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从以前就和学校七大不可思议等东西无缘的伊贺野高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说是相当健全的学校,仅有一个名为「护城河幽灵」的怪谈一直在一部分的学生间流传。
在城下町(注11)中常会看见这样的建设状况,伊贺野高中邻接上野城址南侧建造,学校后侧紧邻城堡的内护城河。伊贺上野城护城河的石墙高度似乎可与大坂城相匹敌,但面对高中这侧的外墙较低,只有一整片如公园水池般,满水位的护城河和地面相连结。也因此,高中没有设置围栏,只有护城河沿岸长着杂木。
伊贺野高中共有三栋校舍,位于北侧特别教室校舍一楼最内侧的美术教室前有一小片草皮,宽广的护城河就静静伫立于另一头。听说护城河幽灵在夕阳西下时分,就会出现在从美术教室可以看见的内护城河畔。
听说幽灵的真面目是,十七年前因为三角关係没有处理好而被杀死的女学生。她被情敌一刀划破颈部掉进内护城河里,听说当时留在草皮上的学生书包后侧,还清楚留下她当时试图想抓住书包时的血手印。
这个女学生的名字有珠江、香苗、希美等各种不同说法,但都说她在夕阳西下时分,会为了寻找留在地上的书包,身穿制服,颈部鲜血直流地出现。又听说,书包里放着事件中的恋人照片。
只不过,遇见那个护城河幽灵(假设名为珠江好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珠江会採取怎样的行动呢?有方法迴避吗?话说回来,珠江到底长怎样,是美人还是薄命脸,这个部分几乎没有流传。有个说法是,她会用沾满鲜血的手掐住来者的脖子,其动机也含糊不明,只是一逕传言珠江会在夕阳西下时分出现。
这个就算虚构也相当粗糙的怪谈虽然只在一部分学生间流传,大概因为那个地方是分开校舍和护城河的狭窄空间,加上一旁就是沿着护城河种植的杂木,即使白天也飘散着阴沉的气氛。加上受到护城河水气的影响,草地也总是湿湿的。
伊贺野高中的美术课和音乐课、书法课并列选修课程,所以有许多学生在学中从未踏进美术教室过。而美术社的成员几乎每天都会到美术教室,从窗户眺望护城河。这也是只在一部分学生中流传的主因。
美术社的一年级成员相生初唯,刚过完暑假后从学长姐口中听到护城河幽灵的故事。本来就很胆小,极力避开恐怖电影及试胆大会活到现在的她,从那之后,连风吹过杂木的声音或鲫鱼从水中跳起的声音都会吓到她。而且时机相当不凑巧,为了準备文化祭的美术社展览,她从不久前开始画起从护城河畔可以稍微窥见高耸石墙的画。
跑去向社团老师说因为怕幽灵要改变画作题目也让她感到丢脸,好险九月白天还算长,幽灵只在夕阳西下时出现,所以初唯也决定好放学后只留下来画到五点就回家。
这天,坐在草皮上思考配色的初唯,靠在窗边的墙壁上打瞌睡。
「欸,那家伙真的超让人不爽的耶,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右耳隐隐约约听见一个高亢的女生声音,她听过这个声音,但半睡半醒中意识不清楚,所以想不出来。
「爱宕匡司……啊。」
一个低沉的男声接话,这也是感觉在哪听过的声音。
「为什么需要这么惊讶,所谓人不可貌相,你也被骗了吗?明明大家都被他弄哭了啊。」
刚刚的女声再次响起,她拚命地压抑着情绪痛诉,看来,这两个人正在谈论爱宕匡司。爱宕是同为美术社的二年级男学生,是个很温柔的学长,只不过两人的对话内容不是什么好事。初唯在半梦半醒中紧张起来。
「不,我真的很意外啊,没想到是爱宕啊。」
「都是那家伙的错,结果一团乱啊,我绝对不原谅他。」
「这该不会是妳的经验谈吧?」
「是不是都没有差吧!总之我不能原谅他。」
「算了,我也不追问啦。」
「……干嘛不去死一死啊!」
女性用被逼到绝境的声音低喃,因为声音不大,所以有一部分没听到。
「喂、喂,妳真心要杀了他啊?算了,我也懂妳的心情啦。」
对比下,男性一直用低声打动她的左耳鼓膜。
「所以你来帮我啦,一个人马上就会被发现。」
「嗯,说的也是,如果要做就要做完美一点。」
「你知道护城河幽灵吗?就是之前跟你说的那个。」
「那个啊,这个嘛,就方法来说还算不错吧。」
「在护城河旁做……然后嫁祸给护城河幽灵就好了,清楚留下一个右手的痕迹。他还挺怕那个的耶。」
「爱宕吗?还真意外啊。」
「没错。他还满害怕的,所以就当成幽灵所为,掐死他。」
「但……事情能那么顺利吗?」
男性抱持着怀疑心态,但女性已经完全无法停止了。
「只有杀了他了。还是说,你都让我说了这么多了却说不做吗?胆小鬼!」
「妳别这么激动啊。让我稍微考虑一下啦,反正还有时间啊。」
「要掐死他就要早点做比较好,对方应该也很警戒才是。」
「……真拿妳没办法,妳每次都把吃力的工作推到我身上。然后妳打算什么时候做?」
虽然只断断续续听到,但大致上是这种感觉。正当他们的对话渐入佳境时,学校钟声突然响起,这是五点的钟声。
初唯不自觉睁开眼睛,眼前只有画布和看惯的风景。她突然往左、往右看,看见一对男女的背影出现在她左手边。
两个人都身穿夏季制服,感情很好地贴在一起,从护城河边往校舍后走去。那后面有连接美术教室的后门。
初唯獃獃看着空无一人的空间,钟声响完一分钟左右过后终于回过神来,霍地站起身。
……她该不会听见非常不得了的内容吧。
此时初唯的脸色,应该苍白到像是见鬼了吧。
左手边敞开的窗户那头,两个在美术教室里画画的社团女学生,一手握着画笔,一脸惊讶地看着初唯。
1
秋季的彼岸(注12)也过完后的某个周末,两个女学生造访闷热的广播社社团教室,因为下个月才换季,所以两人都穿着夏季的白色水手服。
「不好意思,请问妳们是伊贺同学和上野同学吗?」
打开白色的门,率先走进教室里的女孩,讶异地以低沉沙哑的声音询问。身高大约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高挑、体型苗条,是很适合跳芭蕾舞或是打篮球的身材。脸虽小,眼睛、嘴巴却很大,加上她高挑的身材,给人居高临下俯视的压迫感。
「对,我是伊贺桃,她是上野青。别人叫我们桃青双人组,我们已经从百里子那边听说了。」
坐在教室内侧摺叠椅上的伊贺桃,摆动她的马尾,清楚回答。旁边的小青也说着:「妳好。」她白皙的脸上之所以带着不满,是因为不想听到有人在学校吹嘘「桃青双人组」的事情。
「妳们好,初次见面,我是一年一班的田端怜美,她是同班的相生初唯。」
高挑的怜美把身后的初唯往前推,身高只到怜美肩头的娇小少女说:
「我是相生,请多多指教。」
她似乎相当害羞,小声且没自信地打招呼。和苗条的怜美相比,她有张圆脸,整体来说身材丰腴,她轻轻点头后,长发垂到面前。她的容貌如小动物般引发他人的保护欲,但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头及腰的亮泽黑髮。
虽然她们两人和小桃同为一年级,但班级相隔甚远且不同国中,所以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她们是透过同为广播社一年级的大内百里子介绍,来向小桃她们商量事情。一班的百里子和小桃她们同样毕业于绿中学,所以知道她们两人是有名的侦探双人组,也知道她们在暑假前碰到连续杀人事件。只不过,两人漂亮解决杀人事件一事是最高机密,所以百里子也不知内情。
「那么,妳们是要商量什么事情呢?」
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同为一年级学生,所以小桃也用轻鬆的口吻询问。为了对抗西晒,小桃右手拿着垫板扇风。「炎热、寒冷都只到彼岸结束为止」,这句话对身处盆地的伊贺只是句空话。彼岸结束后仍旧是炎夏,没有名为冷气的屏障,这间面西的教室一到下午就会变成炙热地狱。血压低且本来就怕冷的小青还没感觉,但对身心新陈代谢皆极佳的小桃来说,每天都是惩罚。为了买冰、买饮料,钱包里的零用钱全长翅膀飞到收银机去了。
但听到有人要找侦探商量事情,就不能视而不见。
「请听我说……」初唯开始说起她在美术教室外听到的事情。
「……也就是说,那个叫爱宕匡司的二年级学生可能会受到危害吗?」
「是的。」
初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边点头边回答,大概是害怕,她一直抓着身旁怜美水手服的衣角。
「但那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吧,为什么现在才来?」小青在一旁挑起她亮眼的粗眉,犀利提问。
「我那时在打瞌睡,所以其实脑袋不太清楚。可能因为那样,隔天感冒请假了两天。而且那个内容太骇人,我也没自信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原来如此,妳以为可能是梦啊。」
「我有时候会作怪梦。但还是第一次梦到有人在谈论杀人计画,以前只梦过被镜饼攻击之类的……」
「那为什么时至今日才提呢?」
「难不成爱宕学长真的被杀了!」小桃大叫盖住小青的声音,小青狠狠瞪她,像在责备她「怎么可以因为这种事情开心啊」。
「如果是这样,肯定会在学校引起骚动,而相生同学也不会来找我们,而是会去找警察了。」
「对、对耶。」
小桃边尴尬笑着,边坐回摺叠椅上,摺叠椅发出「吱」的声音。
「不能轻率发言,隔墙有耳、纸门外有眼。」
「广播社的社团教室里没有纸门喔?」
「这是惯用表现,就像大家沿用以往说法说木屐柜,但没有一个学生会真的摆木屐一样。」
看着两人的互动,让怜美心想该不会找错商量对象了吧,眼神益发冰冷。
「其实前天……」
而初唯根本连观察两人互动的心思也没有,开口继续说,却突然停住,恐惧地用双手捂住嘴巴,彷彿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低下头。
身旁的怜美轻拍她的肩头,代她说明:
「周三傍晚,初唯的书包上出现一个鲜红手印。」
「手印!那真如护城河幽灵的诅咒一样吗?」
「不是爱宕学长,而是出现在相生同学的书包上?」
小青看向初唯的书包,冷静确认。书包旁吊着当地忍者虚拟角色伊贺岚舞的人偶吊饰。
「对,是在初唯的书包上。」
据怜美所说,前天傍晚,初唯在外面画完画回到美术教室时,其他人都已经做完事回家了,所以教室里空无一人。偶尔会出现这种状况,所以初唯也不太在意,但当她拿起放在桌上的书包时,发现书包后侧清楚印着一个鲜红的右手手印。
「大概是威吓吧,因为他们以为自己的杀人计画被初唯听到了。」
「封口啊。」
小桃这句低喃让初唯更害怕。
「小桃,别乱讲话。」
小青小声斥责小桃后接着说:
「那个手印和幽灵传言中不同,不是血手印吧。」
「应该是,对吧,初唯。」
「……嗯。」
当下吓一大跳的初唯,立刻拿起抹布把书包上的手印擦掉,就直接把抹布丢掉了。
「但听说过那个传言后,或许会真的相信是护城河幽灵的诅咒……」
「初唯很胆小。」
「田端同学当时没和她在一起吗?」
「没有,我是昨天早上才听她说。而且和初唯不同,我没参加社团,放学后直接搭电车回家了。」
怜美和初唯都住在丸山地区,虽然在伊贺市内,坐电车也得花上二十分钟。这在搭电车上学的学生中已经算近了,还有不少学生从隔壁市镇过来,加转乘时间得花上一小时。小桃两人是骑单车上学,但在上学途中,总会看到车站到学校的路上人山人海的样子。
「那么,到昨天为止,田端同学也以为她在作梦吗?」
「不是,」怜美摇摇她纤细的颈项。「我昨天才第一次从初唯口中听见她半睡半醒中听到的事情,虽然觉得她有点没精神,但一直以为是因为感冒。」
到此,小桃终于发现自己误会了,她摆荡自己的马尾探出身子问:
「那到昨天为止,相生同学都没向任何人说,独自烦恼着吗?」
「对,要真的是作梦就糟糕了,而且,其实我也很想和好朋友怜美商量,但是……」
初唯吞吞吐吐的,在小桃开口问理由之前──
「其实,我正在和爱宕学长交往。」
怜美毫不在乎地说出这句话。
「所以初唯似乎很担心,怕我会忍不住冲进美术社打人。」
怜美的个性大概十分冲动,她也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看天空。
「而且,不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其中也可能牵扯到爱宕学长抢了谁的女友之类的事情。」
「这确实无法轻率开口啊。」
小桃十分认同地用力点头,简直像个恋爱专家。
「这样啊。听妳们现在所言,我还以为妳是和田端同学商量后被人发现妳听到这件事,才会遭到威吓,原来顺序相反了啊。」小青似乎也误会了,她又安静了一段时间后问道:「那么,相生同学有对田端同学以外的人说吗?」
「除了怜美之外,我也没有能说话的对象。」
从她紧紧抓住怜美製服袖子的动作看来,也能大概察觉她们两人之间的关係。
「那么,为什么会突然遭到威吓呢……」
「我也没有头绪。」初唯只是摇着头。
「所以才会来找妳们商量啊,妳们是侦探对吧。」怜美高声抛下这句话。
「这么说也对,那田端同学有把这件事告诉爱宕学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