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莱希,充满荣耀!
──无名帝国士兵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七月十日 帝国军布雷斯特军政管辖区
「报告!」
格兰兹少尉儘管充满紧张,也依旧以靠着义务感抑制语气起伏的语调,跑过来就开口说道。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状况已準备妥善的拜斯中尉也全身充斥着紧张感,连忙端正姿势面对他。
「拜斯中尉,大队已集结完毕!」
「辛苦了,格兰兹少尉。后勤状况有延误吗?」
「毫无任何问题!粮食、装备一应俱全!」
是万事俱备的通知。然而如此重大的通知,偏偏是越过指挥官提古雷查夫少校,由副指挥官的自己听取并做出判断。
考虑到事情的重大性,这本来该是由提古雷查夫大队长亲自做出判断的案件。但是,如今在场的最高阶军官是拜斯中尉。
感受到身为最资深指挥官的义务感与紧张感,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越过那个提古雷查夫少校由自己做决定」的紧张感难以估计。像这样的自己,大队长居然传话说可能会在年内不久后晋陞,这世上还真是不可思议。
「……中尉?」
「不,我没事,少尉。」
不过,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是要求做出决定,以指挥官身分做出判断的瞬间。浇熄众人这份一触即发的紧张感与期待感,是身为将校绝对无法容许的过错。他的义务,如今要求他在此善尽职责。
「各中队指挥官回报各队状况!」
因此,他喊出这句话。
他询问状况的声音,有别于他身为专家想保持克制的努力,在掩盖不住的期待感下,不得不变成略为高亢的语调。
「全员集结完毕,已就第一级战斗位置!」
响亮的号令与万全準备的通知。
「回报状况!」
这是宣告战斗开始的吶喊。
「啤酒準备完毕!葡萄酒準备完毕!」
这是充满自豪的答覆。
「大鱼、大肉全準备完毕!」
这是补给表示「要是能吃光、要是能喝光,你们就吃光喝光给我看吧」的大手笔特别供应。是将偷偷摸来的各类品项库存一扫而空,毫不吝啬的战力集中投入。
「大海,準备完毕!」
然后,这是选出最棒场所的坚定自信。
「很好,各位,开始行动!」
清澈的大海,蔚蓝的天空,以及爽朗的初夏阳光。并列的铁板与料理台上,毫不客气堆放着小山高的新鲜肉类。当然,以箱计算的罐装啤酒也用複数的小型冰箱搬运完毕,而且还随处可见似乎是从某处弄来的香槟与葡萄酒。
今天,聚集在这里的是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精兵们。这群士兵,今天为了享受海滩,毫不吝啬地献出全身精力。
这一切全是为了今天这一天。
「向胜利!」
「向战友!」
「向莱希!」
「「「乾杯!」」」
众人齐呼起响亮的乾杯怒吼。
插图008
同时喊着「今天就无分阶级狂欢吧」互相喷洒啤酒,香槟的软木塞往来交错,然后勾肩搭背高声齐唱「我们是胜过世间一切的莱希」的男人们。
他们在共和国的度假胜地毫不节制地从丹田发出宏亮叫喊。这是将亲手紧握住的冰凉胜利美酒,在毫无任何阻碍的大海上高声歌颂的最佳机会。
高喊着「向帝国乾杯」并同时将冰凉的酒瓶一饮而尽,他们以最大限度享受这歌颂的机会。当中数人在沙滩上豪迈挥舞铲子,不顾年纪地玩起沙子,然后在不久后开始分队对抗挖起沙坑。另一方面,有部分的人则是早早跳进大海,还有一些人高喊着「我要吃肉」沖向铁板。
在场不论是谁都老实陶醉着。陶醉在胜利、陶醉在生还的喜悦,以及陶醉在达成义务的成就感之中。
同时间/帝国军布雷斯特基地
看完副官递交的通讯文件后,她就像感到头疼似的按压着额角发出呻吟。然后,帝国军魔导大队指挥官暨参谋军官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少校,就寄望着重看一遍或许结论就会改变的乐观推测,再一次看向手边的通讯文件。
不过,就算她再怎么埋首重读内容也毫无意义。毕竟手边的信件内容上,只记载着明确到毫无误解余地的参谋本部的正式通知。
「……不好意思,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我稍微离席一下。」
因此,谭雅在向拿通讯文件过来的副官说一声后,就不耐烦地将军帽戴起并缓缓起身,随后走向邻接大队司令部的官舍个人房间。
抬头望去,天空是有别于自己心境的晴朗。
「……就快是夏天了呀。」
虽然还不到酷暑时期,但也差不多要夏天了。认可拜斯中尉与其他大多数的大队魔导师一齐请假享受假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兼作为部下的慰劳,他们要以准许由大队公库支出少许金额的形式,在海滩上举办一整天烤肉派对的事,谭雅也早已同意。
这样,也还好。
这是因为他们终究只是从事野战的魔导将校。至少,在现况下享受胜利美酒的权利,是他们应该被认可的当然权利。就谭雅来说,她也不吝于极力尊重他人的权利。因为她很清楚,就算是部下,侵害他们享乐的权利也是身为长官所不被容许的态度。
因此,谭雅毫无责怪现场人员庆祝胜利的念头。这样,倒也还好。毕竟他们在他们的岗位上把事情做到最好了。
问题是──谭雅勉强压抑着宛如在地狱深处沸腾高涨的愤怒,仰天在心中长叹……就连高层也感染到同一份乐观的无药可救的现实。
而不断累积的郁愤与不信感全因方才参谋本部送来的那封愚蠢的「庆贺胜利的通信文」完全突破极限。这假如是私信也就算了,但偏偏是以对全军发送的正式声明、偏偏是参谋本部的俊杰们,在近乎天真的讚美这场大胜利?
理解到这点的瞬间,谭雅就险些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靠着仅存的自製心才勉强没有当场爆发开来。不过,所谓怒不可遏的愤怒正是指这种情况吧。
「该死!说什么……胜利的……美酒!我们……可是让结束战争的机会……溜走了啊!儘管知道胜利的方法,却不知道胜利的使用方式吗!」
于是,一关上个人房间的房门,谭雅就顺着情绪将帽子砸在房间地板上发出吶喊。
靠着脑袋还清醒的部分,谭雅也很清楚大吼大叫「别开玩笑了」是不像样的行为,也还保留着所以至少要顾忌他人观感在个人房间里喊出这些话的理性。
不过,旦在房间里开骂后,谭雅就难以克制地继续大骂:「『明明战争都还没结束』,就因为这场大胜利欢天喜地起来,参谋本部那些人的脑袋究竟是有多单纯啊?」所谓,真不懂他们在想些什么。于是,她一面吶喊一面顺着冲动破口大骂。
「难以置信!为什么……为什么参谋本部没有活用这场胜利!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最高统帅府没有进行外交交涉!他们真的有心要结束战争吗!」
战争可分为数个阶段。没错,目前帝国军将兵们至少已在前线尽到充分的义务,最终对这场大胜利做出了贡献。所以,他们身为达成义务之人可以歌颂这场胜利,他们拥有这种权利。
但要是就连应该要负责战争指导的参谋本部与上级单位的最高统帅府,也跟着天真地大肆庆贺起胜利,喝起胜利的美酒──
这就是怠惰。
这就是失策。
不对,比这些还要恶质。这是犯罪般的毫无作为。
「该死,为什么会这样?参谋本部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突然知性就钝化了?
不管是为什么,现况都让谭雅不禁搔抓起头髮,并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点起房间内备有的酒精灯,一面煮水一面拿起磨豆机。
边将前几天在攻略完巴黎士后弄到手的高级阿拉比卡豆慎重磨碎,边準备滤滴用的滤纸,再用充分煮沸的热水稍微闷过之后慎重注入热水,最后将咖啡倒入咖啡杯中,让谭雅一面闻着香气寻求安宁,一面深呼吸让情绪冷静下来。
「参谋本部没能理解事态。这是为什么?」
这是单纯的疑问;是为什么会这么做的质问。帝国军本来应该是近乎偏执,就连下级军官也会让他们彻底学习企划立案与计画拟定的效率主义集团。军大学的教育可是彻底灌输了我们,遭遇未知事态时的对应计画拟定与处理方法的当机立断,以及为了让战争迷雾最小化而进行最大限度的事前準备。
「……我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正因为如此,虽说只是暂时,但谭雅恢複冷静的理性,无法理解帝国军参谋本部竟会因为胜利而高兴到失去分寸的这件事。
参谋本部应该就连在帝国军当中都是格外彻底的理性主义者集团,所有参谋突然全员一起失常这种事,就机率论来讲实在是不太可能吧。
不过既然如此,他们是为什么会一齐陶醉在胜利的美酒之中?
「果然是难以理解上头的变质……啊,够了,百闻不如一见,就只能亲自走一趟了。」
因此,一面品味一面咽下咖啡的谭雅就做出决定。认为既然如此,就只能亲自去一趟参谋本部询问了。
对决定要这么做的谭雅来说幸运的是,大队目前正解除快速反应的待命指示。指挥官离开自己的部队儘管是不太值得嘉许的行为,但预定前往参谋本部数日的程度应该是不成大碍。
既然如此──谭雅做出决定。既然时间这项资源有限,就不许浪费。只要一度决定好方针,就唯有迅速行动。
于是在拿起房间角落备有的基地内用内线电话后,谭雅就立刻呼叫起大队司令部的电话。
「你好,我是值班军官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
「少尉,是我,提古雷查夫少校。」
「是的,少校。请问有什么事吗?」
谭雅佩服着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响两声铃就接起电话的机敏,一面享受着些许满足感,一面简短地告知要件。
「我要去参谋本部一趟!在我向司令部取得许可的期间内帮我準备行李。我还有贵官的份。这件事帮我传达给拜斯中尉。」
「遵命。休假中他人应该外出了,我就先传话给他。请问要订长距离火车的车票吗?」
「啊,他要是没办法来,用通讯联络也无访。还有不用订车票。这次我们要取得飞行许可直接飞往参谋本部。不过要确保在帝都的住所。」
既然赶时间,就没那个閑暇悠哉搭乘长距离火车过去。所以谭雅早在脑内决定,要横越过去的莱茵战线上空直接飞行到帝都。该说是幸运吧。倘若是九七式,就能保留充分的体力飞到帝都。战斗飞行还另当别论,但如果只是要横越友军制空圈,就十分有可能办到。
「收到,少校!请问要在帝都停留几天?」
「应该不会太久,帮我订三天的房间。」
毕竟杰图亚阁下也有自己的行程,重点还是多估算一点时间确保住所吧──谭雅很快就做好长期抗战的觉悟。
当然,本来的话是不想离开工作地点太久……不过谭雅已在心中做好决定,若有必要,她甚至不惜要在帝都展开激烈论战。
「收到,我立刻照办。」
很好──谭雅迅速将整套装备与第一种军装塞进行李箱,以自己还有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的名义撰写两份飞行许可申请手续文件,同时提交以直接前往为前提的飞行计画书,并在不久后获得认可。
然后,接获命令的维夏也以不逊于谭雅的速度着手前往帝都访问的準备。
在联络对方帮忙準备魔导将校用的将校级客房两间后,顺便活用参谋本部直属大队指挥官副官的官衔,从参谋本部的后方单位确保一辆客车作为帝都内的代步工具。
虽然总是在这种时候,不过维夏切身感受到,就直属参谋本部这点上,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果然是作为相当特殊的部队备受尊敬吧。一般来说,上头的人都讨厌隔着看不到对方的电话沟通。儘管如此,对于像自己这种年轻军官的要求,后方作业人员竟然会慷慨地欣然应允,可说是相当罕见呢。
「代替海滩的休假吗……既然能回去帝都,或许能去看一下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吧?」
因此,虽然只有瞬间,但也让她觉得「只要好好安排时间,说不定能不用透过信件,直接与朋友报告近况吧?」稍微期待起享受休假的可能性。
只不过,这些全是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之后的事。因此,维夏就依照顺序处理该做的事项。準备住所,也确保好移动手段。交接报告姑且就作为部队日誌与详细的业务报告书彙整起来。倘若是拜斯中尉,应该只要看一遍就能掌握住必要事项。
提古雷查夫少校有说她知道拜斯中尉正在休假,所以维夏只要跟他联络一声就好。
「打扰了,我是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请帮我找拜斯中尉。」
很好──她一拿起长距离电话,就姑且打到之前通知的休假去处的度假设施,透过电话呼叫拜斯中尉。
「是的,我是拜斯中尉。」
「中尉,我是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真是不好意思,难得休假还让你特地过来接电话。」
所以──就先这么说吧。当时维夏本来只打算通知拜斯中尉「少校请你联络她」这句话。
「哎呀,维夏,你也打电话哭诉想来海边玩吗?也对,我们这边玩得可愉快了呢。」
没错,这只是个偶然。
当平时会稍微稳重一点深思熟虑的拜斯中尉,不小心趁着醉意说溜了一句多余的话时,让维夏顿时有点火大。
在这之前顶多是「我当然也想去,但既然副指挥官出面带队,自己的长官少校要留在基地的话,身为副官的自己也只好担任值班任务了吧」这种程度的心情。
不过,这全是他运气不好吧。
「……不,跟这没关係,是事务联络。少校表示她有事要前往参谋本部,需要空出三四天左右的行程。」
所以,维夏就稍微忠于自己火大的情绪,顺着对方说溜嘴的话,将事实平淡地说出口。
「是交接联络吗?」
「是的,她要我通知你这件事。」
这是提古雷查夫少校所吩咐的全部内容。由于要前往帝都,所以要告知拜斯中尉此事进行交接业务。既然这是吩咐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的任务,她这句话就是毫无虚假的事实。
「……听到这句话,我看来是必须要返回基地与少校调整业务吧。」
「请随意。恕下官僭越,既已告知必要的联络事项,下官就不该再说多余的意见了吧。」
很可悲的,这可是毫无虚假的事实。维夏在心中「呸」的吐着舌头,稍微报复回去。
长官是说「不要勉强把人找来」。这换句话说,就是提古雷查夫少校并没有明确说是要人「过来」还是「不要过来」,因此揣摩长官的想法可不是维夏的工作。虽然功利主义的少校,大概是觉得用通讯联络就好了吧。
不过告知这这件事的义务,对现在的维夏来说稍微有点不足。
「我明白了,少尉。这确实是我该直接询问少校的事项。很好,格兰兹少尉!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至于我吗?可是收到美女的邀约呢!」
因此,似乎是一个人擅自接受什么事的拜斯中尉,就以前所未有的略为开朗的语气,将之后的事託付给格兰兹少尉,让隔着听筒听到他们对话的维夏嘻嘻笑了起来。
「是的,中尉!请儘管放心!我们将紧咬着这些强敌直到最后一人,坚守岗位奋力战到最后一刻!」
然后,隔着听筒想像起对面情境的维夏就稍微觉得「啊,拜斯中尉大概是真的喝醉了,才会理解得这么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