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人独自徘徊在将近拂晓的街道上。
是个包裹着漆黑服饰的娇小少女。
她有着一头及腰的漆黑长发。眼眸也有如深邃的洞穴般黯淡无光。
年纪看似顶多十二、三岁。
虽有着绝世美貌,但脸上却隐约带着空虚神色,恍若龙钟的老妪。
头髮脏污得好似积尘已久,圆睁的杏眼不具任何感情。
她身穿的黑衣处处严重磨损。
包裹住身段的,是生鏽的手甲及斅裂的腰锁。
金属制长靴丑陋地扭曲变形,并且掉了好几样配件。
拖着破损裂开的靴头,少女一路独自走在昏暗的街道上。
空无一人的石板路,回蕩着扰人宁静的微弱脚步声。
她黑衣的前襟大大敞开。
隐约可由此窥见她平坦的前胸,残留着看似被深掘过的巨大伤痕。彷彿心脏被整个陶出的m淋淋伤痕。
被扯断的银色锁链挂在伤口前晃蕩。
街道笼罩着雾雨,头顶上覆盖着铅灰色的厚重云层。
视野被纯白的黑暗所封闭,沾附在身上的湿冷空气加速了少女的体力消耗。
「……!」
最后少女终于绊倒在石板路的台阶上。
她跌倒的地方是在一道狭窄的下行阶梯。虽然剎那间紧急伸出右手,但应当作为她支柱的身影却不在身边。黑衣少女就这么对重力毫无抵抗地滚落阶梯。
生鏽的皑甲好几次擦撞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背上承受剧烈撞击的少女,虚弱地痛苦喘息。
倒地的她眼里映着的,是矗立着醒目尖塔的大学城外观。
她以毫无感情的眼眸,凝望着那过去再熟悉不过的街道。而她的手轻触着胸前被贯穿的伤口。就好似拚命要把手伸向她被夺走的重要事物——
「修伊……」
身覆褪色黑衣的少女,嘴唇厌倦地颤抖出声。
她的声音没入雾中,没能传递给任何人而就此消散。
1
那座宅院位于距离王都半日车程的郊外。
石造的古老宅院,没落的地方领主的别墅。
虽说好歹算是贵族的住处,但并非气派豪宅。建筑物的腐朽老化显着,建地也不怎么宽广。
但却维持着奇妙的协调,是一座散发着不可思议温馨气息的宅邸。
日照良好的窗边点缀着娇怜的乾燥花,玄关周围为迎接访客而种植的花朵随风摇曳。中庭里铺着绿色草皮,修剪整齐的树木美丽地伸展枝极。
而在那树上、枝叶间混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是个十来岁左右的贵族子嗣。头髮是暗沉的灰色捲髮。端整的面容带有些许成熟气息,不可思议地与颇为女孩子气的蓝色洋装十分契合。
仿若走在屋檐上的小猫般,那女孩安稳地走向细枝的前端。看样子她虽散发着教养良好、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气息,却意外有着胆大无畏的个性。
而她正打算攀越包围宅邸的高耸围墙——
「嘿……!」
蕾丝滚边的裙子轻飘飘地撑开,女孩朝宅邸外侧纵身一跃。
匡锵!鞋底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于坚硬的土壤上着地。
顺着着地之势,她又往前踉舱了几步。当她在快要跌倒时总算站稳脚步,正当她踩出了最后一步——
「呣咕!」
小小的鞋底下发出某样东西被踩烂的声音。
踩到橡皮般的诡异触感自脚底窜升,天真无邪的面容彷彿受惊似地抽搐。圆睁的杏眼就这么战战兢兢地朝脚下看去——然后与倒地的人物视线相会。
那是个从未见过的奇装异服少女。
有着漆黑长发、漆黑眼眸,身穿褪色黑衣的瘦小少女。她就这么维持趴倒在地的姿势,恨恨地抬头望着踩在她背上的对方。
「呃……尸体?」
自树上跃下的贵族女孩注视着脚下,同时不由得如此呢喃。
「——谁是尸体啊,小丫头!快把你那嚣张的脚拿开!」
黑衣少女激愤得以高八度的声音怒吼。
哇!踩到她的贵族女孩惊叫一声,连忙把脚移开。
「啊……对、对不起。可是……」
「可是什么?这种状况你还有什么话好辩解……?」
迎着黑衣少女的瞪视,年幼的贵族女孩在她身旁蹲下。
「你这伤不是我刚才踩出来的吧?好重的伤势……」
「哼……」
褪色黑衣的少女彆扭地别过脸。
实际上她全身都伤痕纍纍。陈旧的黑衣四处绽开,可以窥见底下肌肤带有金属生鏽般的血红伤痕。而最明显的就是胸口深谷般的伤疤。以她人偶般的绝色美貌来说,这丑陋的旧伤实在是极不相衬。黑衣少女就这么捣着伤口,有如不支倒地的旅人般蜷缩在路旁。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你所见……被敌人追赶。」
黑衣少女沉重地说道。听者闻言于是吓一跳环视周遭。
「……被追赶……被狗?猫?」
「为何我非得被那种小动物追得四处逃窜不可……!」
黑衣少女猛然跳起,气愤地大叫。年幼的贵族女孩愣然眨了眨眼。
「咦……可、可是,那不然是被谁……?」
「这……」
黑衣少女静静别开视线,以微弱的声音覆述「就是敌人」。
「敌人?是指坏人吗?虽然搞不太懂,但总之得先包扎伤口才行……」
「无需你的怜悯。我有东西非得找到不可。」
拍开伸向她的援手,黑衣少女打算起身。包裹住她的生鏽铠甲有如陈旧门扉般嘎吱作响。
「非找到不可的东西……?」
「……是钥匙。」
黑衣少女说着,轻触了自己胸前的伤口。
年幼的贵族女孩面色诧异地注视她的动作。
「钥匙?」
「正确来说,是继承那把钥匙之人……」
「等、等一下!你若被人追赶,最好还是暂时躲起来……」
眼看黑衣少女又快倒下,年幼的贵族女孩连忙伸手扶住她。
黑衣少女神情困惑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建筑物:
「这宅邸是你的住处吗?」
「算是啦……但怎么说呢……」
「呣?」
「老实说,那个……我也同样正被人追赶……」
蓝色洋装双肩一耸,贵族女孩心虚地正要开口时,从她身后却传来了蕴含笑意的声音。衣领被人一揪,瘦小的身体被拎了起来。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呀,安东妮?」
站在那是一位表情显得格外愉快的女性。
是个将明艳金髮盘起的华美女性。
年纪大约刚过三十岁,但或许因为带了点稚气天真的气息,因此看上去比实龄年轻。
「妈、妈妈……你怎会在这里?」
「哇噢!你真以为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啊?真是伤脑筋的女儿耶?对于这间宅邸的密道,我从很~久以前就远远比你清楚多了。」
仰望着轻声嘻笑的母亲,被唤作安东妮的女孩沮丧地垂下双肩。母亲的话听来虽然像是威胁,但由于她打趣般的口气,因此并不怎么可怕。
安东妮看起来并未感到畏惧。只不过表情极不情愿,好似在诉说她巴不得自己不在现场。
「哎呀……」
接着安东妮的母亲将目光转向倚着围墙、气息紊乱的黑衣少女。眼神就好比被逗猫棒吸引的小猫,专注地上下打量着少女。
「这女孩是谁?你捡到的?」
她语带好奇地询问安东妮。安东妮暧昧地摇头。
「呃,捡到……不如说是踩到。」
「是吗?干得好。」
「咦……?」
对于脸色错愕的安东妮,母亲灿然一笑。那是不似贵族、没有架子的笑容。然后她突然由背后抱起了原本正要离去的黑衣少女。黑衣少女看似受到了惊吓,浑身僵硬地开口:
「你这金髮,突然这样干什么啦!」
「呵呵,真可爱!你看,安东妮!这孩子会动耶!」
「吵死了,可恶,放我下去!放手!」
覆着铠甲的四肢忙乱地挣扎挥舞,黑衣少女激烈抵抗。
而安东妮的母亲却是开心地将她抱紧:
「不~行。你这不是受伤了吗?肚子一定也饿了吧?我马上帮你準备美味的餐点。」
「唔……」
受到「食物」一词的勾引,于是黑衣少女放弃抵抗。
儘管如此却仍不放弃挣脱。对于这样的她,安东妮投以同情的目光。
「你还是死心吧,我妈这个人就是这样。」
「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所以我才讨厌胸大的金髮女……」
被像个行李般挟抱在腋下,黑衣少女不住地碎碎嘟哝。或许是对事情演变至此感到些许责任,安东妮也不情不愿地跟随在后。
「……安东妮是你的名字吗?」
黑衣少女徐徐抬起头小声询问。年幼的贵族女孩叹息掺半地回覆她..
「算是吧。」
语毕还虚弱地笑了笑。黑衣少女不知为何面露困惑。
「姓氏呢?」
「咦?迪斯瓦特……怎问这个?」
安东妮不可思议地偏头说道。
「……安东妮·迪斯瓦特……你是迪斯瓦特子爵家的子孙……是吗?」
「算是啦……怎么了?」
贵族女孩看似心虚地别开视线,黑衣少女默默不语地直盯着她。那是让人有些怀念,然而却很冷淡的眼眸。她以带剌的语气吐毒舌说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像有钱人帮养的狗取的名字,小鬼。」
「要你管。那你呢?叫什么名字?」
安东妮看询问。她起来也不怎么生气,
黑衣少女迟疑似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呢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