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行啊。
──汉斯‧冯‧杰图亚/于东方战线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六月十八日深夜
面对开始突击的帝国军装甲部队,联邦军部队依照规定展开对应。让事先準备的预备战力快速反应出击,拦截意图突破包围的帝国军救援部队。
不过有别于重视数量的联邦军準则,阻挡杰图亚中将突进的这些部队,是处在未必能确信拥有数量优势的状况下。然而,他们却以实力弥补了不足的数量。
联邦军部队所展示的对应,在受到战争迷雾支配的战场上是无限趋近于完美。準备周到的事前计画顺利发布,并毅然做出让保存下来的压箱宝──完全充足的装甲师团作为援军紧急前往救援的决断。
是就连帝国军参谋本部都不得不将这种安排视为仿效对象的组织性抵抗。
抑制住政治军官的过度干预,开始追求军事合理性的联邦军军事机构有办法建立起坚实的防备。儘管无法否认是照本宣科,但在能採用正攻法时的正攻法可是坚实无比。
如果帝国方的救援部队迟疑出击的话,就毫无疑问会是联邦军获得胜利。将会连同战意一起击碎这次反击的进军,甚至还能长驱反击吧。
要是说展开反击的联邦军有着唯一且致死性的误算,那就只会有一个。
那就是没能预测到,会有一头某猛兽从应该遭到包围的帝国军阵地中冲出,从背后用尖牙袭击过来。
就在处于抗衡状态时,来自背后的一刀也让精悍的军队瓦解了。
由于贸然将预备战力集中投入对应,持续选择採取教科书般的正确做法,所以这不在典範上的一步让联邦军的思考僵化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有一头追逐猛兽的牧羊犬在。
儘管被迫当上拯救友军的英雄角色的德瑞克中校非常不愿意,但对军队全体来说这可是因祸得福。
义勇魔导部队以被苏中尉失控突出战线的举动拖着走的形式担任起追击,拖延了从索尔迪姆528阵地飞出的一个魔导大队的速度,让联邦军部队勉强将致死性的一击成功控制在致命性的一击上。
不过,临机应变所能做的处置也有限。
帝国军解围部队的突进颠覆认为B集团战意不足的联邦军预想,再遭到从背后发动袭击的魔导大队挟击,手边的预备部队还早已派出去了。
不论是怎样的军队,司令官都会抱头苦恼吧。
但实际上,联邦军在遭到打通时所受到的损害,在这个阶段还只是局部性的。真正的问题,是由面临逆境的联邦军组织结构所诱发引起的。
也就是决断的问题。
要是无法支撑战线的话,该怎么做?
反击吗?撤退吗?防御吗?
不论是做出怎样的决定,应该都能开闢出一条道路。然而,联邦军的指挥官却没能决定那关键的方针。不论是谁都没能掌握到时间,让一度瓦解的队列重新组成。
其中并不是没有能对情势当机立断的指挥官。
在接二连三的激战中,联邦军将校的判断能力与战斗经验就以跟帝国军互相竞争的形式琢磨发光,也兼具着经验与智慧。
让他们没能做出决断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即使他们是优秀的将校,联邦军的军官不论任何时候都是以服从为美德;不对,是以不能违背作为大原则。他们就连在紧急时刻都欠缺着独断独行的组织文化。过去也不是没人独断独行。只不过,那是需要勇气以上的某种事物才能做出的英雄般的决断。
大半的人就只是等待着。
等待着命令。
更正确来说,是在等待「许可」。
他们就是这样被教育的──党比敌人还要可怕。
当然,只要领悟到会来不及的话,就会做出行动吧。
只不过,他们少踏了一步。
因此,别说是一步,全身都豁出去的杰图亚中将强行推开了门。
是匹夫之勇,不顾一切的蛮干,或是该称为捨弃迷惘的果断突进。不论是要怎样形容,杰图亚中将都赌赢了。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六月十九日 东方战线/帝国军追击部队
胜利的报酬虽然有很多种,不过追击逃亡敌兵的权势是能确定获得的报酬。古今中外,没有比朝着敌人的背包开枪还要愉快的事了。
因为可以攻击敌人的背后。
而且只要下令总追击的话,将兵也无法拒绝。
在奉命追击,踊跃前进的部队当中,也再次看到了谭雅等人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身影。是要组成空中突击队形,一路全速追在敌人背后的猎犬角色。
不过,作为指挥官飞在部队前方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表情却瞬间阴沉了一下,朝着飞在附近的副队长若无其事地使了个眼色。
同样若无其事地靠过来的副队长则是一脸担忧。他也是受过训练的军官,这就以顾虑部下的目光来讲是满分的对应。
「哎呀,真是壮观。想不到居然会进行追击战。」
「就是说啊。打通成功了,这就是防卫索尔迪姆528阵地的成果吧。」
哈哈哈──只要指挥官与副指挥官一块笑起,就很像是在开朗的谈笑吧。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虽是她一手栽培的部下,但身为指挥官也有着最低限度的规矩在。
就这点来讲,谭雅与拜斯少校做得很好。有察觉到谭雅与拜斯之间瀰漫着些许隐情的人,顶多只有副官吧。
「虽说是要在扫蕩残留敌兵的同时加以追击……中校?」
「拜斯,我就直问了……这是有办法追击的状况吗?」
谭雅一脸苦涩地向副队长小声怒道。
「儘管下达了追击战的命令……但中校其实并不想吗?部队确实也疲惫了,但仍是有办法发挥战力的状态。」
「拜斯少校,是就连损耗相对较少的我们都疲弱了喔?」
在打通作战的参与部队中,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算是状态最好的吧。现况就连要以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在眼前这个扩大战果的好机会下毅然进行「追击」,都会让谭雅感到犹豫的现况。
如果只有自队的话,或许还能配合友军的步调硬干吧。很可悲的,就连唯一能依靠的其他友军部队都很让人怀疑还有多少能动。
考虑到B集团的现状,早在打通成功时……军队就已经延展到极限了。
「没办法吧。」
听到拜斯少校一脸苦涩地说出这句话,谭雅微微点头。什么没办法,是不需要说也不需要问的事实。
无法奢望全力追击是很让人懊悔,但也无从弥补手头的不便。
「以航空魔导部队单独追击的风险太大了。最多就是以陪同航空舰队的形式进行支援战斗吧。多少的扩张能作为战术措施认可,但我想避免在这之上的疲劳。」
「全照中校的命令。」
「就严格下令吧。我不想让已经历过激战的部队更加疲惫不堪。本来就已经被难缠的什么多国部队给缠上了。我不许部队变得更加疲劳。」
「要中止吗?」
儘管想考虑──谭雅就在这时烦恼起那个佔满脑海的难题。
在与部队会合后遇到的杰图亚中将,儘管很轻微,但确实散发着想将敌人一扫而空的味道。甚至到了中将阁下亲自到阵前开枪作战的兴奋程度。
这样的对象就在追击前,跟着下午茶的邀约一起提出了「中校,等追击完毕后,希望你过来找我报告状况」的要求。
回想起来,谭雅就叹了口气。
上头总是把事情说得这么简单。
既然要我报告,就应该要作为土产带点成果回来吧?还是应该要特意空手而归呢?
不想当一个只会把上头的矛盾丢给下头去处理的上司。
儘管不想当──谭雅的视野捕捉到眼前有如豆粒般飘在空中的敌魔导师集团,小声发着牢骚。
「……也难怪会想嘟囔是鸡肋了。」
如果要仿效典故,就只能撤退了。只不过,曹孟德会想感叹可惜的心情也并没有错。
要是能狠狠教训之前缠上我们,害得我们相当辛苦的联邦与联合王国的军魔导部队的话……会有这种愿望也不能说是毫无理由吧。
「中校?」
「没事。儘管就感情上我是很想撤退,但也有着想找眼前的敌人报仇的心情,感到这种二律背反。既然如此,就只能稍微试探一下了。」
这种基于惰性的作战行动,还真不像是我──谭雅自嘲着。只要置身在别无选择的立场上,就会这样。
虽是很残酷的事,但残酷的事是到处都是。
所谓的现实,就是打从存在开始,到中间管理职的悲哀,或是说把自己推去撞电车的蠢蛋为止,都充满着不讲理。向这种邪恶的家伙降下灾难吧。
就做好觉悟吧。
去面对不讲理吧。
就坚守岗位,断然实行吧。
「01呼叫全员!驱逐眼前的敌魔导师部队!準备冲锋!」
既然要做,就要抛开犹豫。
率先冲锋的谭雅率领着大队,开始急速逼近德瑞克中校与米克尔上校等人率领的多国部队。
当天 多国部队 殿军
另一方面,沦为被追击方的德瑞克中校也很烦恼。或许该说,在战场上,组织人所想的事情都很类似吧。不论是赢了成为追击方,还是输了沦为撤退方,所要担心与烦恼的层面都不会改变。
「这样空手而归好吗?」──一面遭受追击一面烦恼这种事的心理纠葛,对联合王国军的海陆魔导中校,身经百战的勇者德瑞克中校来说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如果要对这新鲜的体验说句感想,就是令人作呕的滋味;是让人不想再次体验的两难困境。
「敌人来了。儘管如此,却在迷惘该怎么做。还真是,呃!」
到底是说不出这么过分的话。居然会不知道是该迎击还是该逃离,犹豫做出决断!
严格来讲,自己就算空手而归也没有问题。然而,必须考虑到「米克尔上校」对联邦共产党的立场。
在多国部队指挥官空手而归的情况下,米克尔上校会不会很难就物理上保住脑袋的安全?本来就因为战败让事态变得有点複杂了。
能轻易想像得到这也会是联邦军全体军官的共同烦恼。正因为如此,德瑞克中校才甚至是不容拒绝地彻底明白到「所以联邦军很脆弱」。只要相信联邦军传来的传闻的话,他们是开始重视军事合理性了吧。不过,就联合王国军人的感觉来看,双方依旧有着深刻的鸿沟。
「……好啦,该怎么办哩?」
德瑞克中校喃喃低语,烦恼起最讨厌的组织理论与联邦内部的理论。如果只要击坠眼前的敌人,倒还算是简单……
但这样就像是要让人挟击一样。
「担任后退战斗的殿军,有这么让你在意吗?」
「……相反吧。是在烦恼这样要找怎样的藉口辩解。」
「德瑞克中校?」
没有透过翻译,与露出狐疑表情的米克尔上校说着真心话。虽是带有风险的行为,但只要连对政治军官都口无遮拦的苏中尉不在,就不免是没空把时间浪费在形式性的对话上了。
风险,风险,风险。
只是跟联邦保持同一步调战争,为什么得要考虑到这么多事情啊。
「请容我直问了。能没取得成果就后退吗?尤其是,这难道不会对贵官的立场造成障碍吗?你认为会没有惩罚就原谅你吗?」
「就别谈政治的话题了。能拜託你不要鼓吹我泄露机密吗?」
意思就是说,这会关係到政治;既然会关係到政治,就表示没办法平安无事。听到米克尔上校以言外之意肯定的答覆,德瑞克中校向天空发出无奈的笑声。
「……我明白了,我会理解并尊重联邦的文化。」
有必要带土产回去,是政治性的请求。
儘管早就相信政治不是什么好事,不过看来得改为确信「政治真是一件无可救药的烂事」。
「虽说必须要有成果,但我们是作为殿军一面奋战一面后退。儘管要承认被苏中尉的失控给救了会让我很不爽,但就结果论来说,我们进行了有效果的友军支援。」
咬住挟击实行部队,阻止了让全军当场瓦解的事态。
「所以就努力当个殿军吧。我们也会陪同的。」
抱歉──米克尔上校的这句道歉被风吹散了。
听不见他说了什么。这不是战友之间该说的话。身为男人,站在战友身旁是不需要理由的。
战友在这里。
自己在这里。
既然如此,就该有如贺拉提斯(注:指古罗马的英雄故事:桥上的贺拉提斯)般的守护吧。这是要以祖国之名,赌上一名男人的信义。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啊。
「至少,让我知道吧……你的部下有几人?」
「十三人。」
失去的部下,其实有一个中队的规模。
要不是苏中尉的失控……不,这是杂念。
他们是被我的指挥害死的。就去向遗族赔罪吧;就去接受唾骂吧;就去承担这份耻辱吧。
「……但愿主啊,祖国啊,要知道他们的荣耀。」
德瑞克中校轻轻地,但也微弱地祈祷着。
「中校,但是他们是跟敌人作战而死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