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入淮清洛(百度贴吧同名)
二月三十日 要塞都市沙科
「这边这边!赶紧的赶紧的!再不快点可就不管你们喽!」在队伍先头的秃头男子正大声怒喝着。他态度强硬,身材高大,看上去非常可怕。然而这个男人虽然说着『不管你们喽』,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并不会真的这么做。奇罗·潘卡罗,从头到脚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纯粹的穷凶极恶之徒,可是其内在却并非如此。他和他率领的潘卡罗家族为了沙科的市民们已经付出了多少牺牲,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阿尔弗雷德·罗斯顿握紧祖母的手拚命奔跑。阿尔弗雷德的父亲为了保护家人和故乡志愿加入裘克军,如今已经不在了,他在防卫战的中途失去了性命。母亲带着阿尔弗雷德的妹妹们先行避难,而阿尔弗雷德领着年老的祖母,必须要与母亲她们汇合才行。阿尔弗雷德相信,只要跟着奇罗·潘卡罗就不会有事。母亲和妹妹们肯定也都平安,不必担心,就算担心也没用。
「……该死,烟好浓!」烟刺痛了双眼。祖母被尸体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刚伸手扶住,后背就被人撞了一下。「——噢、抱歉……这不是阿尔弗雷德吗!?」是熟识的鬍子脸大叔,战争前是开麵包房的,最近不知在做什么。少了一只手,大概是战争中受的伤吧。「我没事,贝尔伍德先生!我才要说对不起!」「道什么歉啊!你一个人带着奶奶吗!?我来帮忙吧!」阿尔弗雷德闻言思考了片刻。祖母已经很累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谢谢,那就拜託了!」「好,交给我!」
与贝尔伍德两人合力,几乎是扛着祖母向前小跑。个性要强的祖母没有抱怨一句,恐怕是根本没有力气说话了,精神状况也值得担忧,肯定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因为,城市已经……
沙科。北方之雄摩德洛里的门户,常年将外敌拒之于外,难攻不破的要塞都市,正在逐渐崩毁。
市民们对这座城市抱有的情感不仅仅是依恋。这座位于察鲁峡谷北侧斜面上、其壮美难以想像是经由人手筑造的城市是市民们的骄傲,而如今这骄傲正在被碾碎。连只活了十三年的阿尔弗雷德都品尝到了撕心裂肺般的感受,在这里生活了六十年以上的祖母肯定更加痛苦。
然而,还是要逃。若是磨磨蹭蹭的就会死,就会像那些遍地都是、焦黑骯髒、如同粘在地上的尸体一样,死。与其说是自己不想死,更不希望家人和朋友死。已经死了很多人了,接下来也肯定还会死很多人,死亡到处散播,哪怕是下一个瞬间自己就死了也不值得惊讶,然而唯有亲近的人的死亡是阿尔弗雷德真心不愿看到的。这个愿望很单纯,不想死,更重要的是,不想害得别人死。不止是自己认识的人,哪怕素不相识,也不希望有人死。要是这场战争快点结束就好了。
「妈的!怎么冒出敌人了!」奇罗说的话令人不安。从阿尔弗雷德的位置看不清状况,前面出现敌人了吗?该怎么办才好。「——上喽潘卡罗!冲上去撕了它们!好嘞跟紧我……!」奇罗带领着潘卡罗家族的男丁们向前冲锋。难民队列陷入混乱,有人停步有人后退,有腿快的跟紧了潘卡罗家族,也有人逃进了左右两侧的小巷。「——最好跟紧他们!」贝尔伍德似乎打算追随潘卡罗家族,阿尔弗雷德也觉得跟上去比较好,应该说,如今也只能跟上去了。总而言之得前进,不能留在原地。虽然睁大着眼睛,周围却混乱得让人觉得两眼抓瞎,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贝尔伍德突然大喊一声:「呜哇!」看过去,只见贝尔伍德浑身是血,一只模样好似尸骸的恶魔攀在贝尔伍德的后背上,咬住了他的后脑勺。「——贝、贝尔伍德先生……!」正要出手帮忙,贝尔伍德却将祖母的身体向阿尔弗雷德推来。「别、别管我了!快走!保护好你奶奶!」可是——没有时间反驳了。贝尔伍德被恶魔拽倒在地,要是在这里不知所措,只会被后面的人撞倒。只能跑了。
「奶奶,抓紧我……!」护住祖母向前奔跑,用余光瞥见了贝尔伍德反将恶魔压在身下的模样。「——我可不会白白送死的,你这混账恶魔!」似乎也能听到这样的吼声。
眼泪涌出,自父亲去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哭。
不过再一想,父亲去世也只不过是七天之前的事罢了。
仅仅七天之中,父亲死了叔父死了堂兄死了好几个认识的人死了朋友布兰德和托马斯死了,沙科即将陷落。
阿尔弗雷德接连失去了一切。
「跟紧了吗!别离太远!」奇罗·潘卡罗大叫道,有一部分难民出声回应,而阿尔弗雷德只顾抱紧祖母拚命挪动脚步。前面有人倒在地上,便跨过去继续前进。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彷彿身在远方,明明就在这里,却好像又不在,所有声音听上去都很遥远。「……够了。」祖母小声说,阿尔弗雷德只当作没听到。「……已经够了。」祖母重複了一遍,「……已经受够了,全都疯了。阿尔、阿尔弗雷德……奶奶我呢,已经太累了……已经跑不动了……把我留在这里吧……我不想拖你的后腿……求你了……」祖母哭了出来,阿尔弗雷德还是第一次看到祖母这个样子。该怎么办,是不是听她的比较好?一瞬间,阿尔弗雷德产生了这样可怕的想法,因为阿尔弗雷德自己也筋疲力尽,撑不下去了。可是贝尔伍德刚刚说过,『保护好你奶奶』。贝尔伍德是个勇敢的男人。父亲也为了家人、为了城市、为了所有人奉献了自己的生命。要是连祖母一人都保护不了我又算什么?感觉突然变得确切起来,我并没有身在远方,我毫无疑问就在这里。
就在这战场上。
唯有杀出重围一条路。
「不行!我不可能丢下奶奶,我们一起走……!」
祖母有没有点头?还没来得及确认,就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巨大吼声,听上去像是「西嘉奇亚卡!」。这声音,是恶魔发出的。在前方左侧排列着的建筑屋顶上,出现了一群浑身是毛双目突出的恶魔,数量众多。恶魔朝这边冲来。惨叫。前方的众人被蹂躏,身体僵硬动弹不得。有人的胳膊肘撞上了阿尔弗雷德的鼻子,一瞬间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祖母叫着阿尔弗雷德的名字。救命。要死了。让开。不要。不行了。喊声。叫声。祖母趴在阿尔弗雷德身上护住了他。明明必须得保护祖母才是,却反被祖母保护了。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祖母如同在念咒一般,对着自己和阿尔弗雷德一遍遍吟诵。然而祖母突然被扯开了。「——啊啊!」祖母尖叫着,被眼球突出浑身是毛的恶魔抓住了头髮。阿尔弗雷德拖住恶魔,「放开我奶奶……!」可马上便被其他的恶魔踢开。也许会死,也许会被杀。拚命抱住恶魔的双腿,头被钳住剧烈地摇晃。头盖骨要裂开了。阿尔、阿尔、祖母大叫着,祖母还活着。
「噢撒啦……!」奇罗·潘卡罗的声音,随后是某种东西被碾碎的声音。阿尔弗雷德从痛苦与恐惧中一口气解放出来,只因奇罗冲来将恶魔轻易屠杀。奇罗挥舞着如铁球般的义手大显威风,被他打中的恶魔全都被就地粉碎,或是被远远击飞,也有恶魔见状便害怕得逃窜。「……奶奶!」阿尔弗雷德冲到祖母身前,祖母以被丢开的姿势倒在地上,左腿向不正常的角度弯曲,头髮连带着一部分头皮都被扯下。阿尔弗雷德碰到祖母的肩膀,祖母便痛苦地呻吟起来,睁开眼睛,看着阿尔弗雷德。「……阿尔。阿尔呀。你没事啊。太好了……」
阿尔弗雷德一言不发,说不出话,不知该如何回答。
祖母伸出手来,阿尔弗雷德握紧那双手,祖母笑了。「别管奶奶了。快跑。快逃吧。替我向你妈妈、汉娜、还有特里问好,告诉她们奶奶说,『这辈子过得很好,谢谢你们』。阿尔。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是个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能有你这样的孙子,我很幸福。我爱你。」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该说点什么,该为祖母做点什么?
「我、我——」阿尔弗雷德抽噎着,只希望至少能说出一句,我也最喜欢奶奶了。就在此时,祖母发出尖叫:「咿……!?」
祖母突然被拎了起来,扛在肩上。秃头、铁球。是奇罗·潘卡罗。
「哎呀,小鬼!别哭哭啼啼的了!你奶奶交给我来扛着,给我精神点,精神点听到没有!?不然干爆你哦!——不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有那种兴趣啦!」「——是、是……!」反射性地挺直腰板回答,奇罗那张看上去十分兇恶的面孔,却露出了颇为和蔼可亲的奇妙笑容。「不错,就是这种气势!走喽跟紧我……!」
不可思议。只要站在这个男人身边就会变得轻鬆、明朗起来,彷彿万事都总能解决。阿尔弗雷德紧追在奇罗身后,周围大多是潘卡罗家族的成员,难民已经所剩不多了。在这样的恶战中,家族的成员却并没有损失多少,阿尔弗雷德感到十分佩服。这些人是专业的,是历经无数战斗的强者,比士兵还要值得信赖。祖母在奇罗的肩上吓得翻起了白眼,虽然可怜,但看上去还是有些好笑。这种场合併不该笑,但还是差点笑出了声。
「——少爷!」跟在奇罗斜后方的一名高个子短髮男人大声提醒。巨大的阴影扫过,那不是单纯的邪龙。它降落下来,準确地说,根本不是邪龙,是一种鸟类,大得难以置信,样子像猫头鹰。在巨鸟后背、应该说是脖颈上,乘着一名身穿白色甲胄的战士,看上去像是人类,然而不可能是人类,必然是恶魔。「——噢哇!」奇罗停下脚步,「这不是来了个好像很麻烦的家伙吗!真带劲……!」
「吾名斯雷纳尔·迈赫尔辛,乃地狱侯爵!」一身白的恶魔报上姓名,高举长剑,「渣滓们,闭嘴默默化作吾剑之锈迹……!」
「谁要变成锈迹啊!」奇罗转身将祖母抛开,「接好,波波·法丘!这老奶奶已经快死了小心别摔喽!」「——呜嘿!?」虽说不知所措地乱叫了起来,但那个胖子还是设法接住了祖母。
迈赫尔辛从巨鸟上跃下,在空中便举起了白盾,朝着奇罗顺着落势径直砸下。奇罗似乎打算硬碰硬地迎击。而短髮男人则喊着「我来对付鸟!」随后一边发出命令一边拔出刀,「——没法战斗的人后退!小心被卷进来,快点……!」难民们纷纷开始后退。奇罗和迈赫尔辛撞在一起,巨鸟落下,风压惊人,吹得阿尔弗雷德几乎倒翻一个跟头。咿嘎嘎嘎啊啊啊啊啊。巨鸟鸣叫。带有钩爪的脚,抓起地面上的碎石丢出。碎石击中潘卡罗家族的成员们,好几人的身体被轻易地砸得七零八落。即便如此那些男人们还是毫不畏怯地向巨鸟冲锋。即便是被钩爪钳住,也要将手中的刀剑刺入巨鸟的身体。被巨鸟的恶喙刺穿的同时,也要在巨鸟的脸上砍下一刀。「伊比兹……!」短髮男人悲痛地大叫起来。「没、没啥没啥!」正在被巨鸟吞食的龅牙男哇哈哈哈地笑着说,「这点小事根本不算啥!不成问题……!」龅牙男手中的刀捅入了巨鸟的眼球,就在那之后,他的身体被巨鸟咬断分成了两截。「——怪物!你胆敢害了伊比兹……!」短髮男人冲上前去,巨鸟扇动双翼,深吸一口气,再吐出。那并非是单纯的呼吸,而是如同红雾一般的吐息。触碰到红雾的男人们,全都挠着脸喉咙胸口激烈地挣扎起来。短髮男人也蹲了下来似乎很痛苦。「咳啊啊啊!呜噢噢噢!咕噢噢噢咳……!」
「该死,你们……!」奇罗左蹿右跳,用铁球义手抵挡着迈赫尔辛的剑,只顾防御。「让我看看你们的韧性!你们这样还算是潘卡罗家的人吗!畜生、畜生、畜生、你这王八蛋……!」
阿尔弗雷德伸手擦了擦鼻口周边。全是血。尤其是鼻血流得特别严重。祖母被那个胖子担着,似乎没事。脚边落着一把刀,肯定是某位潘卡罗家族成员曾经用过的,而现在刀的主人已经死了。男人们为了保护难民、保护阿尔弗雷德、也许还有保护他们自己的尊严,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该死。该死。该死。我只是个小鬼。真不甘心。无力的小鬼。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阿尔弗雷德捡起那把刀,他知道该如何用刀,曾经练习过几次,只是没有实战经验。我能做什么?如我这般的无力小鬼。战斗。去战斗。已经受够一昧地忍耐了,即便是弱小,即便只是个小孩子,也是能战斗的。也是有勇气发挥出自己的全力的。即便是死了也无妨,唯独不愿在死前什么都没做。让我看看你们的韧性。没错,就让你看看。就是这样!阿尔弗雷德握住刀柄,在倒在地上翻滚、以及一动不动的男人们之间宾士而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从腹底放声大喊,喊得能多响就有多响。巨鸟的独眼望向自己。咿嘎嘎嘎啊啊啊啊啊。它可能已经盯住了阿尔弗雷德,双脚差点一软,不能停,快冲,快冲,继续沖啊。叱责着自己,回想起父亲。据说父亲被攀上断崖城墙的敌人用长枪刺穿,随后就那样跃下了断崖城墙,带着敌人一起同归于尽,因此才没能见到父亲的遗体。也许再过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也许就能挺起胸膛向父亲报告,我的死法会让父亲以我为傲。巨鸟张开双翼,再度深吸一口气。即便是要死,死在那种吐息之下还是多少让人有些讨厌。
「笨蛋……!」
从身侧突然有人冲来,擒住了阿尔弗雷德的腰。鲜红的头髮,身材并不壮实,肯定是个女人,然而力气却很大。阿尔弗雷德被那红髮的人狠狠地一推,「呜哇」地叫了一声倒在了街边的一条小巷里。红髮的人骑在阿尔弗雷德身上,鲜艳美丽的橙色眼瞳紧盯着他,真漂亮啊,被这样看着胸口就一阵紧缩。「想死吗!虽然你自己的命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但在我面前这么浪费掉实在是看着不爽!能活到现在都是不容易的,所以别这么白白送死!听到没有!?给点反应啊!?」
「……好、好的。我……明白了。对不起。不会再这样了。」
「那就好。」红髮的人莞尔一笑从阿尔弗雷德身上站了起来。
心中一阵悸动,马上便开始怀疑这位红髮的人是否真实存在。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人,莫非这其实都是梦或是幻境?清醒一点阿尔弗雷德——如同在这么说一样,咿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恐怖的叫声响起,肯定是那只巨鸟。阿尔弗雷德慌忙爬起来,红髮的人从小巷中探出脸,阿尔弗雷德也冒出头向外望去。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眼花了,这肯定是梦境的延续,肯定的。
因为,巨鸟已经化作了火柱,而且,火焰是蓝色的。
在烈焰中挣扎的巨鸟头顶上,还「浮」着一个女人。
身穿黑绿相间的衣服,银髮飘舞,身材纤瘦。
巨鸟张开翅膀,似要飞起来袭击那女人,然而未能如愿。「——哩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又是个女孩子,似乎与阿尔弗雷德同辈,年龄稍大一些。她如飞箭一般冲来,浑身泛着金黄色的光,就这样直接朝巨鸟冲去。「超绝招、黄金权化……!」飞踢。女孩子的的飞踢命中了燃烧着的巨鸟,直接将腹部踢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巨鸟发出临终的哀鸣,瘫倒在地。阿尔弗雷德獃滞地张开嘴,「哈……哈哈……哈哈哈……」明明并没有什么好笑的,却笑了出来。还有这种事?阿尔弗雷德突然本能地一跳。「让开,芹奇罗……!」比起大喊,更像是野兽的咆哮。被一身白的迈赫尔辛追赶得四处逃窜的奇罗大喊着「哈啊!?」一跃躲开。
那是什么?
阿尔弗雷德认为那应该是一种野兽。当然,他从未见过那样的野兽。不过果然还是野兽,有着人类外形的野兽之王。
很长、很长、茫茫无尽的长髮轰然乱舞,野兽之王朝迈赫尔辛扑去。「什——」迈赫尔辛用长剑护住身前,然而这毫无意义。野兽右手握着长度堪比身高的漆黑大刀,左手持有剑身漾着波纹的琥珀色大剑。其右手的大刀转眼间便将迈赫尔辛吞噬殆尽。既不是挥砍,也不是击碎,而是刀身膨胀、扩展,将迈赫尔辛包裹在内,挤作粉尘。刀?不对,那东西不是刀,那种东西不该被称作是刀。从头髮缝隙中得以窥见的黄玉,正是嗜血野兽的眼瞳。阿尔弗雷德想要逃离此地,这比恶魔还要恐怖。连奇罗也一屁股摔倒在地。「……不不不,我才不叫芹奇罗呢。」
北瓦鲁欧克山麓
「——夏子!快来给欧诺……!」亚济安喊到一半便咬紧了嘴唇。在他的怀中,有着如绵丝般柔软的茶色头髮的欧诺,正口吐血沫全身抽搐。虽然不愿承认,但事实无法否定:欧诺快要死了。亚济安摸着欧诺的脸颊贴近上去,「欧诺、欧诺!听得见吗!?还听得见吗!?再坚持一会儿,别走,留在这里,求你了……!」
「……怎……么……」欧诺转动眼球,望着亚济安,好像要说什么,「……么……么……么……」
「欧诺……!」
「………………」
随后,欧诺笑了笑。整张脸都夸张地弯扭起来,哎嘿嘿嘿嘿地笑了。欧诺一向都很乐观积极,喜欢开玩笑,总会像这样露出笑容。
夏子终于赶了过来。「——抱歉亚济安,实在是太忙了……!」
「嗯。」亚济安点了点头。迟了一步,已经来不及了——不该说这种话。亚济安将欧诺放平在地上,合上他的眼睑。我只能做到这些了吗。「——去其他人那里吧……!」
亚济安对夏子留下这句话后便张开塔纳图斯的黑翼。我能做到什么?已经没时间自我质问。飞翔。我不是拥有为此而生的双翼吗?即便那双翼并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即便其本质是对宿主虎视眈眈的魔物,即便如此,那也是我的力量。我拥有让这些以我的身体为巢穴的凶暴可怖魔物服从的力量。
「贾休基修!阿尔卡迪亚!」
亚济安的左臂膨胀起来覆满黑鳞,其尖端碎裂破开现出一张巨颚。右臂分解开来,化作了无数黑管的集合体。还没完。塔纳图斯、贾休基修、阿尔卡迪亚——可第四只非常危险。不,不要害怕。恐惧会使我更加弱小。你们别想随心所欲地操控我,支配者是我才对。而且,你并不如雅努。
「乌鲁克函德……!」
随即,一种如同浑身的皮肤倒翻过来的感觉袭来。那东西从亚济安的脚尖包裹至脖颈,既不是鳞片也不是毛髮,而是某种黑色的纤维状物体。其缝隙间漏出青蓝色的光芒,那是数不尽的眼瞳。乌鲁克函德正是眼睑与眼瞳的魔物。
亚济安一踢地面,被乌鲁克函德侵蚀的双腿,仅一踢便使大地深深陷没。亚济安一瞬间便飞跃至数百美迪尔高空,俯视战场全貌。北瓦鲁欧克山脉脚下广袤的森林被恶魔、蜥蜴人、以及不知名的异界生物填满。女豹也就是音美率领的豹之军团,已完全被敌人包围。自在约拿树海被围剿以来,一直被恶魔的大军紧追不捨,终于在这里被敌人追上了。曾经包含非战斗人员在内有三千人规模之多的豹之军团如今已不满千人,甚至可能已经不足五百。而对面的敌人有数千、数万、甚至更多。亚济安观察到西北方向有人造物。建筑,城堡。在那里也聚集着大量的恶魔,似乎在围攻城堡。肯定是有人正佔据着那城堡,抵抗恶魔的进攻。
呼吸一次后向下俯冲,咬上敌阵的一角。阿尔卡迪亚舞动,贾休基修肆虐。亚济安的双脚生出尖爪,那是乌鲁克函德的眼睑与眼瞳形成的狰狞利爪。尖爪将恶魔们撕裂。塔纳图斯的黑翼在蜥蜴人身上刻下伤痕。阿尔卡迪亚在黑管的源头之处歌唱,歌声中饱含着愉悦,沉醉于快乐,她的歌声让亚济安更加兇猛。死。死。死。我需要更多的死。杀。杀。杀。将眼前的一切杀光。虐杀人偶,阿尔卡迪亚唱道,你便是我掌中的提线木偶。不对。不对。不对。我是按着我的意志在杀戮,因为我想杀才会去杀,寻求杀戮的并不是你,而是我,是我驱使着你们实行杀戮。没错是你在杀戮,贾休基修嗤笑道,你最喜欢的就是杀戮。杀吧,杀吧,继续杀吧。不用你提醒。蜥蜴人们畏怯了,面对贾休基修它们完全无能为力,身为蜥蜴却露出被蛇盯上的蛙一般的丑态。贾休基修将它们咬碎。没错。再多杀些。继续杀。让我杀。很好,那就如你所愿。去吧。去杀啊。去吃啊。去呀。去噬尽血肉。塔纳图斯在耳边低语:Are you happy?嗯,当然。我很幸福,我很开心,愉快得受不了啊。喔·喔·咯·咯·咯·咯·咯·咯·咕噜·咕噜·咕噜。乌鲁克函德说了什么,我明白,这一定是在表达喜悦。阿尔卡迪亚唱着欢喜的歌,讚美我的歌,祝福我的歌。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贾休基修在笑。我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乌鲁克函德塔纳图斯在屠杀。我/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乌鲁克函德/塔纳图斯在屠杀。我+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乌鲁克函德+塔纳图斯在屠杀。我=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乌鲁克函德+塔纳图斯=我在屠杀。我=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乌鲁克函德=塔纳图斯=我=杀。虫豸,算不上是敌人,就如脚边的虫豸一般碾碎。哪怕是有百万只千万只亿万只也没有区别。让我出来让我出来,雅努说话了,我也要出来。哈哈哈哈哈。有人笑了。哈哈哈哈哈哈。是谁在笑?是我。是我在笑。我一边笑一边杀。笑。杀。大笑接着虐杀。好想破坏一切,如同将一切抱紧。我开始唱歌。你们都在的吧,那就出声啊。尖锐的声音,低沉的声音,各自不同的声音组成旋律。悲伤吗?还是愉快?就在这里,一切都将迎来完结。一直都想要抵达这一步。戴着面具的男人两手握着大剑挥舞,看了让人心生怀念。吃了他!Yes!Ja!Yeah!踩着脚边的虫子靠近,欺身上前。面具男挥下大剑,用左臂拨开,于是面具男的手中的大剑一下子被击飞。来吧,用餐时间到了。我=我=我=我=我的奔流将面具男吞噬,面具弹开,露出他的面容。布满血丝的眼球圆瞪,肌肉几乎要从皮肤下迸裂而出。没有鼻樑,鼻孔只是在脸上突兀开出的两个孔。也没有嘴唇,牙齿全都是假牙。AZIAN……!失去面具的男人叫道。AZIAN?阿及安?亚济安?那是——那是——……是我的、正是我自己的、我的=我?=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乌鲁克函德?=塔纳图斯?=我?不对。不是这样。那是我的、既不是阿尔卡迪亚也不是贾休基修不是乌鲁克函德更不是塔纳图斯、是我自己的名字。
终于察觉到。
我正要对自己的同伴、对利契耶鲁出手。而且,这很容易。人类、普通的人类自然无法抵挡,而身为经历了超越极限淬鍊的战士利契耶鲁,在这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也毫无反抗之力。会轻易地、如同蝼蚁被踩扁。
差点做了不可挽回的事。不,已经不可挽回了。我已经夺去了利契耶鲁身为战士的尊严,事到如今再躲开已经迟了。即便是迟了,也必须得退开,我的身体会轻易地伤到别人,会杀死别人,会吞食别人。这就是我,无法辩解,这就是真正的我,我的本性。
啊啊,我根本不是人。
是人偶。
路维·布鲁製造的、人偶。
虐杀人偶。
可是,利契耶鲁在大叫,仍露着脸庞,没有捡起面具。
「亚济安!我、没问题的……!」
没?……问题?……问题?……没有?……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我不明白啊,利契耶鲁。我不明白、可是——这句话我很受用,就让我接受这份好意吧。我必须要挑战,一遍又一遍地挑战,而首先要挑战并获胜的对象,就是我自己。我很害怕,我畏惧得难以忍受。我变成怎样都好,我这种东西即便是坏灭了也无妨,我唯独害怕一不小心伤了你们。我其实心知肚明,到头来只能称之为是我的一部分的阿尔卡迪亚、贾休基修、塔纳图斯、乌鲁克函德、以及雅努——它们期望的到底是什么,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不分敌我,杀死一切,吞食一切。所以它们才教唆我,引诱我犯下过错。它们清楚一旦我真的犯下弥天大错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会做出什么事。我不会让它们得逞。说实话,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将它们封存就好。可是我需要力量,在这种时候,需要越强越好的力量。它们看穿了这一点,想要利用我贫弱的本体和弱小的精神。而我不能屈服,这是我唯一可走的道路。
「谢谢,利契耶鲁……!」
扇动黑翼飞上空中。我不会任你们肆意妄为。亚济安重新获得支配权,整顿外形。要让它们接近自己,儘可能地接近人的形态。正好,我就是个「人形(译注:日语中人偶写作人形)」。也许我不是人,但也要披上人类的外皮。在被贾休基修的黑鳞覆盖的左臂、以及化作阿尔卡迪亚的黑管聚合体的右臂伤披上外皮。乌鲁克函德的无数眼瞳细眯起来,只漏出些许微弱的青光。塔纳图斯的黑翼小幅度地挥动。我不会被你们驱使,而是要驱使你们。光头的雷吉哥哥和风格完全相反的雷吉妹妹正被敌人包围,亚济安便朝那边飞去。雷吉妹妹挥着道德刀欢呼起来:「——亚济安来了!早就觉得他会来了AHA、喂大哥!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嗯……!」雷吉哥哥伤痕纍纍浑身是血,失去了左臂,肚子上刺着好几把剑。为了保护并没有血缘关係的妹妹已经负了多少伤?几百?几千?亚济安既不能治癒那伤口,也无法代他受痛。能做到的唯有杀敌。亚济安没有任「它们」撒野,保持心绪澄澈,集中精神,降落。在恶魔之间疾速穿梭,只要两手轻轻触碰它们的脖子就好,仅凭这样便能将之斩断。红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头颅、头颅、头颅接连落地。还不够。更多的头颅、头颅、头颅、头颅。以最快的速度、最小限度的动作。「GYAHAHAHAHAHAHAHAHAHA……!」雷吉妹妹沐浴着鲜血大笑,雷吉哥哥跪倒在地。亚济安马上提高声音叫道:「夏子或是维多利亚!随便是谁、过来给雷吉哥哥处理一下……!」言毕,下一个目标已经进入了视野。雷切。雷切保护着祝花、缪奇和白妙,与恶魔苦斗。朝雷切所在的方向一路斩首疾行。祝花不只是被雷切护在身后,还从后面抱住雷切,捂着他腹部的伤口不让肠子之类的东西流出来。雷切看到亚济安,皱起刻有「雷」字刺青的左半边脸。「你不觉得来的有点晚吗,头领。」「我会补偿的。」一度闭上眼,再度睁开之时,已有数十头颅腾空。有一只恶魔盯上了挥舞着流星锤的凯伊的后背,只凭一步最多两步便逼近过去将那恶魔枭首。「凯伊,别大意!」「——亚济安!?」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又拿下了二十颗头颅。情绪高涨起来,还不够,还能杀得更多,还能动得更快。一百、一千,更多的敌人都能一口气杀死。不,要抑制情绪。让心脏冻结。不要让「它们」掌握主导权。看好战场,俯视战局。不要不加区分地杀戮,要有效率、有效果地杀死敌人,掩护同伴。「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一名体格足以与利契耶鲁匹敌的巨汉,怀中足足抱着三只恶魔迴旋。是库鲁盖斯。他的脚边躺着一名黑皮肤的男人。是李·布拉克吗。亚济安依次斩断身边敌人的脖子,朝库鲁盖斯冲去。库鲁盖斯的头已经裂开了一半。「够了,库鲁盖斯……!」听到亚济安的声音,库鲁盖斯丢出恶魔,原地坐倒。他恐怕是想要吮手指,这是库鲁盖斯的癖好。然而他已经做不到了,库鲁盖斯的左右双手都失去了手指,一根都不剩。「啊……」库鲁盖斯彷彿很惋惜地低吟一声,蜥蜴人们向他身边聚集。不能被感情所控制,我已经无法忍耐了。「滚开……!」亚济安大声怒吼,蜥蜴人们闻声一齐趔趄着后退。「唔……啊……」只剩单眼的库鲁盖斯望着亚济安,想要站起来,可他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听使唤了。亚济安抱住库鲁盖斯,如同抱着小孩子一般温柔。「已经够了,库鲁盖斯。别再勉强自己了,休息吧。」「……亚济、安。」「嗯。」「太好、了……」库鲁盖斯还是第一次发出这样清晰可辨的话语,然而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亚济安抚着库鲁盖斯破碎的头,静静颔首。李·布拉克似乎还有呼吸,他抬起头,伸出手,亚济安握住他的手,想要帮他站起来却遭到了拒绝。「放开。我已经到此为止了。这段日子过得很开心,亚济安。」「我也是。」「库拉尼那家伙在那边等着我,真是太棒了。」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李·布拉克踏上了旅途。不论发生什么也不愿在别人面前示弱,总是沉着而从容,这个男人就是如此。别愤恨,不能为此而愤恨。也别悲痛,别被「它们」趁虚而入。全是我的错——有这么责备自己的閑暇,还不如去击垮敌人。别泄气,别消沉,别想起那个人的面容。别想着依靠什么东西,我不会再藉助任何其他的力量。因为,我已经从同伴那里得到足够的力量了。正因为有他们、她们在,我才能撑到今天,才能站在这里。所以我也要成为同伴们的力量,以全身化作刀刃。
「没什么东西能挡得住我!任何敌人都不行!大家,看着我!跟在我身后!若有东西挡住去路,由我来收割!」
亚济安宾士着。以饱含贾休基修贪婪的食慾、阿尔卡迪亚不可理喻的疯狂、乌鲁克函德的破坏冲动、塔纳图斯的冰冷杀意的双手手指、手肘、膝盖、脚尖、双翼触碰敌人的肉体,光是轻轻抚过便足以使触碰到的部分破裂。一。二。三。四。五。十。二十。五十。一百。三百。一千。亚济安越来越快,杀得越多,对这份力量的掌控便愈发熟稔,愈发自然。这也是「它们」的手段?新的伎俩?要提高警戒,然而,力量是单纯的。我凭一己之力改变战况,压制敌军,将战场化作单方面的屠宰场。
——就像这样渐行渐远。
有谁在某处说道。
——你和其他人会渐行渐远,所有人都将无法靠近你的身边。你爱的人、你重要的同伴,都会离你远去。你已经超脱了常规。不论是谁都害怕你,恶魔也好异界生物也好、还有人类也是一样的。
闭嘴。
我不会落入陷阱。我相信同伴们,不论何时我都相信追随我至今的同伴。因此,我不断狩猎敌人。——可你的同伴并不信任你。有个声音这么说。别烦我。——只是装作相信你。不对。——只是在利用你。不对。——利用你的力量。不对。——为了活下去。不对。——其实他们很怕你,担心你不知何时就会对自己露出獠牙。没这种事。——你能断言吗?实际上,你刚才不就差点动手了吗?但是我并没有真的动手。——只是这次没有动手而已,就差那么一点点,可是,谁又能保证永远不会呢?只要你寻求着力量,力量就会接近你。你总有一天会被力量佔据。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亚济安否定着内部的声音,以全身心与之抗争。屠杀着敌人的同时,试图证明:我没事的。我没事的。没事的。没事。我没事的。没事的。我没事的。我没事。没事。我没事的。没事。我没事。没事。我没事。没事的。我没事。没事的。我没事。没事。我没事的。我抹消着眼前的敌人,只要敌人都消失不见,问题便得到了解决。我亲手、凭藉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这么做,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手段了。
「亚济安……!」
听到呼唤自己名字的这个声音,一瞬间以为自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不对。我只是杀了个敌人。仅此而已。是塔里艾洛。塔里艾洛迎着血肉泥潭跋涉而上。「——亚济安!老太婆说去西北面那个城堡……!」
「城堡……」亚济安呼出一口气。呼吸没有紊乱,一点点都没有。「嗯。我也看见那座城堡了。似乎被某个势力佔据着,音美婆婆说要去那里?」
「老太婆认为我们光是逃跑就已经要到极限了。虽然不爽,但关于这点我也同意。」
「明白了。」亚济安扇动黑翼,没有感到一丝疲倦。连类似疲倦的感觉都没有。「我来带路。」
「喂,你——」
「怎么?」
「不……」塔里艾洛耸了耸肩,叹了口气,「没什么。」
「我没事的。」亚济安对他笑了笑。我没事的。我没事的。「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已经差不多受够了。老是让你们担心,抱歉。」
「谁他妈担心过你啊,狗屎垃圾!」
「呵呵。」
亚济安飞上空中。欧诺死了。库鲁盖斯死了。李·布拉剋死了。也许还出现了其他的牺牲者。即便如此还是能笑出声来,我好奇怪。我彷彿四分五裂,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然而却还是维繫在一起。Are you happy?塔纳图斯嗫声问道。嗯,当然。不要问这种你早就清楚答案的问题。我能够将敌人尽数排除。我没事的。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好期望的呢?
要塞都市沙科
「裘克……!」玛利亚罗斯跑下快要崩塌的石阶,在遍布凹陷石砖倒翻的地面上飞奔。那个男人很显眼,毕竟他身穿黑金色的怪诞铠甲、魔导王「鸦大帝」乔西亚的「摩诃鸦一式」,手握「东方原野的魔导王」天正具象的遗物、刃长一点二美迪尔的黄金色野太刀「大忏悔啸」。只要还活着就绝不可能隐藏身影,更不要提身边还跟随着月之女神般的克罗蒂亚,即便是在数百米之外也能一眼看出他的所在位置。至于那个男人已经死了的可能性,则是连一秒都没有考虑过。沙科处于陷落的边缘,但还没有彻底陷落,因此那个男人肯定还活着,必然在这座城市的某处指挥着战斗。「——找到你了!裘克……!」
强·杰克·顿·裘克在恶魔之间悠然漫步。不管怎么看都是「悠然」地「漫步」,却又快得惊人,以至于恶魔们根本碰不到裘克。不仅如此,恶魔们简直彷彿是自己送上前去被裘克砍一样。裘克没有挥动大忏悔啸,只是如同跳舞一般缓缓移动着而已。然而恶魔们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裘克从中穿行而过,不沾一滴血渍。
与之相对,克罗蒂亚则极为兇猛。她的动作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她使用着长度远远超出她身高的格林巨镰,不如说是格林巨镰反过来挥舞着她纤瘦得显得有些柔弱的身躯。不过这种印象绝非事实,巨大的格林巨镰在她手中迴旋,转动,一刻不停地击毙敌人,一切的动作都是为此而必要的。她收割着恶魔们,巨镰每一挥,就有两只、三只、甚至更多的恶魔被吸取性命,巨镰的贪婪彷彿没有止境。
静与动,柔与刚。
不禁让人感叹,那对主僕真是完美无缺。
裘克转过身,正如预料,他没表现出一丝惊讶,只是稍稍动了动右眉。「回来了吗,蠢货们。」
「真不会说话,一见面就叫人蠢货……」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要是每次都要生气都要反驳他的话就没个尽头了。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性格,这也许是一种病,但已经治不好了。没办法,把他当作是个可怜人对于自己的心理健康更好一些。玛利亚罗斯强迫自己挤出笑容。「我们回来了,裘克。」
「哼……」裘克微微瞪大双眼,低哼了一声。随后将视线向玛利亚罗斯身后投去,这次则紧皱眉头眯紧了眼睛。「这模样真下贱。」
原本濒死的朋友总算是平安归来,这种时候哪有这么说话的?虽然真的觉得这人很可怜,但再怎么样话说到这个份上也该发火了。不过被骂的当事人,倒是仅仅拨开了他那一头留得太长以至于碍事的头髮,抬起一边眉毛说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裘克傲慢地宣布。
「……不,再怎么说,这也逞强过头了吧?」
「你说什么?」
「嗯,我就是说了。这副惨状,你告诉我没什么值得一提?现在的目标是什么,要如何应对,你要是能好好告诉我们,我们也能尽自己所能帮忙。应该说,最好赶紧下命令吧,别浪费时间了。」
「你还是没变,只有嘴巴厉害啊。」
「毕竟我就这么一个长处,你有意见吗?你要想吵架的话我奉陪,不过能不能之后再吵?现在吵架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主人!」裘克抽动着嘴角正要开口,克罗蒂亚突然朝裘克喊道,「山又开始移动了!」
「山……?」玛利亚罗斯朝克罗蒂亚用格林巨镰指出的方向望去。沙科建造在察鲁峡谷的北侧斜面上,而格林巨镰指着的便是峡谷的另一侧、南侧斜面的上方。山。的确是山没错。那里原本就是一座山嘛。可是该怎么说——怎么回事呢。不对劲,好奇怪,但是奇怪在哪里呢?
「山上还有一座山——」哈妮梅丽开口。随后皮巴涅鲁喃喃接腔道:「在动。」
「真的啊。」萝姆·珐言毕,阿尔法吠叫起来,啾也「咕!」地叫了一声。
「鲜……?」由莉卡歪着头,飞燕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察觉到飞燕的视线,由莉卡脸颊一红。「怎、怎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超级可爱。」
「别、别再薛这种话了!」
「为什么?实际上就是可爱啊。」
「呃咳咳咳咳!」多瓦宁古大声清了清嗓子,大概是忍了太久,已经忍不住了。我能理解。这个暂且不管,玛利亚罗斯重複着哈妮梅丽的话:「山上还有、一座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