然不愿去想像,但若真的如此,我们就完了。肯定来不及了,时间已经要用完了。没有閑暇再去确认多玛德君的模样。不,不是閑暇不閑暇的问题。我不想看,我看不下去。心脏狂跳不止,胸口涨得快要撕裂。然而反过来讲,我甚至能够确信。没有错,就是那里,那里就是目的地。我们必须抵达那里,我们正是为此才跋涉了这么久。绝对没错。可是——
好大。不是那团东西,而是那一侧的祭品之园居民。五美迪尔?十美迪尔?才不是这种程度而已。越是靠近,就越是能不容置疑地体会到其巨大。恐怕有几十美迪尔高,说不定还不止。而且,看样子那家伙还只是抱膝坐着而已。以那副巨体,蹲坐在沙漠上。
「噢噢……」艾略特停下脚步仰望天空。玛利亚罗斯一行人也跟着停下来。黑光毫无预兆地被遮挡。太阳。太阳上出现了白色的缺口。缺口越来越大。日食吗?可是好奇怪,黑光的确被遮蔽了,然而却并没有变暗。正确地说,这里的明亮很【普通】,普通地耀眼。这是,这种光是,普通、在我们的常识中理所当然的光。艾略特脱下护目镜眯起榛色的双眼。「这可是我在狱中之狱的头一回。」
简直就像是沐浴到那耀眼的光从而觉醒了一样,那家伙试图站起身来。「啊……」玛利亚罗斯的嘴巴呆然张大。「……!」莎菲妮亚屏住呼吸。阿尔法和啾在低吼,由莉卡喃喃说着:「那、那系……」皮巴涅鲁罕见地说了一句「不会吧……」便哑口无言。「咦?」哈妮梅丽有些摸不着头脑。「真惊人……」萝姆·珐似乎也被吓呆了。「那算啥啊……」飞燕也一反常态态度暧昧。「唔唔……」多瓦宁古的鬍梢在震颤,「可是、但是——」「……是啊。」玛利亚罗斯摇摇晃晃地甩了甩头,「怎么回事……?据我所知那家伙——」不对。玛利亚罗斯虽然对那家伙有所了解,但不一样。有什么不同,体格完全不同。当然,「那家伙」也很大,身高应该超过了十美迪尔。十美迪尔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身高了。可是,如今在那里、直到刚才为止都蹲着、刚刚站起来的「这家伙」明显要更大。大到让人无法马上想出合适的形容词。实在是太大了,另外再加上普通的亮光,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错,这家伙,是个女性。她到底是有多凄惨?全身都儘是伤口,纯白的皮肤上布满了错综複杂的裂痕,惨得不忍直视的伤口中不断流出血液脓汁以及不可名状的液体。在她的身体各处有类似细绳的东西紧紧缠绕、嵌入肌肤之中。以及,除了无数伤口及可怖的细绳之外,还有花。数不胜数的花成为了她身上的装饰,因为有某种巨大且奇形怪状的植物种植在她的肉体之中。这种植物会绽放出纯黑的花朵,浓艳而不祥。她被彻底地伤害、玷污、凌辱,然而她又无比美丽。她工整的面容极为显眼,甚至带有一丝魅惑、蛊惑的味道,若被那充满哀愁寂寥的湿润黑瞳注视,想必无人不会被打动。然而,她没有一根头髮,甚至头皮都被撕去,连从眉骨至头顶的头盖骨都被切除,暴露出腐烂到冒泡的大脑。到底是谁在那腐败的脑中刺下了数百根又长又粗的钉子?不知道,根本无从知晓,这已经超出了人所能理解的範畴。总而言之她已经腐坏了。腐坏的她被成千上万甚至更多的苍蝇包围。除了大脑,苍蝇还在她的每一道伤口中产卵,每分每秒都有无数的蝇卵孵化。从脑的褶皱以及伤口中爬出蛆、蛆、蛆,在绳、植物的根茎、叶、漆黑的花卉之间爬行。她被伤口与绳与花与蛆覆满全身,数不尽的飞蝇在她身上群聚。
「……蝇聚姬。」玛利亚罗斯再次摇头,这次摇得格外激烈。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可是——」
「这是真货。」莎菲妮亚的声音颤抖,「……我们的召唤魔术,正确地说,并不是将异界生物本身呼唤过来……而是暂时构建出某位异界生物的拟似体……虽然大半的召唤者都没有这个自觉……但这种魔术的本质就是这样。所以那个……那个是……她才是、货真价实、真正的蝇聚姬……」
「真货……那是——呃……!」玛利亚罗斯马上捂住耳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厌亚亚亚亚厌厌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蝇聚姬大声嚎叫,从头到脚都被震得发麻。玛利亚罗斯不知不觉中匍匐在地上,眼泪滚滚落下沾湿了沙地,鼻涕横流不止,唾液也无法控制。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不好,太恐怖了。看了看周围,虽然程度有所差别,但大家的反应都差不多。或是瘫坐或是跪着,捂着耳朵和头。虽然只有玛利亚罗斯这样的才一把鼻涕一把泪,但没有一个人全然不在乎。包括阿尔法和啾都伏在地上身体缩成一团。「……那、那玩意儿过来了!」飞燕跳起来喊道。玛利亚罗斯也用外套擦了擦脸站起来,虽然仍是步履蹒跚,但也要忍着不开口抱怨。大地轰鸣,蝇聚姬迈出脚步,朝向这边,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地朝这边走来。「只、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吗?」哈妮梅丽躲在皮巴涅鲁背后。我能理解,我也想找个地方躲着。蝇聚姬所在的地方似乎比想像的要远。她明明还在那团白色聚合体的另一侧,就已经随着前进的每一步越来越大。好大,该怎么说呢,大到那种程度真是完全没辙。不妙,真的不妙。「……那种东西、该怎么对付啊……」连由莉卡都示弱了,这可不像由莉卡。可是,说的对。因为你看,蝇聚姬已经跨过了那团白块。那团东西肯定也不小,然而却只能被她轻易跨过。怎么说,难道,她的身高不止几十美迪尔?再高一个数量级?几百美迪尔?虽然感觉应该不至于有五百六百美迪尔,但估计也有两、三百。「去我的领域里暂避锋芒——很遗憾看来这办法是没用的。」如艾略特所说,真的非常遗憾,既然她就等在这里,同时又对玛利亚罗斯一行人抱有敌意(应该吧、根据状况不得不这么认为),那么去领域里避难恐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只是艾略特一个人倒是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维持领域的稳定,然而如此多的人数,实在是太「重」了,领域能维持三十分钟就是极限。若是期待在这三十分钟里蝇聚姬能够离开这里去别的什么地方,虽然假如能实现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这也未免乐观过头了。同时玛利亚罗斯一行人也只剩下不到两小时的时间,必须在此期间抵达那团东西所在的地点。已经没有绕路的余地了,也不能逃。选项有二。其一:干掉蝇聚姬。如果可能的话,这是最直截了当的手段——如果可能的话。其二:从蝇聚姬的脚边穿过,直接朝那团东西前进。她的身体毕竟那般巨大,应该很容易疏忽脚边,这个方案不见得没有可行性。比方说,除了背着多玛德君的多瓦宁古以外的所有人都分散开来作为诱饵,想办法吸引蝇聚姬的注意力,趁此机会,多瓦宁古便朝着那团东西冲刺。不,这样不行。多玛德君的肉体被魔导王们设计、「锻冶鬼」西尼·伊狄尔锻造的大忏灭刀拘束着,要救出多玛德君就必须将它破坏,而这恐怕是只有莎菲妮亚才能完成的工作。这样的话,就让多瓦宁古和莎菲妮亚朝那团东西进发,剩下的人——刚得出结论,思绪就被无情地击碎。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蝇聚姬彷彿觉得苍蝇很烦一样挥了挥手,于是大量的苍蝇轰然散开,到处乱飞,其中有的朝我们这边飞来。苍蝇。一群苍蝇。苍蝇?那东西是苍蝇?真的是苍蝇?「……好大!」萝姆·珐搭弓射出一箭,正中目标,命中了苍蝇的複眼之间。然而,那苍蝇仍满不在乎地继续飞来。好大。恐怕比怪虫坩埚的怪虫还要大上一到两圈。身长超过一美迪尔,几乎和人类同一尺寸。不仅体型庞大,翅膀发出的声音也极为骇人,不单单是让人不快,简直是恐怖。还有,好臭。附着力极强一旦闻到就甩也甩不掉黏黏巴巴的酸臭,闻了立即胸口不畅,那是腐败的味道。「——唔噢啦……!」飞燕高高跃起甩出一记飞踢,将萝姆·珐之前射中的那只苍蝇踢开,然而巨蝇仍源源不断地逼来。「各、各自迎击……!」玛利亚罗斯后退几步。迎击吧,没有不迎击的理由,只能这么办了。然而光是迎击苍蝇还不够,还有蝇聚姬,必须得想办法应对。「——莎菲妮亚去对付蝇聚姬……!」「……好……!」莎菲妮亚起飞,躲过袭来的巨蝇,朝蝇聚姬飞去。在空中放出白光,光带直线前进贯穿了蝇聚姬的胸口。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蝇聚姬惨叫了一阵,仅此而已,这一打击似乎对她并没有太大影响。哪怕是莎菲妮亚,这对手也实在是大过头了。「破!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由莉卡的极限九手棍不断将巨蝇敲落,飞燕也在由莉卡周围来回穿梭上蹿下跳,「呜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地吼着不间断地将巨蝇击坠。皮巴涅鲁、啾、还有挥着多玛德君的大剑的萝姆·珐,都将各自眼前的巨蝇斩碎踢飞劈落。哈妮梅丽的手枪瞄準着巨蝇的翅膀射击。一只巨蝇刚一靠近阿尔法便被它扑上身来扯落地面,随后被狰狞的尖牙利爪转眼间肢解。艾略特用了某种魔术,将好几只巨蝇一同弹了回去。「哼……!」多瓦宁古一踢便干掉了靠近过来的巨蝇,接着后退了一步。「——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帮体型笨重的虫子而已,然而这阵势……!」这阵势可不妙。玛利亚罗斯也明白这一点。因为明白,所以才躲在大家的身后偷偷藏着绞尽脑汁。莎菲妮亚急速上升,将蝇聚姬的大脑点燃。蓝色火焰。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蝇聚姬叫唤着扭动身躯,然而被点燃的只是她大脑的一部分。由于身体大过了头,连带着脑子也大得难以置信。随着蝇聚姬的狂躁行径,某种腐败的汁液咻咻咻地到处飞溅,恶臭一下子加重了好几倍。臭得让人想要马上从这个世界逃离。而且,还有蛆和腐败汁一同溅了出来。劈头盖脸地淋了一通腐败汁和蛆,这也实在是太过分了,谁来帮帮忙啊,连我都忍不住要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地大叫了。似乎是被莎菲妮亚吸引了注意力,蝇聚姬暂时停下了脚步,然而再这样继续下去也无计可施。即便无计可施,也得想个办法出来。有什么办法?根本没有头绪。「啊啊啊……!」玛利亚罗斯闭起眼狠挠头皮,再睁开眼时,正好对上了巨蝇的複眼。巨蝇已经迫近到了眼前。「——哇……!?」慌忙蹲下,一名巨汉从玛利亚罗斯头顶跃过。是多瓦宁古。多瓦宁古踏在巨蝇身上将它直接踩扁。「——肌肉噢噢噢噢噢……!」当然,在做出这种动作的同时仍背着多玛德君。玛利亚罗斯向由莉卡、飞燕、皮巴涅鲁望去。果然要论破坏力的话就数多瓦宁古了。之前将大尸球直接消灭的那一招。叫什么来着。对了,记得应该是「绝招黄金权化」。能使出那般异常变态不可思议的绝技的只有多瓦宁古。决定了。「——前进!」玛利亚罗斯指着前方的蝇聚姬。「全员、一边驱逐苍蝇一边前进!艾略特,只有你和多玛德两个人的话,能在领域里待多久!?」「啊,这样的话大概三、四个小时应该是没问题的。」「好,那么等我发出信号就展开领域,让多玛德进去,然后鬍子也去对付蝇聚姬!好不好!?没问题吧!?那就走,前进……!」「好的!」「噢撒!」「明白了!」「汪!」「咕!」「是!」「了解!」「明白!既然如此……!」多瓦宁古满是肌肉的躯体散发出金黄的闪耀光辉。「唔哈哈哈哈!姆哈哈哈哈!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对了。玛利亚罗斯突然意识到:对啊,没错,虽然多瓦宁古一直都没有抱怨一句,但长久以来都只能搬运多玛德君,肌肉派不上别的用场,肯定已经积攒了许多压力。而如今那郁愤全都化作了金黄色的斗气从多瓦宁古的肌肉中喷出。「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听贫僧僧僧僧僧僧僧肌肉肉肉肉肉肉肉肉的怒吼吼吼吼吼吼吼!肌肉万岁岁岁岁岁岁岁岁……!」多瓦宁古向前冲刺,将袭来的巨蝇统统无视。正因为是虫子(译注:老梗了。虫子和无视的发音都是mushi)——如果换作半鱼人肯定会添这么一句,然而玛利亚罗斯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总之多瓦宁古根本不把巨蝇当作问题,巨蝇也的确给他添不了麻烦。光是散发出黄金色的斗气,巨蝇就或是当场啪地一声自爆,或是咻地一下融化。然而,说不定就跟飞蛾扑火一样,巨蝇们依然接连不断地朝多瓦宁古涌来然后转眼便啪啪啪、咻咻咻地死掉。「——跟紧鬍子……!」玛利亚罗斯大喊着向前沖。大部分的巨蝇都被多瓦宁古吸引,妨碍减轻了。蝇聚姬厌亚亚亚厌亚亚亚厌亚亚亚厌亚亚亚两手乱挥试图抓住莎菲妮亚,莎菲妮亚出色地躲闪着,时而用白魔法轰击,然而并没有决定性的进展。不过多亏了莎菲妮亚的努力,蝇聚姬没有注意到多瓦宁古和玛利亚罗斯一伙人。能行——与否还尚未有定论,总之情势暂时是照着计画发展的。虽然很臭。这臭味虽然还没有让人精神崩溃,但再这样下去肯定会疯掉。大量的腐败汁啪沙啪沙洒落,要是被蛆砸在脸上恐怕会当场猝死。然而很不可思议,按理来说应该越接近蝇聚姬臭味越强烈,实际上却没有那种感觉。难道是已经习惯了吗。这种能让鼻子扭曲、扭曲得甚至要脱落的恶臭,居然也能习惯,人类还真是了不起。虽然我根本不想习惯就是了。话说回来,靠近之后重新意识到,好大。至今为止也对付过很多大型的对手,然而蝇聚姬毫无疑问是其中最大的。身高有人类的百倍、不、起码两百倍。万物都有个极限,凡事都有个限度,所以说真的,感觉赢不过。不论如何努力,不论付出何等的牺牲,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这就是那一类让人无可奈何的事。连绝望都做不到,心变成了一张平板,浑身挤不出一丝力气。即便如此还是得上。什么都做不到的我却口口声声地说要上要上的只不过是逞强罢了,蠢不蠢。真的好蠢。就算是蠢也不能输,不能输给无力的自己。我并不特别,没有任何力量,弱小,脆弱,什么都做不到,话虽如此也不会逃跑。不会逃。连刺对方一下都办不到我的我,也要坚持下去,只要还能站着就要站到底。因为我愿意,因为这对我来说有着无上的价值。「鬍子!艾略特……!」「唔!」「明白了。」艾略特停下脚步,合起双手拍打了一下空气。无形的领域之门打开了。多瓦宁古跑回来,和艾略特一同消失在了领域之中。距离蝇聚姬的右脚脚趾还有四十美迪尔左右。就在此时多瓦宁古再度现身。多玛德君已经留在了领域之中。玛利亚罗斯点了点头。「——我相信大家!不管到哪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将来怎么样,都绝对、绝对相信大家!大家一起,把蝇聚姬打倒吧……!」「唔哈!」多瓦宁古脱掉衣物,变成半裸,「上吧,由莉卡!就是现在,传授给你鵺流古式战斗术精髓中的精髓……!」「好!」「我也要上喽噢噢噢哎哎哎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瓦宁古、由莉卡、飞燕聚在一起冲上前去。皮巴涅鲁抚了抚哈妮梅丽的后背,「多亏了你。」说完便静静地露出微笑。这是什么意思,玛利亚罗斯搞不懂,只能隐约感受到什么。不过,哈妮梅丽荧光绿的眼瞳闪闪发亮,当即笑着回应道:「嗯!」真是美好的笑容。两人也追在多瓦宁古他们身后。「啾……!」还有啾,「嗷呜……!」还有阿尔法。萝姆·珐向玛利亚罗斯望来,玛利亚罗斯承受着萝姆·珐的视线,彼此对视了一阵,随后同时沖了出去。我首先要注意的,是不要死,然后是不要给大家拖后腿。也许我也该藏在领域里才不会添麻烦,可是,我要在这里,在最前线,这是我的选择。只要留在这里,虽然并不代表一定能派上用场,但说不定会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如此认定,一秒钟也不鬆懈。看仔细了,好好观察战场。突然出现了光,刺眼的惊人白光。头顶。是莎菲妮亚。白魔术。视野被白光烧尽。玛利亚罗斯用手挡着光线眯起眼睛细看,那是一柄长度几乎有五十美迪尔的巨大光剑。莎菲妮亚挥下光剑,蝇聚姬扭动着身体扑开。被躲过去了。不,手臂、左臂。砍到了蝇聚姬左肘靠前的部分。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光剑将蝇聚姬的左臂斩落在地。摇晃。被沙覆盖的大地剧烈摇晃。只是因为左臂落地便如此地动山摇。莎菲妮亚。莎菲妮亚。莎菲妮亚。干得好。干得漂亮。不愧是莎菲妮亚。可是,蝇聚姬马上捡起了自己的左臂,开始大幅度挥舞。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莎菲妮亚高速飞行着逃离,蝇聚姬甩着自己的左臂,撕裂空气,砸落无数巨蝇,咣咣地猛敲地面。不妙。真的不妙。「——啧……!」玛利亚罗斯转身后退。那种攻击,只要被擦到一下就完蛋了。即便是没被擦到,光凭震蕩也足够死人了。不仅是玛利亚罗斯,除了多瓦宁古和由莉卡之外的所有人都各自散开。只有那两人仍目不转睛地朝着蝇聚姬冲刺。两人都金光闪耀,被黄金斗气覆盖全身。他们打算做什么?不论如何,肯定会对战局有利。毕竟,那可是常识无法适用的肌肉破戒僧,及其弟子最强传说的主人公。「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嗯……!贫僧的肌肉,耀燃吧!sh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ning……!」
多瓦宁古的斗气越来越强,已经称得上是一颗小型太阳。蝇聚姬刚刚用右手挥下自己的左臂,突然停止了动作,低头俯视,似乎是注意到了多瓦宁古。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随后再度砸下左臂,朝着多瓦宁古。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躲。由莉卡尖声大叫:「多瓦宁古……!?」「——在旁边看好了,由莉卡!这才是真正的攻防一体、天地无双、鵺流古式战斗术究极奥义……!」多瓦宁古以内八字站立两膝弯曲,双臂交叉在胸前,没有握紧双拳,而是张开着。肌肉,已经不是能用「发达」来形容的程度了。肌肉膨胀、肌腱紧绷、青筋暴现。血管如同渔网一般密密麻麻,好恐怖,好噁心,好可怕。然而,可是,再怎么说,这样也不足以——然而我无能为力,只能默默看着。蝇聚姬的左臂、正好是左手的部分,袭向了多瓦宁古。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黄金不动……!!!!!」
多瓦宁古没有动,纹丝不动,因为根本不需要动。光是放射而出的黄金斗气,便将蝇聚姬的左手冲散,化作黄金色的闪亮粒子。然而,这还没完,那些粒子聚集在多瓦宁古身边,进一步强化了斗气。多瓦宁古发出的强光即便是在旁人看来也觉得可怖。光强烈到这种程度真的好吗,根本不合情理,简直让人怀疑是否是幻觉。到这里,多瓦宁古终于动了。「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一边长吐一口气一边张开双臂缓缓迴旋,光被搅动着,化作漩涡,在多瓦宁古的胸前凝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让人高涨。来了。来了。来了。黄金色的光芒被压缩成为黄金球,多瓦宁古将之释放而出。「——接招!黄金升天炮……!!!!!」
黄金球发出簌噢噢噢噢的嗡鸣声,朝着蝇聚姬的脸飞去。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蝇聚姬吓得畏缩起来,丢掉已经融解了一半的左臂,用右手护住了面部。黄金球迫近。向着蝇聚姬的右手迫近。凭她的右手无法抵挡。蝇聚姬的右手渐渐消失。黄金球随之进一步升华。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蝇聚姬已经无法再保护自己的面部了。去吧。上吧。做掉她。当然蝇聚姬也拚死挣扎。厌亚亚亚亚亚亚。扭动。厌亚亚亚亚亚亚。扭曲着身体。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将头倾斜。然而,来不及了。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黄金球削去了蝇聚姬的脸。没有直接命中……?稍微偏了一些。没能正中目标。话虽如此,蝇聚姬的头部,虽然不到一半,但也被抹消了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二左右,黄金球随即继续飞行消失在了远方。玛利亚罗斯差点大叫一声「干得好」,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多瓦宁古的双眼、鼻子、耳朵、以及身体表面的血管全都爆裂开来,血液喷射而出。「咳、哈……」「——多瓦宁古……!」由莉卡朝多瓦宁古跑去。多瓦宁古没有倒地,浑身是血,单膝跪地,努力撑住了。蝇聚姬也还站着,不过站得很勉强。继左臂和右手之后,又失去了包括右眼在内、从头顶至右颊下方的部分,蝇聚姬摇晃着,几乎摔倒在地。若是朝我们倒过来,就完了,肯定会被压扁。不,看来不必担心。蝇聚姬朝着后方倒了下去。
就在快要倒地的时候,突然右脚向后踏出稳住了重心。厌亚厌亚厌亚厌亚厌亚厌亚厌亚亚亚亚亚厌亚厌亚厌亚亚厌亚亚亚厌亚厌亚厌亚亚亚厌亚厌亚厌亚亚厌亚亚亚亚厌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不会吧……」玛利亚罗斯几乎吓傻了。蝇聚姬那被黄金球抹消的部分,头部的五分之二以及右手、左臂。从伤口、断面中涌出大量扭动着的植物,瞬间绽放出无数黑花。看上去,那些失去了的身体部位全都被黑花填补了。「嘁……!」飞燕赶忙冲上前,扶住多瓦宁古。「先退一步!由莉卡、肌肉大叔……!」「唔……呃……」「多瓦宁古,也抓紧我……!」由莉卡和飞燕分别从两侧架住了多瓦宁古,开始后退。散开的皮巴涅鲁、哈妮梅丽、萝姆·珐、阿尔法和啾也试图返回支援,然而这难道不是杯水车薪吗。「……!」莎菲妮亚用火点燃覆盖了蝇聚姬近乎半边脸的黑花,这种花似乎非常易燃,蓝色火焰转眼间便扩散开来。如果光是这样倒还好,可火焰、花、根茎,全都伸展着朝莎菲妮亚扑来。「咳!哈……!」莎菲妮亚用白魔术切断根茎,试图与仍追赶而来的被点燃的黑花拉开距离。可是,不行。那些花好缠人。燃烧着的花像是不知节制一般不停延展,而且最糟糕、最糟糕、简直就是SUCK的是,还有别的东西从高空垂直落下,挡在了莎菲妮亚的去路上。「啧……!」玛利亚罗斯咬紧牙关,恨恨地踢了一脚沙地。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难道是因为刚才打得太过华丽,被发现了吗。天使。十四翼的女天使。「——呃呃……!」莎菲妮亚九十度转变方向急速上升。燃烧着的花刚好扑到了女天使面前,被那面光辉之盾弹开。女天使朝着莎菲妮亚挥剑。冲击波。莎菲妮亚立即掀起狂风削弱冲击波的威力,设法躲开了。可是此时,女天使已经迫近到了莎菲妮亚身前。危险。剑。砍中了。女天使的剑。莎菲妮亚躲不掉。正因为没时间躲了,所以只能抵挡。应该是用魔术展开了某种防壁,如果没有这一招的话,肯定会被一劈为二甚至粉身碎骨。然而,还是没能彻底防住,莎菲妮亚被女天使的剑威压制,从空中坠落。剑威的余势将大量沙子卷上天空。心脏缩成一团,差点停止跳动。没事吗。没事。莎菲妮亚马上重新飞了起来。如同看穿了莎菲妮亚的动向,女天使追赶而来,一下子就追上了莎菲妮亚。莎菲妮亚。该死。莎菲妮亚。怎么办。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啊啊,还有那蝇聚姬。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躬着身体,在干什么?哎?什么?咦?莫非,是在呕吐?要吐了?真的要吐?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真的吐了。随地乱吐。「——等、什……!」玛利亚罗斯东钻西窜,白色的呕吐物如暴雨般落下。不是液体,粘度极高。那呕吐物落在沙地上——竟缓缓爬了起来。爬了起来?没错,爬起来了。一个接一个,一边爬起来,一边乌溜乌溜扭动着,急速凝聚成形。女人。裸女。那些家伙很像,和蝇聚姬很像。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大小像是人类,比人类还要小一些。体格并不完全一样,各自不同。厌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女人们纷纷朝这边袭来。动作笨拙僵硬,步履蹒跚,摇摇晃晃,然而却并不慢。相当快。一个女人,已经兇恶地扑了过来。「真是的,为什么要找我……!」玛利亚罗斯拔剑挥出,砍断了女人的右臂。手感很奇怪,如同斩在了黏土上。女人的右臂在被斩断后便开始变形,当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又一个更小的女人。「——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玛利亚罗斯将小女人远远踢飞,失去了右臂的女人整个身体撞了过来。转身正要逃跑,前方又被别的女人挡住了路。不行。不能在这里止步,一定要设法解决。玛利亚罗斯挺头砸在女人的脸上,然而女人却没有一丝畏怯,紧紧抱了过来。接着又有别的女人,好几个女人,陆陆续续地聚集过来。头髮被撕扯着,胳膊腿都被抓住,紧紧握着,脖子也被掐紧。在将玛利亚罗斯紧紧抱住绝不鬆手的女人肩上,有小女人爬了上来,漆黑濡湿的眼瞳注视着玛利亚罗斯。渐渐逼近,伸出小手试图扳开玛利亚罗斯的嘴,试图钻进玛利亚罗斯的口中。「啊啊嘎!啊啊啊嘎啊嘎嘎啊嘎啊嘎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呃……!?」突然,轻鬆了许多。抱紧玛利亚罗斯的女人,连着那对绞着玛利亚罗斯脖子的双臂,都一瞬间被切成了碎块。是皮巴涅鲁,用他手中的雌雄对剑。「玛利亚罗斯……!」皮巴涅鲁紧接着又将其他的女人们一个接一个斩碎,「快……!」「喔咕……!」玛利亚罗将已经半个身子钻进口中的小女人掏出来丢掉,将令人头皮发麻的大量小女人踩在脚底飞奔起来。「爆轰……!」哈妮梅丽的应用式机术将好几个女人掀飞。然而结果,只是女人们被轰碎变成数量更多的小女人而已。阿尔法似乎感到厌烦四处逃窜,啾也只顾横冲直撞甩开身上的异物。「——由莉!肌肉大叔交给你了!」飞燕将多瓦宁古彻底交给由莉卡,一掌拍在一个女人身上——不,準确地说是手掌按在女人胸口向其中输送了什么东西,女人随后便哗啦拉地瓦解。「——八十四散乱打奥义『天位无法』!看来这招对这些家伙也有效啊……!」「……是吗。」玛利亚罗斯踢开脚边的女人继续奔跑。那一招对尸球也很有效,难道这招就是专门对付祭品之园特产的怪物的?鵺流古式战斗术的黄金系招法也有相同的功效,说不定其中有什么共同点。仔细观察,被萝姆·珐用多玛德君的大剑斩杀的女人也同样没有分裂。不过,敌人的数量还是太多了。而且——不知为何,萝姆·珐的模样很奇怪。「……呃!咳啊……!呵……!」呼吸紊乱,步伐不稳,那样子不像是挥舞大剑,倒更像是在被大剑挥。还有,苍蝇。巨蝇们也飞来了。看吧,已经来了。从前方迎面撞来。「——咳……!」玛利亚罗斯直接扑倒在地头都要埋在沙子里了,这才堪堪躲过了巨蝇的突击。正準备爬起来,突然周围一暗,全身都被巨大的影子笼罩。头顶,头顶上就是蝇聚姬的脚。「什、不会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玛利亚罗斯手脚并用地刨着沙地逃跑。站起来继续逃跑。拚命逃跑。震动。无法形容的剧烈震动。「呜哇……」弹起来,在地面上翻滚,还没死,还活着,还能继续逃,光是逃可不行,我知道,果然必须得想办法干掉蝇聚姬,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玛利亚罗斯嚎叫起来:「索尔……!出来,给我出来!求你了拜託你现在马上出来吧……!」
「嗨。」身边马上响起了声音。头顶披着布,右臂如同左臂,左臂如同右臂。索尔。是索尔。索尔和玛利亚罗斯并肩奔跑。「看来你们总算是抵达这里了。不过,这状况好像非常不妙——」「别唠叨了,帮帮忙来一下那个!」玛利亚罗斯指着萝姆·珐。这是一瞬间想到的主意,虽然不知道是否妥当,然而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就是打倒罗榭时的那个!你不是借了我们力量吗!多玛德的剑不对应该是你的剑来着,总而言之就让那把剑嘎梆地一下烧起七色火焰——」「办不到。」「办不到!?为什么!?连神你都帮忙杀了,这点小事……」「我是限定的存在。我已经无法凭我自己挥动圣断罪之剑了。」「那就让萝姆·珐来挥!」「她承受不住的。即便是与原来的肉体分离,附身于我製造的肉体之中,他仍与无限之心有着不可分离的连接,因此才能成为例外使用圣断罪之剑。这对于人类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一旦解放出圣断罪之剑的力量,那人就会死,消失得无影无蹤。」「消……」玛利亚罗斯哑口无言。消失。死。下一个瞬间,不禁笑了。这算什么,仅此而已吗。玛利亚罗斯踢开眼前和蝇聚姬相似的女人,靠着反作用力改变奔跑方向,朝着萝姆·珐冲去。「那就由我来!跟紧我,索尔……!」「什——」即便是堕神也仍是个神,能让神说不出话来,也算是一桩伟业了吧,情绪愉快了一些。不只是「一些」,真是相当愉快。玛利亚罗斯轻鬆躲过撞来的巨蝇们,在女人之间穿梭。精神和脚步都极其轻快。萝姆·珐停下手,朝这边望来,明显已经筋疲力尽了。「……玛利亚?」「把那柄剑借我,萝姆·珐……!」「啊……?」从一脸困惑的萝姆·珐手中夺过大剑,这并不是第一次,之前已经拿过好几次了,然而这种明明巨大却很轻的感觉真是让人不适。明明这么轻,为什么萝姆·珐会那么疲倦?不过,这玩意儿本来是属于神的,属于非常特殊的武器,人类的武器无法斩断的东西都能用它斩断消灭,因此说不定会吸取使用者的生命力之类的,可以理解。「——玛利亚!?」萝姆·珐拔出自己的刀,斩落了一头、两头巨蝇,「你想干什么……!?」「嘿……!」玛利亚罗斯试着朝附近的一个女人劈出一剑。之前从未使用过双手剑,感觉很奇特。不过由于非常轻,比想像的还要容易驱使。女人被从右肩到左腰劈开,如同乾枯了一般碎裂崩毁。正好,蝇聚姬朝这边踏出了脚步。「——正好!索尔,来吧!」「玛利亚!?来吧是什么意思……!?」萝姆·珐大叫着撞飞女人,又将巨蝇斩落。「真的没问题吗?」索尔在玛利亚罗斯的身后,伸手放在玛利亚罗斯的肩上。左手般的右手落在右肩,右手般的左手则搁在左肩上。「能够解放圣断罪之剑力量的可能性绝对不高,然而不论成功与否,你都将消失。完全消失。」「没问题。」完全没有一丝犹豫,连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不过,这也没办法。因为的确没有迷茫,本来就没有的东西怎么能凭空变出来嘛?非要说的话,还是很想见莫莉和莉琪一面的。也想见见卡塔力。还有——还有……这就够了吧。那家伙就算了。其实也不是很想见。就算真的见到了,也没办法就此满足安心,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要见。就这样不要再见面比较好。不过还是有些担心,如果某一天,知道我不在了,你会如何作想?只有这一点,要说担心的话的确是有点担心。因为,我也是,即便是我,也不愿意去想,如果你不在了之类的,我不愿想像。我讨厌那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我这样是不是很无赖?对不起啊。对不起。
玛利亚罗斯长叹了口气。「——快点,索尔……!」
「明白了。」索尔从身后伸长左手般的右手,指尖摸上大剑的刀刃。「『hTe akereBr』 yHlo vori lasusta emdo——」
玛利亚罗斯闭上眼。
实在是、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仅仅是有些而已。
——突然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等等,索尔……!」
不由自主地睁开眼。因为听见了本不该听见的声音。
转过身,多玛德君站在眼前,被艾略特搀扶着。从领域里出来了吗。为什么。缓缓走来,多玛德君。明明已经走不动了,明明应该连站都站不起来。为什么,怎么会,这算什么。这种感觉。沉重。空气无比沉重。而且还在细微地震颤。震得人耳鸣,鼻子深处和大脑中心隐隐作痛。女人们全都静止了,巨蝇们飞散逃跑。蝇聚姬也一动不动钉在原地。连追逐着莎菲妮亚的女天使,都缓缓张开十四枚羽翼停在空中,朝这边望来。同伴们也一个个喘不过气。玛利亚罗斯定睛观察。扭曲了,空间在扭曲。不仅能够感觉到,甚至还能看得见。某种类似波纹的东西,不知从何处出现,这波纹,从哪里来的?是那里吗?那一团东西。漆黑。在「普通」的光线下,那团东西呈现出漆黑。大概,那一团东西就是这波纹的源头。那波纹将空间扭曲——然后,流淌至多玛德君的所在之处……?
「等等,索尔。」
多玛德君走了过来。甩开艾略特的手,一个人走来。几乎摔倒在地,还是一步步走来。可是,他的脸寸寸割裂,看不出一丝能够恢複的徵兆。每走一步割裂便加深一分,扩大一分,皮肤则渐渐剥落。多玛德君快要坏掉了,马上就要彻底毁坏,朝着坏灭的结局更进一步。不行,多玛德,不要动。虽然想这么说,却发不出声音。多玛德。啊啊、多玛德。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看不出来他的表情,然而多玛德还是试着抬了抬一边嘴角。凭着这个动作,我便明白了。
「抱歉,玛利亚。」
玛利亚罗斯握着大剑剑柄的手,被多玛德君的大手包裹住,手指擅自失去了力气。多玛德君取走大剑,试着劈出一剑,又缓缓迴旋一圈。几乎能清楚地听见摩擦声,多玛德君的骨头、肌肉哀鸣的声音。肌腱老化得如同橡胶,血管收缩得几乎没有血液在其中流淌——当然我看不到这些,但我就是能感觉得到。也许的确是那团黑色的聚合物发出的波纹在给予多玛德君力量,然而,这改变不了多玛德君的肉体快要腐朽的事实。太乱来了,你得静静待着才行。想要阻止他,即便是要动用武力。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不行。多玛德君的手指,左手手指,中指已经脱落。右手的无名指也是。根本经不起碰。只要一碰就会崩溃。「多玛德……」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这也是我唯一做得到的事了。多玛德君将大剑剑尖刺在地面上,与其说是摆出下段,看上去倒像是手臂无法承受剑的重量不得已而为之。「继续,索尔。」
「好吧,吾友。」索尔的手指抚上大剑,「『hTe akereBr』 yHlo vori lasusta emdo 『ETALIHINNA』」
「——唔……!」大剑之中喷出彩虹般的七色火焰,玛利亚罗斯坐倒在地。火焰长达七、八美迪尔,宽约二美迪尔。不,不止如此。虹色火焰持续膨胀。最初行动的是女天使。来了。十四枚羽翼拍打着空气,径直冲来,速度快到无法目视。多玛德君一挥大剑,女天使将盾抵在前方,光辉之盾现身,抵挡着虹炎,被轻易打破。不仅是光辉之盾,连那面实体盾牌也发出「叭」的一声,被沖开随后消失不见。然而女天使来势不止,突然降低高度倾斜身体,擦着地表飞行朝多玛德君迫近。多玛德君想要抽回大剑,然而已经迟了。他的反应变得太过迟钝,已经来不及了。「呜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飞燕。是飞燕。飞一般冲来,一记飞踢正好踢在女天使的侧脸上。女天使倒飞出去在沙地上拖出一道滑痕,正要重新站起身来,就迎来了飞燕、皮巴涅鲁、啾、以及阿尔法的合力夹击。「嚄啦!」「呵……!」「SYAAAAAAAAAAAHHHHH……!」「汪……!」女天使向后飞起,哈妮梅丽的子弹和萝姆·珐的箭矢都无法击中目标,十四枚羽翼用力一挥,箭矢枪弹和飞燕他们一同被吹了回来。不过,还有一人。「疾……!」唯有被黄金斗气环绕的由莉卡旋转着极限九手棍,将斗气释放,朝女天使追去。追上了。「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哩呀……!」由莉卡舞动着极限九手棍,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刺挥打,女天使用剑连连抵挡。由莉卡突然消失了,不——在上面。女天使的头顶,斗气的光芒愈发旺盛、炽热、近乎沸腾。由莉卡从正上方朝着女天使的天灵盖劈出一腿。「——超绝招!黄金权化……!」「不会吧……」玛利亚罗斯咬牙切齿,黄金色的斗气被挡住了,被光辉之盾。明明刚才已经被破坏了才对,为什么女天使的手中又出现了一面盾?这根本不可能,然而女天使毫无疑问手中握着一剑一盾。举起那面盾,映射出光辉挡开由莉卡的斗气,连由莉卡自己也被弹飞了。「——呀……!」「由莉!」千钧一髮之际,飞燕刚好赶上接住了由莉卡,所幸平安无事。不过,女天使开始追击。「……!」莎菲妮亚飞来,当即轰出白魔术,然而无法突破女天使光辉之盾的防御。「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多玛德君虽将女天使驱赶开来,可这只是权宜之计。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再加上,蝇聚姬也开始活动了。多玛德君抬头望向蝇聚姬大叫:「——莎菲妮亚!天使交给你了!你的魔术可不止如此而已!化不可能为可能给我看看吧……!」「……化不可能、为可能……」莎菲妮亚的头髮倒竖起来,交缠旋转,瞳中宿着的百亿繁星一齐闪烁跃动。「好……!我喜欢你,多玛德君!对不起,我,我真的非常喜欢你……!」「……莎菲妮亚……」你在这种时候说了什么啊。话说,衣服。与玛奇鲁塔同一款式的魔术士服,本来是带有光泽的淡绿色,现在正渐渐改变,染上黑色、以及鲜艳的亮绿。莎菲妮亚朝女天使伸出手掌。「——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天使突然被「挤压」起来,简直就像是女天使周围的空气密度骤然升高了成千上万倍。十四枚羽翼缓缓缩紧,如同要被捏扁一样。多玛德君则面对着蝇聚姬,「久等了。」
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蝇聚姬向后方翘起右腿,是在蓄力準备踢多玛德君吗?多玛德君没有躲闪。刺出大剑,等待着这一击。长达数十美迪尔的虹炎与蝇聚姬超过一百美迪尔长的右腿迎面相撞。七色火焰爆散、炸裂,右腿烧去了大半,蝇聚姬的身体倾斜着倒下。就在此时,植物如洪流般喷涌而出生出无数黑花,代替右腿支撑住了蝇聚姬的身体。多玛德君再度挥舞虹炎,将那黑花劈燃。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然而黑花源源不断地出现,无穷无尽。多玛德君停下手,将大剑、将虹炎担在肩头。「——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随后斜着跃起,挥下这一剑。左腿,蝇聚姬的左腿,膝盖附近一瞬间被灼烧殆尽,肆意绽放的黑花,又被多玛德君不断劈斩点燃。即便如此,蝇聚姬在漫涌而出的黑花的支撑下,仍是站立着。不过,身高降低了一些。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缓缓地。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一点一点。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的大剑,圣断罪之剑,七色之炎,高举着,直冲天际,火焰顶端足以触及蝇聚姬的胸口。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然而从伤口、不、从蝇聚姬身体每个角落中奔涌而出的植物的数量、以及气势,都前所未有地激烈。洪水、海啸。根本止不住。黑花傲慢地开满她的全身,不论多玛德君挥下多少次圣断罪之剑将之燃烧,也赶不上黑花增加的速度。蝇聚姬全身、尤其是脚边的黑花朝多玛德君涌来。「多玛德……!」玛利亚罗斯叫喊着他的名字向后退开,只能退开。黑花不仅盯上了多玛德君,还朝我们这边扩散而来,甚至连沙漠都要被侵蚀。黑花如触手般的茎接连刺穿多玛德君的皮肤侵入体内,多玛德君的身体被黑花佔领,多玛德君的左臂断开,从中探出了一轮又一轮黑花。右腿膨胀了好几倍,破破烂烂满是疮痍。口中迸出好几朵黑花。眼球被挤出来,由黑花取代。玛利亚罗斯已经说不出他的名字,只能发出尖叫,连尖叫都断断续续。可多玛德君不一样,即便是变成那副模样仍是再度挥起圣断罪之剑,单凭右臂向上刺出。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扩散的亚亚亚亚亚亚亚亚火焰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七色、如彩虹般的火焰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膨胀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翻腾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贯穿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烧尽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将天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与地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都染透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回过神来,玛利亚罗斯发现自己伏倒在地。明明闭着眼睛,却能看见那铺天盖地的虹色。下意识地呼吸。呼吸。还能呼吸。没什么大碍吗?不太清楚。站起身来,眨了眨眼睛。看不见。仍然什么都看不见。擦起眼睛,不停地擦拭眼睛。「多玛德……!」大声呼唤,「多玛德!多玛德!?多玛德……!?」重複呼唤着,四处踱步。双眼渐渐能看得清东西了,虽然仍很模糊,但已经能够勉强分辨轮廓。「多玛德……!」是那里吗。就是那里。大概吧。找到了。多玛德。横躺在地面上,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不过,那就是多玛德。迈步正要跑上前。「——玛利亚……!」莎菲妮亚,是莎菲妮亚在叫我。停下脚步,扫视四周。右上,右上方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天使。女天使。玛利亚罗斯身体顿时僵硬起来无能为力,然而女天使不知为何也和玛利亚罗斯一样,正要挥剑的时候突然停在空中不动了。「咕唔唔唔啊啊啊啊……!」莎菲妮亚发出高吼。女天使的身体扭曲起来,手臂、腿、脖子,都朝不正确的方向扭曲,全身颤抖着,突然响起碎裂的声音,天使手中的剑盾都碎裂四散。「哈……!」由莉卡冲来,高高跃起,被黄金斗气包裹着的由莉卡,从天使的头顶直接贯穿到腹部。女天使渐渐崩解,化作零碎,沙啦沙啦地洒落于沙漠。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仔细环顾四周,蝇聚姬、还有那些小蝇聚姬、巨蝇,都消失不见了。太阳出现了一个缺口。不对,不是这样,而是这里原本的黑色太阳正在归位。在重新迎来黑光照射的狱中之狱的沙漠上,那团聚合物仍显出黑色,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站在附近,而多玛德君横躺着。玛利亚罗斯急忙朝多玛德君身边赶去,明明心底焦急,身体却无法顺着意志前进。脚陷入沙中绊倒在地,被莎菲妮亚赶超了。萝姆·珐从身边跑过,随后是啾,还有阿尔法。皮巴涅鲁帮忙扶我起来。由莉卡和飞燕撑着多瓦宁古走了过来。得过去,我也得过去。可唯有情感在空转。哈妮梅丽牵住了我的手。多玛德。啊啊,多玛德。已经、啊啊、已经完了。拚命摇头。「……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的。这种东西。这是什么?这是多玛德?就这个?真是够了。有谁,有谁能来告诉我,求你了,这肯定不是真的。这肯定不是多玛德。只剩下了个类似上半身的东西。还有一只右臂。脸,还有脸。我搞不懂。什么都搞不懂了。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人伸手触碰。大家都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第一个来到多玛德君身边的莎菲妮亚,彷彿被抽空了全身力气跪坐在地。萝姆·珐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在地上,盯着天空,嘴巴一张一合。玛利亚罗斯转过身,在由莉卡、飞燕、多瓦宁古的身后,艾略特正在走来。还有,索尔。索尔取下披在头上的布,望着多玛德君。可是,抿紧着嘴唇,一言不发。血液顿时涌上脑门。这全部,这一切,索尔,都是你的错——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可是我还是没有抑制这情绪。总之就是想要将这结局归咎于某个人,想要认定,就是某个人的错。想要发泄出这种情绪,可是,这没有意义。事到如今,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这个世界都已经没有意义了。而我们却还残留着。我像萝姆·珐一样望着天空。黑色太阳已经近似于半圆。既不是灰色也不是蓝色也不是绿色的天空中,染着点点墨色。无数的黑点,黑点在移动,又或是渐渐扩大。我想,应该是天使吧。天使们过来了。算了吧。算了。随便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也都是无谓。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意义。
「……我去破坏掉。」
莎菲妮亚站起来,朝那团聚合物走去。破坏。破坏?破坏什么?对了,破坏。大忏灭刀。玛利亚罗斯点了点头。是啊。是啊。紧咬着嘴唇,牙齿深深地、深深地嵌入唇中。莎菲妮亚没有飞行,而是一步步朝那边走去。玛利亚罗斯追了上去。天使们正在迫近,可这又与我何干?我如同一个空壳,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在做什么,全都没有头绪。只是跟在莎菲妮亚身后。「哈……!」莎菲妮亚一边走一边朝那团聚合物放出魔术。「……!」火焰。「咳……!」闪电。「呃呃……!」使之冻结、颳起强风。那聚合物毫髮无伤。聚合物。那是一团直径超过十美迪尔、如同数百根粗大的长枪将无数聚集在一起互相缠绕的巨蛇刺穿一般的怪诞物体。「……我、不管发生什么……!」莎菲妮亚伸出右手,左手握住右手手腕,「……不论、如何……也一定、绝对……!」摇晃。大地在动摇,连带着空气,还有那团聚合物。玛利亚罗斯马上便站立不稳,说不出话,肺如同被挤破。挤破也无所谓。莎菲妮亚仍在前进。「……我……我的、魔术……!能化不可能……为可能……!」没错。莎菲妮亚。你说的对。全身的皮肤几乎都要脱落,内脏彷彿被里外翻了个个儿,意识渐渐模糊。然而,仍然拚命维持着与意识的联繫,我想要看下去,我想要见证。下一个瞬间,哪怕就此气绝,也要看下去。莎菲妮亚像是用左手拖拽着一样举起右手。什么没有意义,什么已经失去了他,这是谁认定的?是我,是我自己如此认定了。然而莎菲妮亚不同。在聚合体的正上方,爆散出纯白的火花。火花与火花之间激烈碰撞,在冲突的同时渐渐增幅,迅速成长壮大。随后在某一时点,又突然收缩。变小、变小、变得更小,比拳头还要小。虽然很小——也正因为很小,才蕴藏了超乎常理的威力。莎菲妮亚将魔术凝缩。当初闪光魔女玛奇鲁塔曾称呼自己的弟子莎菲妮亚为「毁灭世界者」。莎菲妮亚作为魔术士取得了飞跃性的进步,也许终于成为了符合这一名号的真正魔术士、成为了「恐怖操纵者」。莎菲妮亚的全部力量都倾注在了这个魔术之中。莎菲妮亚挥下右手,饱含着思绪与愿望,大叫道:「——回来,多玛德君……!」
小小的白色光球直接击中了那团聚合物。
这一瞬间平静无事。
白色光球沉没于聚合体之中。
一秒。
两秒。
三秒。
聚合体中迸射出数百、数千道光丝。光丝每一刻都在扩大着自身的领土。数百根枪被向外挤压,即将从聚合体中拔出。拔出来了。一根接一根。聚合体的主要部分被白光从内侧向外推开。这一过程寂静无声,一切都安静地进展着。大忏灭刀,原来如此,那如同一群巨蛇的东西,就是大忏灭刀。大概是可以变形的武器,就像断末魔之剑变大之后的模样。大忏灭刀缠绕着,覆盖着他的肉体。如今,正在被莎菲妮亚的魔术寸寸剥离。大忏灭刀在抵抗,试图反抗魔术的力量。然而,这是徒劳的。再过不久,马上就将到达极限。赢了。莎菲妮亚的魔术赢了。这一时刻终于来临,玛利亚罗斯没有任何怀疑,正如如此。
大忏灭刀在败北注定的一瞬间,一口气解放开来,唯有光迸射而出将周遭一口气染成白色之时,发出了巨大的轰响。
「多玛德君……!?」由莉卡喊道。
转过身,只见原本是多玛德君的东西,化作了飞舞的尘埃。
消失了。不见了。多玛德君,不在了。不见了。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望向前方,在光芒之中,有一个人影。低着头,如同被吊着一样立在那里。头髮很长,不仅是长,还漫漫捲曲纠缠。他身上的红黑铠甲只盖住了双臂和腰部之下,胸膛,腹部,都暴露出褐色的皮肤,到处伤痕纍纍。各式各样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他低着头,看不见他的容貌。所以无法确信,也不敢确信。万一确信了,却发现不对呢?可是我还是觉得就是他,肯定是他。然而还是很害怕。让我看看你的脸,让我听听你的声音。他的头动了,稍稍摇晃了一下,然后,抬起头,从发间露出了黄玉般的眼瞳。身体猛然一颤。不同、但是、又是一样的。那光芒,鲜明的轮廓,望不见底的深沉,虽然好似相同却又明显不同,然而本质上,果然还是一样的。就是他。
光渐渐衰竭、淡薄。
他伸出右手抓住大忏灭刀,转眼之间,如纠缠群蛇的大忏灭刀,便在他手中化作剑的形状。若要称之为剑显得过厚,也过宽,长度更是与他的身高相近,然而看上去的确是剑。
「真是千钧一髮啊,吾友。」
索尔捡起剑身漾着琥珀色波纹的大剑、圣断罪之剑,向他投来。他用左手接住圣断罪之剑,牢牢握紧。
右手大忏灭刀。
左手圣断罪之剑。
他抬头仰望,两翼天使、四翼天使、六翼天使、八翼天使、十翼天使、十二翼大天使、十四翼女大天使,无穷无尽数不胜数的天使,填满了整个天际。
他的长髮倒卷而起,他张开口,从中迸出的不是声音,而是爆风。由他发出,将在他头顶盘旋的天使们一齐震开。
「来呀,神的贱仆,就在这里把你们根绝。」
他抬起嘴角,天使们随即落下。十翼、十二翼、十四翼天使除了武器之外还握有盾牌,展开那光辉之盾向他俯冲。他毫无造作地一挥右臂,大忏灭刀一瞬间伸长了十倍以上,如翻滚的活物一般甩动身躯,不论是光盾还是真盾还是剑还是枪还是天使的身体,都一视同仁地斩断,轧作粉尘,天使的羽翼如花瓣漫天飞散。
「别想阻止我。」
他弓下腰,随后跳起。十美迪尔,不、更高。用圣断罪之剑斩杀天使,无数天使被一齐劈成两截,随后再挥动大忏灭刀,天使们搅成一团,混在一起被切成了泥,随后消失不见,只留飘散的碎羽。他终于开始降落,在落下的同时还挥着圣断罪之剑和大忏灭刀斩杀天使。当沙烟扬起落地之后,他拧了拧脖子,扬起一边眉毛。
「状态还是差了一点,大概是因为已经久违了吧。」
「……这还是差了一点……?」
玛利亚罗斯笑了起来。多玛德。怎么看这都是多玛德。
「……多玛德君。」
莎菲妮亚的声音、还有纤瘦的双肩,都微弱地颤抖不止。
多玛德君看着莎菲妮亚,弯起眼角。
「嗯。」
「多玛德君……!」
莎菲妮亚冲进多玛德君的怀中,紧紧地贴上去,头脸蹭着那厚实的胸膛。玛利亚罗斯叹了一口气。「……不,你们能不能稍等一下。」
可喜可贺。的确,没有比这更能让人放心的喜讯了。然而时机还是有些不对哦?因为,你看,天使。不管打倒多少,即便是彷彿斩灭了无数,也还有不少哦?应该说,看上去减少的数量根本赶不上增加的数量,根本就是越来越多拦都拦不住啊?
该怎么办。那帮家伙?收拾得掉吗?
「……唔喔、」飞燕漏出声音,「那是啥啊……」「那也系……」抬头望天的由莉卡皱起眉头,「天洗么……?」
「不。」艾略特抬起帽檐低声说道,「应该不是天使。」
黑色的太阳。太阳周围没有天使,而「那东西」,就从那里,从黑色的太阳之中出现,降落下来,简直就像是从黑色太阳中孵化一般。莎菲妮亚的魔术之光已经彻底消散,狱中之狱已经被黑光填满,然而「那东西」好像会自己发光一样,颜色和形状都鲜明清晰得让人觉得不自然。话又说回来,那东西应该还离得很远才对,然而为什么明明离得这么远,却依然看得如此清晰?那东西像个女人。褐色的皮肤,白色的毛髮。丰满的嘴唇饱含诱惑。除好似沉澱泥浆的狭长双眼之外,额头上仍有一眼。拥有三只眼睛的面孔也不只一张,共有八张脸,六只手臂。八头六臂。有亿兆星屑缠绕全身,虽耀眼得让人难以看清星屑之下,却唯独将乳房与阴部暴露在外。从那阴部之中如今正分娩出某种东西。虽不知那是何物,也根本无从推测,但想必恐怖至极。
「若你所说,那不是天使。」索尔若无其事地说,「那是恶德之夏娃。管理者之一,生命的嘲弄者、纠正者、驱除者。她是神。」
「麻烦的家伙一个个冒出来多管閑事。」多玛德君也一脸平静,「真烦躁,但也无可奈何。」
「不,吾友。」索尔微笑着,缓缓摇头,「接下来就交给我吧。还有,虽然恋恋不捨,但我们必须在此分别了。」
「……什么?」
「即便是对知晓底细的我来说,她也不是容易对付的。而且,吾友啊,你还有应当完成之事,不该在此与神多作纠缠。」
「索尔,你——」
「这是我最后、也是一切能为你做的事了。」索尔的食指在空中划出线,水平的直线,两端垂下的直线,再一条水平线。索尔伸出手掌将被切出四角的空间推开,空间向另一侧倾倒,随后射入了泛白的亮光。索尔将搭在肩头的布重新披在头顶。「好了,你该走了,吾友。」
多玛德君闭上眼,点了点头,随后睁开眼,大叫道:「回去了……!回我们的世界去……!」
彷彿坚决不愿放我们逃离,天使们猛扑而来。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沖了过来,首先穿过了那扇门。啾朝着多玛德君「咕!」地叫了一声,紧跟在那两人身后。飞燕和由莉卡两人合力扛着多瓦宁古赶来了。飞燕只是咧嘴笑了笑,而由莉卡则绽放出笑容说道:「欢迎回来,园长!」多瓦宁古吐着血怒吼:「你这蠢货……!」多玛德君则简短地回应了一句:「彼此彼此。」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侧。萝姆·珐和阿尔法也来了。在如同抗议般吠叫不停的阿尔法身边,萝姆·珐像个小孩子一样扭扭捏捏,抱着多玛德君的莎菲妮亚见状慌忙鬆手后退几步,萝姆·珐才嘟囔了一句:「……对不起。」随后冲进了门中。阿尔法马上追过去,莎菲妮亚也冲进门中,一路上回头了无数次。多玛德君一挥大忏灭刀,将逼近的天使们扫清。玛利亚罗斯马上蹲下,保持着这个姿势和多玛德君互相颔首示意。「——啊,对了,艾略特呢!?」「我留在这里。」艾略特拉下帽檐,嘴角露出微笑,「我还想要亲眼看看许多东西,若是有缘,定能在旅途中再会。」「……虽然我感觉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不过真的谢谢了!」「不用客气。」「走吧,多玛德!」玛利亚罗斯没有等待回应,直接揪住多玛德那长过头的头髮向那扇门冲去。多玛德君顺从地跟在身后。在进入门之前的一瞬间回头,与索尔四目相对。明明他头顶披着的布遮住了眼睛,却感觉他就是在望着自己。在将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引导至狱中之狱之前,索尔曾经说过,『这世间应该再没有人如我这般为你着想了』,还有,『而且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在那时索尔就已经清楚会发生什么,做好了面对如今这种情势的觉悟。身为堕神的索尔,真的把多玛德君看作是朋友吗?如玛利亚罗斯这般的外人无从判断。不过,这真的是最后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永别了,索尔……!」至少留下一句告别,随后玛利亚罗斯向门的另一侧纵身一跃。
二月三十日 要塞都市沙科
「——真不像样……!」不屑地啐了一句,向前疾奔。被维利亚姆·泰嘉伯恩一伙人追得东奔西跑,夹着尾巴逃窜的赤红伯爵,打算从断崖城墙上纵身跃下。然而不会让他如愿,转眼间紧逼上去,赤红伯爵在那之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挥起烧灼刺剑「劫火」。「嘿!大焦热地狱……!」来了。劫火掀起巨大的火柱。无需理睬。保持冲刺。然而这并非莽撞。体无定势,若虚若实,进止难期,若往若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东方芙炼山历武法的开山祖师眩泰大师称之为「幽步」。他穿越爆炎,猛然向他侵袭而来的火焰,均被魔导王「鸦大帝」乔西亚留下的「摩诃鸦一式」抵挡。他已经站在了赤红伯爵的眼前。赤红伯爵那劣种狗一般的丑陋面孔扭曲起来,他用鼻子哼笑了一声,撩起灵刀「大忏悔啸」,劈下,横扫,斜向下斩,收刀时再斜向上划下最后一击。「——『散华』。」「唔、喔……」身体被四分五裂,既然连头部都被纵向一刀两断,自然咏不出辞世诗了。唯有顽强之处值得讚赏,然而也到此为止了。他再一挥大忏悔啸,将赤红伯爵的头部切成细末。他的侍从跑来。「主人……!请不要乱来!啊啊,您的头髮……」正要触碰他烧焦的发梢的侍从的手被他说着「别碰」拨开。他将大忏悔啸收入鞘中,伸手握住劫火。「能感觉得到其中的力量。连这等杂鱼都能用来到处撒野,这魔力的确了不起。然而——」他产生了把劫火丢到断崖城墙之下的冲动,最终还是忍耐住,从赤红伯爵的尸骸上取下劫火的剑鞘。「你先拿着。」将劫火丢给侍从之后,他环视他的领地。
沙科遍地都是废墟。连日的空袭将建筑物破坏大半,各处都冒着浓烟,明火随处可见。这火灾并不仅仅是至今为止都一直在到处撒野的赤红伯爵乾的好事。还发生了好几起加入钭的燃烧弹发生误爆的事故,断崖城墙上、断崖城墙至南侧斜坡之间横贯着的长桥上、桥上的各个哨塔之中,都死尸累累。不仅是士兵,还有女人、孩子、老人,非战斗人员的遗体触目惊心。现在非战斗人员都在潘卡罗家族的保护下前去避难,然而战斗一刻不止,激烈的战场每分每秒都在转移。眼下的状况不可能演变出理想的进展。虽然正门还未被攻破,然而这只是时间问题——不,真正的问题在于,甚至已经失去了死守的意义。
「真不像样……」他喃喃自语。
我竟是个连他们的归来之处都无法坚守的无能之辈?
即便如此。
纵使真的如此,也必须要将它守下。
他向南侧斜坡望去。山,在移动。一座小山,蠢动着、一点点滑移,不知何时会从南侧斜坡上滚落。根据先前的测量,宽约八百五十美迪尔,深则不明,最高处高约二百一十美迪尔。若是那东西滑落下来,将引发超特大规模的山崩。察鲁峡谷将会被填平,沙科也无法倖免。一切都将被埋在地底、压得粉碎、永不见天日。
即便如此我也必须将它守下。纵然有几千、几万人被杀,只要还有一人活着,我就不会放弃。我不能让那个蠢货没有可回之处。
然而,该如何是好——我不会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咬紧牙关,挺起胸转身迈步。
「随我出战,克罗蒂亚。」
「是,主人。」
不问去向,不问结果,有人如此一心地追随自己。
因此我无法停步。
直到终结的一刻来临,决不停步。
蔷薇的玛利亚 18. 光芒之中你的笑容今在天涯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