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恋情是盲目的,爱情就是要去面对。
爱国也不例外。
──义鲁朵雅军 卡兰德罗上校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七月二十二日 帝国军参谋本部
出差归来,或是到总公司露面的机会。不论要怎么说都行,总之身为一个社会人,就不能忘记推销自己。
到参谋本部覆命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将在南方方面的V-2运用报告书兼义鲁朵雅见闻录提交给窗口;土产的葡萄酒,做好稍后由副官提交给参谋本部负责人的安排。
之后,就是到处拜会之旅了。
当谭雅被脸色非常难看的雷鲁根上校叫来时,正好就在她拚命向人献殷勤的瞬间。在被问到「有空吗?」之后,几乎是立刻就被带到雷鲁根上校的办公空间。
还真是相当慌张啊──会这样纳闷也是当然的吧。不过就连这种杂念,也在雷鲁根上校告知的「情报」前消失得一乾二凈。
「雷鲁根上校,恕下官失礼,你刚刚说什么?」
「就跟你听到的一样,中校。」
对于哑然的谭雅,雷鲁根上校一脸疲惫地淡淡说道。
「梅贝特上尉、托斯潘中尉被宪兵队逮捕了。当然,是暂时性的。很快就会获得释放了吧。」
「恕下官失礼,上校。这不是期间的问题。我队上的炮兵家与步兵笨蛋被逮捕了?」
说明书笨蛋,严守命令的个性,会默默照着命令去做。两人的个性,就连谭雅也很清楚。
绝对不是会擅自做出愚蠢的独断独行,「连说明书都不看就自作聪明的大无能」。托斯潘中尉说不定是个不会怀疑说明书的蠢蛋,但即使是他,应该也会阅读最低限度的说明书。
「他们两人都是比我还要严守规定的类型。完全想不到会被逮捕的理由。是以怎样的理由逮捕的?」
「……佔领中的军港遭受到联合王国突击部队的袭击。儘管击退,但损害甚大。司令部的家伙气沖沖地表示是雷鲁根战斗群的怠慢让损害扩大的。」
「恕下官失礼,怠慢?姑且不论战意过剩,怠慢是绝无可能。」
就谭雅所知,他们是埋首苦干的个性。绝对不是会怠慢职务而遭到逮捕的蠢蛋。
「托斯潘中尉那家伙,可是会在防卫战中自愿要求死守命令的人哟!他会在敌前怠慢,就只有死亡的时候!」
面对极力反驳的谭雅,雷鲁根上校儘管表情有些不耐烦,也还是向她点了点头。
「贵官的主张是有道理。我听过报告了,海军他们似乎拚命地想隐瞒过失。实际上,这是冤罪的样子。」
「请容下官断言,这绝对是冤罪。然后呢?冤罪的罪状是?」
「罪状是不服从、抗命,最后是故意误射友军。」
「不服从!抗命!故意误射!还真是惊人的兇恶罪状呢。下官怎样也不觉得这会是事实。到底是对他们做了什么?」
「在港口防卫时起了点冲突呢。现在说给你听。」
在听完内情与来龙去脉的同时,谭雅感到一阵噁心。难以置信的无能,不可理喻的低能,最后是,无可救药的缺乏想像力。
「就连在东部向经验这名教师付出学费学到的教训,后方的蠢蛋也没有去学习吗?这该视为头部疾患,施以子弹作为治疗吧?」
「……提古雷查夫中校,请注意你的口气。」
那么──谭雅慎选着恭敬的措辞,换个方式说道:
「请将那个无能的司令部与宪兵队统统送往东部。丢到联邦军面前,教育他们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假如部下犯错,上司就要负起责任。只不过,假如部下受到不当的批评,上司就必须要坚决地做出反抗。
这是功绩主义的基本。能力必须受到正当的评价。要是托斯潘中尉与梅贝特上尉是蠢蛋,只要惩罚他们两人就好;要是他们两人是对的,就该把真正的愚者弔死在街头上。
「推卸责任的无能,竟敢对我、我的部下这么做!这可是事关他们的名誉哟!」
进一步来讲,还有自己的经历。如此蛮横,是绝对无法原谅的。对于猛烈表示抗议的谭雅,雷鲁根上校就像在强忍头痛似的呻吟起来。
「……我同意。贵官会气愤也不无道理吧。无法原谅这种蛮横之举。」
「他们两个会被释放吧。」
「当然。是我亲自到宪兵司令部把事情谈好的。」
「多谢上校。」
不用道谢──雷鲁根上校摆了摆手。
「就形式上,这可是雷鲁根战斗群。这点小事倒不如说是当然的义务吧。」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对──谭雅一面点头同意,一面迅速提出补偿的要求。
「能领到一面勋章吧。」
「这是非常正当的要求呢,中校。其实,潜舰司令部还很理性。能够确认真相,也是多亏了他们协助。那些家伙的手脚很快。老奸巨猾地,就连感谢状与授勛推荐都交过来了喔。」
「见识过潜舰坞外头的人,果然很正常吗?」
谭雅无心的一句话,让雷鲁根上校的嘴角扬起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中校。『如果是见识过外头世界的人』,就还保有着客观的判断力吧。」
雷鲁根上校的言外之意,是某种该说是对没见识过外头的人所带有的隔阂吧。察觉到本国或许也相当不妙的谭雅,压抑住几乎要隐隐抽动的嘴角。
「本位主义、缺乏想像力。最后,愈是优秀且诚实的军官,就愈是会死在东部吗?再这样下去,帝国军的根本将很可能会崩溃。」
啊,不对──说到这里,谭雅为求正确的修正说法。
「如果要严格定义的话,应该说是很可能会全面瓦解吧。」
「在发牢骚呢,中校。」
「……是下官失礼了,上校。」
她端正姿势,直视着眼睛地谢罪。
「这或许超出了一介野战将校该说的範围,还希望上校能多多海涵。」
「够了,够了,中校。」
雷鲁根上校带着共犯般的笑容摆了摆手。意思也就是肯定。这就是帝都的现状吗?没见过世面的混帐,给我多吸点世间的空气啊。
「好,中校,来谈工作的事吧。」
「是的。」
「卢提鲁德夫阁下在等你。隆美尔军团长据说是对你讚不绝口。儘管已接近是在聊以慰藉了……但你可以期待这方面的授勛。」
「授勛?那个,儘管很荣幸,但未免也太早了。南方大陆远征军的相关手续,不是才正要开始处理吗?」
对于指出他们才刚回来的谭雅,雷鲁根上校就像稍微保证似的抬起手来。
「要说是经验差距吧。原则上就跟贵官说的一样,但我是里头的人。」
「上校的意思是?」
「我也曾当过授勛课长。开战以来,儘管授勛基準的条件与内规做了不少变更,但这方面的预测,我有自信是不会错的。」
有办法熟知官僚机构的人说的话,还真是可靠。就是因为这样,往来作战圈与军政圈的后方菁英才让人受不了啊!
老实说,差点就要忌妒起雷鲁根上校了。他明明是个这么好的长官!
啊啊,儘管如此,也还是想要他的职位啊。
「不过,光是收到勋章也无济于事。」
「……你说得对。与其在战时挂着勋章自豪,更但愿能向迎来和平的子孙自豪。」
「上校有结婚的对象吗?」
「开战前是有想过差不多该结了,但因为战争取消了。等战争结束后再稍微考虑吧。」
说到这,雷鲁根上校随口说了一句。
「等战争结束后,贵官也到适婚年龄了吧。啊,不对,我太多管閑事了吗?请当作没听见吧。」
当然──谭雅很有礼貌地带着暧昧的笑容点头。
「希望总有一天,能将这些蠢事当成笑话回顾。」
「就是说啊。」
「无论如何都要做一个了结。下官在战后可是保证了版税生活,这方面也很让人期待呢。」
是感到错愕吧。雷鲁根上校很难得地露出了目瞪口呆的愣然表情。
「版税生活?」
「会由卢提鲁德夫中将阁下写绘本,而我也会分到一点版税。」
「……绘本?那个中将阁下?」
对于他那难以置信的表情,谭雅也点头表示他的疑问很正确。个性粗犷,宛如岩石般的那位卢提鲁德夫中将,要写儿童绘本!
只能说人的兴趣还真是意外了。
「是以下官为主角,由卢提鲁德夫中将阁下主导的绘本。说是等战后就要动笔之类的。是个相当有趣的企划吧?」
「这样的话,确实是很有趣呢。到时也请我喝一杯咖啡吧。」
「乐意之至。那么,下官就继续去向众人打招呼了。」
「辛苦你了,中校。难得来这一趟,就把A物资配给券带走吧。就从参谋本部的保守物资中,不论是巧克力、葡萄酒,还是咖啡,看你高兴要拿什么都行。」
「可以吗?」
那些是贵重品吧──对于谭雅的顾虑,雷鲁根上校大方地表示无所谓。
「我会期待战后的回礼的。最起码能报答我咖啡钱吧?」
「是的,那下官先告辞了。」
一看到提古雷查夫中校转身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雷鲁根上校就呼地叹了口气。
「……版税生活吗?」
天真的梦想,恐怕就连本人也有着难以实现的觉悟与自觉吧。还真是让人郁闷。
「中校,要是贵官真的能迎来这一天就好了。」
不是「银子弹」,而是挂起「达摩克利斯之剑」,而且虽然微弱,但「预备计画」也开始胎动了。
对知道开战前生活的人来说,早已深深觉得数年前的生活就彷佛是异次元。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当初看到总体战理论时,还认为这是无法容许的禁忌理论而忌讳着。对如今的雷鲁根来说,已无法再採取这种态度了。
不对,这甚至无法容许的行为。
他是军人,是参谋将校。
总体战的进展,相信着祖国而成为基石的大量血肉。必须在堆积起年轻将兵的尸骸、将国土焚烧殆尽,充满着遗族的叹息声之中,进行「战争指导」。
怎么会有办法像事不关己般的,对「总体战」蹙起眉头。这个是现实;这就是现实。
该死。
荷包饱满,心情愉快的谭雅,就这样得意洋洋地到处打招呼。最后的最后,或者该说是最大目标的人,是卢提鲁德夫中将阁下。
就算正式的老闆是人在东部的杰图亚中将阁下,但向有力将官兼与上司亲近的有力人士献殷勤,身为组织中人是非常合理当然的行为。一旦也关係到授勛的话,总之就去露个面吧。
「提古雷查夫中校,请求入内!」
「进来,中校。」
让她入内的卢提鲁德夫中将还是老样子。儘管表情有些疲惫,但跟往常一样摆出不想浪费时间的态度。
讲话也很单刀直入。
「我听过贵官的活跃了。」
心情愉快的中将阁下,就像在拍手叫好似的敲了下手,接着说道。
「战斗巡洋舰、航母,还有多艘驱逐舰吗!就连海军的勋章都不是梦想。当然,这边也会授勛呢。你大可期待喔。」
「恕下官僭越,这全是与部下的共同战果。也必须感谢潜舰司令部的协助。假如没有海军的考虑与支援,也不会有如此的成果。」
「也该感谢技术厂一声吧。」
「……是的,阁下所言甚是。下官……也很……感谢……他们。」
就算是形式上、礼仪上的台词,要向那个疯子答谢,会让人感到相当的精神疲劳。直截了当地说,要感谢把人塞进V-2里的家伙……是违反人的自然状态的行为。
「是修格鲁主任工程师他们的团队吧。他们也做了优秀的兵器呢。」
对于深感佩服的中将阁下,谭雅基于不得已的想法插嘴说道。
「恕下官失礼,但建议不要过度评价V-2。姑且不论第一次,想要期待再一次的成功,说不定是痴人说梦。」
「喔?说明理由。」
是的──谭雅点了点头,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