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纱绫香震惊的模样有点过于夸张,相较于她,四季实望向俊一郎的眼神倒是十分沉稳。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
「在这些孩子面前,我大概就无法佯装不知或撒谎——你是这样想的吧?」
「嗯,所以我一听到你要来墓前参拜就想要一起来。不过就算没有这件事,我自己也会来致意的……」
后半句几乎是喃喃自语了,但四季实似乎清楚地听见了,微微颔首致意。
「但、但是、为什么……她要做这、这种过分的……」
这样下去纱绫香必定会越来越吵闹,俊一郎一想到这件事,就厌烦地举起右手制止她,接下去说:
「我虽然不晓得那是哪一种情感,但你对秋兰怀有特别的情感。」
「怎么会……」
纱绫香几乎就要惊叫出声,俊一郎再次挥动右手让她闭嘴,继续说:
「我不知道你是把他当成哥哥敬爱他,还是把他当作异性看待,也没有意思要追究,只是你的确喜欢秋兰。」
四季实双颊飞红。
「为、为什么……你会那样想呢?」
「其实,第一次看到房间时我就应该要注意到的。」
「我的……吗?」
「和其他人相比,你的房间比较朴素,唯一可称作特徵的就只有书架上的推理小说,不过那也都只是些文库本,从书名看起来也称不上狂热。还有就是你有养鸟跟猫吧。」
「嗯……」
「秋兰的兴趣是搜集古典侦探小说,他拥有许多稀少珍本,房里还有一个书架放的全是以猫为主题的作品。除了这个兴趣之外,看起来他之前还有在赏鸟。」
「也就是说,对于这些秋兰的兴趣,四季实用她自己的方式追着他的脚步吗?」
纱绫香从旁插嘴,俊一郎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头,接着说:
「结果你喜欢的秋兰,突然带了内藤纱绫香这个女朋友回家里来说要结婚。不过你并不讨厌纱绫香。这点从她本人的叙述中,大概就可以明白。你反倒是打从心底为秋兰能够寻得自己的幸福而感到高兴吧?」
「是的。」
「这样的话,为什么做那——」
俊一郎委婉地用右手阻止正要逼近四季实的纱绫香。
「和你一样。」
「咦,哪里……」
「秋兰过世时你有想过,要是他面对的只有工作上的问题,没有和自己结婚这件事的话,他就不会死掉了吧……」
「嗯,是这样没错……」
「那即使四季实有同样的想法也很正常吧。」
纱绫香听到俊一郎的回答后,转头牢牢地注视着四季实。
「你是想……如果没有我的话,秋兰就不会死了吗?」
但不仅四季实慌忙摇头,就连俊一郎也接着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前天晚上那件事就说不通了。」
「咦,前天晚上?」
俊一郎对狐疑的纱绫香说明自己也遇到了相同的体验。
「那种事……」
「如果那是对你的复仇或恶意骚扰的话,特别选在半夜以避人耳目不是很奇怪吗?」
「说、说的也是。」
「而且如果她的动机是这样,文惠和淑子绝不会帮忙。」
「咦,那两个人——」
「虽说是帮忙,但不过就像是事后帮忙掩护的共犯而已啦。」
「我、我不太懂……」
「也就是说,她只是想沉浸在与秋兰的回忆里。披上他的衣服,洒上他曾用过的古龙水,点燃烟草,一边翻阅他喜欢的书……这样吧。」
「她发现这件事被你看到了,所以自我剋制了一阵子。但后来她还是按捺不住这种渴望,就决定悄悄地在半夜进行。结果这次又被我看到了。」
「这样说来,淑子阿姨和文惠……」
「早就知道了吧。包括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不停重複这样的行为,所以她们才马上掩护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啊……原来是这样呀。」
纱绫香整个人泄了气似地大大叹了一口气。俊一郎则是轻轻叹息一边接着说:
「出现在书房里那个像是秋兰的幽灵……其实只要细想一下就会知道,那幽灵的真面目是四季实。」
「咦……?」
「秋兰在成年男性中算是身材比较娇小,你和我撞见的那个幽灵背影看起来也是如此。不过,春美在女性中算是身形修长,夏树又有中年发福的倾向,冬子身高跟她姊姊差不多,文惠的身材相当胖。也就是说这四个人可以去掉了。剩下的就只有和他一样身材娇小的淑子跟四季实这两人,但淑子被十字架打到腰部一直躺在床上养伤,所以不可能是我看到的那个幽灵。就是很单纯的消去法。」
「啊……」
纱绫香恍然大悟,旁边的四季实低垂着头。
然后下一刻,她毫无血色的脸庞突然因恐惧而扭曲,一边说:
「我的手、手脚……动、动不了……」
她拚命表达自己身体发生的怪事时,整个人呈现人偶般不自然的僵硬状态。
俊一郎伸手碰了碰,发现她双手双脚真的像人偶那般坚硬。
「手脚以外呢?」
「脖子和……腰……可以动,但是没、没办法走路。」
「你陪她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那个医生过来。」
俊一郎留下纱绫香,往入谷宅邸走去。
即使羽田森看过、找到四季实身上癥状的起因,俊一郎也不认为她能因此恢複。这一定也是入谷家接二连三发生的怪癥状之一。不过事情当然也可能有个万一,所以才需要医生的诊断——
俊一郎的预测命中。等他和羽田森一起回到原地时,四季实已经恢複原状,一脸没事的样子了。她本人似乎也觉得难以置信,还不停地挥动自己的手脚,扭扭脖子。
「没事就好。」
羽田森嘴巴上说着关切的客套话,但表情明显展现出不耐烦。
不过他还是顾及四季实的情况,伸出手扶住她,一同慢慢走回入谷宅邸。俊一郎和纱绫香跟在后面,纱绫香刻意放慢脚步和前面两人拉开距离,开口说:
「下一个有危险的,应该是四季实吧。」
「目前可说是照秋兰、夏树、春美、冬子这个顺序,并非单纯按照年龄大小来决定,所以淑子和你也都决不能大意。」
「但、但是……入谷家的兄弟姊妹只剩下四季实了。下一个果然还是她——」
「乍听之下好像有道理,但你那说法并没有任何依据。」
「也就是说,入谷淑子、四季实和内藤纱绫香这三个人,遭遇危险的可能性是相同的。」
「那个原因,你还没……」
「还没找到。」
「应该跟这个家里发生的奇怪现象有关吧?」
「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
「拜託,就把它当作有来想不是比较好吗?这样拖下去连四季实都……」
「我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这个可能性,但说实话,即使我把它当作有关係,也想不透其中的意义,找不到两件事的关连性。」
「我已经请外婆调查一些事情,所以——」
「没用的家伙。」
「咦……?」
「都是因为我委託你,所以夏树、春美、冬子,大家才会死掉。」
「喂喂,你突然……」
「不,不只是这样。就连秋兰过世也都是因为……」
「你,你说什么!」
俊一郎目瞪口呆,但他旋即发现纱绫香盯着自己的瞳孔闪着异样光辉,不禁背脊一阵发寒。
「要是你在秋兰还活着时用你的能力看过他,他就不会死了。没错吧?」
「要是他还活着,这个家也不会变成这样。所以这一切算到头不都是你的错吗?」
此时俊一郎终于意识到她的状态并不寻常。
俊一郎一开始以为她是对于调查没有任何进展、自己无法阻止入谷家成员接二连三殡落这件事,终于忍无可忍而爆发怒气,但就算是这样,话也说的太难听,而且她讲的内容根本就蛮横无理。就算是迁怒也太过头了。
简直就像眼前这人不是内藤纱绫香本人似的……
俊一郎一注意到这点,就想起他到入谷家那天,四季实曾一时情绪非常激愤,突然开始迁怒、挑衅地胡说八道起来。他自己是没有亲眼见到,是后来听其他人描述。
这不就是完全相同的癥状吗……?
不久,走在前头的两个人也发现纱绫香的丕变,羽田森和四季实惊讶地回过头来。此时,纱绫香的矛头骤然转向医生。
「你这个庸医!」
「什……」
「什么入谷家的主治医生呀真是笑死人了,就是你对我的未婚夫见死不救。」
「什、什么……」
「他会死都是你的错。不,不只是他。都是因为你没做半点医生该做的事,所以他的哥哥、姊姊还有妹妹也才都死掉了。」
她无视惊慌失措哑口无言的羽田森,不停地说出一句又一句不堪入耳的辱骂。那口沫横飞骂个不停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嘴巴拥有自己的意志似的。
果然如此。
当她痛骂的对象转变成四季实,俊一郎在心里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就在快要回到入谷宅邸前,纱绫香没有任何前兆地突然恢複正常,这证实了俊一郎方才的判断完全正确。
「那、那个……我、我……究竟是……」
询问回过神来的纱绫香,本人似乎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话,但完全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还有,不停吐出难听话语这个行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完全力不从心。这个情况也和四季实的体验相同。
「没关係啦,那个又不是你的本意。」
有过同样经验的四季实温柔地安慰纱绫香,俊一郎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羽田森脸色十分难看,好似一秒都不想再待在入谷家。
下次就算再请他来看诊,多半也不会来了吧。
现在流言蜚语已经传遍这附近,邻居都把入谷家当作鬼屋看待。大家都充满好奇地从外向内张望,但绝对不会登门造访。
入谷家成员接二连三过世——即使离开宅邸也绝对无法逃开。
屋内频繁发生怪异现象——没有任何徵兆或原因,突然袭击而来。
警察与卫生所都已经束手无策——奇怪的侦探持续进行搜查但一点进展都没有。
文惠说这种风声已经传遍音槻。正因为她并不完全算是入谷家的人,所以才能收集到这些情报吧。
不过,大众传播媒体并没有太大的动静,这一点相当微妙。是有几间三流周刊杂誌以「受诅咒的一族」、「怨灵作祟的屋子」、「悲壮的骚灵现象」、「恐怖的谜样连续离奇死亡事件」这类标题做报导,但数量也太过稀少。
简直就像有实行特殊的报导管制似的……
俊一郎猜想,或许是警方高层或是对他们有影响力的某位不知名人士,为了避免这个骚动徒然扩散所以出手干涉消息流通吧。
如果真是如此,这情况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或许是外公提过的、愿意为他两肋插刀的掌权人士中,有人马上展开行动了吧。但是,立刻有个疑问浮现。
为什么对方要这么做呢?
正因为俊一郎现正实际处于风暴中央,对这一点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要特意做到这种程度呢?不,老实说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是因为过去曾受过外婆和他的帮助吗?
还是不能忍受人心惶惶呢?
当然这可能也是部分理由,不过应该不仅如此。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天上会平白无故掉下这种好事。恐怕是有某种理由。对那些掌权人士也有利,为了满足他们自身慾望的某种……
在饭厅旁的厨房里,纱绫香正在帮忙四季实泡红茶。羽田森坐在椅子上,一脸閑得发慌的模样。曲矢刑警不知道是不是带着冬子的遗体告辞了,没有看到人影。文惠大概在淑子的房间里。
俊一郎边下意识地留意入谷全家的动静,边暗自心想,自己似乎是一脚踏进了不得了的世界。他这个全新的认知,当然不是指入谷家,而是他身为弦矢俊一郎侦探事务所的负责人,今后也会深深牵连其中的、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这个世界。
然后在「死亡」这个世界周围,掌握绝对权力的部分不知名人士正蠢蠢欲动着,这让人有不好的预感。他的感觉十分强烈,那个没办法单纯因为有人站在自己这边而感到喜悦的某个理由,正潜伏在某处虎视眈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