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一日 义鲁朵雅王都郊外/帝国军前卫阵地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深信,广泛的训练,反覆的动作灌输,不断的努力与钻研的价值。
训练是有益的。
儘管不符实战的训练是无益的,但只依靠实战经验运用部队也同样太过危险。
实战毫无疑问是有益的。
但是,就仅限于「有过经验的领域」。
如果拘泥在壕沟战的实战经验上,会有办法理解装甲战、机动战,甚至是纵深作战吗?
说到底,训练是能扩张「经验幅度」的。
儘管实战经验是很贵重,但要是拘泥在实战经验上,「经验偏颇」之类的害处也会非常严重吧。
必须有进取精神与自由豁达的批判性思考──谭雅连在战场上也对此深信不疑。
而且──谭雅也重视着性价比。
「经验确实是伟大的。但无论如何,学费都太贵了。」
高昂到足以拒绝的程度。
儘管如此,经验能教导的就只有「经验知识」。
一旦拘泥在伟大的经验上,就会呈现出怀着确信,把在机关枪面前派战列步兵冲锋的大屠杀视为兵法信奉,并加以实践的模样。或是说,反之也一样吧。要是害怕攻击,太过信奉防守……就是学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法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所呈现的混乱。
实战经验是该受到尊重。这是无需争论的。但是,既然会因为过去经验染上有如停止思考般的恶习,就不该懈怠随时以批判性思考进行改善的努力。
正因如此,能靠训练找出问题所在,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
因为这比在实战中付出血的束脩要来得好太多了。
无论如何,趁着与义鲁朵雅、合州国军,保持着奇妙稳定状态的时期,谭雅为了研究战斗群对于针对半岛战役的阵地战的适应程度,规划了训练。
就从结论来讲吧。
惨不忍睹。
真的是,惨不忍睹。
让谭雅久违地因为部队的丑态抱头苦恼。
「这是怎么回事啊!」
是有某种程度的不安。
所以才会进行训练确认──脑袋是能理解这一点。儘管如此……就算能理解,终究有个限度在。
「这算什么精锐啊!在莱茵死去的战友们的牺牲,你们是全都忘光了吗!」
怀有期待的将兵所暴露的丑态,即使是她也不得不勃然大怒。
此外,如果是不擅长伪装成弱兵,还只要苦笑就好。想说即使是义鲁朵雅王都攻略的领头,应该就连王都南方都确保下来的精悍战斗群也是有弱点的啊。
不过,这要是本来的军事本领衰退,问题可就大了。自己率领的,是闪电战、机动战,突击的最先锋。各个都是非常擅长运动战的部下们。应该是在东部就连阵地防卫都有过经验的部下们。
儘管如此,关于莱茵式的壕沟战是怎么了?就连可悲二字都是太过宽鬆的评价吧。
「这可是阵地防卫啊!只要挖洞就好的话,就连鼹鼠都办得到!你们是人类吧!给我动动脑!是阵地,你们是要构筑阵地啊!」
带着副官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谭雅一脸傻眼地在部队里阔步。
观察着部下们的动作,到目前为止勉强能接受的,只有拜斯少校的魔导部队指挥。对谭雅来说,就只能向副官发着小牢骚了。
「太惨了。因为偏颇的实战经验,把过去的战斗教训几乎忘光了。」
「东部的经验太强烈了……而且,战斗群士兵大都没有经历过莱茵战线。姑且不论我们,壕沟战对他们来说是未知的吧?」
我知道──谭雅压抑着不愉快的想法,甩了甩头。
「战斗教训有彙整起来吧。如果是士官、军官,应该都有看过才对。」
「跟战前相比,基準已经调低很久了。况且他们也有以自己的方式,尽最大的努力完成每日职务……」
谭雅再度叹了口气。
即使如此,义鲁朵雅人可是理解了战斗教训,没有「经验」就建造出适当的防御阵地。就算战意与积极性有问题,但光是表面的话,明明就连义鲁朵雅军都有办法模仿啊!
啊──谭雅忍住叹息,儘管只有表面上,却也仍勉勉强强同意副官的劝说。
「这点我知道,也理解要求他们做到能力以上的行为,会变成是在发牢骚。但是,指挥官的不长进,是得用尸袋抵偿的。」
这──副官垂下头,谭雅向她摆了摆手。
「战斗群的兵力有限。也无法期待有兵源可以补充。所以对帝国来说,没有余裕让他们白白丧命。无论好坏,帝国都很贫穷。」
唉──谭雅眺望着义鲁朵雅的蓝天,摇了摇头。
由于对部下教育充满自信,才无法接受这副德性。没想到,偏偏是整个组织遗忘了贵重的经验知识。
「我说不定是太过信赖战斗群了。」
「是因为我们有持续做出实绩吧……」
嗯──谭雅点头同意着副官的意见。
有实际拿出成果的表现,是不该受到轻视吧。但是,公司与组织也不该只用「成果」来进行评价。
潜在的风险因素,一直都是必须彻底确认的。
正因如此,谭雅才会像这样到处检阅。
尤其是──几乎要让她边走边发牢骚的是「战壕」的构筑。就连挖坑的方式,都带有强烈的「临时凑合」倾向。
完全没有永久阵地的想法,这可不行。
由于谭雅等人蹂躏着敌方阵地,所以让部下们过度低估「防御阵地」的价值,确实不是不可能的事。这如果只是少数士兵的误解,要修正也很简单。然而,要是放眼望去全是一成不变的景象……谭雅向在附近进行作业的士兵提出疑问。
「是谁指示要挖东部式壕沟的?是托斯潘中尉命令你们构筑这种阵地的吗?」
「是的,中校。全是依照托斯潘中尉的指示!」
要说的话,是一如预期。
但要是就连理当经验丰富的士兵与士官,都毫无疑问地实行东部式,这果然是会让人头痛的来源。
儘管如此,谭雅还是甩了甩头,形式性地点头回应士兵的答覆。
「辛苦了,打扰你作业了。」
她放走部下,为了把直属军官叫来,大声吼叫。
「托斯潘!托斯潘中尉在哪!人是到哪里去了!」
是听到谭雅就连在战场上都能响彻开来的吼叫声吧。步兵中尉就像飞也似的冲到谭雅面前。
对于这样的他,谭雅以宛如实战般的兇恶气势提出要求。
「给我重做。现在立刻,不容拒绝!」
「中校?那个,请问有什么问题……」
「中尉,就只有问题。这点正是问题啊!」
本来的话,担任步兵直接掩护的格兰兹中尉会毫无遗漏地协助他吧。他的中队被杰图亚阁下整盘端走,实在是太伤了。瞬间,谭雅朝副官的方向看了一眼。
「中校?那个,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帮忙辅助托斯潘中尉。」
「驳回,副官。光是现在,战斗群的指挥机能就没有余裕了。」
是战斗群编成的害处吧。
负担全都集中在指挥官身上,作为手脚运用的司令部人员也不足。就根本上来讲,相对于部队规模,能分配在指挥系统上的人手太少了。
这如果是本来假定的临时编成,倒还可以容许吧。
但是,沙罗曼达战斗群已接近是「恆久性」运用,这种过度工作状态,对谭雅来说甚至是头痛的来源。
至少,要是格兰兹中尉在手边,就能把托斯潘中尉与维斯特曼中尉交给他指导,还能顺便把一部分的文书工作丢给他处理了。
然而,就算感叹着不在手边的兵力也无济于事。
比起不在手边的百万大军,手边的百人更加重要。
谭雅拚命克制着几乎要因为傻眼与失望扭曲的表情,朝着看似无法理解问题所在的托斯潘中尉,儘可能注意让语气保持温柔地指出问题。
「听好,打算死守这里的心态是很好。下官也不想贬低贵官的觉悟。但也正因如此,你要是白白送死,可就伤脑筋了。」
儘管认同他的干劲,承认他的优点,不过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即使是视死如归的意图,白白送死就单纯是在浪费生命。
在战时状况下,这种奢侈的行为是绝对无法容许的。
「所以要塞方式绝对不行。」
「可是,在东部实际上就是这样……」
「托斯潘中尉,要理解前提的不同。东部很辽阔。而在这个狭小战区,想要集中火力是易如反掌。瞬间就会被敌炮兵的集中射击宰掉喔。」
就连联邦军可怕的摧毁火力,都是因为辽阔的战区,多少遭到分散后的威力。
一旦是要与有余力向那个联邦提供租借法案的美帝,在狭小的战区交战,究竟得觉悟到会有多强大的火力啊。光是想像就让人非常害怕。
因此,谭雅斥责着部下的肤浅与偏颇的经验。
「你太过低估敌人了。即使麻烦,也必须以複线方式构筑有纵深的壕沟线。绝对要是连续线式喔?就算过时了,也必须彻底採用弹性防御。」
也就是说──谭雅纠正着部下的想法。
「要意识到退路。」
「不会养成逃跑习惯吗?」
「托斯潘中尉,你把部下当成什么了啊?」
「那个,可是……」
面对似乎有所误解的部下,谭雅深深叹了口气。
「死守阵地的心态本身值得嘉许。」
但是──谭雅接着说道。
「不要确信捨身就能达成义务。不要停止思考。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白白送死的。唯有作为鼹鼠挣扎到最后一刻,死守才会具有意义。」
留下就像明白似的点头的托斯潘中尉,谭雅重新开始视察,但可悲的是,这并不是最后的问题。
接着是阿伦斯上尉。对于装甲家,则是得要他彻底假定无法迂迴绕过敌野战阵地的状况。
「这边和东部不同喔?这里很狭小。让人束手无策的狭小啊。」
「可是,正面攻击会导致牺牲。」
「反了,你反了。是必须去考虑,假如难以避免正面攻击,应该要怎么做才能避免牺牲啊。」
「了、了解。」
「很好,总之就跟攻入义鲁朵雅王都的时候一样。给我在进攻方式上多用点脑袋。要无时无刻保持着思考。」
放走点头回应的阿伦斯上尉,谭雅接着前往炮兵部队检阅。
瞥了一眼,把负责人的梅贝特上尉叫来,在确认过几点后,谭雅稍微鬆了口气。
「在合格标準以上呢,上尉。」
儘管士兵层级的技能有些偏颇,不过军官与士官有确实保持着核心要素,能在他们目前为止的动作上看出这一点。
作为专业人员的炮兵,有确实维持着专业性。
「不愧是炮兵,把壕沟战记得很清楚。」
「恕下官直言,中校。炮击教範有大半都来自于壕沟战。要让我们忘掉还比较困难。」
「真想让其他人也听听你这句话呢,梅贝特上尉。做得漂亮。」
虽然是不需要感到高兴的小事,但这可是专家有作为专家完成工作。这要是不感到高兴,是要对什么感到高兴啊。
「谢中校的讚赏。不过,课题也堆积如山。儘管精神可以锻炼,但要是没有物资,程度也会有限吧。」
「是炮兵的思考模式呢。」
「毕竟是重视数学与物理法则的兵科。」
一面对梅贝特上尉的淡然回答苦笑起来,谭雅一面为了倾听部下的不满,开口问道。
「你缺什么?」
「什么都缺。」
从上尉口中得到的答覆,全都一如预期。以该乾脆说是前定和谐的语气,谭雅也说出约定俗成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