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区·银之城寨
刚才,是不是……晃了一下?
清醒的一瞬间,就这么想着爬起身来。房间中很暗,不过,在厚窗帘的间隙中,射进了细微的阳光,看来外面已经天亮了。能听到有人动了动身体。「……多玛德?」
「啊。」
「刚才是晃了一下吧?」
「唔嗯。」
「鱼嚯!?」卡塔力跳起来左顾右盼,「咋、咋啦!?是不是该老子出场啦……!?」
「……这还说不準。」
玛利亚罗斯靠近窗边拉开窗帘。太阳虽然还未升起,不过天色已经亮到足以称之为清晨。远处似乎有光,还似乎好像看到了类似火焰的东西——不,不是似乎也不是好像,的确看到了。而且不止一次,火光接连不断。
莎菲妮亚来到玛利亚罗斯身边,皱起眉头。「魔术……?」
由莉卡咳嗽了几声,抬起身体。「……咦?怎么……发星信么了吗……?大家都哩经醒来了……?」
该怎么说、把「已经」说成「哩经」,真的超可爱。由莉卡昨夜似乎很晚才睡,也许是还稍微有些迷糊吧。
「倾斜·了……」皮巴涅鲁嘟囔起来。哈妮梅丽也接茬道:「啊……真的喔。」
这么一说,的确地面有些倾斜。
「是不是有敌人袭击?」萝姆·珐打开房门,阿尔法抖了一下身体冲到了门外,萝姆·珐紧跟在后,啾也叫着「咕!」追在后面。
「多玛德。」多瓦宁古一开口,多玛德君便抽动着鼻子点了点头。「——有一种让人不悦的气味。去看看吧。」
ZOO的成员在银之城寨副塔的一处房间中借了被褥挤在一起打地铺过了一晚。不只是ZOO,现在艾尔甸中的人类,大半都聚集在银之城寨。不论是建筑本身的坚固、还是设备的完善、或是空间的宽敞,都没有其他地方能胜过银之城寨,因此没有多少人反对便成了这种状况。走出房间,副塔中已经骚乱起来,副塔外也有守护者零星奔走。
大概是接到了哨兵的报告便沖了出来,优安·桑瑞斯提着刀从主塔中跑出。「——前代总长!似乎是空袭!」
「看来是的。」多玛德君撩起明显长得碍事的头髮,抬头望着天空。
「……多玛德,要不要我帮你剪头髮?」
「唔?啊啊,说的是啊。现在有点忙,之后有空的话就拜託你了。」
「我、我来……」莎菲妮亚猛然举起手,「我、我、我、我、我、我来剪、剪、剪吧……?」
「啊——」玛利亚罗斯连忙捂住嘴,「对哦。说的是。莎菲妮亚那么擅长做饭手很巧比我厉害多了,就让莎菲妮亚帮忙剪吧?」
「总之首先——」萝姆·珐利落地拢起多玛德君的头髮,扎成一束马尾。「这样子不就好了吗。」
「噢噢。」多玛德君的一边眉毛抽动了一下,肩膀也上下晃动起来,「这可真意外。」
「……」莎菲妮亚咬紧嘴唇,侧眼朝萝姆·珐望去,视线微妙地有些冰冷。但看到这视线,「呵呵」地如同恶作剧一般笑起来的萝姆·珐的表情,该怎么说呢,倒不是在逗莎菲妮亚取乐——也许是玛利亚罗斯的错觉,感觉就像是大姐姐一样,在煽动莎菲妮亚,好像在鼓励她『如果你真的想得到多玛德,就得再加把劲』一样。是不是我想多了啊。
「空袭吗——」萝姆·珐抬起头凝目眺望,「——找到了。邪龙?不,要是邪龙的话显得有些小。数量很多。不过,那一头非常大……」
「优安!」多玛德君怒喝道,「是地狱龙骑兵!要是发现这里,恐怕会攻过来的!把不能战斗的家伙全都带到里面去!能战斗的全力守卫城寨,贯彻防御!没问题吧!我们去引开那家伙!」
「明白了!」优安挥臂作出指示,「全员,坚守岗位!直到有后续命令为止,不準离开城寨一步!」
多玛德君沖了出去,既没有说「跟我来」,也没有说「别跟着我」。不过,多玛德君刚才用的不是「我」,而是「我们」。ZOO全员马上追上前去。
「多玛德,你说『那家伙』是指谁……!?」
「阿曼。」多玛德君头也不回地答道,「那家伙大概也来了。」
恶魔大公阿曼。玛利亚罗斯还没有亲身遇见,不过也从索尔和多玛德君那里听说过。那是在为数众多的恶魔中最应当警戒的对象。不过像玛利亚罗斯这种程度的即便是警戒了也没有用,那恶魔就是这么恐怖。实力似乎比那什么「大公爵」还要强上好几个台阶,应该说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多玛德君曾被囚禁在狱中之狱,而当初抓住多玛德君的就是阿曼。地狱帝王的儿子,抑或是分身。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完全不清楚,不过肯定有着极其恐怖的外貌,比如体格大得不可思议之类的。
玛利亚罗斯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是不是应该再去和莫莉莉琪见上一面。不过肯定怎么见也是见不够的。反正我一向都会想「也许这就是最后」,早就做好了觉悟。
突然又想到了荆王。人的死期一到,果然还是会死。然而任何时候死了都不奇怪的我,却还活着。
将银之城寨抛在身后,强风迎面扑来。毕竟艾尔甸正飞在高空中,虽不知飞行速度到底有多快,不过肯定比马车快多了。高空中的风似乎本来就比地面上要强,更不要说还处于高速移动中因此更加使得狂风肆虐。说真的,玛利亚罗斯光是让自己跑起来就已经很勉强了。应该说,多亏了前面和身侧都有同伴帮忙挡风,这才能努力奔跑起来。
「玛利亚……!」
——突然,听到一个奇怪又噁心的声音。
抬起头,只见黑色的笨蛋飞来。
玛利亚罗斯低下头啧了一声。「……你为什么要过来。」
「正好!」多玛德君挺了挺下巴,「亚济安!你好像速度还挺快的!去当个诱饵!」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以为我会听你指使吗……!?说到底我是因为不想再有任何后悔,才来到玛利亚身边的!」
「玛利亚罗斯!」卡塔力拍了拍玛利亚罗斯的肩膀,挤眉弄眼——订正,挤眉弄半鱼眼。不由得让人感慨世上哪有这么不像话的使眼色,这眼色使得也太差劲了。「这里就交给你那啥一下!」
「那啥又是什么玩意儿啊。就因为长着个鱼脑子就只会说这啥那啥之类的指示代词,你再这样下去脑子就要更加那啥了……」
「你刚才不也说了那啥吗?」
「你很吵啊!」玛利亚罗斯在卡塔力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卡塔力也没叫疼,只是「鱼嚯嚯嚯」地笑了起来。啊真是的更火大了。真烦人。不过,毕竟是这种时候,毕竟是危急时刻。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吗?我真的超不想干啊,都恨不得哭出来了,虽然不会真哭啦。也许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泪眼朦胧吧,毕竟风这么强。
玛利亚罗斯停下脚步,捂住胸口,深呼吸一次,随后向亚济安看去。亚济安努力扇动着黑翼,顶着强风,彷彿沉醉了一样紧盯着玛利亚罗斯。玛利亚罗斯撅起嘴吐出一口气。讨厌讨厌讨厌。讨厌的事就乾脆点马上办完吧。「——拜託你哦,亚济安。做一下诱饵,去把敌人引到远处。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好不好?」
笨蛋一号「哼……」地一笑竖起拇指。「交给我吧,My sweetheart。只要有我在,一切敌人都将被带到远方再也不回来。準确地说,是被我全部歼灭才是。只要你那么期盼的话。」
「啊,是么?那,加油?」
「OK。请放心吧。」
笨蛋一号说完,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比划了个形状。
那是什么啊?
难道说,是个爱心……?
「极限爱。」
「……嗯。」
赶紧走啊。以光速走啊。
应该说,给我消失啊。永远消失。
拚命忍耐,不让这些话蹦出口来。
笨蛋一号带着一副好像很幸福的表情咻地一下飞走了。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如同云霞般密集的黑点污染了半边天空。由于还有一段距离,玛利亚罗斯只能辨认出无数黑点,那些应该就是多玛德君刚才所说的地狱龙骑兵吧。看来是一支可怕的大军。虽然实在是不至于担心那个笨蛋一个人去会不会有事——好险好险,总之肯定会有办法——的吧?
「……应该没事。」
自言自语完,玛利亚罗斯拔腿追赶同伴。同伴们刻意放慢了不少速度,因此马上就追上了。
多玛德君回头望了一眼。「你担心那家伙吗,玛利亚。」
「怎、怎么可能担心嘛。谁会担心那、那种家伙啊。」
「我觉得应该没事的。那家伙非常厉害,毕竟能以自力飞起来呢。」
「所、以、啊!我不都说了并不担心吗!」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不过你这也动摇过头了吧?」哈妮梅丽突然平静地插进来一句,听得差点失去了理智,不过给我忍住给我忍住忍住。忍住啊。别认输。忍住。俗话说,石坐千年自然暖。还是万年?不对,三年?对,是三年。可是话又说回来,石坐三年自然暖到底是什么意思来着?呃我记得,应该是一块冷石头,在它上面坐上三年也会变暖的,是这样吧?也就是有志者事竟成的意思,没错吧?既然这样,总感觉这句俗语用错了地方啊?算了。根本无所谓的。无所谓。怎样都好啦。
ZOO一行人从环状路拐入中间道。这一带是大食小路。那座骰子形状的建筑物,曾经在外壁上整齐覆盖着的青蓝色瓷砖,都已各处剥落。奴·贝尔。奴·贝尔·阿迪菲特·维德。不预约就买不到的至高巧克力,那种美味、不、应该说是官能的体验,绝不是试着回想就能回想得起来的,不亲口尝到就绝对无法有所体会。不知颂·玛尼休第·拉库雷洛是否平安。如果他在某处殒命的话,那将是全人类的巨大损失。真希望他还活着,要是可能的话,还想再品尝他製作的糕点。在这种状况下,这肯定是非常非常奢侈、过于奢侈的愿望,尤其是像玛利亚罗斯这样的人,光是能活下来就要谢天谢地了。当然我早就清楚这一点。
艾尔甸。这座城市果然让人难过。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段日子,不论是哪里都附着回忆。当然并不只有好事,也发生过许多超SUCK的事,多得数也数不清,然而却有一种彷彿这座城市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的感觉,光是看到彻底荒废的街道就忍不住胸口发痛。
玛利亚罗斯突然想到:一切都像这样已经被破坏殆尽,看不到恢複原样的可能性,既然如此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在做些什么啊?
连忙摇头。不行。不要思考这些多余的东西。虽然失去了许多,但还没有失去一切。我还有同伴,还有朋友。我们要找到能容纳下所有同伴的地方,并确保其安全。我们是为此而战斗的。不要回头。看着前方。只看前方就好。
「来了……!」萝姆·珐大叫起来。啊啊,来了。来了。真的来了。那是一只绿色的、好似蜥蜴的生物。当然肯定不是蜥蜴,要是蜥蜴的话也太大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东西有翅膀,飞在空中,朝这边飞来。时而扭动长长的躯体和尾巴。四肢结实,指头看上去很灵敏。「——龙……」货真价实的,龙。与被称作伪龙的恶魔、还有邪龙之类的货色明显不同。该如何形容——很壮丽。不管怎么看,不管换谁来看,肯定一眼就能确认这就是龙。已经离得很近了——这么想是因为龙的身影实在太过巨大,其实还离得很远,然而由于那不可理喻的大小导致人失去了距离感。好恐怖。完了。这种恐怖感是怎么搞的。身体麻痹了,连内心也麻痹了。龙。龙可不是什么野兽,也不是什么怪物。那条龙肯定很聪明,说不定比人类还要聪明许多。可是,龙?为什么龙会?我们难道还得与龙为敌?龙和恶魔联手了?不会吧。龙头转向这边,身体也正在朝这边扭转。龙张开口,深吸一口气。
「吐息……!」多玛德君举起大忏灭刀,「全员站到我身后!莎菲妮亚用魔术防御……!」「好、好的……!」莎菲妮亚立即站到多玛德君身后,释放出白光。白光将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包裹,多玛德君则一个人上前展开大忏灭刀,使之变成一面大盾的形状。就在那之后——V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也不知是火焰还是闪电,总之就是类似那样的东西从龙口中喷出。不要、这下子、会死吧。一般而言,肯定会死。「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这是、我的声音?还是别人的?是谁的?同伴的?现在状况如何了?玛利亚罗斯紧抓着什么东西,实在是忍不住。与其说是被震飞,倒更像是要被抹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也不知是痛苦,还是难过,还是恐惧,还是反倒乐在其中,已经搞不明白了。总而言之大概快要撑不下去了。正要放声尖叫的时候,那玩意儿总算是结束了。那玩意儿?那玩意儿又是什么啊?哎不论如何,似乎还没死。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和由莉卡紧紧抱在了一起。「……不、不好意思啊,由莉卡……」「我、我才系……」「——这、这就是正儿八经的龙息吗……!」而卡塔力正因为不是人、正因为是半鱼人,看上去精神过头显得有些无谓。「这还是老子头一次结结实实地吃这么一记啊!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的正面挨上那么一下,哪怕是老子说不定也撑不住哇!」「是肯定撑不住……」皮巴涅鲁冷静地说了最正确的话。「唔唔唔唔唔……!可是为何,为何龙会……!?」多瓦宁古抖着全身的肌肉大吼道,结果没想到——居然得到了当事者的回答。
吾 吾乃 龙 龙 身 身为 龙 龙 仕 仕奉 地 地狱 帝王 帝王陛下 吾 吾 吾乃 龙 龙 龙之 大公 大公爵 吾 吾 吾 吾 吾之 吾之名为 盖玛尼翁——瓦查尔——帕普提安——布里克斯——冯多尔——葛维哈布纳斯
「怎么……好想吐……」头也很疼。玛利亚罗斯差点乾呕起来。这声音,怎么回事啊。咣咣地震着耳膜,连内脏都受到了影响。「龙之大公爵?」多玛德倒是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没想到还有这种家伙。真是头好事的龙。」「……我来当它的对手……!」莎菲妮亚刚一起飞,便使那头名叫盖玛尼翁什么的龙沐浴在好几十道白色光线之下。白光似乎贯穿了一部分龙鳞,不过那头龙却彷彿不痛不痒,悠然地挥翼浮在空中,视线缓缓追着莎菲妮亚移动。人 人 人 人 人类 魔 魔 魔术士士士——啊啊啊啊啊啊快停下来,这声音。虽然就算我说它也不会停。盖玛尼翁呼地朝莎菲妮亚吹了一口气,虽说仅此而已,却也是正经的龙息。一道带状的火焰袭向莎菲妮亚,莎菲妮亚用纯白的疾风一般的光芒将其挡开。挺 挺 挺能 能行 的啊啊啊啊——盖玛尼翁呼、呼地连续瞄準莎菲妮亚吐出短促的吐息。这对莎菲妮亚没有效果,盖玛尼翁肯定也意识到了这点。不知怎么盖玛尼翁的那张龙脸上彷彿浮现出了笑容,难道是在玩耍吗。咯哈 咯哈哈 咯哈哈哈哈 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咯哈——玛利亚罗斯用手捂住耳朵,蹲下来忍不住发出了「呜咿……」的丢人声音。那大概是它的笑声。受不了,好难受。再加上盖玛尼翁还开始用它的尾巴咚咚地敲打起地面来。与其说是咚咚,更应该是轰隆轰隆,每当盖玛尼翁拍打一下尾巴,就有建筑物被粉碎,还有好几栋建筑物被震飞。整个艾尔甸都在摇晃,被它震得摇晃。盖玛尼翁一边破坏着艾尔甸,一边咯哈咯哈咯哈地大笑不止。「——这、这可对付不了……!」连多瓦宁古都压低身体几乎是呻吟起来,可见情况有多严峻。玛利亚罗斯当然束手无策,连萝姆·珐、皮巴涅鲁、由莉卡、卡塔力、哈妮梅丽、啾和阿尔法,都对此无能为力。
事到如今才意识到。
我们正对抗着的,就是这样的敌人。
「唔……!」多玛德君做出了类似闻到某种气味的动作,「——所有人、后退……!」
又发生什么了吗。肯定发生什么了。还用问吗。玛利亚罗斯爬着躲在旁边的一幢建筑物后,向外探头一望,只见刚才多玛德君所站的位置,如今站着另一名男子。而多玛德君则移动到了十美迪尔、不、二十美迪尔之外。那家伙——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是何方神圣?
要用一句话概括那家伙给人的印象,就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虽如此,却又明显异常。浑身上下都有所偏差,让人感觉他彷彿不属于这个世界。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为什么那个男子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这明显不合时宜,让人产生严重的违和感。不论是那布满割痕透露出皮肤的黑紫相间衣物、还是如同渗出墨来一样的眼瞳、还是漆黑的头髮,身上的每一个要素仔细看上去都绝不寻常。可是,他的存在感却又稀薄得彷彿稍微挪开一下视线就再也找不到蹤影。男性。话虽如此可是那家伙真的是男的吗?看上去又好像是女性。外表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五岁左右,要说美貌的确是美貌。明明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脏污的地方,却让人觉得极为骯髒。或者说,应该用「污秽」这个词更加合适。
不能被那东西碰到。玛利亚罗斯有如此的感觉。那东西是不应触碰之物,最好将他无视,不该与他扯上关係。当然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不扯上关係了。
多玛德君弓着膝盖,身体微微前屈,右手的大忏灭刀,左手的圣断罪之剑,两者的刃锋都指着那男子。「你现身了啊,阿曼。」
恶魔大公阿曼。
就是他。
「说得好像人家是怪物之类的东西一样。」阿曼稍稍撩起前发,从而能够捂住整个额头,「我清楚地记得你。你就是那个独自一人杀死了公爵二十九名侯爵三十四名,伯爵、子爵、男爵、准男爵二百二十一名,毒龙杀勛爵、飞龙杀勛爵、地龙杀勛爵、血泪一等、二等、三等勛爵、十四裂、八裂、四裂勛爵、穿刺勛爵、车裂勛爵、斩首勛爵等各士爵两千三百余名的男人。我当初抓住你,将你捆在了狱中之狱。真是好久没有看到你的身姿、感受到你的力量了。你逃出来了啊。或者应该说是取回来了?」
「算是吧。」
多玛德君如此回答着,拉近与阿曼之间的距离。
一点一点。
「从这里再把你送往狱中之狱也是苦差一件,距离太远了。」
「反正你也办不到,就不必再费那个功夫了不是吗。」
「我记得很清楚。你输给我了。你不觉得这次结果也会是一样吗?」
「看来我和你的意见不同啊。」
「那可真是遗憾。」
「亮兵器吧,阿曼。那什么『烂翼』?不对,是『暗力』?」
「是『暗刈』。」阿曼向侧旁伸出右手,那里便有一团好似泛着黑色的火柱、又如同剑一样的东西出现。阿曼将之握在手中。「你还不了解吗?你是碰不到我的。只要我不愿意,只要我不允许,即便你有足将地狱居民赶尽杀绝之能耐,也伤不了我和地狱帝王一根毫毛。你真的不懂吗?」
「我懂。我懂你是个吹牛大王。放马过来。」
「那么,就如你所愿。」
阿曼消失了。是叫「暗刈」吗?看上去,那团如同黑炎长剑一般的东西与阿曼簌地一声好似化作了一体。暗刈伸长了,朝着多玛德君,无声地伸长。多玛德君猛然跳开,以兇猛的气势朝侧面一扑,想要躲开暗刈。暗刈则追了上来,紧追着多玛德君。玛利亚罗斯开口大叫:「墙——」多玛德,那边有墙,有建筑物。当然多玛德君肯定是清楚这一点的,不需要我来多操心。「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让大忏灭刀发出嗡鸣,将前方的建筑物粉碎,随后顺势冲进了飞散的瓦砾碎块中。不过,暗刈追得更近了,不行,糟糕,马上多玛德君、就要被抓住——就在那一瞬间,多玛德君突然沉下身子,暗刈只刮过多玛德君的马尾。躲过去了,总算是设法躲了过去,就差一点。多玛德君在地面上翻滚,马上跳了起来,继续奔跑。暗刈在地面上弹了一下——分裂了?分裂成了、三份。变成了三柄暗刈,三柄黑炎之剑,三柄剑都朝多玛德君袭去,从背后和左右两侧。「……!」玛利亚罗斯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那可躲不过去,不过毕竟是多玛德君,毕竟是我们的园长。可是为什么?多玛德君猛踩一脚地面,停了下来。咦?不躲吗?他转过身,手中握着的,不是大忏灭刀,而是——圣断罪之剑。多玛德君咧嘴一笑,琥珀色漾有波纹的剑身泛着七色的光辉,那简直如同将要炸裂的彩虹。Rainbow。圣断罪之剑伴着光芒斩下,与三柄暗刈,碰撞在一起——HYGGGGGGGGGGGGGGGGGGGGGGGGG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GGGGGGGGGGGGGGGGG……!
玛利亚罗斯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这声音太过强烈,就好像把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摩擦声强行放大了一万、不、十万倍。这声音切削着玛利亚罗斯的全身,别说是皮肤了,连肌肉和脂肪、甚至骨头都被削碎了——这声音危险恐怖到足以让人产生这样的错觉。能与这种恐怖声音相配的,又是何等的惊悚之事?大概也就是暗刈被斩断了吧。这原本恐怕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多玛德君却成功了。至于被斩断的暗刈,原本的三柄剑变作了七零八碎,洒落于地面上,凝结成了一团如同沉澱的暗影的东西。
没没没没没没没没想想想到到到到到到……你你你你你你居居居居居居居然然然然然然碰碰碰碰碰得到到到到到我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你的的力力力力力力力力量量量量量量量量量你你你你你你的的那那那那那那把把剑剑剑剑剑剑剑剑……
「我和你的交情还没好到能够閑聊。」多玛德君朝那一团沉澱物冲去,「不是吗?」
明明明明明明明明白白白白白了了了了了了了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确确确确确确确如如如如如如此此此此此此此……——那团暗影如滑行般移动起来,就好像被风吹动的乌云——我我我我我和你你你你你的的的的的的确确确确确不不不不不不是是是是是那那那种种种种种种种交交交交交情情情情情情……
「真是难得我们意见一致。」多玛德君举起圣断罪之剑,好似捧起一团迸射而出的七色虹光。暗影沉澱物被HYG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GGGGGGGGGGGGG地撕裂,随即飞散逃离——话说,怎么朝我这边逃过来了啊。「——不、不好……!」玛利亚罗斯拔腿便跑,顾不得什么方向方位,总之就是得离那暗影沉澱远一点。不想给多玛德君添麻烦,不想拖他的后腿。玛利亚罗斯拚命狂奔。不回头,甩着胳膊,遵从直觉或者说是本能,只顾奔跑。其实逃跑这件事,我倒是蛮擅长的。因为很多情况下都不得不逃,对我来说只有逃跑一个选项,所以我的逃跑能力便擅自地、不容我否认地被磨鍊了出来。在这方面我也不是没有自信,稍微容我骄傲一下也未尝不可嘛。不行?啊,不行啊。这样啊,也是嘛。玛利亚罗斯咬着牙朝身后瞄了一眼,暗影沉澱物还追在后面。不能折回去,左手右手边都有建筑物,很遗憾只能朝前面跑了。可是,考虑到前方正发生着极为糟糕的状况,说实话,这下麻烦了。龙啊。龙。盖玛尼翁。那头龙的尾巴咣嚓咣嚓地破坏着建筑物和地面。虽然莎菲妮亚在盖玛尼翁身周飞行不停射出白光,但那头龙一如既往地沐浴着白光还咯哈咯哈咯哈笑个不停,显然完全没事。而且龙不只是笑,还会时而朝莎菲妮亚伸出爪子,或探头出去咬一口。莎菲妮亚敏捷地躲过,在躲避攻击的同时,还不忘放出白光。每当鳞片被白光伤到,那龙反倒是咯嘻咯嘻的好像莫名很开心的样子。那龙难道是个受虐狂吗,是个变态?可悲的是玛利亚罗斯的人生中从不缺少变态,连遇见的龙都是个变态,看来只可能是中了变态的诅咒。何况玛利亚罗斯现在,只有朝着那个变态所在的方向冲刺一条路可走,这算什么事儿啊。「——变态、禁止……!」
骂了一句连自己都不太懂的话,随后还是半哭着继续甩动双腿。库鲁鲁从外套中钻了出来。怎么了?库鲁鲁,盯着我的脸看个不停。「——很危险的,快回去,库鲁鲁!」虽这么说了,但库鲁鲁却不听。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视线,那眼神,让人想起了某种东西。梦……梦?没错,在梦里见到过。梦里库鲁鲁的眼睛很怪,虹膜是锈红色,黑色的瞳孔纵向裂开——不对,库鲁鲁的眼睛不是那样的,但还是让人想起那个——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那是梦,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梦罢了。「库鲁鲁!进去!」再次用比刚才严厉许多的口气说了一遍,库鲁鲁总算是重新潜入了外套之中。又朝后面瞄了几眼,和暗影沉澱物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良好距离——这可完全不良好。没有被进一步缩短距离真是谢天谢地,不过越是逃离那暗影沉澱物,就离龙越近。还剩多远?几百美迪尔?还有那么远吗?也许没有了吧?由于龙实在是太大了难以作为参照物,更没有时间慢悠悠好好测量距离。那头混账蠢龙肯定又破坏了哪里的建筑物,估计是由于余波的威力,玛利亚罗斯右前方的某栋建筑物突然毫无徵兆地开始倒塌,瓦砾正朝这边落下。「我受够了……!」玛利亚罗斯大喊着贴向道路左侧,既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脚步,只得祈祷不要被瓦砾砸中。好害怕。瓦砾接连落下。玛利亚罗斯闭上眼睛加快脚步,不行果然还是得睁开眼,还没到只能靠运气的时候呢。要赌运气也得在顽强拼到极限、把一切能做的都做遍了之后才行。正说着呢,旁边就有——不,我没说,只是想了想而已——旁边就有一块一人环抱大小的瓦砾落了下来,吓得玛利亚罗斯双脚停了半瞬。又有碎渣落在了眼睛和鼻尖处,不管不问只顾奔跑,这些细碎的残渣是躲不过去的,啪啦啪啦砸在身上其实也无所谓,因为砸不死人。一块拳头大的瓦砾咣地一下撞到右肩的时候差点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忍住继续奔跑下去。穿越瓦砾之雨后,不免产生了一种成就感。怎样,即便是我想乾的话也是挺能干的嘛……!哎,不过前方等着的可是一头龙。不,不应该用「等着」这个说法,龙根本就没注意到玛利亚罗斯,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莎菲妮亚身上。能不能藉此机会找到一条生路?估计很难。
龙朝着莎菲妮亚呼、呼、呼地连续吐出炽热的吐息,四处甩动着尾巴。应和着震动,玛利亚罗斯「呜哇、哇、哇——」地大叫着跳起了舞,应该说是被震得不得不手舞足蹈,要是不好好跳这舞怕是就要摔倒了,痛下决心乾脆拼尽全力跳上一场,结果还是白费功夫摔了个大跟头。「——咳……!」
两手撑着地面抬起头,龙比想像的还要近。尾巴好像都甩到眼前来了,不过又好像只是我的错觉。也许吧,幸好是错觉。如果不是的话可就完蛋了。龙下一次甩尾的时候就是玛利亚罗斯的死期,必须得逃,可是同时又想到,我该往哪里逃?随后思考便停止了,身体也僵硬了。有什么东西淌入了左眼,是血。应该是刚才被瓦砾砸中的地方流血了。伸手把血抹掉,可是明明应该还有比擦血更为紧急的事,我却选择了擦血,这种错误判断,肯定会害死人——脑子里凈是这些胡思乱想。我可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太SUCK了,可是现实问题很严峻,无计可施。哎呀,我不是经常无计可施吗?不还是活下来了?话虽如此,这回救场的居然是这种东西,也实在是让人猝不及防。
龙,袭向了龙。
盖玛尼翁自然是一头很有龙的气质的龙,然而新出现的龙却不太像龙。即便如此,还是难以将其认定为龙以外的某种生物。体型比盖玛尼翁纤细,称得上是优美。另外,全身覆盖着的鳞片也美得让人惊叹,简直就像珍珠。至于翅膀则不止一对,让人联想起蜻蜓,不过那颇为壮观的透明巨翼足足有超过十枚。这是多么——多么漂亮的一头龙啊。明明那么漂亮,却极其凶暴。珍珠龙一口咬在盖玛尼翁的脖子上,四肢的钩爪都朝盖玛尼翁的后背抓去。你 你 你是是是是是——盖玛尼翁用震天动地的声音吼道。人 人 人龙 雷 雷多拉斯 维 维什 维什克拉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人龙?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本以为被称作维什克拉德的珍珠龙要将盖玛尼翁推倒在地,结果猜错了。珍珠龙扇动超过十枚——应该是十四枚巨翼,伴着轰鸣声起飞。连同盖玛尼翁一起。盖玛尼翁在空中扭动身躯,弯着长脖子,试图反咬维什克拉德。然而维什克拉德紧咬着盖玛尼翁的脖子不放,牙齿深深嵌入其中。维什克拉德下颚一用力,盖玛尼翁便咕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地呻吟着失去了抵抗能力。在此期间维什克拉德一点点上升,真希望就这样飞走不见。快消失吧。然而与玛利亚罗斯的愿望正相反,盖玛尼翁再度发起反击。肘部。盖玛尼翁的两肘处,突然「铿」地一声刺出像骨头一样的东西,盖玛尼翁将双臂向后甩去,两肘尖端像骨刺一样的东西便刺入了维什克拉德的腹部。噶啊啊啊啊!噶啊啊啊啊啊……!珍珠般的鳞片被刺穿,血液喷涌。这一下即便是对于维什克拉德来说也是很疼的吧,它并没有单纯地鬆口,而是一甩脖子将盖玛尼翁扔了出来。假如扔的方向是这边的话,玛利亚罗斯就会像蚂蚁一样被压扁。幸好,是反方向。一阵剧震。然而盖玛尼翁的巨大身躯却有着与之毫不相称的敏捷,马上扇动翅膀飞了起来。彷彿要以牙还牙一样,深吸一口气。吐息。维什克拉德也在吸气。要喷?真的要喷?对拼吐息?这种事希望你们去没有旁人在的地方做好不好。「——别这样啊,真是够了……!」玛利亚罗斯连忙趴倒在地。光、热、声音。全都化作一体如巨浪拍岸汹涌而来。玛利亚罗斯被轻易沖开,砸在什么东西上,又滚了好几圈。这可——实在是,爬不起来了。要马上爬起来,实在是有些勉强。只能试着抬起头。天空,为何是一种奇怪的颜色?红黑,就好像空气被烧焦了一样,不过倒不至于影响到整片天空。在红黑色空域的正中心,维什克拉德和盖玛尼翁对峙着。这阵如同搅动脑髓的声音,就是那两头龙发出来的?IGRENNEMORERRDONGRADD!GOREBRENNDUMBRASSEGOADARRANND!FARERUMMDELHANNDANNDOOD!BGDECAAALEDDOOLL……!非常陌生的声音,这难道是——龙的语言?虽然完全不懂,但两头龙似乎正热烈地交流着。既然这样,不如你们俩就一直这样吵架吵下去吧,然而两头龙似乎并不是这么打算的。盖玛尼翁呼地一声吐出火焰吐息,维什克拉德则用珍珠色的吐息将之抵消。盖玛尼翁叫唤着什么扭着身体朝维什克拉德扑去,维什克拉德再度发出吐息试图驱赶对方,然而盖玛尼翁似乎并不畏怯吐息烧身,它没有逃。盖玛尼翁连出几拳,被维什克拉德用脚爪挡开。双方的尾巴撞在一起,彼此纠缠,前爪与后爪交锋不止,甚至还使出了头槌。张口欲咬对方,却被躲过。躲过对方的撕咬,又试图反咬。偶尔会有某一方发出吐息,于是对方也用吐息回应。在激烈战斗的同时,两头龙恐怕也在互相骂个不停。BRENNDANNDOOOLL!AFANAENDDAA!VEGENNCILEGIDRENN!URENANNGELEE……!假如这场如今正在空中开展着的过于激烈的肉搏战将舞台转移到地面上的话,到底会发生什么?不敢去想,哎,就算想也是没有意义的,反正肯定会被卷进去,只要被卷进去了,就不可能有活路。
不论如何,多亏了维什克拉德突然杀出,捡回了一条命。在感谢的同时,也得儘力让这条命再延长一段时间。话说,阿曼去哪儿了……?刚试着爬起来,「嗯嗯……呃……」便差点疼得失去意识。膝盖,左膝,不知怎么非常痛。即便如此,也不能愣在原地不动。尽量不使用左腿爬起身来,向后望去,找不到暗影沉澱物的蹤影——刚想到这里,就找到了。阿曼。或者已经不能说是阿曼了吧?无所谓。总之就在后方五十美迪尔左右,暗影、或者应该说是黑炎席捲而起。而且,不只是黑炎,黑炎如同龙捲风一样,还捲起了大量的石块瓦砾。随后黑炎与瓦砾混在一起,变成了某种不再像黑炎那般摇动、而是更加清晰、形状更加固定的东西。那东西很像人,有两条手臂两条腿,躯干上有脖子,脖子上挂着个类似头的东西,如同一个人类的剪影。由于体格很大,应该是巨人剪影才对。而且这剪影,有点像是某个特定的人。谁?到底是像谁呢。对了。明白了。是莉莉。又名,剑圣梵·乌拉德L「摩塔雷德」。体格大小暂且抛到一边不管,那副姿态的确能够称之为黑莉莉。不过,莉莉的姿态很有女性的味道,然而那东西不同。双肩大胆而又暴力地怒张着,姿势不雅观很野蛮,头部形状如同双眼被挤扁呲着牙的兇恶野兽,比起女性更像是个男性。
「我试着稍微改变了一下身体。」
是阿曼吗?应该就是阿曼。
「你这是白费力气……!」
多玛德君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蕩。他在哪里?脚边。阿曼的脚边闪耀起虹色的光芒,虹光骤然伸展,阿曼向后飞跃躲开虹光,随后弯腰将右手刺入了地面。怎么,这是要做什么?嘎吱嘎吱嘎吱,阿曼一口气拔出了……一柄剑?不对,不是剑,倒更像是棍棒,似乎是将地面和下方的岩石还有钢筋混凝土之类的东西固定成了棒状。阿曼现今的身高大约有二十至三十美迪尔,而那根棍子也有同样的长度。阿曼挥起那棍子,空气嗡鸣,一记横扫——多玛德君没有躲闪而是举起大忏灭刀迎击,阿曼的棍子像爆炸一样碎裂飞散——不,飞散着的无数碎片突然静止在空中,一齐转变方向,朝多玛德君飞去。即便是多玛德君,也不可能将那么多碎片全部挡住。好几块碎片打中了多玛德君身体,甚至刺穿过去。多玛德君彷彿在说这又如何一样,朝阿曼冲去。
「你好像已经忘了。但我记得很清楚。」
如此说罢,阿曼的巨大身躯一瞬间分解。这回不再是黑炎剑,而是棒子。阿曼变作了几十根、几百根、说不定数量更多的一头尖锐的细直黑棒。那些黑棒的尖端全都指着多玛德君。
「我当初抓住了你。我曾经将你打得体无完肤。」
黑棒动了。怎么办,啊啊,怎么办。多玛德君展开大忏灭刀破坏迫近的黑棒,用圣断罪之剑斩落黑棒,接连不断,然而还是来不及。破坏得越多斩得越多,黑棒就来得越多。与其说是棒,更应该说是枪。不只是从前方,还从侧面、头顶、后方袭来。首先是一根刺在了多玛德君的左肩上,第二根刺在后背肩胛骨下方,第三根在侧腹,第四根穿透了右锁骨。「——呃!嘎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仍试图挥动大忏灭刀和圣断罪之剑,右肘却被黑枪刺穿,紧接着左臂上又是两根。枪。枪。枪。枪。多玛德君已经满身是枪,变成了一团枪的聚合体。不要,不要这样。玛利亚罗斯想要冲上去,无意中用上了左腿,疼得几乎停止呼吸,摔倒在地。「多玛德德德德德德德德……!」
被刺成那样的话,多玛德,会死的。不、不、不……!不会死的。多玛德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多玛德有无限之心,不可能会死。可是,即便是不会死,变成那样的话——
「看来,你是个十足的蠢货啊。」
不知何时,阿曼——以那十五岁左右不男不女、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却又明显很危险的人类姿态坐在了一桿贯穿多玛德君的黑枪上。
「你不会从失败中汲取经验。像你这样的家伙,不论拥有何等的力量都没有意义。」
「嘻嘻嘻——」
这个下流的笑声,在这种时候听见,竟有些怀念。那种笑法,即便是埋在无数根长枪下,连一根手指都看不到,也毫无疑问能够确认,就是多玛德君的笑声。
「这……难道说的不是你吗,阿曼……这回,我可不是一个人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