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高达捕获作战」中与人革联特务部队「顶武」的战斗结束几个小时之后，天人的多目的输送舰托勒密的舰桥被无法形容的紧张所包围。

「全都是因为你的失误，皇·李·诺瑞加。」

提耶利亚·厄德用尖锐的语气说道。

舰桥现在除了提耶利亚，皇以外，还有克里斯蒂娜·席耶拉，菲特·葛瑞斯，雷瑟·艾翁，里斯汀达尔·杰利在。另外高达操纵者洛克昂·史特拉托斯也在。高达已经都被收回了。受到伤害的托勒密船体里，众多自动整备机器人「卡莱尔」正在各处激起火花。整备士伊恩·瓦斯提为了修理破损的高达机体，在大型货柜间飞快的穿行。他的好友，医师JB·莫莱诺跟往常一样，坚守「医生的工作只是治疗伤患」的原则，不插手多余的事情，在他自己的工作场所，医务室里等待任务。

舰桥成员们，看上去都集中在自己的工作上，但都在伸着耳朵听提耶利亚和皇的谈话，手指因为那尖锐的气氛而变得无法活动自如。

提耶利亚从背后对着坐在舰长席上的皇，严厉地说道。

「这次跟人革联的军事作战在捕获主天使高达的时候被围追，结果把娜德雷的样子暴露给敌人了。这全是作战指挥者，你的责任。」

「对不起。」

皇把头略向前倾，表示道歉。

「但是我也是人，偶尔也会失败的。」

「不是那种问题，你不知道计画里出了多大的差错——！」

「够了吧？」

抱着双臂靠着墙边，一直静静旁观的洛克昂·史特拉托斯打断了提耶利亚的话。

「让娜德雷暴露给敌人的人是你，提耶利亚。」

「如果不那么做的话会被干掉的。」

「即使如此你还是有责任的。不要光指责皇。」

提耶利亚狠狠的盯着洛克昂，视线中包含着无法直说的不满。

洛克昂像是要转移提耶利亚注意般的略微低下头，然后安慰般的说道。

「能够保命就已经是奇蹟了。应该这样想啊。」

提耶利亚的表情明显扭曲了。

「以后会优先执行Veda下达的指令。那么我先失陪了。」

提耶利亚用力踏着脚，离开了舰桥，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时候，舰桥内的空气明显鬆弛了。

「啊——好紧张啊。」

里斯汀达尔·杰利夸张的用手抚摸着胸口。

「那种事明明不用在众人面前说的。」

克里斯蒂娜·席耶拉轻轻瞥了一眼提耶利亚消失的方向。

洛克昂苦笑着耸了耸肩。

「算了，别难么说。他也有自己的责任感。很可爱啊，那么认真。还生了那么大的气。」

洛克昂看了看门的方向。感觉好像看到了门的另一边提耶利亚正生气的样子。

阿雷路亚·帕普提兹姆躺倒在自己的房间里。枕着手臂，看着天花板。

「」

高达操纵者以及全体成员，每人都分配给了一个房间。房间的大小可以足够让人生存。但是，四面都是金属墙壁，连一扇窗户都没有的房间，有点让人感到呼吸困难，让人想起独居牢房的那种闭塞感。

阿雷路亚的房间里除了配给的床以外，什么都没有。因为个人物品没有必要。在无生命的房间中，阿雷路亚漠然的注视着天花板。在由静寂支配着的这个房间，静静的躺在床上。

阿雷路亚在思索着战场里遇到的MS。

「铁人超兵型」

「高达捕获作战」是遭遇的新型铁人式。他记得曾在幼年时，在所属的机关里见过这种的试做机。接近那个机体的时候，大脑里就像是被针刺般的疼痛。

（没有错乘坐那个的驾驶员，是跟我一样的存在）

为製造出完美的士兵而施行的「超兵计画」——为了适应宇宙空间而进行的肉体改造与神经处理的强化人类。用机械改造身体，用手术切开大脑，投入药物，在极限状态下反覆进行耐性测验，如此製造出来的超越士兵的士兵。

那种头痛，是拥有脑量子波的同类互相干涉而产生的拒绝的疼痛。

（难道那种令人讨厌的计画还在进行吗？）

阿雷路亚的大脑里，过去的回忆涌了上来。

身体里被印上条码，被施行了脑量子波处理的自己。

接受同样处理的孩子们。

神经直接被触碰的时候，那种恶寒与痛苦。

然后，背叛定是「失败作」的少年们，要接受名为「处分」的毒杀。

一个接一个地被塞进袋子里的「同伴」的遗体。

所以阿雷路亚和同伴们一起从设施里逃了出来。为了逃离「处分」。为了生存。即使要夺取追杀的人的生命

「」

阿雷路亚害怕那种痛苦，闭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就不要后悔了，他这样训斥着自己。他非常理解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是，阿雷路亚还在犹豫。

（那种令人讨厌的研究还在继续）

知道这点。既然如此，阿雷路亚就必须要进行二选一。

逃走，或是面对。

若是逃走——就是让那个机关的研究继续下去。让一个接一个的孩子们接受那个名为「实验」的改造，然后以「处分」之名被杀害吧。能幸运生存下去的少年们，也只能奔赴战场，以被教育到的那样，不停的杀害对方的士兵。

若是选择面对——也就是要破坏机关。不论是研究者还是孩子，都必须要让他们化为灰烬。为了不再次实行那种研究，必须要用自己的枪炮，将他们的呼吸停止。

不管怎么选择人都是要死。

「」

阿雷路亚把重重的地压在床上的身体抬起，就那样无言的走出了房间。

他，还没有下决心。

2.

人革联亲联盟军中校谢尔盖·斯米尔诺夫来到了人革联的低轨道太空站中的宇宙军司令部通信管制室。正面的大屏幕上映出了宇宙军司令方正的脸庞。谢尔盖向宇宙军司令报告「高达捕获作战」的结果。详细的情报已经提交给司令部本部了。这也是作战指挥官的工作之一。即使那并不是什么可喜的结果也一样。

宇宙军司令听了谢尔盖的报告，看了看提交的数据。「嗯」，这样自言自语着。语气里既没有灰心也没有失望。只有眉间的深深皱纹表露了自己的心情。

「捕获中收集的有翼高达的数据」宇宙军司令把窗口里显示出来的数据挨项查看着。「铁人式的行动记录中残留的天人的移动母舰大家伙的外部装甲移动开的映像」

司令的目光从数据上移开，笔直的注视着谢尔盖。

「以损失数十万的探查装置与20架以上的铁人式为代价来看，得到的有点太少了。」

「我不打算辩解。」谢尔盖以不变的站姿答道。「我有觉悟接受任何处置。」

「作战确实失败了。但是，我对你的评价并没有改变。因为高达的性能远超过了我们的想像。」

「但是」

司令伸出了手制止谢尔盖的发言。「我并不打算把你的特务部队的队长一职撤掉，也不接受辞呈。这是司令部的意向。」

说到这个程度，谢尔盖也只能沉默了。

「是，那么，还有一件事」

「说说看。」

「高达的性能深不见底。可以预见，即使继续进行高达捕获作战，也只是消耗我方的兵力而已。」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画已经在进行大幅度修正了。」

「这，也就是说？」

「主席打算在极秘密的场合下，谋求与联合的接触。」

「与联合？」

「也就是说，对天人的作战，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

谢尔盖略微皱起眉头。

意图与联合接触也就是说，将来有可能结成联合与人革联的共同战线。也就是说，不只是特务部队「顶武」，行动前不得不考虑在国家间的威信与尊严。可能会变得无法自由行动，也可以想见因为政治压力而被限制的场面。不要变成麻烦又複杂的事情就好了。谢尔盖这么想着。

不过这个再怎么考虑也没有用。与联合的共同战线又没有结成。在前线的士兵们不管事态怎么变化，也都会把完成任务放在第一位。

这样想着，谢尔盖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完成向司令报告以后，他离开了管制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为了解消一个更挂心的事情而来到了通信末端前面。通信的对方是低轨道太空站中超人机关管辖的生物化学分析室。

为了询问高达操纵着与索玛·比利斯少尉的关联。

阿雷路亚来到了托勒密号的展望室。通过用强化玻璃製成的四面的墙壁和天花板，可以从全景看到从深渊般的宇宙里投射下来的满天星光。但是，阿雷路亚并没有看着这片星空，因为满脑子都是那两个选择。

（要怎么办呢？）

阿雷路亚迷茫了。

人革联的超人特务机关。那里开展的非人道的人体实验与超兵製造计画——如果这样报告的话，十有八九，Veda会认定超人特务机关为协助纷争组织，会推行介入行动吧。如果那样的话如果那样的话，可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个，杀人。下决定的事Veda，但向Veda提供情报，指使它，间接杀人的人就是阿雷路亚自己。杀人这种行为，至今为止因为武力介入行动而多次实行过，即使如此，也并不是说已经习惯，已经不认为那是种罪过了。更不如说，这次是跟自己同样的存在——成年人为了自己方便而任意製造成士兵，不知快乐与幸福，每天只是被体内的机械操作而生活着的少年们。对他们来说，这实在是太可悲了。

（怎么做才好呢报告这个事实，还是）——

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啊

从意识深处传来了一个声音，是哈雷路亚的声音。

阿雷路亚从背后感觉到了哈雷路亚的气息。明明不应该存在的哈雷路亚好像正在背后，正抱着手臂，用嘲笑的眼神看着阿雷路亚。

「哈雷路亚」

哈雷路亚的声音在脑海中迴响——

若让那种可恶的机关继续存在下去。就会持续製造出我们这种人。这是协助战争的行为，你也知道吧？

「就因为如此，就可以去杀死我们的同类吗」

哈，哈雷路亚用鼻子哼笑道——

对温柔的阿雷路亚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把身体给我吧。我就快速的把这件事解决掉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阿雷路亚的肩膀猛烈的颤抖了一下。

那个时候。

那是阿雷路亚还是超人机关的试验者的时候。

要被废弃处分之前，阿雷路亚与同样出境的少年们一起从超人机关里逃了出来，利用改造之后，强化了的头脑与肉体，与伙伴们齐心协力，夺取了停靠在宇宙港里的小型货物船，向宇宙空间逃去。

但是还没有结束。超人机关派出的追击队击毁了小型货船的操纵室，令其无法航行。所幸从而成功摆脱了追击队，少年们倖存了下来。

在漂流着的宇宙船中，少年们在没被毁坏的货仓里互相依靠，寄託着仅存的生存的希望。过了很多天，很多天，只是漫然的紧闭的货仓中，在宇宙中不停的漂流。在那时候，他们的情况变得越来越恶劣。

从宇宙港中盗出来的水和食物快要吃完，空气循环系统也开始变得异常，氧气的供给量也大量减少，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饿死或是缺氧致死。「我们会死吗？」阿雷路亚安慰着说出这样丧气话的同伴。阿雷路亚觉得大家就这样死了也好。比起机关下达的「处分」，这样的死法要自由得多。

但是，他的另一重人格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因为那是比任何人的生存慾望都要强烈的另一重人格——哈雷路亚。他代替了阿雷路亚，用悄悄地偷出来的枪把同伴们一个接一个的射杀了。连请求着「不要！我不想死！」的人，也毫不留情的射杀，为了保证生存下去的食物和氧气。哈利路亚比起同伴们的生命，选择了自己的声明。

就这样阿雷路亚和哈雷路亚活了下来——

就是这样，像那时候一样，把身体交给我吧。

「别这样！哈雷路亚！」阿雷路亚大叫着，「别在那样了！」

阿雷路亚的声音颤抖着——

不想回忆起过去吗？

「什么都不用杀死的！可以保护他们！对了，可以保护他们，让他们过上新的人生」——

为了战斗改造的人类，有什么未来？这种事自己应该最清楚吧？对了，天人的高达操纵者啊！

「不对，我来这里是因为！」——

除了战斗什么也不会。

「不对！？」——

别逃避现实了。

「我是！」

阿雷路亚回过了头。但是，哈雷路亚不在那里。只有冰冷的展望室墙壁。从最开始时就谁也不在。哈雷路亚在阿雷路亚的身体里面。那种事早就知道了。

阿雷路亚平静慌乱的呼吸。

「我」

不作出决定不行，不改变不行，不面对过去不行。

但是，因为太过耻辱，怎么也无法向同伴们把自己的过去全部说出来。不过，这样下去什么也不会改变。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