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i toi toi.
雷鲁根上校/边敲着参谋本部的门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九月二日 帝都──参谋本部
在参谋本部的副作战长室,房间的主人卢提鲁德夫中将很难得的迷惘了。不过要说到最近的话,或许得另当别论吧。
……迷惘愈来愈多了。
如果是在战场上的话,还可以根据经验察觉到那里有迷雾。然而,政治瀰漫着有别于军事的雾气。在彷佛五里雾中的现状前,就连身为作战专家的矛头都变钝了。
抓不到重点的烦躁,每天都在心中萦绕着。
只是,今天稍微不太一样。
「……该说是好消息,还是该视为坏消息呢。」
就跟嘴上说的一样,他带着相反的两种心情,眺望着挂在墙上的地图。呼着烟雾,缓缓地呼吸一次。
「久违地觉得香菸很美味了。」
心情愉快的原因出自东部。杰图亚那家伙演出的大胜,让停滞且持续退后的战线大幅度地往东边推动。
让被压制的战线跃进,是十分出色的反击。
以称为「小旋转门」的机动战,痛快地推回了战线。是早已在军内部被称为是提前庆祝晋陞的进军的戏剧性变化。
「诈欺师杰图亚,让人回想起以前呢。明明一副学者样,个性最恶毒的却是那家伙。」
旧友的工作表现,让他能带着怀旧之情放鬆表情。好久没在地图前感到愉快的心情了。就算是数量劣势,也能靠明确的作战与适当的决断颠覆的实证。这让对停滞伤透脑筋的参谋本部也深深激起了干劲。
只不过,要说是甘露……这也是太过苦涩的味道。
「儘管如此,那家伙的全力以赴,却只有这种结果啊。」
简短地狠狠说道,伸去拿菸的手在颤抖着。那家伙竭尽全力的极限,就只能取得「作战性的胜利」,这还真是惨不忍睹。
是令人高兴的战果,但也是令人悲伤的战果。
只不过,这实际上也是他人难以改变的事吧。能放心将东部交给杰图亚。这件事大幅减少了自己的精神压力。
哎,要是得背负起那家伙在帝都的繁重业务的话……到头来还是一点也没办法放鬆吧。肉体的疲劳也是如此,但最主要的还是精神上的压力!饱受折磨的神经十分疲劳。
况且要处理的还是不擅长的行政与政治的话,就算说他优秀,也没办法做得顺手。
「老是在想,要是我能做得好的话。」
等回过神来时,已脱口说出语带自嘲的话语。
官僚有官僚的立场。
政治家有政治家的打算。
议员有议员的要求。
帝室有帝室的希望。
要是各自有着各自的理由与「特有的表达方式」的话,就连要交流沟通都会非常困难。跟作风不同的人进行兜圈子的议论与协调,对作战专家来说是非常没有效率的行为,让他精疲力尽。
每天都在铤而走险。
儘管是在战争,但现状却在考验他血管的极限。
「这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忽然脱口的牢骚,在无意识中敏锐指出了目前的问题。
在东部打赢了,在西方儘管失败,却也在持续让对方动摇。帝国在现状下,已向世界毅然地证明了自己并非是能轻易击倒的猎物。
「就只是这样」。
这一切……全都只是如履薄冰的均衡。卢提鲁德夫中将再次将苦涩的现状溶入烟雾之中,伴随着叹息一块吐出。
全是时间的问题。
该可悲的是,帝国的沙漏早已流光。在这种状况下,要是还有能安排的方法,那就只会是将沙漏本身反转过来了。
问题就只在于,沙漏即是所谓的「体制」。
「……经由军方一元化的指导,进行总体战。」
杰图亚在东部展现的成功,正雄辩地述说了这件事。
只要有适当的作战指导,帝国军在战场上仍然是个不败的强者。
同时,隆美尔将军在西方展现的失败也同样述说着。
就算是帝国军,要是缺乏配合的话,在不擅长的战场上就怎样也无法期待必胜。
差异太过显着的结果。作为一个明确的结论,显示在卢提鲁德夫这名作战专家的眼中。
「一个统一的战争指导。」
不只是参谋本部,而是与大参谋本部相称的,对一切实施一元支配的军事机构;为了摆脱最高统帅会议、帝室、议会、舆论的束缚,足以自由战争的统一指挥系统。
「满脑子都被这件事给支配了。」
为了转换心情而将香菸换成雪茄后,就一面默默抽着,一面在脑海的角落玩弄着被视为禁忌的假定可能性。
只要有一元化的作战指导,就能赢吗?无法保证。可是,动作会变快。为了以有限的时间与资源,结束濒临极限的铤而走险……
没有必要吧──就在脑海中浮现这句话时,卢提鲁德夫中将以冰冷的表情苦笑起来。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关于迷惘的案件,心不在焉地做出决断。
预备计画,依旧是预备。
不论是康拉德参事官的路线,还是经由义鲁朵雅的议和案。只要没有全部失败,这对帝国军人来说,就是怎样都不得不感到犹豫的计画吧。
「妄想癖似乎变强了。这虽是杰图亚那家伙偏好的坏毛病,但应该是跟自己无缘啊。」
想强迫自己一笑置之,笑声却很空虚。
有考虑好计画了。
假定「最坏」的情况,由军方发布某种预备性的戒严令与基于管制的战时国家构想。这是紧急时的解决对策。成功的把握也不小吧。
……这不是军人,不是对帝室与祖国誓忠的军人,能保持理性去做的事。
该去看一下推理小说,或是解谜的小故事吗?脑袋实在是打结了。
但是,但是,但是──卢提鲁德夫中将想起西方丢下的炸弹,不得不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隆美尔将军的急报也是,问题太多了。」
特地用密封文件由将校运送过来的「警告」。他叼着雪茄,不论再怎么重新思考,烦恼都不肯像烟雾一样消失。
虽是近乎妄想的内容,但最糟糕的是有所根据。
暗号恐怕遭到破解的警告令人震撼。
光是有这个可能性,就会把人吓得浑身颤抖。儘管无法避免检证……但假如要确认陆海军,加上各部门所各自运用的所有暗号的话,就得有所觉悟这会是近乎恶梦般的工作量吧。
话虽如此,但也没办法排除间谍、漏水的可能性,还真是让人头痛。只能列举出可能性,却没办法锁定任何一个问题!
「不想认为有背叛者在。可是,暗号被破解的可能性却比这还要可怕吗?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话……」
被视为机密处理的议论挫败了。
再加上卢提鲁德夫中将也无法确信,怀疑「暗号」是否就是正确答案。
联合王国人的手脚很不乾凈。儘管不想承认,但在谍报战上,帝国总是走在列强的最尾端。
何况是熟练的约翰牛。看在对方眼中,单纯的帝国就跟纯粹的小孩子一样吧。
谍报很可怕。光是让军中瀰漫着不知谁能信任,谁不能信任的疑神疑鬼氛围,就太过致命了。帝国军不论好坏,都太过缺乏怀疑自己人的经验。
这样要是发动预备计画的话……
也让人烦恼起,是否该放弃能发动预备计画的状况。然而,要是不假定「最坏」的情况,就会一如字面意思的失败。身为作战专家,为了避免在出事时没有计画的究极破灭,準备好以防万一的预备计画就相当于义务。
而卢提鲁德夫中将对于义务彻底的诚实。
「内外的情势不安吗?」
儘管一手拿着雪茄迷惘起来,但唯独回头是他绝对不能去做的。
祖国、帝国军杀害了太多年轻人了。失去所爱之人的哀叹声沉重地压在自己的双肩上已久。
这是诅咒。
对于相信「胜利」的众多尸体,卢提鲁德夫中将有着明确的自觉,自己也是背负着「义务」的其中一人。
要向帝国,向莱希献上胜利。
正因为如此,对于所能做到的一切,他甚至是将考虑、选择、决断的义务承担下来。不论发生任何事态。如有必要的话,等到那时候……就发动预备计画。
「……要看义鲁朵雅吗?」
儘管可恨,但帝国战胜、败北的关键,终究是掌握在态度暧昧,徒具形式的同盟国──义鲁朵雅王国手上。根据那个国家的动向,帝国的命运会有很大的变化。
还真是非常不愉快。
他们对遭到海上封锁已久的帝国来说,确实是作为稀有的贸易窗口,依旧以着中立国的身分在提供「某种程度的支援」。
就连作为外交的仲介人,他们也有着能作为诚实经纪人行动的理性。有办法整合外交交涉的……恐怕就只有他们了吧。
不管怎么说,义鲁朵雅的战略位置都太有用了。
邻接帝国本土,有着勉强能称为列强的国力,在本次大战中尚未与帝国交火而能保存战力的「第三国」。
虽说只是形式上,但义鲁朵雅王国军对帝国军来说是亲爱的同盟国。那怕他们是儘管作为以战争为目的的攻守同盟,却顾左右而言他保持中立的「蝙蝠」……也很怕会打草惊蛇。
对双方阵营来说,义鲁朵雅都太有魅力了。光是想到失去了战略要冲与新的兵员供给源,负责人就会难掩失望的泪水吧。不论是对帝国,还是对其敌人来说,都实在无法轻视义鲁朵雅的发言与意图。
只不过要更进一步来讲的话,对帝国来说,比起他们的「意图」,他们的「能力」才具有决定性的意思。
「对帝国来说,义鲁朵雅……太危险了。」
两面作战是个恶梦。在东部不断展开泥沼般消耗战的这个瞬间,实在是不可能再多开一个正面。就算是战务行家的杰图亚新任上将阁下,也没办法引发足以填补这种不可能的奇蹟。
这儘管不是那家伙的台词,但要是再战争下去,弹药、物资,还有人命都会被消费到极限。那家伙甚至是当成口头禅的,要为了迴避无法避免的破产抑制损耗主张,说得非常正确吧。
问题就在于,在战时没办法选择正确的做法。
「想拉拢成为自己人。但他们……有『蠢到』会与帝国一块面对艰难的战斗吗?」
以超越国家理性,基于同盟国情谊并肩作战的邻人来说,义鲁朵雅人太过聪明了。
他们是由比起感情,更受到理性支配的军方在掌舵。
所以会保持中立,绝对不会「被捲入」破灭性的战争之中吧。当然,也没有他们会立刻撕毁同盟北进的危险。因为他们不是利他主义者,也不可能无谋到会自己主动介入战火。
「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对他们置之不理。」
义鲁朵雅人就只是忠于国家理性。只要帝国还保持着抗衡状态,他们就会努力当个诚实的仲介人吧。
一如字面意思,诚实无比的仲介人。
但是,帝国无法对他们有更多的期待。相对地,其敌人却甚至可能拉拢义鲁朵雅成为自己人。即使解决了未回收的义鲁朵雅领土问题,最终的结果也一样吧。
义鲁朵雅人会在帝国彻底弱化的瞬间,丧失该诚实的理由。因此,要让他们止于目前的暧昧中立,帝国就必须保持「不输」的姿态,持续稳住国境线,让义鲁朵雅人继续相信对帝国战的风险太多了。
「办不到吧。绝对会失败的。」
直到数个月后都还有把握。
或者,说不定还能勉强撑个一年半载。
不过,在这之后是没有「展望」的。
要是康拉德参事官等人的交涉,无法期待有确实的成果的话,就甚至得不惜採用「预防性处置」吧。
「虽是本末倒置,但现在的话就还可以。」
还有办法奇袭性的攻打义鲁朵雅。从东部抽出打击战力,保障佔领义鲁朵雅半岛北部。能够确保纵深,稳定南方。
义鲁朵雅战是愚策这种事,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只是将会确实迎来的破局往后推延的方法。但就算是这样,只要能往后推延的话?……这就有实际研究的价值。是过于充分的价值。
「我们不得不这么做……义务,得善尽义务。」
要是时间要求这么做的话,就得弄髒自己的双手……还剩下半年的余裕吗?
东部的战胜者;无数的辉煌战功。
勋章与上将的阶级章恐怕明天就会送来的男人──杰图亚中将带着非常讽刺的笑容,探头看着摊在桌面上的地图。
执拗地记录,或是施加订正的地图,比过去还要大幅地回到东边了。外电还不掩惊讶地说这是「帝国军攻势再起」……唉,这实际上才不是这么好的事。
「作战级的胜利。不过,却是空中楼阁。」
只要看现状就会知道,帝国军只是勉强站稳脚步罢了。
联邦军虽然瓦解了,但这终究只是修剪掉巨木的树枝。粗壮的树榦早晚会再长出强韧的枝叶吧。毕竟联邦这棵巨木,其盘踞大地的树根依旧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