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战争,岂能毁灭得了官僚主义?
──不详:暂时随笔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八月十一日 西方帝国军司令部
在恭贺杰图亚中将晋陞的提前庆祝会上,心胸宽大的联邦军与共匪在东部应邀作陪。是可称得上在憎恶之中的奇妙喜剧的战争好日子。
只不过,新任上将阁下离温柔相距甚远。一突破敌战线,就像认为扩大战果乃是战争之华似的,在联邦军的战线上纵横驰骋。然而,在这个赚分场上却不见谭雅的身影。很不幸的,这个最高潮的局面……并没有公务使者的事。
一丧失勉强运用的理由,就下令跟副官一起返回帝都。毕竟她是参谋本部派来的派遣将校。没办法留你太久,辛苦你啦──以这种感觉将她赶了回去。
结果没有勋章,只有承认击坠数。
在想转职的瞬间,能用来自我宣传的要素变少,还真是令人伤脑筋。
虽可以主张「我也有参与那项专案」,但要是名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就相当于是「那是我做的诈欺」了。实绩会希望有确实的佐证。派遣业务在这点上就有很多问题。国营大企业帝国军果然毫无疑问地是家黑心公司。
而且,还接连看到对转职愿望火上加油的景象。
就连在出发前,都对帝国的悠哉气氛感到不耐烦了……在从东部归来后,则是更加让人烦躁。就算在心情上迁怒也毫无意义,但这种就宛如现场人员的奋斗不被总公司理解的景象,作为劳动者难掩失望。
「……是为了什么而劳动啊。」
工作热情不断削减。明明返回本国了,却明显累积着愤懑。
儘管如此,她也没办法与人类的好朋友酒精相拥入睡。在前往下个任职地的铁路旅行途中,谭雅就连自己也有所自觉地感到愈来愈疲惫。
真是让人惊讶,是受到了「待在战地还比较轻鬆」的思想污染吧。也或许是因为睡眠不足的精神错乱,或者过劳所导致的混乱吗?
不管原因是什么,都到极限了。在这瞬间让人深切感觉到,不论是多么能干且勤勉的人,都不能缺少适当休养。
很可悲的,在西方等着谭雅的……可是会扬言「要休息等死了再说」的那种指挥官。毕竟是隆美尔将军,在个人的勤勉上是工作伦理的模範,但作为使用者是最差劲的那一种人。
抵达西部方面司令部,并依照规定前往司令部报到时,他很意外地居然「出门了」。
让人惊讶的是,还是自执行官以下的全员都出门巡视了。
就连留守军官都只有疑似副官的上尉一人。听他说,自隆美尔阁下以下的幕僚部门,将搭载无线电的军用装甲车群作为移动司令部。
似乎是靠着代步用的轮式装甲车,精力旺盛地率着大批人马前去视察现场与部队,不断进行着突袭监察。作为新任的将官,这项行动本身可说是非常正确的吧。
为了掌握状况的率先行动,甚至是期许军官做到的基本中的基本。
「那么,是连日视察?当地部队和参谋也还真辛苦呢。」
因此,谭雅就基于些许的关心向留守军官问道。该说是一如预期吧,所得到的答覆是彷佛理所当然的点头肯定。
「你也晓得他的个性,毕竟是阁下呢。」
「阁下的神出鬼没,我在南方已充分领教过了。让人不分敌我感到提心弔胆的行动力,依旧健在吗?」
「就跟往常一样。跨越陆海空的隔阂,精力充沛地遍访各个部队哟。」
「哦,居然跨越了军种的隔阂……」
还真是了不起呢──谭雅表面上微微点头附和,一完成礼仪性的到任手续,就决意要立刻展开行动。
毕竟──谭雅再重複一次。是那位隆美尔将军。她知道那个人就像失控列车一样,有着停不下来的恶劣性质。
过去曾在南方大陆被他狠狠使唤过,所以甚至是非常清楚。
那位大人有着精力过剩到会在到任的同时展开机动战的性格。这位长官非常勤勉,充满着积极性。倒不如说,甚至会觉得他是带有人形的积极性。作为劳动者,能断言他是工作伦理的模範。
但这反过来说……就是讨厌浪费时间。不觉得他会去做跟工作无关的事。
平常不会去在意这种事,但这种人会跑去跨越「军种的隔阂」,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了。他可是那种能派上用场的,不论是尸体还是恶魔都会丢到战场上的将官……谭雅的第六感宛如侦测到魔导锁定反应般在脑中响起震耳欲聋的警报。
特别是与陆海军的接触让人格外在意。
「为什么会去那里?」
西方目前的问题是「西方空战」。
假如是去视察防空用的高射炮部队的话,倒还可以理解,但积极地视察陆海军的各个部队?陆军部队也就算了,因为隆美尔将军是帝国陆军的中将阁下。既然是陆军出身,在那里也有许多应酬、人际关係和麻烦要处理吧。
海军呢?
帝国海军与帝国陆军之间,与其说是关係险恶,倒不如说是关係良好。但绝对不是……将军会亲自前去交际应酬的关係。当然,如果是意图与在西方方面展开部署的大洋舰队彻底落实联络与协议的话,还算是在常识的範围内吧。
……假如是一般性联络的话。不过,那位将军会因为「能交给他人去做」的联络亲自前往吗?不可能的吧。
谭雅在舰队司令部也多少有些门路与知己。虽然难以说是定期性的,但偶尔也会前去打招呼,交换近况,就连礼仪性的交流也不是没有。但即使是这些,也都还是社交的水準。
会在视察时前去访问的理由,她怎样也想不出来。这项行动……应该潜藏着不单纯是联络的某种理由。
不对劲感一口气膨胀开来。该不会是跟预备计画有关吧?
「跟陆军有关……还可以说明。但海军?」
姑且不论海上,海军在陆上的兵力是微乎其微。
首先,就以要冲进首都的意思上,步兵是最为自然的。但从军事合理性的方向来思考,真的是对的吗?作为「预备计画」的备案是政治的产物。就这点来讲,谭雅是自不待言,但隆美尔将军也是棋子吧。而且说到底,那位军人会主动参与核心的部分吗?
整理一下就要偏离主题的思维,让重点回到军事上。
「……这样一来,就是正规的作战行动?可是,关係到海军?」
能立刻想到的,顶多是通商破坏作战吧。确实听说过西方的潜舰,一直在对联合王国展开艰难的作战。不过,会需要司令官过去鼓舞士气吗?
儘管也不是不需要,但作为亲自前往的理由有点弱。
如果再加上西方的舰队行动……啊,就算这样,也还是想不透呢──就在谭雅阖上双眼时,时间到了。方才见过面的留守人员,也就是隆美尔将军的副官,带着「召集」的命令文件来了。
是从移动司令部隔空发来的出面命令电文。
在彷佛抢过来似的收下过目后……哎,这要说跟看到的一样,还是一眼就能理解重点呢。毕竟,内文写着「过来」。就只有这两个字。
毫无讨论的余地,还真是傲慢的上司啊。
被叫到移动司令部目前所在地的谭雅,做好了觉悟。
心想着要有会接到强人所难任务的预期啊。只是,讨厌的预感就算猜对了,也丝毫高兴不起来。
在那里等候自己到来的,是阁下扬起的灿烂笑容。或是说,穷兇恶极的微笑。光是这样的话,还只要害怕就好。
但真正让人恐惧的是,从他口中说出的「等你很久了」这一句话。
「中校,我很看好你,所以要跟你提一件事。」
再糟糕不过了。向隆美尔将军降下灾难吧……他所提出的计画书,还真是……还真是非常刺激的内容。
主旨是「向联合王国本土发动强攻──经由海路」。
第一印象是白日梦。
她一时之间伸手揉起眼睛。自己该不会是睁着眼睛睡昏头了吧?这怎么看都像是会让脑袋感到这种愚蠢疑问的玩笑话。
「怎样,中校。」
被询问感想而回归现实的谭雅,思考仍处在混乱之中。若无其事地写在上头的内容,是作为专家绝对无法容许的豪赌。
就以大前提来讲,很不幸的,我方的空中优势处于实质上的丧失状态。就算勉强在法兰索瓦与低地工业地带上空的防空战中,濒临极限地阻止了破局,但也无法否认是每况愈下。
担负西方方面的方面军正在进行战略性防御。我方处于劣势,就算联合王国本土是麻烦至极的敌作战基地,却也无法触及。毫无可能在短期内将其歼灭、佔领,或是丧失功能,帝国军全体将校都会毫无疑问地一致同意这点吧。
要冲进这种敌地?从正面?
「关于对联……联合王国的海上强攻作战……『该不会,真要这么做』?」
「攻击作战基地是基本吧。」
「要视时间与场合。参谋本部本下达的任务不是强化西方的防卫体制吗?」
「正是如此。」
谭雅默默摇头。
强化防卫体制,正常来讲是要「重新评估防空体制」吧。就谭雅个人来讲,也是设想隆美尔将军会下达有关这方面的任务。
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宛如存在的跳跃性逻辑。该不会连隆美尔阁下的脑袋都被战争搞坏了吧?
很不幸的,谭雅的长官是隆美尔将军,隆美尔将军是一个积极主义者。
「如你所见,中校。」
「要是这样的话,那可糟了。看来下官的眼球似乎是出毛病了。」
伴随着难以置信的愤怒,谭雅以能被容许的最大限度,从口中挤出带有反驳之意的抗议。
「这是防卫计昼吗?怎样都不觉得我们看到的是相同的内容。要下官找军医过来吗?」
「安心吧,中校。贵官很正常,我可以向你保证。写在上头的是纯粹的防卫性计昼喔。」
「您说作战基地强攻是防卫吗?」
所提出的计画书标题上,排列着谭雅难以用帝国语理解的辞彙。
在完全掌控制海权的海军国家本国舰队眼前,横越海洋,袭击敌方本土。这与其说是防卫计昼,倒不如只能说是鲁莽的突击计画。
他脑子有问题。儘管有着这种感想,但谭雅作为社会人士,组织中人,还有更重要的现代人,必须要慎选话语。
谭雅重新盘起双手,为了整理思绪仰望着天花板。
「这……该怎么说好呢。」
即使已决意要转职了,但就连转职对象的内定都还没拿到。转职的基本,即是要记得準备好随时都能回头的救命绳。要辞掉工作,得先等下一份工作确定好之后再说。在这之前,必须好好待在所属的组织里,不犯大错的完成份内工作。
「阁下,请恕下官对这句话提出异议。下官果然难以接受。这超出了『独断独行』的容许範围,看起来就像是在重新解释任务。」
「这是积极的防卫策略。」
「……阁下,您是说强攻吗?」
「在军事上,成功的『防卫』要伴随着积极性。极端来讲,甚至比攻击时还必须要有对主导权的贪慾与攻击性。」
贵官也知道这点吧──他要这样讲的话也难以反驳。
实际上,他说得很有道理。决定战力的运用,在适当的局面下投入预备战力,然后达成战略目标。
也就是说,跟转职一样。
只有能为了更美好的未来,积极且深谋远虑地採取行动的人,才有办法累积资历。因此,背负风险的决定「未必是不好的」。
「提古雷查夫中校,我们没有追求安稳的余裕,我不会让贵官说不懂。只不过,看来就连以白银之名为傲的魔导师,也会抱持着该唾弃的恐惧,而不是敌人的鲜血。贵官难道是锈银吗?」
要是能乾脆当作是这样的话,该有多好啊。
只是她没办法这么说。谭雅也是社会中人。不得不基于社会性生物得保护社会地位的必要性提出反驳的意见。
谭雅深深叹了口气,凝视着隆美尔将军开口说道:
「勇者要懂得忍耐吧。蛮勇并非勇气。会不想承认需要等待适当的时机,是因为有颗软弱的心。」
「没错。不过,机会是要自己製造的。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谭雅只能点头承认。
「当然,下官也不否定在防卫之际需要积极性。问题在于所能容许的风险!」
「作战需要孤注一掷。以集中的兵力,设定唯一的战场,全力投入。就某种意思上,防卫也是一样的吧。」
这也没有错。姑且不论织田信长的革新性云云,他的军事机动正是「成功防卫」的典型事例吧。
就谭雅所知,在日本就连小孩子都知道「织田信长」的大名。作为他着名的第一步,桶狭间村、田乐狭间这个地名也颇负盛名。儘管如此,却因为懒得从所知的知识去类推的人太多了……所以让「防卫」这个辞彙一直没受到理解。
也很少会有辞彙像「防卫」这样受到误解。所谓的防卫,有时也包含着毅然的攻击。不包含排除敌方攻击的防卫,除了争取时间之外,将会收敛成为只是漫无目的的「为了防卫的防卫」。
织田家在今川义元侵略尾张时,是怎么做的?是「被动」地加强「防卫」,然后死守城池吗?
只要翻开日本史课本,答案就很清楚了。
防守方的织田家突击部队,砍下今川义元的首级,「击退」了「前来侵略」的今川军。就这样,织田家成功「防卫」了领地。
假如信长这名武将就只是死守城池的话呢?就算他的生涯只用一句「勇敢的抵抗」打发掉,尾张的织田氏就只有历史爱好者才会知道的知名度也不足为奇。
「阁下,下官就原则上也不否定对防卫来说,积极性也很重要这点。斩首战术是如此,杰图亚阁下在东部的机动战也是如此。」
谭雅作为干练的野战军人,很清楚「防卫」也必须要彻底活用积极性与知性。
「那就没问题了。这极端来讲,也算是防卫吧。」
「极端来讲,是国防没错。但怎样也无法称为防卫。」
只不过──她没有忘记要补上一小行前言。凡事都有个限度,即使是自己,也难以赞同隆美尔将军那宽鬆的定义。
「这是在指鹿为马吧。很明显严重超出了战略性防卫的範围。」
「这是见解上的不同呢,中校。让人不禁觉得贵官作为野战将校,似乎欠缺了向前突进的积极性……」
上司蛮横的发言,让谭雅蹙起眉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虽然前世很少有这方面的对应经验……但在战时黑心国家体制的帝国军中,这可是家常便饭。所以谭雅才会想要换工作。
只不过,现在必须要先守住自己的立场。
「恕下官直言,猎犬在袭击猎物之前……可是很安分的。」
她更加地挺起胸膛,注视着对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