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突入
「——这算什么啊,真是的……」玛利亚罗斯差点爆发,但还是努力抑制住了火气。
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纳·因,一言以蔽之就是大得出奇,大得简直荒唐,大得彷彿失了智。正因为大,内部空间也大得乱七八糟,大得让人根本分不清方向。如今的玛利亚罗斯对此感受真是极为痛切,实际上现在就正在探索。目前知道在那个大厅或者该说是大道的边上有好几个房间,房间中储备着粮食和饮用水,还有就是备好了数千人份的被褥。但不能光知道这些就乖乖地待着不动,因此才来探险。当然,提出「探险」这个词的是ZOO的半鱼人,玛利亚罗斯的动机可不是探险,而是希望儘可能掌握纳·因内部的模样和构造。刚进来时的那个大厅或者说是大道——实在是太麻烦了就叫它大厅好了——虽然还记得前往那里时走过的道路,但试着原路返回,却只见入口关得死死的完全推不动。至少也想知道去外面的方法,还有就是,如果在某处有类似窗户的东西的话,希望看看外面的景色。另外,还想查出古德王裘弟这伙人的所在之处。是不是应该把维什克拉德也算上?莉莉肯定也在。
基于以上理由,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在纳·因中探险——不,探索。一行人包括玛利亚罗斯、最先提议的卡塔力、阿尼亚·库尔蒂巴、万一发生意外能够依靠得住的多玛德君和莎菲妮亚、好奇心旺盛的哈妮梅丽、和哈尼一起的皮巴涅鲁、还有就是由于由莉卡和多瓦宁古很忙作为紧急治疗人员跟来的佩尔多莉琪、以及附带着的……SI。哈,其实倒也无妨——也不能说完全无妨啦,那家伙就是要装腔作势地当佩尔多莉琪的保镖,实际上的确也好几次保护了她因此我也无话可说,无法干涉。不过,至于这家伙,就实在是太过分了,为什么非要跟过来啊,实在是碍事啊。说到底这个笨蛋一号举起手说『那么我也要去!』的时候,那气氛不就已经险恶至极了吗?午餐时间的人们一齐发出嘘声,有人抱怨,还有的人乾脆就直接开骂了。那些人姑且是针对笨蛋一号发难,但玛利亚罗斯也感到很丢脸。既然遭到了这么猛烈的反对,还是放弃了比较好吧,我也觉得他应该多和同伴们在一起。然而笨蛋一号却通红着脸说着什么『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也要去……!』之类的,结果午餐时间的人们便东一嗓子西一嗓子地大喊什么『那就随你便好了!』『快去快去赶紧滚!』『痛快点!』『反正都要走的话,就要有多远走多远!』『好好乾,头领!』『拿出韧性来!』『还有气度啊,气度!』『亚济安你个大笨蛋……!』
这帮人是怎么搞的,脑子有毛病吗?完全莫名其妙,真是受够了,结果搞得笨蛋一号现在干劲十足。「——哼。看来这里也是死路啊。我们先回头吧。没事的,玛利亚。不必担忧。只要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最终一定能打开道路的。最重要的是不要绝望,要脚踏实地顽强奋斗啊。当然,你肯定早就清楚这一点了。」
「哦?」佩尔多琪莉彷彿相当钦佩似的的叹了口气,「你还真是说了很正确的话啊。」
「呵……」笨蛋一号用指尖一拨前发,「不敢当不敢当。说到底,我刚才说的那些,某种意义上也只是现学现卖罢了。那都是从某个人身上学来的啊。」
「某个人?」佩尔多莉琪那双过于纯真的美丽双眼微微睁大,歪着脖子问道,「你指的是谁?」
「那当然是——」笨蛋一号在原地转了个圈朝这边伸出手指,于是玛利亚罗斯马上躲在皮巴涅鲁身后。笨蛋一号连连摇头故作优雅地微笑起来。「——一如既往,你还真爱害羞啊。当然这就是你的优点,玛利亚。不,应该说这『也』是你的优点。不不不,唯一正确的形容方式应该是,像你这样的人浑身都是优点、全部由优点构成啊!」
「唔……」皮巴涅鲁发出闷声。他如今的感受肯定极其複杂难以形容,玛利亚罗斯非常能够理解,因为自己也是同样的心境,简直是理解得不能再理解了。
「Ku·Ha!」SI眯起眼失笑道,「你还真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啊。」
「这话可不该由你来说。」笨蛋一号瞪了SI一眼。的确,穿着一身好似拘束道具的服装的SI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变态,但若是刨去外表不论,其实笨蛋一号也与他是同类。两边都是重度的变态,能不能拜託你们都赶紧消失?
「你们两个也是彼此彼此咧。」话虽如此但这句真理被区区一个半鱼人说出来不知怎么就是让人觉得火大。不过,考虑到阿尼亚实在是可怕,玛利亚罗斯只好对此不发表任何评论。反正都是无所谓的事,没错,重要的是探险——不对,探索啦,探索。
「我觉得应该在某个地方有类似楼梯之类的东西吧……」哈妮梅丽摸着下巴嘟囔道。在这群人中,恐怕也只有她在这种时候能够这么可靠了。
「对哦。」玛利亚罗斯点头称是,「我们之前所在的那个大厅,基本上应该是纳·因的肚子底部吧。古德王和裘弟这帮人估计应该在上面。」
「唔……」多玛德君挑起眉毛,「尤其是古德那家伙,就喜欢从高处俯视别人。那家伙要是被别人俯视了,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哦?那下次有机会就试试看吧。……呃,这样是不是太莽撞了?估计真的会被杀掉吧……」
「没事的,My sweetheart。我不会让那个长鬍子混蛋对你出手的,他别想碰到你一根手指头。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安心吧,玛利亚。」
「玛利亚罗斯你也很辛苦啊。」佩尔多莉琪苦笑着说。没错啊没错啊真的没错。真是太辛苦了。笨蛋一号说的话还有那副腔调反正从头到脚都噁心得要命,不过虽然噁心但也差不多习惯了因此居然连鸡皮疙瘩都不冒了。习惯还真是可怕啊。「要去上面的话……」
「那是什么……?」莎菲妮亚指向左边。通道在那里拐了个弯,尽头处似乎有一扇门一样的东西。靠近一看果然是一扇门,门边挂着一块似乎是操作面板的黑色四边形板状物。试着按了几下,结果门上出现了数字十七,数字越变越小,不一会儿便成了三,接着门安静地打开了。
「原来是电梯。」多玛德君如此说着走入了门中。其他人也接连跟着走了进去。SI在门内部的操作面板上按了几下。「我们就去最上层瞧瞧吧。」
门自行关闭,接着电梯便开始上升。没多久便又停了下来,门再度打开。玛利亚罗斯不由自主「哇……」地叫了出来,「——能看到外面了……」
「好棒!」哈妮梅丽从电梯中沖了出去,皮巴涅鲁喊着「等等」追在她身后。玛利亚罗斯则刻意慢慢踱步走出电梯。
「嚯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半鱼人仰着脸瞪大半鱼眼,变成了一副相当古怪的模样。不过,这也能够理解,连他身旁的阿尼亚也愣愣地张大了嘴,玛利亚罗斯当然也稍微有些震惊。
眼前是一处极为宽敞、形状彷彿将圆柱从中一劈为二然后横着放倒一样的房间。由于形状特殊,天花板和墙壁连在一起无法区分彼此,房间中除了地板以外,只有一些支撑柱和连梁。另外,墙壁似乎是由玻璃或是其他什么、总之就是某种透明的材料製成,能够透过墙壁看到外面的景象。向外望去,视野基本被一望无际的天空填满,但同时也能看到飞行战舰纳·因的九个头和翅膀,实在是震撼,让人只顾连连惊叹。看来这里应该位于纳·因的背部。纳·因无疑正飞在空中,但速度到底有多快?具体无法分辨,但还是能感受到惊人的高速。按照古德之前说的话,纳·因应该正朝地狱前进。地狱的恶魔大军当初是从地下城、也就是艾尔甸下方的巨穴涌上地面的,这也就是说——「我们正在朝艾尔甸当初所在的地方移动。」
「那是——」皮巴涅鲁指着右上方空中的一个小点。看上去,就像是天空中染上了一丝黑色。而且那黑色眼看着渐渐扩大。
「是敌人吗?」多玛德君正要拔出交叉挂在后背上的大忏灭刀和圣断罪之剑,又作罢歪头思索了起来,「……要是在这里动武,会把纳·因从内部搞坏啊。」
「有、有没有哪里……能出去……」莎菲妮亚连忙环视四周,但这里似乎并没有能够通往外面、类似门的东西。即便是真的有,我也要待在里面不踏出去一步。这是当然的啦,我又没那个飞天遁地的本事。「……可是,这下该怎么办啊。」
「不用担心,玛利亚。」笨蛋一号若无其事地握起玛利亚罗斯的手,「不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事,你是安全的。万一情况危急,我会想办法的。」
「哼……」玛利亚罗斯若无其事地甩开笨蛋一号的手,「你打算怎么做?」
笨蛋一号看上去完全没有吸取教训。「那当然是、极限爱。——依靠爱的能量啊。」
「我先说清楚,这句话可称不上是对我问题的回答。你明不明白?看样子是不明白的。虽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就是了。我还没蠢到会对你产生什么期待呢。」
「没错,我很愚昧……那份对你过于强烈的爱,遮掩了我的视线,堵住了我的双耳,害得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着你的面容,只能倾听你的声音。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这是因为啊,我对你、这个广阔的世界中独一无二的你的爱足以——」「总之先闭嘴。」「呼咕!」玛利亚罗斯在笨蛋一号的下巴上拍了一巴掌强迫他噤声,眼下可没时间听他在这里讲这些噁心无用的长篇大论。敌人已经迫近到了很危险的地步。「那是盖罗梆梆吗……!」多玛德君大叫起来,玛利亚罗斯马上订正:「是盖玛尼翁……!」紧接着,盖玛尼翁已经接近到了让人能够清楚确认到其身姿的地步,龙头转向这边,吐息。火焰吐息迎面袭来,卡塔力吓得大声惨叫起来:「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咧……?」
「咦……?」玛利亚罗斯也连眨了几下眼睛。一瞬间没有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盖玛尼翁不见了,消失了——不,没有消失,而是被远远甩在了后面。「——原来如此。」纳·因如今以高速、应该说是超高速移动着,盖玛尼翁肯定也是用尽全力才勉强赶上。然而,它打算放出吐息袭击纳·因时,免不了要降低速度,就这一瞬间,纳·因便将盖玛尼翁甩在了身后。盖玛尼翁好像又摆出要追上来的架势,但看上去似乎根本追不上。距离完全不见缩短,只是越拉越远。
「这飞的到底有多快啊。」哈妮梅丽看着如今已只有豆粒大的盖玛尼翁喃喃道,「明明以这么快的速度移动着,为什么我们完全感觉不到呢。」
话音刚落,佩尔多莉琪就一个趔趄,全靠SI扶着才没摔倒。不止佩尔多莉琪,哈妮梅丽也是,要不是皮巴涅鲁将她抱住肯定会摔倒在地。至于卡塔力和阿尼亚,则异口同声地「鱼噢!?」「哎呀!」地大叫起来亲密一致地摔作了一团。莎菲妮亚马上飘浮起来躲过一劫,多玛德君纹丝不动。玛利亚罗斯则根本不是摔倒的程度而是整个人都差点飞了出去——本能地抓住了笨蛋一号的手,被他拽了回去。「——玛利亚……!」「啧,放开我!」「不放!」「啊?」「——要是能直接说出来『不放』该有多好!虽然想说但实在说不出口!真是进退两难!」「……你已经说出来了吧。」
结果他还是放开了手。哎呀当然啦,他要是不放手的话我会很困扰的。而且基本上,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不喜欢被那样抱得紧紧的。要是像啾那线全身毛茸茸软绵绵的、或是像由莉卡莎菲妮亚莉琪那样足够可爱的、又或是莫莉那样抱着非常舒服或者应该说是被抱着非常舒服的,就另当别论了。算了这种事怎样都好。「……难道说——莫非是,停下来了……?」
看来的确如此,纳·因突然停止了移动。证据就是,盖玛尼翁靠近了过来。明明身后有敌人追着,到底为什么要停下来?
「通知诸位——」古德,古德王的声音响起,「——本舰即将转为突入模式。」
「突……入?」玛利亚罗斯在脑中反刍着这个单词。tu ru。突入?整个突进去?到哪里?应该不用想。「……地狱?」
「靠在墙上……!」多玛德君大声喊道,「——唉!已经来不及了吗……!?」
「呜呀——」玛利亚罗斯忍不住怪叫起来。地板,地板倾斜了。角度大得吓人。纳·因一口气朝头部所在的方向倾斜了三十度左右。努力设法站稳,但倾斜仍在继续,角度越来越大。「这——」笨蛋一号解放了右臂,黑色的细管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阿尔卡迪亚!大家都抓牢了……!」「呃!」玛利亚罗斯连忙伸出手抓紧那黑管。这下可真要命。
倾斜。地面越来越倾斜,已经多少度了?大概已经超过了四十五度。虽说是四十五度左右,但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已经近乎于垂直。还要再倾斜下去吗?似乎还没完。难道真的要近乎垂直才罢休?笨蛋一号伸出几十根黑管缠住房间中的支撑柱,玛利亚罗斯则抓着黑管、应该说是垂挂在黑管上。卡塔力、阿尼亚、皮巴涅鲁、哈妮梅丽、以及SI和佩尔多莉琪似乎也成功抓紧了黑管。多玛德君则被莎菲妮亚抱了起来。「……噢、你就不觉得重吗……?」玛利亚罗斯刚一问,笨蛋一号就咧嘴笑道:「完全不重,My sweetheart。你怎么可能会重呢?哎……至于除你以外的人,多少还是有些重的……」「说白了果然很是很重嘛!」「绝没有这种事哦!?我发誓没有!绝对不重!」「Ho·Hoooouu?」SI像荡鞦韆一样来回晃动身体,「那我这么干你也不在乎?」「别、别这样!住手!要、要保持不住平衡了……!」「SI。」佩尔多莉琪冷冷地呵斥了一句,SI马上低下头去。「抱歉,女主人【Mistress】。一不留神就犯了坏毛病。哎呀呀,人这种东西还真是旧习难改啊。」「谁是你女主人啊!」「——鱼咿!」卡塔力怒吼起来,「不管咋的能不能别胡闹!要是出了啥事儿,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咧——呜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玛利亚罗斯应该也惨叫了起来,但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连自己也搞不明白了。总之就是只顾得上害怕了。坠落,在坠落,这完全就是自由落体。多玛德君喊着什么「小心!」之类的话。就算小心又能如何?还不是无可奈何,什么用都没有。因为,我们在坠落。已经搅成了一团浆糊的大脑,勉强认识到纳·因大概是在空中以前倾姿势或者应该说头朝下尾朝天沖着正下方发起了俯冲,这里应该就是巨穴的上方,纳·因就打算像这样直接突入巨穴之中。不,不应该说是纳·因打算,而是古德王打算这么做。纳·因没有罪过。已经完全搞不懂了,明明完全可以稍微给我们一点準备时间,为什么非得搞得这么突然。根本不讲理嘛,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要是死了怎么办啊。像我这样的人可是很容易死的啊,和超越常人的你们不同。你们若是太阳,像我这样的人就连石子都不如,是那些微不可见的尘埃。稍微顾虑一点啊,这算什么啊。哭出来我也不管了哦?实际上已经哭出来了。才不会哭呢。只是眼泪好像冒出来了,这和哭是不一样的。不、应该没什么不同吧?到底如何,我才不懂,我才懒得管呢。受不了了。这种——「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坠落唐突地停止,正如它开始时那般突然。
玛利亚罗斯咽了一口唾沫。呼吸仍混乱而急促。不过,四周很安静。
坠落停止了,不仅如此,地面也不倾斜了。
纳·因什么时候恢複了平常的姿势?不明白,根本没有察觉到。
不论如何,玛利亚罗斯如今脚踏实地,而且是几乎水平的安稳地面。
大家基本上都或是獃滞、或是茫然。
哈妮梅丽念叨了一声:「……天空。」
「啊——」玛利亚罗斯话说到一半便哑口无言。
颜色。
天空的颜色不一样了。
刚才还是蓝色。
现在则变成了紫色,远处是红色,再远处则是黄色。
很漂亮。
还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天空。这绝不是什么比喻修辞,真的是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天空是不可能存在的,至少在玛利亚罗斯出生长大、早已习惯了的世界里,绝没有这样的天空。所以,这里只能是……?
真是出乎预料地简单。
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轻易地闯了进来。
简直不像是真的,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是地狱。」多玛德君声音低沉地说。
「这里就是……」玛利亚罗斯用手指碰了碰嘴,然后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
库鲁鲁从外套中探出脸,眺望着地狱的天空。
黑管发出沙沙的声响收了回去,化作了笨蛋一号的右臂。
「我还是头一次来。虽然也并不想来就是了。」
「我倒是一直都很想来啊。」哈妮梅丽的双眼闪耀着,「地狱,这里就是地狱。」
「地狱……」皮巴涅鲁暗自嘟囔。
「那你可是稍微迟到(译注:迟到,ちこく,和地狱じごく发音相似)了一阵子喽?开玩——咯噗嘎!」半鱼人说出这无聊的冷笑话的同时,似乎便遭到了责罚,被阿尼亚踩了一脚。阿尼亚这姑娘真是的,之前还让我不要侮辱卡塔力,结果自己倒是对卡塔力严格得很。算了无所谓。
「……地狱居然是这么美丽的地方吗。」佩尔多莉琪似乎看着色彩绚丽的天空看入了神,「我本以为——怎么说呢,地狱应该很可怕才对吧。当然,这只是我擅自想像过头了……」
「所谓地狱。」SI用彷彿在唱歌的语调说道,「是由自九天堕落的一位神明创造的世界,与其他世界的来由不同,自然也与我们的世界不同。其他的世界,某种意义上,可谓是现实,是借着许多人『希望世界如此』的愿望才渐渐成型化作如今的模样。然而地狱不同,地狱是一处理想乡,是堕神将之作为自己的故乡一手创造而成的,因而地狱极为粗犷,又极为美丽。某种意义上,地狱是完美的。亿兆恶魔在此生息,世界的变化也极为激烈。地狱是堕神描绘的一张画卷,既不是油画也不是水彩画,而是动态艺术画,一副巨大的DAP【Dynamic Art Picture】。你觉得呢,戴尔洛特。」
「……谁知道呢。」多玛德君简短的回应中,透着一丝动摇。
「是么。」SI如鬼火般的双眼凝视着天空不放,「我是这么想的:虽然很美丽,但匠气过重,实在是做过头了吧……?」
「啊,对了——」玛利亚罗斯回过头,「说起来,盖玛尼翁呢——」
向后一望,便愕然无言。这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形容呢。眼前是天空的尽头。在纳·因的后方,具体该有多远?几基尔美迪尔?还是几十基尔美迪尔?天空在那里突然断绝,再往前便空无一物。空无一物,居然是如此的异常吗?既不是黑暗,也不是空虚,单纯只是「无」罢了。
玛利亚罗斯还是初次看到这样的「无」,因此按理来说也无法断言那真的是无。然而不知为何,就是能明白那就是无。
不过,在那片无上,还开着一个洞。「在无上开着一个洞」这种说法听来奇怪,但实际上真的就是如此。
一个巨大的洞,纳·因应该就是穿过那个洞沖入地狱的。
随后盖玛尼翁也正穿过那个洞、试图追击纳·因。
「得、得快点。」快走,快前进啊。应该和玛利亚罗斯的念叨无关,纳·因的翅膀以及身体各处突然发光,虽然完全没有感受到什么推力,但纳·因似乎再次开始向前移动了。
「Ku·kuku……」SI从喉头挤出笑声,「再怎么说,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是了。」
「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卡塔力发出怪叫,眼珠朝前方蹦了出来,「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是啥……!?」
「唔……」多玛德君抿紧嘴唇。
不知不觉间,前方出现了一团类似黑云的东西,并逐渐扩大。
不。
那并不是云。
12 秘法
「终于来了……」古德王捲起袖子握住控制装置。这套装置能够对纳·因的机动、火力、以及其他一切方面加以控制,搭载着两根操纵桿、两块触摸板、一个十字形游标键、十四个按钮,全都是王的双手最习惯握起来最舒适的大小,触感也好得无可挑剔。「——朕便陪你们玩玩。感谢并深感光荣吧,地狱的粪虫。」
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纳·因」的舰桥近似于球形,在全方位覆盖的显示屏中央,包含主操纵席在内共有七张坐席浮于空中。下方亦有三层环状坐席,坐着共八十四名管理助手。管理助手都是以从沙蓝德无政府王国近卫骑士团空间之牙的骑士中挑选而出的人类为基底、由王改造而成的魔导人。魔导人比起魔导兵虽然耐久性较差但智力更高,能够从事需要精密操作的工作。王能够以一人之力随意操控纳·因的行动,随之而来的信息处理、信息统筹、调整、错误检验与排除等等繁琐工作则全部交由管理助手们完成。这一套体系,便是王为了让最终决战兵器纳·因完好运作而设计组建出来的。
王当然坐在主操纵席上,其他六个席位中有三个被裘弟与灰猫、雷多拉斯·维什克拉德、以及莉莉佔据。王不知道裘弟那家伙现在正在干什么,王对此毫不关心,根本无所谓。王注视着在主操纵席前展开的九面显示屏。即便是对于王来说,要通过墙壁上的全方位显示屏掌握状况也有些太难了,因此王主要使用的是这些个人用显示屏。显示屏上映着在纳·因前进方向上散布着的地狱恶魔。有翅膀的恶魔、有羽毛的恶魔、有角的有翼恶魔、像鸟一样的恶魔、像骯髒的虫子一样的恶魔、褐色的恶魔、藏青色的恶魔、红色的恶魔、胭脂色的恶魔、黑色的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全是恶魔。恶魔。
王将恶魔们锁定为目标。方法并不难,王戴着特製的隐形眼镜,藉此王的视线能使显示屏上的各个网格作出反应。当然光是看着目标是无法锁定的,还要按下一个按钮,便能进入目标锁定模式,在这种状态下只要移动视线,目标识别装置便会运作起来,将恶魔们依次标红。红色印记瞬间便缩小为一颗红点,王嘎哈嘎哈嘎哈地大笑着不断在恶魔们的身上标记红点。「死刑死刑死刑死刑死刑咕嘻嘻哈哈!」王一刻不停地将恶魔们锁定为目标同时用手指操作着触控板从火器列表中选出适当的武器。管理助手们为了将王应接不暇的指令没有延滞地实行不得不动用起二十根手指。不是十根。管理助手都有四条手臂,因此便有二十根手指。显示屏的角落里显示着数字。3776/9999转眼间变成了4211/9999紧接着又成了4456/9999。9999便是最大锁定数,目前的目标锁定数量已经超过了5000因此王便解除了目标锁定模式。5031/9999。王呼出一口气吹起鬍子,舔了舔嘴唇。王的手指已经放在发射按钮上。虽然并没有喊出来的必要,但果然在这种时候,气势才是最重要的。王按下按钮,与此同时——「各火炮发射口打开!同时发射!Firrrrrrrrrrrrrre……!」
「哇……!」裘弟欢呼起来。这可真是不错的娱乐!如此有趣的把戏可是世间少见的。配置在纳·因全身上的一千两百门魔导炮、四千八百门魔导导弹发射装置中有一大半都同时发射出魔导光线以及魔导导弹,随后几乎全部命中。花,爆炸如花团锦簇。恶魔们试图在纳·因的行进路线上结阵以阻止其前进,然而这一计画被轻易地打破了。恶魔们的防御阵线在纳·因的超大火力下承受了决定性的严重打击。恶魔的总数毫无疑问足以万计,估计规模达到了数十万,然而即便如此,其中超过五千在转瞬之间如同蒸发一样被抹消,不管它们原本的士气有多么高涨想必也被粉碎了。纵然恶魔如同虫豸一般劣等,事到如今也该领悟了吧。它们无法抵御纳·因的攻击,根本不可能。只能乖乖让出道路,否则就会被一下子撞开,被碾成粉尘。不过,对于王来说,它们不管怎么做也都是一样的。「上啊,纳·因……!」王压倒操纵桿,驱使着纳·因向前疾行。有幸躲开爆炸的恶魔们马上转身欲逃。「太迟了!哇哈哈哈哈……!」无数恶魔被纳·因迎头撞上,在纳·因巨大身躯的各处爆出血雾。「没用的!如尔等这般渣滓又有什么能耐能阻挡纳·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统统给朕去死……!」
「这可真棒!」裘弟拍手叫好,「可真是厉害啊,古德!虽然我早就觉得应该能行,但没想到居然厉害到这种地步!Bravo!真是只能说bravo啊!照这样下去,应该马上就能抵达『世界的终焉』了!我们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愉快!啊啊啊,真是期待啊!我已经期待得受不了了……!」
「天真。」莉莉全身覆盖着深红装甲,没有露出一寸面孔,「你难道以为恶魔的抵抗就到此结束了吗?恶魔很难缠,而且最关键的是数量众多。」
「我知道啊,姐姐。我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啊。但是,该怎么说呢,不管多少数量不也是毫无意义的吗。在纳·因面前恶魔比蚂蚁还要无力,嗯大概就像水蚤吧。就算十亿只水蚤聚在一起又有什么好怕的?当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姐姐的感觉,你是觉得有点不过瘾吧?你觉得不该这么简单的,觉得事情进展得太顺利,怀疑我们只是暂时被放置不管,一切还都在恶魔的掌控之中?觉得这是个陷阱?我能理解,但是,我们已经为这一天準备了一千年。虽然这一千年一旦过去了感觉就好像只是弹指一挥间,但毕竟那可是一千年啊。我们在这千年中一直收集信息、分析信息、不断改进、动用了全部的洞察力,才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无数遍一点一点积累成果,真的是很无聊的重複作业啊。如今这就是一千年苦功的成果,收穫的时节终于到了。果然,正如预料!你看,果然只要引发魂限界突破,地狱——地狱帝王就行动了!人界和地狱连在一起,帝王为了送来大军扩大了接合面!根据调查,地狱的中下阶层流动性很大,但上层、尤其是公爵和大公爵这种高等贵族的领土全都围绕着地狱的中枢,被固定得死死的,他们要想扩张自己的领土,这就是个绝好的机会。他们一定会率先攻入人界的。那些本来功能是挺身而出保护帝王陛下的公爵大公爵们,全都一个不剩去了人界,地狱的防备便被削弱。而此时就是纳·因的出场机会了!驾驶着搭载了反物质引擎重获新生的纳·因,我们就这样一口气攻入地狱中枢!一鼓作气直接攻下!我们是经过充分的慎重考虑才设计出这个计画的。它必将步步成功。」
「最多只是看上去会步步成功罢了。」莉莉的声音极为冷淡,「你什么都办不成,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你会成功,别得意忘形了。」
「得意忘形?我得意忘形?嘿,原来在姐姐看来是这样啊。我倒是没有得意忘形啦,不过我很开心,被怎么看待暂且不论,姐姐你这番话,也就说明了你的确有在关注我对吧?」
「别说这种噁心的话。我没有关注你,我有什么理由要去关注你?」
「又来了又来了。当然有理由啊,毕竟我们可是亲姐弟啊。」
「我不觉得你是我弟弟,我根本没有亲人。我只是一台机械罢了。」
「我也是啊。要说机械我才更像呢。姐姐你应该也知道这一点的吧?到头来,我们还是这么像。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姐弟嘛。」
「随你怎么说。不管你怎么想,事实都不会改变。即便你不承认,我们的关係也早成定局。我与你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繫可言了。」
「既然!」裘弟的声音不再平静,「——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来,姐姐?」
「没必要回答你。」「回答我吧。我一定得知道理由。」「……」「告诉我吧,姐姐。求你了。姐姐。喂,拜託了嘛,行不行啊,姐姐?」
「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王一边大笑一边握着操纵桿细微调整纳·因的行进路线,只为了多将哪怕区区一只恶魔卷进纳·因的冲刺之中。接着再次进入目标锁定模式,以视线将恶魔们标记为目标,就在此时,王不经意间回想起了「涅槃」。王在那个时候也是一名王者。「异种」之中首屈一指的「逃亡者」狩猎高手。猎人。猎人中的猎人。人称击坠王。没有人能逃过他的猎捕,他将落入手中的逃亡者破坏、杀死,这就是他的一切,是他最棒的快感也是最大的愉悦。
不知原因,不知过程,不知经由怎样的偶然,又或是失误,还是说一切都是必然?总之世界就是变成了这样。在统一抵抗战线的同时攻击下全世界二十二座首都及准首都城市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the great tragedy」,大惨剧。涅槃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害,许多人被强制解除「解脱」状态、或是再也无法「解脱」、或是在「解脱」之中本体却死去了。用一句「许多」都已无法形容。说到底那帮家伙为什么要做那种事?那帮家伙认为财富分配不均,认为独佔财富者便是恶,若不除恶,善行就无法存在于世。不管怎么想都实在太极端了吧?当然,的确有许多国家的重要城市和农业中枢被淹没或是反过来遭到严重旱灾或者被强得荒唐的飓风直接毁个一乾二净,那些灾民除了一身衣服再无财物勉强逃得一条性命,然而想要逃离已被苍蝇蚊虫佔领的祖国却在国境线上被拦下来只好搭个难民棚吃草吃树根连树根都吃光了实在无法忍受,想着乾脆还不如送我去那个世界吧就这么越过国境线淋着机关枪子弹一个接一个倒下躺在血泊中才终于能用自己或是他人的血液一解喉头乾渴,这样死去的人们的确值得同情。而另一方面也有许多人衣食住行不愁还在涅槃中打发閑暇时间,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要说不平等不公平的话,的确如此,那就承认这一点吧。可是现实不就是不平等的吗?
不平等是一种恶吗?不公平就是不正确的吗?核心可不在这里,跟什么恶不恶的无关,说白了都看自己,关键在于自己有没有。有的人他就是什么都没有,因此就要责备那些有的人,要求也分给我一些。叫嚣着不平等!不公平!不只是人类,连猴子都会这么想。A组的猴子一按按钮就会给它们黄瓜,B组的猴子一按按钮就会给它们葡萄,A组和B组的笼子彼此相邻能看到对方的样子。最初还好,A组和B组都很满足。然而过段时间A组的猴子就察觉到了,喂喂喂喂,为什么我们吃的是这种味道跟水一样嚼起来又硬又涩的黄瓜,那帮家伙就能吃看上去超甜的葡萄?于是A组的猴子就骚动起来,骚动引发了暴动。从猿猴的时代开始,人类就对这种所谓的不平等、不公平,或者说白了就是他人的利益与自己的利益之间的平衡,对两者之间的差别格外敏感。没错,人类从猿猴时代开始就没有变过。只是发明了语言让自己看上去聪明了一些而已,只是学会了巧妙地正当化自己利益的伎俩而已。我想吃更好吃的,想要吃个爽,我不允许有人吃得比我好——真是火大,只是如此而已,却要冠以什么不平等不公平还要扯出正义和恶闹得天翻地覆。也给我一些啊!或者、乾脆全都给我啊!说白了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还用什么爱啊道义啊道德啊把自己虚饰得像模像样的,真是一帮白痴。
最终结果,就产生了一堆满口都是 「这种不平等不公平不正义的邪恶世界毫无疑问就该被彻底破坏掉才好」的恐怖分子,恐怖主义的暴风要将一切席捲而空。按照他们的说法,只要在涅槃中解脱,就能与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人交流,然而,这只限定于那些生活环境优越的人才能做到。那帮白痴似乎还相信有天国有来世。死后世界与轮迴转生之说虽然看似不同,但若追究到底却是一样的,咬下智慧之果的人类——这当然只是一种比喻——天生就会有的疑问,死了之后会如何?死了就真的完了吗?对于这个问题,有一个既不合理又合理的答案:死了之后,一切还不会结束。我们不是那种出生就是为了死的空虚下等的生物,我们不是仅仅为了留下遗传因子的容器,我们的生命是永远的、或者说是半永远的——当然事实是否如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相信与否。人类这种东西只要凭着「相信」,就能让自己发达过头的无用头脑不再混乱不再不安不再停滞不再自暴自弃。即便结论本身并不合理,但结论所产生的作用是合理的。那帮白痴靠着这种作用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这个我们吃不到好东西的世界是错误的,错误的世界就该毁掉,虽然并不是世界毁灭了头上就会掉下来好吃的,但不用担心,还有天国在等着我们,还有美好的来世在等着我们,只要此世行使了正义,来生便能得到保证。
真是的,人类一旦没法好好吃东西,就根本没有思考能力了。什么温柔、什么情爱全都被抛得一乾二净。那些还维持着体制拥有一切物资的国家之所以要将那些别国来的难民射杀,就是因为有聪明人已经看穿了这一点。如果把自己国家的资源分给那些难民,待到我国资源也变得匮乏的那一天,还是会发生同样的事:不宽容凌驾于宽容之上,财产被掠夺,爱与情义被粉碎,人与人之间理所当然地互相争夺、互相残杀,再也无法彼此信任,只能寄希望于那什么天国什么来世。人类经过漫长的岁月、在辛苦构筑而成的财富之上凝结而成的璀璨人性,就会这样一瞬间蕩然无存。就像黑猩猩一样东奔西跑永不厌倦地在自己的地盘上巡逻、把别的群落的雄黑猩猩和小黑猩猩打死抢走它们的地盘如此才能确保自己的生存环境。其实我们人类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而杀死同族。在这世界上,并非将其他的捕食者、而是将同族视作最大威胁的生物,恐怕也就人类这一种而已了。人类社会回到了当初那个血雨腥风的穴居人时代,这绝不是玩笑。然而人类的终结也即将来临。那帮蠢货明明如此愚蠢却拥有大量的AD兵器,只要有一个拎着手提包模样的AD兵器的人进入国境,这个国家就算是完了。咚。一声爆炸,城市一个也不剩。下一个也许就是自己。这是一场已经失控的俄罗斯轮盘赌,已经濒临极限,必须要逃跑了。
某一天,接到了当选通知。準确地说不是通知,而是有人登门拜访。具体事项一概不提,只是严肃地向本人确认。而且绝不能对外泄露,一旦没能尽到保密义务,便有可能「无法保证利益不受损失」,往白了说就是肯定会遭殃。在听到如此的说明之后自己却还是马上答应,因为其实在此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在涅槃之中的人,只要不是感受力相当低下的白痴,恐怕全都提前知道了。那个时代信息的泄露根本无法阻止,他们这一代就好像生活在信息之海中,比起氧气,摄取信息对他们的生存更加至关重要。当意识到这位前来通知他当选的人并非是擅闯民居的无礼之徒之后,他便得以确认。就是这个!他得到了一张王牌。这虽然意味着狩猎逃亡者的击坠王自己也将成为逃亡者中的一员,但他并没有因此便放弃。在预定好的那一天、那个时刻,他登上了巴士车。巴士车沿着经过特殊整备的道路进入了一处深山中的隧道,隧道尽头便是半永久避难所——啊啊,本该如此才对,妈的。本该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才对。到底是怎么搞的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每个人都在无数的电子文件上籤了字,注意事项、免责事项,所有一切想像得到的危险都被提及,然而,又有谁能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然而实际上,就是变成了这样。该死的。千辛万苦熬过那个野蛮的时代,剩下的只有七个人。仅仅七人。七个人而已。只剩下七个人了。
一九一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在波斯尼亚的萨拉热窝奥匈帝国皇储弗朗茨·斐迪南被塞尔维亚泛斯拉夫主义者刺杀,萨拉热窝事件。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纳粹德国与斯洛伐克军队入侵波兰引发第二次世界大战。二〇〇一年九月十一日,美利坚合众国四架飞机遭到恐怖分子劫持,其中两架撞上了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双子塔,双子塔倒塌三千人以上死亡,9·11美国恐怖袭击事件。二〇〇三年三月十九日,美国、英国联军开始实施攻击伊拉克作战,伊拉克战争开始。二〇三六年四月二十日,联合国内成立统一政府準备委员会。二〇四三年二月四日,统一抵抗战线初次使用AD兵器,这成为了中国及俄罗斯宣布退出统一政府準备委员会的导火索。二〇五二年十月九日,半永久避难所第一次试验启动。残留下来的他们七人将自己所能回想起的事件都刻在了墙壁上,回顾我们人类已经走过的历史,我们接下来本该经历的历史、我们应当经历的历史便该得以显现,就应该明白到底出现了什么错误到底哪里扭曲了到底该如何纠正才对,至少应该也能撤回这种世界,我们应该得到更加正经、更加优秀、至少也得比原来更好的世界才对。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我们应该是有办法的。既然这个世界如今满是错误,那就将它破坏一次再重建好了。
希望,我们还有希望。管理者的管制虽然强大且坚固,但剩下的七人中有当初参与设计半永久避难所的工程师的家属。他们是那位工程师的儿子和女儿,那对姐弟。姐弟比其他五人对各种事项都要知道得更加详细。对于这个半永久性避难所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那对姐弟也有着某种程度的了解。姐弟熟识半永久避难所的构造,因此虽然不清楚希望究竟在何处,但能够确定希望的确存在。七人 有了头绪,接下来问题便在于,该如何行动,要如何才能抓住机会。他们无法袖手旁观,必须要设法改变。当然了,我们所期望的可不是这种世界,这离我们的期望天差地别,我们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如果这办得到、看得到希望的话,就应该去挑战。我们一定会让它实现。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前进,九头龙级超弩级飞行战舰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纳·因」,前进。王打心底里讨厌这个世界的「人类」们,明明是一帮伪造品却有着像模像样的人类面貌还到处走来走去真是让人反胃,真想在他们的臭脸上涂满呕吐物。他忍受不了那些「人类」,但这个世界的龙却不同。九头龙纳·因和诺·因,他认为这是一种很美丽的生物,体格庞大、强韧、庄严,有收服的价值。
诺·因即便是变成了骨头,也充分地为他效忠了。至于纳·因,你的仕奉这才刚刚开始。飞吧,纳·因。向前突击。纳·因。纳·因。纳·因。王握着操纵桿控制纳·因进行侧滚翻。「——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侧滚翻。就是侧滚翻。侧滚翻、侧滚翻、侧滚翻。「——停!古、古德……!」裘弟发出了丢人的叫声,但王完全不理不睬。王自由自在地操控着纳·因向「世界的终焉」行驶而去。地狱极为广大,然而纳·因也几乎达到了最高速度,超过二马赫。在这个高度,大约相当于时速两千一百公里,距离地狱中枢约有一万公里,按照计算应该用不了五个小时便能抵达。「——如何,这种强度!纳·因!你太棒了……!咕嘿嘿嘿哈哈哈!桀桀桀桀桀!咯嘻嘻嘻嘻嘻嘻嘻!嘎嘿嘿嘿嘿嘿嘿!走!超越速度的极限吧……!」
加速至超越极限,纳·因,若是你定能做到这一点。王将操纵桿直接推到底,再按下按钮启动推力增幅装置。「呃!」裘弟呻吟起来,连莉莉都短促地喘了一口气,甚至维什克拉德都「呃哈啊……!」地叫了起来。感觉,似乎更上了一层。如今的速度已经算是异次元範畴了,全身的细胞好像都死绝了一次又重新复甦。「来吧,纳·因!放开了来吧……!」
——来了。
三马赫。
「脑浆都要溅出来啦咕哈哈哈哈哈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反倒觉得一切都变得迟缓,甚至看上去如同静止。彷彿时间和空间都掌握在手中。如今的纳·因、进而还有王,便是时空的支配者。一小时如同一分钟,一分钟如同一小时。一瞬间被无限拉长,而漫长的时间则被压缩。王一心催促着纳·因,马上就好,马上就结束了。马上就让这一切做个了结——难 道 偏 偏 就 要 在 这 种 时 候——「——唔呼……!?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咕噢噢噢噢噢……!?」
「古德……!?」裘弟大叫起来。「怎么——」莉莉哑口失声,维什克拉德发出短促的「啊啊」尖叫。「呼呼……咕嘿嘿嘿嘿……」王即便是几乎失去意识,也仍不鬆开控制装置。这种感觉就好像头盖骨上被开了个洞有一根长柄勺子就从那洞中戳进来搅拌着脑浆。勺子搅过脑子的各处,引发了各式各样的反应,有疼痛有寒冷有燥热有酥痒有快感。手指差点擅自动起来,手臂不由自主地想要上下摇摆,双腿抽搐着抖个不停,腰部时而伸展时而蜷缩,胃好像倒翻过来,肠子全纠缠在一起,心脏就像患了狂犬病一样咚咚直跳,嘴唇开开合合,眼球不受控制地微微震动不止。头髮渐渐脱落,一撮一撮地滑落下来,不止是头髮,还有鬍子。王高大的身体渐渐变小,这一过程并不缓慢,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王忍不住发出「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的嚎叫。好久没有经历过这个了,上次应该还是两百年前吧。「——真的、超、疼……咕噢噢噢噢噢啊啊……!」尤其是骨头收缩的疼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种出格的疼痛,就好像把身体强行塞进一个三十厘米见方的铁盒子里一样,根本塞不进去的,不可能塞进去的,都说了不可能。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啊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即便如此、哪怕是握着控制装置的手越来越小,王也依然没有鬆开。王冠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啊唔、啊啊啊、啊、啊呜啊……!」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可是不管是谁,都不会,帮我。不管是谁,都不会对我伸出援助之手。他是孤身一人,一个人也好。为了一个人活过漫长的岁月,为了活下去,他创造出了这一秘术,秘法。他会活下去,延续这个无聊、胡闹、糟糕透顶、远远偏离他的期望和理想的人生,在迎来腐朽之前使自己重获新生。这就是他凝聚了自己魔术的精粹创造出的、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中永生不死的「转生之秘法」。
缺点只有一个:这一秘法是自动启动的,他无法控制。明明肉体应该还未抵达极限,看来应该是魔力已经用尽了。他长时间坐在王座上维持着古代九头龙之咒,还要操纵魔导兵,在此基础之上还使用了好几个大型魔术,用尽了自己的魔力。準确地说,他的体内已经只剩下启动秘法所需的魔力了。消耗严重到了无法恢複的地步,因此秘法便自行启动。
「——唔呼……」他到最后,都没有鬆开控制装置。那双已经算是幼小的手,却牢牢地紧握着操纵桿。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主操纵席已经太大了,与其说是坐在座位上,倒不如说是整个人都缩在座位里。王的衣物自然也已经太大了,不只是鬆鬆垮垮这种程度,他的身体几乎被衣服整个埋住。要说体型的话如今大概只有三、四岁小儿的体格,当然也不会有鬍子了。他的脸光滑而水润,淡金色的软绵绵短髮覆盖了头顶部。唯有目光没有改变,和原来别无二致。虽然借着秘法获得重生,但若是回到胎儿甚至更早的状态,没有母胎即便是他也是死路一条,于是便取了这个年龄。不过,虽然肉体的贫弱可以通过魔术弥补,但幼儿果然还是有许多不便。因此,在秘法发动后还需要从这个状态再加以调整。「呵呵呵,连青的感觉金不错,力酿充盈。呼哈哈哈。吶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