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是朋友,同时也是最恶劣的背叛者。 
──摘自联合王国第210嚮导轰炸中队 飞行记录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六月三十日 帝国军西方空中管制部门 
拦截管制官这个职别,当初在帝国军中,是作为极为限定且临时性的部门开设。航空魔导部队、空军师团的拦截运用。直截了当地说,拦截管制官就是专门负责防空的管制官。当初设置的理由非常单纯。 
那就是莱茵战线的炽烈空战。由于敌我的战线太过接近,会追求能负责即时对应分秒必争的迎击任务的部门,是自然而然的发展。 
特别是急迫需要针对密集出现的少数共和国军武装侦察部队的对策。 
于是,为了减轻面临过度负担的莱茵控制塔的工作量,设置了另一个专门针对拦截的管制系统。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功能,只要解决掉壕沟战这个敌我超接近的空间后,就会自然而然地结束使命……本来应该是这样。 
就在解散时机不断拖延时,西方空战爆发了。 
之后,旧莱茵控制塔成为西方空战的专属支援部门,而将旧共和国方面的制空权维持暂时交由拦截管制官管辖,形成了这种工作分配。 
不过,就连在这个阶段,莱茵控制塔的空中管制官与拦截管制官都还是不同的职别。至少,当事人的认知毫无疑问是「负责领域的不同」。是以空中管制官为主体,拦截管制官则负责拦截不时侵入的长距离侦察机的程度。 
只要西方平息下来,一切就会自然回到空中管制官的管制之下……本来应该是这样。 
那是往日的梦。 
如今,旧莱茵控制塔──即西方空中管制部门,已成为专门防空拦截的部门已久。 
儘管也有逆转的时候,但就只有极少数的特种作战群作为「临时且有限」的部门,享受前往敌地的空中管制官导航的程度。 
从攻势强制性地转换成防御。这正是帝国所处现状的构图吧。没有比拦截管制官在管制室内陈列的表情,还要能雄辩地指出帝国军的现况了。 
硬要说的话,就是叹息供给过剩。在生产力慢性不足的帝国,唯独郁闷的叹息会例外的大量供给。 
「是定期航班。看来今晚也会学不乖地跑来。」 
「今晚很盛大呢……分成三群,是袭击低地工业地带的航线。」 
值班人员迅速针对敌人的意图交换意见,司令官就跟往常一样下达决定。战争时间到了。 
今晚也要在夜空中开始战斗。 
「发布警报。是迎击战,各位。是熟悉的工作;期待会有熟悉的结果。」 
是熟悉的工作。 
撇开讽刺,值班军官为了激励部下所说出的事实,非常如实的述说了帝国的现状。 
当天──旧莱茵战线低地工业地带航线上空 
对于遭受迎击的联合王国轰炸机乘员来说,是意外地缺乏「熟悉」。 
除了嚮导部队,对大半的驾驶员来说,敌地攻击都是前往不熟悉的土地进行的攻击任务。 
理由非常简单。 
联合王国军轰炸机的平均寿命是「五十~六十飞行时数」。 
要是相继出现千疮百孔的机体、九死一生地归还的机体,也就没办法意气风发地积极执行攻击任务了。 
人称「通往地狱的轰炸航线」。坠落地狱的会是炸弹还是自己等人,全凭运气决定。运气不好的一天,也就是死神突然觉醒了劳动意欲。 
实际上,那一天也是个与受到该死诅咒的日子相称的考验之日。 
他们的灾难,来自极为单纯的原因。 
是云。 
应该要覆盖住地狱的夜幕不足。率先注意到这件事的,不幸地是熟悉土地的老手组。 
其中一人,导引编队的嚮导机的机长咬牙说出担忧。 
「……没有发出中止命令吗!云量太少了!」 
夜晚的天空。 
漆黑的天空。 
恐怕受到灯火管制的地表虽是一片漆黑,但能看得出来没有受到「厚重的云墙」阻挡。能看见轰炸目标是很好,不过在窥看深渊时,对方也同样会窥看过来。 
「该死的气象预报员,什么万全的气候啊!是在说万全的迎击气候吗!是喝了阿夸维特酒吗?那群该死的蠢货!」 
那群用宿醉的脑袋随口乱说预报的该死蠢货──机长如此狠狠说道,伴随着讨厌的预感判读地形。 
然而,映入他视野中的却是一片红;足以让人瞬间眼花的,光线的激烈照射。 
「是探照灯!」 
「该死!被看得一清二楚啊!」 
「是夜间战斗机!升空了!」 
机长就在听到飞航工程师的大喊,正準备压下操纵桿迴避时失去了意识。 
兇手是上方敌机发射的二十mm机关炮弹。过于现代化的死神镰刀,就连死前的走马灯都不给,让机长成为了人类的过去式。然后,最近的死神本领非常好。 
在曾是机长的男人喷出的脑浆在机内飞散的同时,他的组员也迎来了相同的命运。于是,摇摇晃晃,无法再维持姿势的嚮导机,就遭到重力的束缚,朝着地面坠落。 
同时,这一幕也让后续的编队看得非常清楚。该说是不得不看吧?毕竟,帝国的探照灯很亲切地照亮了这整个过程。 
所以后续机的组员才会大叫。 
「嚮导机被干掉了!该死!」 
云不够。毫无办法地在地狱小巷里一丝不挂。 
最后还有如恶鬼般的敌方战斗机,就像立刻上钩似的袭击过来。对维持航线飞行的轰炸编队来说,可恨的是敌方夜战的状况绝佳。 
而且,棘手的客人还不只是从上面来。毕竟,不论上下都是地狱。 
「是防空炮火!从下面打上来了!」 
朝着探照灯照亮的目标,一个劲地发射高射炮弹。此外,被照亮的机体对敌机来说也是最棒的标靶。 
只要被照亮一分钟,寿命已经减半。 
要是被照亮两分钟,能活下来要感谢上帝。 
彷佛在消磨灵魂的时间,一分一秒都等于是永劫的煎熬。还没吗?还没抵达投弹点吗? 
成为联合王国的轰炸机组员,就是这么一回事。儘管知道,但神经也受到近乎极限的折磨。 
「準备投弹!配合我的时机!」 
由于丧失了嚮导机,所以指挥官独断地重新设定目标。 
「就是现在!」 
一齐投下的炸弹对他们来说是累赘。只要能将沉重的炸弹丢到帝国那边去,事情就办完了。变轻的轰炸机丝毫没有继续停留在该死的防空阵地上空的理由,他们一架接着一架地翻转机翼,十万火急地加速脱离有大野狼巡航的帝国制空圈。 
不过,还在半路上。 
「有追兵!混帐!被射击了!」 
距离越过渡渡巴德海峡的友军控制空域,还很遥远。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七月一日 帝国军西方空中管制司令部 
战争有一个极为基本的传说──「当一方痛苦时,另一方也不轻鬆」。 
帝国军不断毅然击退联合王国的战略轰炸。但是,却离甜美的胜利很遥远。即使他们是这一晚的胜利者,也充分品尝了胜利的苦涩。 
彻夜未眠的值班军官,每天早晨都得很不情愿地面对现实。 
今天又怎么会有例外呢? 
「损害如何?」 
司令官询问。 
带有紧张感的气氛,伴随着视线投向报告者,等待着结果。 
「在可容许的範围内。」 
这样啊──伴随着这一句话进行轰炸损害评估的将校,安心地吁了口气。在西方司令部,每天早晨都是在众人但愿今天也是如此的愿望下开始这一天。 
损害轻微。 
没人奢望着更好的结果。希望没有轰炸的愿望,早在很久以前就被众人放弃了。 
「外围地区的防御阵地有些许损害……特意让担任诱饵的防空阵地吸引注意力的策略进行得很顺利。只不过,也不认为同一招会永远有效。」 
「有一个机群没有被佯攻吸引,入侵到工业地带附近。所幸,航空舰队的空军师团有搜索到并加以击退。地上的损害有限。」 
各负责将校陆续提出昨晚的彙整报告。 
「就总评来讲,有对敌方造成损害。然而,敌方依旧能维持攻势的可能性很大吧。」 
帝国航空舰队所无法奢望的,以无数的重型轰炸机进行的夜间轰炸。最初还能完封的联合王国空袭战力,数量突然大增。 
当然,帝国方即使贵为东家,也没办法对此袖手旁观。儘管如此,也还是跟不上数量。没办法歼灭。 
因此,任谁都带着叹息,不断考虑着「现状有办法『维持』下去吗?」这件事。 
「进行修复、支援,还有对牺牲者的关切。那么,就下去处理吧。」 
值班指挥官做出的总结,完全是日常业务的口气。面对连日不断的轰炸,西方方面的将校已一如字面意思的彻底习惯了。 
要是每晚都遭到轰炸,最初也不是不会紧张。而如今要说的话,毫无疑问已是平顺的日常。 
至少,对将校来说这已然成为日常的风景。 
儘管如此,他们英明的脑袋偶尔也会考虑起未来的展望。 
没有特意高声主张。就算是帝国将校,也会对意气风发地讨论黯淡展望的行为感到迟疑。 
然而,只要稍作想像……就会不小心说溜出嘴。 
「……阻止轰炸的状况,到目前为止甚至能说是良好。但没办法每次都这么顺利。照这个样子下去是迟早的事。」 
一名将校说出担忧。 
悲观论是将兵的最大禁忌。本来的话,这是会被一笑置之、激励,或是稍加警告的怨言。 
是太壮烈了吧。 
就连受过军纪教练的将校,都欠缺着能将悲观论一笑置之的力气。他们大都共有着相同的不安。 
相同的担忧。 
相同的恐惧。 
相同的预感。 
光是军纪与命令,就只能阻止他们陷入失败主义。一度说溜不安的话语后,赞同的意见就有如决堤似的流出。 
「东部拿走太多战斗机部队了。」 
「魔导师也是。全是东部,东部,东部!真想要他们适可而止。」 
非生产性的抱怨。 
这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儘管如此,这些怨言也在将校的喉咙中累积到不吐不快的程度了。 
「补充的将兵,飞行时数几乎毫无例外都在开战前的规定以下。最后居然还开始配属飞行时数才两位数的驾驶。」 
「两位数?就算是现在,在初战前最少也应该要飞满一百五十个小时吧?」 
「最近的速成组,有到三位数的很罕见喔。」 
难以置信──好几个人重新注视起空军联络军官。以开战前的基準来讲,一百小时是训练未完之前的阶段。 
最少也要三百小时。可能的话,要六百小时。 
这是只要是有以战前的严格基準培育,受到这种幸运眷顾的将校,任谁都有学过的「基本」。 
因为是常识,所以面对现状,他们才只能颤抖。 
「难以置信。是打算将素质优秀的年轻驾驶员或魔导师消耗殆尽吗?」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毕竟擅长野战的航空魔导部队全被拿走了。是为了填补被东部拿走的缺口……」 
「到头来,不论到哪里都是东部,东部,东部吗?东部是无底沼泽啊。」 
中央吸走莫大的物资数量,注入到东方战线。要是听到连佔领地区生产的弹药都送往东部的消耗战的话,就算再不愿意也会明白这是佔了多大的比例。 
即使高喊着高射炮弹不足,本国也会以「东部需要」为由,执拗地要求提供。就连照原本的假定,应该会有余裕的防空人员都开始面临慢性的人员不足。 
不够;所有的一切都不够。 
原因是东部。帝国在东部失血过多。 
「西方也没办法老被当成是坚实的地盘。真让人觉得本国的感觉偏离现场。」 
打断拦截管制相关的将校继续抱怨的,是上级指挥官苦涩的假咳。 
「各位,就到此为止了。」 
只要用眼神警告「你们说过头了」,就连映像管的微妙波长都能看穿的将校,是不会看走眼的。 
再说下去就是逾矩;坚决的表明这里有着一条无法原谅的界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