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转子洗完脸后便往姬的房间走去。
「我昨天晚上没什么睡……而且现在也不想吃东西,我再睡一下好了。」
只从门缝中露出脸的她,没什么精神地说。
转子原本想在今天早上跟姬说自己昨晚在大浴场思索的种种,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或许负担过于沉重了。
「那我拜託贵子阿姨做一些饭糰好了。」
「嗯、谢谢……」
餐厅里,只有茂和健太郎那桌是两人一块儿坐,尾田间美穗和畑山佳人都是独自一人。
「早安。」
转子对所有人打过招呼后,就拜託宿舍阿姨帮姬捏几个饭糰。在片刻犹豫之后,最终还是决定自己用餐。不过,她特别留意美穗的动静。
据说她之前相当照顾田土才子,转子想在吃完早餐后找她谈谈才子的事。
茂和健太郎虽然坐在一起,但彼此之间并没有交谈。健太郎平常就安静寡言,这副模样已经看得很习惯了,但茂沉默不语的身影已经不只是难得,反倒是令人感到痛心了。
佳人虽然在加夏送医后,曾说出像「出现幽灵了」、「召唤出恶魔了」之类的白目发言,但后来得知她过世之后,这两三天心情都非常低落。从昨天开始才似乎终于恢複一点精神。
只有美穗看起来没有什么改变,现在也依然静静地吃着早餐。只是,筷子动得很慢。
不过,最晚开始吃的转子也因此才能够追上她。
她算好美穗吃完饭的时间,提早把餐盘还回出餐口。她不想被茂他们发现自己是刻意追在美穗后面出去的,所以打算比她早离席。这个计画成功了。
「美穗学姐,不好意思,可以佔用你一点时间吗?」
美穗一从餐厅走出来,转子就出声叫她。
「咦?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谈谈田土才子的事。」
因为转子刻意压低声音,美穗或许领悟到她不想让茂他们听到两人谈话吧?
「我们去外面吧!」
美穗说完就往月光庄附近的公园走去。
「你看起来很想睡呢。」
「我平常都过着规律的生活,但想说现在反正是暑假,一不注意就越来越晚睡……而且现在宿舍里几乎没什么人,就算熬夜也不会给别人造成困扰,结果最近睡觉时间就变成半夜两三点了。但早上还是照平常时间起床,现在的确是很想睡哦。」
美穗听着觉得有趣就笑了起来,转子决定就此切入正题。
「学姐你是不是跟才子满要好的呢?」
「嗯,算是吧……」
在公园一角的长椅坐下时,转子开口询问,美穗回答的语气里混着叹息。
「该怎么说呢……没办法丢下她不管的感觉?才子因为外表总是哥德风打扮,其他人又都以貌取人,她常常承受许多误解。不过她其实是一个内向退缩的女生。」
「对美穗学姐来说,她就像妹妹一般吗?」
美穗表情有些惊讶地回:
「你说中了……」
但脸上又立刻浮现苦笑。
「你没有看过那个时候的我们嘛……」
「咦?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起来完全不像有男人缘的样子吧?所以那时,有传言说我们两个是女同志哦。」
「……」
对于美穗露骨的说法,转子顿时手足无措,没办法马上接话。
「不过呀,其实我自己有妹妹,只是感情不太好……以前我们不是这样的,她念高中之后交到坏朋友,服装打扮也变得很异类。虽然表面上态度恶劣,但我知道她内心跟以前并无两样,而我妹妹她不想承认这点……当然也无法忍受我是这样看待她的……」
「你是把才子和你妹妹重叠了吗?」
转子终于能开口插话。
「两个人明明完全不像,这真是不可思议。不过一定是这样吧。」
「才子在百怪俱乐部过得如何呢?」
一瞬间美穗皱起眉头,但又马上整理好心情似地说:
「她看起来过得很开心哦。她的个性其实不太擅长那种团体活动,似乎是意气相投呢。」
「她说她喜欢的文学领域和服装风格一样都是哥德风。所以她一定也爱看那些恐怖幻想小说,才会对百怪俱乐部的活动那么兴緻──」
「──高昂吧,但是百怪俱乐部不是还很不成熟吗?啊、抱歉,你也是社员吧。」
美穗不禁苦笑。
「不会啦,反正这个社团只是户村社长因个人兴趣一手促成的。啊、不过已经解散了。」
「没错没错,还好田崎也在,所以才能勉强差强人意呢。」
「果然是这样吗?」
两人微微会心一笑。
「昨天晚上,我从社长那边听说了才子过世时的情形。」
「……」
「你知道吗?」
「事后才知道的……而且是过了很久之后加夏才告诉我的。因为她喜欢户村,所以即使事情已经过了好些日子她才讲,我还是觉得对她来说十分不容易呢。不过,当然她仍是一直拚命帮他讲话啦。」
「才子的父母对于她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过世的──」
美穗摇了摇头。
「听说学校的处理方式跟这次一样。不,当时应该连户村都没有跟才子的妈妈碰到面吧。大小事情都由校方处理掉了。我那时因为正在旅行,什么都不知道……」
时至今日,仍然感到后悔吗?
「只是我听说才子的爸妈已经离婚了,田土是妈妈的姓。当时好像也只有她妈妈来学校。」
「总觉得有点寂寞呢。」
「她曾说她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两人感情非常好,但是在爸妈离婚后就分隔两地。」
「怎么会……这样不是更寂寞了吗?但美穗学姐这么照顾她,才子心里一定很高兴。」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呢。」
「不过她妈妈对自己女儿过世这件事没有任何怀疑吗?」
「我不知道学校告诉她妈妈多少实际情况,但至少死因这点上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警方也不认为其中含有人为因素。」
「社长他们的……呃──过失这一点呢?」
「他们当然有错呀。但是就算全部据实以告,要说是否严重到足以致罪……那时不晓得情况有这么严重──或是,他们看到社员倒在地上就慌了手脚──只要说因此错过叫救护车的黄金时间,恐怕就能矇混过去了吧?」
「……」
「我不像加夏对户村抱有特殊的情感,但是就连我也认为他一定从来没想过才子真的会因而过世。他并不是故意要害死她的。」
「关于这一点,我也是这样想,但是……」
「你想说在情理上他还是有罪吗?」
「嗯……」
「的确如此呢。那么,你调查才子的事情,是打算要做什么呢?」
「其实──」
四隅之间的仪式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泽中加夏会过世?转子开始倾吐自己的想法。
直到她说完之前,美穗完全没有插话一直静静地聆听。但是,转子一讲完她就开口反问:
「你的意思是,那时候出现的第六个人是才子的幽灵,而加夏是被她杀死的吗?」
「没错……」
接受客观的第三者面对面的质询时,转子自己也感到……这想法实在是说不太通。但是,美穗不了解现场那种不寒而慄的气氛,她没有实际体验过那个毛骨悚然的气息。转子一想到这点,就更加努力描述,希望能将自己当时的感受传达给加夏。
「嗯,你想说的我都懂了。」
但是,美穗爽快地就接受了。
「只是我既没有亲眼看过幽灵,也完全没有那方面的经验。就算你跟我说才子出现了,我也无法体会耶。」
「但是那个时候,在那间房间里──」
「一定存在着某种让你有这种感觉的气息吧。这一点我懂。应该说是能够理解吧。不过,不能想得更单纯一点吗?」
「咦?什么意思呢?」
「加夏她──不、才子也是如此,都因为过度惊吓而死。才子在得知过去曾有女员工自杀这件事的情况下参加了百物语大会。加夏则在那里亲身经历过才子过世后,依然参加了四隅之间的仪式。在实际上曾经有人过世的地点,进行这种原本就十分恐怖的怪谈大会和仪式,对身心都是相当大的负担。就算陷入休克状态,最终导致心脏衰竭而死,这也绝非奇怪的事吧?」
「但是──」
「嗯,但连续发生在两个不同的人身上,这点确实是个问题呢。」
「非常不自然。」
「如果只有才子一个人的话,你就觉得可以接受吗?」
「嗯、这个……会觉得原来也会发生这种事呀……」
「不过,你仔细想想。这两个人身处的条件绝对不同。」
「咦……?」
「对加夏来说,她知道过去曾有女性在那间地下室自杀,也曾亲身经历才子在百物语中途过世,而且才子或许是因为她们见死不救才……她可能心中怀抱着这种罪恶感。」
「没错。」
「也就是说,她是在这种前提之下参加四隅之间这个惊悚仪式的。即使因为某种契机──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她受到极大的惊吓而导致心脏停止跳动,你不觉得这并非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第六个人的存在──」
「应该是错觉吧?那是个非常诡异的空间吧?就算陷入那样的错觉我认为也是极为自然。」
「那、那句低语呢……?我是真的有听到。」
「我虽然想说是幻听,但每个人都听见了吧。」
关于那件事情,其实转子连一次都还不曾和其他三人讨论。但是,加夏倒下引发一阵大混乱时,她确实听见茂和健太郎在谈论那句话。那时姬想也不想就点头的身影也还历历在目。
不过那三人应该也不晓得那是不是才子的声音。那句话近似低声喃喃自语,所以其实就连要区别是男女老少都有些困难。只是,四个人都有听见那句话这点是千真万确的。
转子将这件事告诉美穗。美穗思考片刻之后又说:
「这样的话,只能认为是加夏自己说的吧。」
「怎么可能……」
「从五个人里去掉四个人,答案就指向最后一人吧。换句话说,只剩加夏了。」
「明明加夏学姐她就过世了,这样不是有点奇怪吗?而且学姐她也没有理由说那种话。」
「如果是罪恶感驱使她这样说呢,你觉得如何?」
「啊……」
「当然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只是,她因为自己讲的话而惊吓致死这就太不合常理了,所以让她受到极大冲击的一定另有其他原因吧?」
「……」
「她为什么受到惊吓这点,我是没有任何头绪,不过从你刚刚说明的情况听起来,加夏确实处于一种不寻常的精神状态。也就是说,她将自己置身于即使惊吓而死也绝不奇怪的环境。」
美穗所提出的、泽中加夏是惊吓而死的说法──简单来说就是自然死亡的解释角度──听起来十分有说服力。
如果自己是局外人的话,可能会毫无异议地接受这个说法……
美穗的说法太过有力,甚至能让转子也这样想。不过,转子是当事人。那句话应该不是加夏说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当时房间内存在着第六个人……那种历历在目的感受仍然残留着,反倒可以说随着时间经过而显得越来越鲜明。
加夏学姐是被杀的……
一边继续侧耳倾听美穗那合理的解释,转子同时在内心悄悄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