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向起司、火腿、咖啡、红茶、葡萄酒、麵包,
还有其他甜点展开大规模攻势当中。
──摘自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日记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七月十七日 义鲁朵雅方面
奥托‧冯‧埃尔姆少校指挥的U-091儘管是标準型舰队潜舰,却光明正大地在海上航行。
潜舰现出身影。
这也能算是一种讯息吧。为了实现古典性的无害通航,从容地眺望着水平线,激起浪花的航进义鲁朵雅领海。
姑且不论夜间,要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有潜舰公然挂着帝国国旗,没有潜航就开进领海里的话,就算是义鲁朵雅也不得不做出反应。
义鲁朵雅海军司令部就这点上,展现出极为迅速的反应。
将所谓他们会为了「亲善访问」派遣「领路人」的讯息,以全频率发送出去。很贴心地,是用未加密的明码电报。
还为了避免「友好国」漏听,连续发送了好几次以方便监听。
在耗费了充足的时间之后,义鲁朵雅派了「水雷战队」前往迎接谭雅等人搭乘的船舰。
于是,受到「友好中立国」舰队的「慎重欢迎」,还周到地相互发射礼炮的U-091,就高挂着帝国国旗与军舰旗,为了在内海夸耀帝国的存在,毫无阻碍地航行在海面上。
随行的义鲁朵雅海军舰艇将U-091团团围住,摆出将潜舰置于中心的轮形阵。会将并非主力舰的船舰置于中心,以善意的解释来看,是在担任警戒「联合王国」介入的「护卫船」吧。
只不过,炮门有点偏向内侧。那么,这就是在威胁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吧?
不管怎么说,水雷战队威风凛凛的模样,看得心情真好。从甲板上望过去,还真是壮观。这一切全归功于义鲁朵雅与帝国之间「美好的友情关係」吧。
美好的友人;还真是美好的友人。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谭雅就让部下穿着军礼服在甲板上列队站好。保持着能在「必要」时从潜舰紧急出发,向一旁的驱逐舰靠舷突击,或是以引爆可燃物为目的的进行爆裂术式三连发的準备;也就是儘可能彬彬有礼的战备状态。
最让人紧张的,是担任直接掩护的义鲁朵雅军机打算从上空横越的瞬间。
就从轮廓上来看,是记忆中的国徽;是不可能会看错的「联合王国制的战斗机」。直到确认到上头印有义鲁朵雅的识别标誌为止,她由衷地感到害怕。
潜舰上空有「敌国制战斗机」在飞行!这只须看錶情僵硬的埃尔姆少校有多紧张,就算再不愿意也会明白意思吧。
对潜舰来说,头顶上的敌机是最糟糕的情况。
要是能将摇摆机翼的狗屎混帐打下来,真不晓得会有多爽快。
「义鲁朵雅的友人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刺激对吧。吓死人了呢,舰长。」
「就是说啊,中校。让我太过害羞,都想发出紧急下潜的铃声了。」
「完全同意。只不过,参谋本部严命我们要『带着笑容入港』。」
哎呀──谭雅向他微微苦笑。
「友好的表现要怎么做才好啊。我这个人老是在东部与共匪加深友情呢。完全不懂要怎么用铲子以外的东西表示友好。」
「铲子?」
「喔,海军不是吗?东部的地面部队,是用铲子互殴来确定友情的哟。」
「是所谓的莱茵风格吗?」
没错──谭雅向他微微点头。野蛮与暴力、非日常与脱轨,太过于贴近身边了。
儘管有意识到部下的扭曲,但仔细想想,就连谭雅自己也无法保证没有受到影响。
因此,谭雅苦笑起来。
「……必须努力回想起平时的做法呢。」
虽说在帝国军底下工作的工龄中,真正能说是平时的期间还不满两年就是了。所谓的工作是无从选择的吗?
战时国家所无法奢望的和平入港。
义鲁朵雅军乐队盛大演奏着双方的国歌,高挂着帝国与义鲁朵雅的国旗,令人傻眼的是,就连捧着花束的小孩子都已待命完毕。
没看到拿着照相机的记者身影,整体上能隐约看出义鲁朵雅军当局的管制意图与影子……儘管如此,气氛还是太亲切了。
谭雅得承认,自己难以将这种感觉化为语言。同时,也不得不说这「太鬆懈了」。是在军舰的出入港已然成为严密的军事机密的帝国所难以置信的开朗。
跟战时状况下的帝国相比,义鲁朵雅还真是「和平」啊。
正因为如此吧。谭雅也注意到,这里少了一样应该映入视野的东西。
看不到那个;U型潜艇专用的水泥制潜舰坞。
儘管是U型潜艇入港,却不是航进潜舰坞,而是普通的靠岸!这就算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搭潜舰靠岸也不为过。
踏着舷梯登陆时,居然看得到天空。蔚蓝的天空。仰望着义鲁朵雅清澈的群青色天空,莫名地让人愈来愈烦躁。
肯定是联合王国制战斗机作为义鲁朵雅军机在摇摆机翼的关係吧。但愿如此。
儘管不是中不中意的问题,不过看似义鲁朵雅方接待委员的军人,军服笔挺到让人看得有点不太顺眼。
虽说有勉强整理服装仪容,但这边充其量是野战规格。而且等到登陆后,还是自军官学校以来早就忘得一乾二凈的礼仪全餐。
在过来拜会的高级军人面前,虽说是由舰长埃尔姆少校作为代表应对,但既然在场,谭雅等人也必须向他们敬礼。
毫无皱褶的军服,除了照片外还真是许久不见了。最后,像是被自己的娇小身材吓到的义鲁朵雅军人,还没礼貌地死盯着我瞧。
要我平静下来?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啊。
会被高涨的精神压力压垮,往往是因为环境的变化。不知要说是援手,还是逃离的引导。在我方大使馆职员与义鲁朵雅的卡兰德罗上校的协助下脱身时,可是打从心底的感谢他们。
于是,谭雅等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众人与埃尔姆少校等一行人告别,成为事前安排的特别列车的乘客。
之后就是参谋本部安排的「搭乘铁路列车的愉快的义鲁朵雅纵贯之旅。与愉快的义鲁朵雅的伙伴同行」了吧。
当天──午后/义鲁朵雅纵贯铁路──餐车
喀哒叩咚。
喀哒叩咚。
列车的摇晃声,对坐惯火车的人来说并不稀奇。然而,谭雅打从列车出站以来,就一直饱受难以言喻的奇妙不对劲感所煎熬。
就连被带领到香气瀰漫的餐车时,也一样冷静不下来。
带着亲切笑容的大使馆人员,以及应是接待人员的卡兰德罗上校等人完全看不出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另一方面,自己的部下却表现得像是很困惑似的。
那么,这种奇妙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是后方与前线的落差或某种差异吗?
不过,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既然如此,就只好等下再去研究了吧。决定暂时不予理会,伸手拿起放在餐车桌上的水瓶时,谭雅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水瓶为什么是玻璃制的?」
没有固定的玻璃製品。这种东西为什么会这么随便地放在桌上?放在会摇晃的地方,要是摔破了会很危险吧。
然而在喀哒叩咚地摇晃的列车上,水瓶却只有微微晃动。
「啊,是这样啊。」
只要想通了,答案就很简单。
「……这还真是……」
太安静了;摇晃得太轻微了。
假如身为铁路专家的乌卡中校人在这里,说不定会细心说明详细的差异,但身为门外汉的谭雅,就只知道表面的部分。
儘管如此,还是能清楚明白一件事。整备得很完善。至少,是帝国军东方方面的铁路路线所无法相提并论的程度。
义鲁朵雅的铁路情况会这么让人羡慕的理由,一下子就明白了。毕竟,这里很和平。早在铁轨平顺没有弯曲时,就能知道和平有多可贵了。
更进一步来讲,玻璃对义鲁朵雅人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吧。
「……真让人羡慕。」
和平的红利还真是不错。可能的话,希望莱希也能儘快获得。
碎碎念到这里,谭雅看向直到现在都特意别开视线不看的东西。
随便放在桌面中央的,是一个编得很漂亮的竹篮。里头放的居然是堆积如山的麵包。而且还是麵包中的麵包,用白麵粉製作的麵包。
服务生就像理所当然似的,放在那里欢迎自由取用。
没有确认配给券,也没有计算数量。
「请自由取用吗?」
在帝国本国,就连战时麵包这种典型的代食品麵包都有「数量限制」了。
种类丰富,品质出众。就算不是刚出炉的麵包,也有帮忙加热吧。飘散开来的香气,是对嗅觉无比残酷的暴力。
这香气。
还真是诱人啊。让人现在就想伸手去拿。
……令人焦躁的是,聚餐对象的卡兰德罗上校「迟到」了。居然没有準时抵达这辆餐车,好啦,究竟是有怎样的理由呢。
如果是故意让我看着食物流口水的话,就不惜发射不幸的流弹……不对,这不免是做过头了吧。只不过,真叫人不爽。
欠缺严守时间的精神,让人完全无法原谅。
焦躁起来的谭雅,就在这时因为背后传来的声音挺直腰桿。
「提古雷查夫中校,不好意思,似乎让你久等了。」
「这是……!上校。」
一面用右手表示坐着就好,一面像是在说抱歉似的把左手放在身前的卡兰德罗上校,在谭雅的对面坐下。
「首都打算在各位停留首都的期间,用『欢迎会』填满预定行程呢。」
「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受欢迎。就这么想跟我们加深友情,连放我们出门都觉得可惜?」
「很辛辣的讽刺呢,中校。」
安心吧──卡兰德罗上校轻轻挥手。
「哎,儘管花了不少时间……但我警告过那些笨蛋军部官僚了。保证会一如字面意思,让你们有一趟自由的观光旅行。」
当然──说到这里,卡兰德罗上校向她摆出慎重其事的夸张表情。
「儘管也不想浪费时间在官方欢迎会上,但还是安排了一次晚宴作为简单的非官方欢迎会。之后就真的随各位自由了。」
从与同行之间的形式上的晚宴中解脱了!
「无法避免至少要进行一次。就当作是社交礼仪参加吧。」
虽是随口说出的内容,但考虑到现状,就是破格的好待遇。正因为有做好旅行会连日受到监视的觉悟,所以才会是喜出望外的处置。
「下官在此代替部下感谢上校的关照。」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大方地点头后,卡兰德罗上校就在这里明显地放鬆表情。
「好啦,工作的事谈得差不多了。接待在东部关照我的熟人,远比用形式论与军部官僚互殴来得有意义百亿倍了。」
「卡兰德罗上校的话语,一字一句都富含玄机呢。」
对于谭雅的客套话,卡兰德罗上校一副不算讨厌的感觉,在脸上挂着微笑。哎,要是彼此都在陪着笑脸刺探对方想法的话,就会变成这样吧。
「这没什么,中校。是这温煦的阳光让人化身成为诗人,成为雄辩家,甚至是音乐家的。这条受到阳光照耀的路线,我也非常喜欢呢。」
是光明的世界哟──卡兰德罗上校心情愉快地高谈阔论起来。从上校对太阳的想法、历史与柠檬,以至于血橙的美好,没完没了地唱着独脚戏。
在饿肚子时滔滔不绝说着柑橘类的话题。被彻底摆了一道了。就在谭雅为了不让脸颊抽搐而吃尽苦头时,卡兰德罗上校这才总算是闭上了嘴。
他一副猛然回神的模样,苦笑起来。
「抱歉,我这个人老是一讲就停不下来。」
作为具有社交性的人,谭雅以暧昧的微笑保持沉默。不论肯定、否定,对这类的自言自语都是有害无益。含笑喝茶要来得安全多了。
就像是要装傻到底似的,谭雅假装不知道的改变话题。
「只不过,真是惊讶。下官本来还做好觉悟,以为会是专门的军用列车呢。」
「太小看我国可就伤脑筋了,中校。这好歹也是同盟国的观光旅行。」
对于谭雅话中有话的发言,就跟预想的一样,卡兰德罗上校特意回着偏离重点的回答。
「是义鲁朵雅风的豪华列车旅行。不会说是要跟贵官在东部的热烈欢迎较量,但这也意外地不错吧。」
「真是愧不敢当。还请上校务必原谅下官在东部的失礼,因为战地所致的招待不周。」
互相刺探对方想法的一点互相挖苦。
不过,谭雅个人对卡兰德罗上校并没有什么意见。恐怕对方也一样吧。
想在帝国与其他交战国之间,保持微妙距离感的义鲁朵雅;想要他们表明立场站到帝国这边来的帝国。作为两国的派出机关人员,谭雅与卡兰德罗上校就只是依照剧本敷衍地说着台词。薪水就只够让他们摆出认真的表情。
但追根究柢,两人并无私怨。只要该说的都说了,彼此都会为了互相让步而放缓语气。
「战场上不奢求吃大餐。倒不如说,愈是和平,就愈要在这方面上下工夫。要是没有招待不周之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