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从斗志观点考虑时,就跟枪决提督一样,也只能让几名将军在前线倒下。
──汉斯‧冯‧杰图亚/时期不详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六月十八日 东方战线/救援部队最前锋
在一望无际的广大土地上,那个人造物不过是个小黑点。一点一点散布在大地上的颗粒。要是有人以俯瞰角度眺望着,说不定会认为这些是不值一提的黑点,就这样视而不见。
不过,一旦靠近的话,就会被其威容给吓得屏住呼吸吧。那是只能说是极其厚重,作为现代技术精华的装甲战力──帝国军装甲师团的尖锋。
是在毫无阻碍的大地上刻下车痕,一路朝着索尔迪姆528阵地突进的集团。领头的是为了统帅部队而搭载着大型无线电的指挥官战车,紧接着是载满着通讯设备的数辆军用车。
儘管略为突出部队,但这也是具体表现出指挥官先行精神的行动。而在大规模装甲战频发的东方,也为了要能及时做出判断,现场指挥官站在最前线的情况已成为日常,变得不再罕见。
不过,从周边行驶的战车与步兵运输车上不时望来的好奇眼神,深深述说着这对少数保有完整编製且战历丰富的装甲师团将兵来说是非常奇特的景象。
答案只需倾听无线电传来的声音就能立刻明白。
「接敌了。是联邦军的防卫部队!」
警报的声音对师团将兵来说确实是很耳熟。既然听到有敌人,就当然会紧张吧,不过这并不罕见……所以不至于会让人投以奇异的眼神吧。
儘管如此,唯独今天是人人都带着些许的困惑与期待在观望着战斗车辆群的反应。
理由就在那名突然从战车中探出头来的人物身上。就像要用眼神烧死敌人似的瞪向敌阵,并回头望了一眼后,他摇了摇头随即喊道:
「通知师团全员。重複一次,通知师团全员。这是师团长命令。无视他们!迂迴前进!不準跟他们打!」
不是中队长,不是大队长,甚至不是连队长,他是师团长。
行驶在最前排的克兰姆师团长的咆哮,透过大型无线电传送到尾随在后的所有车辆上。
「不顾一切地往前沖!」
他那就像是在喊「跟我前进」般一个劲地挥动手臂,鼓舞着后续部下的身影充满魄力。只不过,要是只有他的话,师团的将兵顶多是觉得「我家的老爹还真行」,就稍微看上一两眼吧。
克兰姆师团长在发挥指挥官先行的精神亲自搭上一辆战车后,就说出一句「请让下官随行吧」,率领着师团开始猛烈突进。
这全是坐在他后方的军用车辆的后座上,似乎笑得很愉快的杰图亚中将所播下的种子。
「……哎呀,被克兰姆师团长夺走我的锋头了啊,格兰兹中尉。我们就像是观众一样。」
「阁下,恕下官直言……」
「什么事呀,格兰兹中尉。」
「对克兰姆师团长阁下来说……」
难道不是杰图亚中将要亲自前往最前线的意志,导致了这种事态吗?伴随着这种眼神,担任护卫的中尉就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看来是不会在战场上犹豫提出意见的样子。
提古雷查夫中校这家伙,到底是怎样教育的,居然有办法让年轻的军官拥有着能以中尉阶毫不畏惧地向将官直言的精神性。她要不是有野战的才智,我肯定会毫不迟疑地把她丢到后方担任教育……还真是让人烦恼。
这是愉快的烦恼啊──杰图亚中如此破颜一笑,拍起格兰兹中尉的肩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中尉。不过,前线视察也包含在本官的职务,也就是检阅官的任务之中。那么,前线在哪里?就在这里吧。」
「请恕下官冒犯,阁下。还请阁下自重。」
「当然,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会注意的。」
一领悟到无法让他回心转意后,格兰兹中尉就带着暧昧的微笑保持沉默。杰图亚中将一面遗憾他闹起来不好玩,一面重新看向克兰姆师团长的战车。
从舱口探出身子,不顾自身安危的姿态非常勇敢。
「哎呀,他也很勇猛啊。」
杰图亚中将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将「本来的话,所有师团长都该跟他一样」的感慨吞回去。
行驶在东方辽阔大地上的车阵,看起来就像是纪律与训练普遍化的样子吧。会有多少人知道这很「罕见」啊?
虽说是逼不得已,但靠着大动员过度扩张的帝国军,一方面让组织急遽扩大增加职位,一方面加上受过充分教育的将校自开战以来的损耗,导致了有非常多的缺员无法补足。
实际上,别说是「师团长人事」,就连「连队长人事」都让人惴惴不安。B集团参谋的精神衰弱,本来也应该要撤换的。就连能接手的人员都找不到,明确述说着帝国军的人才已经告罄。
正因为如此,能亲自重新确认到像装甲师团这种重点部队仍在品质、干劲的双方面上保有高水準,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是让人隐隐发寒的现实。」
既然是要以有限的兵力防卫东方这种辽阔的战线,就算是为了以最大效率达成任务,也无论如何都不可缺少优秀且积极的将校。
「然而,却不够……将校的数量缺太多了。」
这是只要置身在东方最前线,就不容拒绝地不得不体会到的现实。
像提古雷查夫中校那样的野战将校,还有像克兰姆师团长那样的装甲师团长,这种能满足战前要求水準的人员……在目前的帝国军中已成为相当罕见的例外了。
因此,就只能準备了。然而,这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準备好的存在。要教育出能真正派上用场的将校,无论如何都很费时。就算要从士官中选人升上来,却就连士官的基础也同样面临到损耗与人才不足的问题。一旦要在这种状况下培育能承受住实战运用的将校集团,将会费上一个世代的时间吧。
不知是该傻眼还是该感慨,帝国在战前将「受过军纪教练并彻底教育过的将校」视为理所当然的存在,等到失去后才开始理解他们的真正价值。
本国大半的人,说不定如今还活在幻想的世界里;甚至深信着帝国军「就跟战前一样依旧是个精悍的组织」。
帝国本国的意图是希望冲进东方的泥沼。所以,帝国军就甚至是把将兵胡乱地撒在荒芜的大地上施肥。
坐在军用车的后座上,朝周围放眼望去是一片雄伟的大自然。如果是在观光旅游的话,就这样享受着自然交织而成的宏伟景象也不坏。儘管不是过度支持回归自然,但也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但这反过来说,也只证明了这里是「一般的未开发空间」。对帝国来说,这里离故乡太遥远了。
自己熟悉的故乡远在他方,这里就连边境都算不上。
「……这里完全是荒芜的战线。」
杰图亚中将心中的话语,喃喃地从嘴边滑落。
「有什么错了。」
对那难以言喻的什么感到烦躁,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在现况下,帝国军的作战目的是确保能支撑战争经济的资源地带。这我不是无法理解。毕竟资源地带是个很有魅力的奖盃吧。只要安朵美达作战成功,帝国的物资状况就毫无疑问会获得改善。只要成功,就是非常好懂的的胜利。
也能对开始散发困窘感的后方战意带来正面影响吧。只是,不得不补上一句「看在后方眼中的话」是很理想。
攻势的胜利与佔领地的扩大,对现场来说就等同是一场恶梦。只要置身在最前线,会不懂这么做有多么没意义的人还比较有问题。
这不需要运用到多少知性,太过一目了然了。
这一片辽阔的泥泞,哎呀,确实是很优秀的黑土吧。但要是种不出果实的话,就真的只是毫无意义了。
「要是能提高自治议会的农业产量,或许确实能期待获得多少改善……瓶颈会是肥料吗?但也没办法停止製造火药。分配比例的拿捏会相当……」
困难吧──思考起天秤倾斜度的杰图亚中将苦笑起来。
这不是自己现在的工作。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自己现在就只是一片置身在最前线的浮萍。
「嗯?」
让车体突然摇晃起来的震动和无线电中满是迫切感的叫喊声。
「确认到敌影!一点钟方向……是敌战车!」
接敌。而且还是难以迴避的敌装甲战力。移动快速的敌人总是叫人打从心底愤恨不已。
虽然也有做好意外遭遇战的觉悟,但这是会让人有点希望避开的那类对手。不过换个角度来想,也能认为这是个能在毫无损耗之下与最为棘手的敌人展开激战的好机会──如果是要迂迴敌阵,打通前往索尔迪姆528阵地的道路的话,这将会是最好的发展。
「準备应战!警戒反战车炮,把他们解决掉!」
隔着无线电传来克兰姆师团长勇敢的激励声。杰图亚中将回过神来,凝视起敌情。是敌战车群。
你打算怎么做?──望向克兰姆师团长的车辆……看来他不打算后退。
不过,或许该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总不能让指挥车辆待在最前头吧。所以战车小队就在率先冲出后,为了迎击敌战车,描绘起相互掩护的複杂机动。
克兰姆师团长的战车也停留在炮战距离,让主炮开始发出咆哮。好啦,敌战车会怎么样反应哩……杰图亚中将就像是庆幸有机会亲眼目睹似的重新握起双筒望远镜,然后在翻开记事本时,收到意料外的通讯。
「阁下,请退后。」
听筒传来的师团长声音,说出让人不得不困惑的话语;硬要说的话,就是不解风情的话语。是打从心底难以理解的那种发言。
「克兰姆师团长,抱歉,我无法理解贵官这话的意思。」
「咦!」
「为什么就只排挤我,贵官的战车也会留下来吧?」
下一瞬间,无线电发出咆哮。
「阁下!这是战车!是有装甲的!」
克兰姆师团长恐怕是吼得脸红脖子粗吧……所以说,这又怎么了。非装甲车辆的话风险会太高的提醒,确实是很正确。
儘管正确,不过也毫无任何意义。
「感谢忠告,克兰姆师团长。不过,请不用担心。」
「咦?」
「我有借了魔导师负责护卫吧?他们会把事情搞定的。不用在意我,去战争吧。」
朝着说出这话,把无线电听筒拿离耳边的杰图亚中将,格兰兹中尉就像难以置信似的,口沫横飞地提出反驳。
「阁下!」
「根据提古雷查夫中校的报告,应该有过将魔导师作为实质上的装甲运用的战车骑乘兵的实例,而贵官还是这件事的执行者。」
「可是,当时搭乘的是有装甲的战车!」
克兰姆师团长也好,格兰兹中尉也好,就只会说同一件事吗?杰图亚中将向他蹙眉。
说不定只是最近的人太过拘泥装甲了……但这也是会让人对典範感到不安的内容。
「格兰兹中尉,装甲是很重要的部分没错,但这是技术。极端来讲,技术是要运用的东西,而不是要被牵着鼻子走的东西喔。」
「那怕是一发流弹,对这辆敞篷军用车来说情况也完全不同!装甲可不是装饰啊!」
原来如此──杰图亚中将微微点头。格兰兹中尉提出的意见,以他的立场来说非常正确。
支援战车跟护卫一般移动用军用车的难度不同,这话是很有道理。伤脑筋的是,杰图亚中将的立场是绝对没办法答应这件事的。
「所以?敌人一开炮,就要我找块装甲躲到背后去?这种商量我完全没办法答应喔,中尉。」
表情就像难以置信似的僵住的年轻中尉心中,甚至是对自己的鲁莽闪过轻蔑吧。
实际上,这很鲁莽。
搭乘一般车辆陪同战车战,简直就是个脆弱目标吧。有关自己带给周遭的人很大的麻烦这点,我在心中向他们谢罪。不过,这是有必要的。
在军务上,必要的事情……光是如此就足以将一切的行为正当化了。
「中尉。雷鲁根战斗群的救援是我强行推动的。提案人一旦后退,救援的胜算就很可能会被视为亮起了红灯。要是提供了这种藉口,救援也会遭到拖延吧。」
「恕下官直言,这是军方正式的军事行动!」
「很耿直的答覆啊。」
如果相信的话。
儘管就个人来说,杰图亚中将不是很熟悉格兰兹中尉,不过知道他是在那个提古雷查夫中校底下训练出来的军官。这就足以认为他是一名久经野战的军官,而这种人早就懂得场面话与现实的差距吧。
「你是想主张自己不知道提案人现在要是逃走的话会怎样吗?当然,行动会变钝吧。不再是尖锋,让解围变得没有把握。」
「这……撤离!撤离!」
霎时间,格兰兹中尉才正要点头,就突然脸色大变地叫起。同时,前座的驾驶脸色大变地转起方向盘,杰图亚中将也迟了一步注意到异变。
「真不想变老啊,眼睛跟不上念头了。」
就算做好见敌必战的心理準备,关键的视力却衰退的话可就毫无意义了。一面自嘲,一面追随着格兰兹中尉的视线……前方是疑似正在将主炮朝向这里的敌战车轮廓。
居然在敌人面前议论起来,看样子是在后方待太久了,和平痴呆的情况很严重啊。
「魔导师,反炮弹防御!防御壳会让车子被炸飞!不要硬挡,用防御膜偏离弹道!」
格兰兹中尉嘶吼起来,共乘的魔导师握紧宝珠。几乎同一时间,震动般的声响爆炸开来。是敌战车的主炮。
「……!」
该说是现代科学与现代魔导的组合引发了奇蹟吧;或者该说,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受到主的庇佑吧。敌弹应该确实是朝这里逼近了,但或许是弹道被稍微偏离了吧,散发着讨厌的破空声朝着远方飞去。
他们能在这种距离下偏离水平射击的本领,真是叫人惊叹。
……提古雷查夫中校给了我好东西啊。原来如此,也难怪她会非常不甘愿地表示「不想给」了。她会恨我把人拿走也说不定。
「干得漂亮,中尉!」
「很荣幸受到阁下讚赏,但还请退后吧!这里有敌战车!」
「我当然知道这里有敌人。不过,这跟下官无关喔,格兰兹中尉。要说得话,是贵官们要想办法解决的事吧。」
「可是,那是敌人的新型!」
「正因为是新型才有看的必要。我可是来检阅的喔?有道是以眼还眼,以战车还战车……」
说到一半的话语中断,拿出的记事本从手中滑落,杰图亚中将瞪大双眼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儘管是在行进中,友军战车仍然猛烈地朝敌战车发动攻击;儘管是行进间射击发射主炮,也还是漂亮地直击目标的战车兵,本事很是优秀。
不过,只有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