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在梦与现实的夹缝间飘蕩着。
像天上流动的白云一般,她的意识漫无目的地徘徊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只是一味地漂流。
就这样摇摇晃晃地
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或许是不存在肉体的缘故,力量丝毫没有传达到全身的样子。不可思议的是,唯有五官异常地敏锐,有一种犹如将神经整个暴露出来的鲜明感觉。
突然地。
一股恶寒袭上背脊,彷彿虫子由体内纷纷滋生出来般的厌恶感,让绿不禁呻吟了起来。
绿强行撬开那副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的眼皮。视野不明朗,就像被薄薄的皮膜包覆着一般模糊不清。再加上世界的形状并不固定,呈不规则地扭曲着。如此令人想像不到的离奇光景,给绿带来了极大的混乱。
啊啊啊!
声带痉挛般地振动着,近似吶喊和呻吟的声音从口中宣洩而出。
绿为了要更加理解这个变形的世界,让目光四处游走着寻找线索,但完全没有见到任何类似的东西。
正当感到绝望的时候,绿髮现视野的一角有个东西在蠢动。她敏锐的感觉立即敲响了警钟。这是由于察觉到了某种极为邪恶的事物存在。
绿提心弔胆,却又像是被吸引住似的注视那里。
(那是)
那是一个细胞。在频繁地反覆进行分裂之后,转眼间便逐渐佔据视野。绿对于那异常的繁殖力感到畏惧。
让人感觉到其意图的细胞一边剧烈地进行分裂,同时渐渐形成一个形状。
那是个巨人的肉块。宛如心跳般一阵阵抽动的那个物体,其丑恶的程度不禁令人想要遮住眼睛。紧接着,一股邪恶的气息以那看似腐烂内髒的肉块为中心,开始飘散出来。
绿被极度的紧张所支配,全身僵硬。呼吸开始加速,发出如同气喘般的呻吟。
当紧张感到达顶点,就快要昏厥的时候,眼前顿时暗了下来,同时可以听见某人的声音。
就在绿倾听那个声音的瞬间,意识突然开始觉醒。彷彿从河底污泥般的梦境世界中被打捞上来一样,儘管缓慢,但绿的意识却正在一点一点地恢複中。
大量的情报透过肉体砸落下来。绿缓慢而又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眼前既不是破碎的世界,也不存在丑恶的肉块,取而代之的是洁白的天花板,以及四面环绕的纯白色墙壁从窗外外射入的柔和晨光照耀着朴素的病房,大小约十个塌塌米人的单人房里,摆放着床铺以及必要的家具。如果不被告知这里是医院的话,想成是商务旅馆似乎也说得过去。
绿忽然将目光移向旁边,然后与一位身穿淡粉红色护士服的护士对上了眼。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护士。
(原来如此,那个声音是)
绿不禁被一股想要感谢她的心情驱使着,但还来不及开口,护士便以热练的手法开始抽血。接着将今天的检查流程说明一遍之后,便快步地离开了病房。
白衣天使这个形容词,到底是谁发明的?
连笑脸待客都不会的她,实在不像个白衣天使。
原来,现在就连白衣天使也会被时间追着跑啊!
绿以有趣的思考方式得到结论,然后缓缓撑起上半身,或许是因为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并未得到充分休息的身体还残留着倦怠感。
今天一整天似乎也会很漫长
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之后,绿吐出了深长的叹息。
自从绿紧急住院的当天算起,很快地已经过了一个礼拜。
记得当时因为感到强烈晕眩而昏倒的她,对于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彷彿一清醒过来后,人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住院生活呈现出了持久战的迹象。原本以为只要住院几天,但病情似乎此绿想像中的还要严重许多。会如此不确定的原因,是由于检查的结果尚未出炉。绿曾经表示自己并没有察觉任何癥状,整个人健康无比,可以的话,想收拾一下行李后出院但这样的主张却被冷冷地回绝了。
住院之后等待着她的是各式各样的检查,从头顶到脚趾甲彻彻底底地检查。绿感觉自己越来越像白老鼠,甚至胡乱猜测这是为了在医药费上灌水的策略。
或许在医院的资料库里,正巨细靡遗地储存着连绿本人也不知道的情报吧?彷彿除了内心之外的一切,都被剥个精光一样。
绿毕竟还自恃着少女的身分,会是什么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在观看自己的资料她只要想到这里,就不禁一阵反胃,资料并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外泄,一想到这点,心中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快和恐惧。
绿穿着睡衣在医疗大楼内缓步行走,一边思考着要如何消磨剩余的时间。检查结束后,直到熄灯时间为止都相当地空閑。
在病房里悠閑地度日也是有其限度的。果步和绿的父母虽然也会前来探望,但由于学校以及工作上的关係,他们只能够在傍晚之后过来。对于喜欢活动身体的绿来说,目前的现状就相当于一种拷问。
(太阳还是一直高挂在天上啊!)
绿带着无聊的表情,在走廊上阔步前进。
像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一般默默步行的她,不知不觉中离开了医疗大楼,来到了一楼的综合候诊室。
午后前来看诊的患者人数丝毫没有减少。整个楼层热闹无比,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一家医院,大约有一百名左右。
(人家都生病了啊)
感觉到负面的能量在空中盘旋着,绿的表情自然而然地变得暗沉。
当她觉得早点离开这里比较好,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绿注意到了患者奇妙的动作。目光随即朝向他们的头顶上望去。
(那个就是所谓的M2D吧!)
不只是一、两个人而已,患者当中的绝大部分都戴着M2D,一只手握着终端,发出咒文般的喃喃自语。这样的光景显得格外异常。
(他们正在玩THEWORLD!?)
绿皱起了眉头。
儘管知道这东西已经相当普及,但她丝毫不认为有必要带进医院里来玩。
(万一造成医疗仪器出错怎么办?)
这是身为住院患者的複杂心情,然而可以像这个样子光明正大地在医院里玩,想必是已经对机器做了某方面的处理吧?
绿强迫自己接受,然后背对着候诊室走了出去。
在医院内走动的这段期间,她发现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大部分的住院患者都在玩THEWORLD。
在询问过护士之后,绿才知道有半数以上的患者都正在玩THEWORLD的这个冲击性新事实。
不过啊,我也可以理解他们躲进THEWORLD的心情。
年长的护士带着沉思的表情,一边告诉绿。
住院生活愈长,对于外面的世界就愈嚮往。
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能够轻鬆前往另一个世界的THEWORLD对他们而言,或许是一种救赎吧?
儘管不会鼓励绿积极地去玩,但她认为这是一种适合用来调剂心情的道具。
原来如此绿恍然大悟。因为自己现在也同样閑得发慌,而在院内四处走动着。才一个礼拜就已经这个样子,那些住院好几年的患者就更不用说了。
绿向护士道了谢之后,停止在院内流浪,以平静的神色走回自己的房间,接着继续往窗户前走去。
在窗外蔓延开来的,是跟往常一样的商店街景象。往来的行人零零落落,商店本身也很难称得上是生意兴隆,但却让人感受到大型量贩店所没有的温暖。
目光朝远方望去,可以看见一栋如直冲云霄般耸立的摩天大楼。那是CC公司的总公司大楼,绿就是在那附近失去意识,然后被送到这家医院来的。
(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绿至今还无法接受住院的这个事实。理由很明确,因为光是一味地进行检查。全不如道病名是什么。而这件事情逐渐转变为一种压力,开始侵蚀着绿的内心。
THEWORLD吗
住院患者被深深吸引的理由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对于外面世界的强烈嚮往。或许是为了满足这一点,才会存在着THEWORLD这样的世界吧?就算那是人工製造出来的,只要不关闭电源,就依然呈现实的世界。即便在这里追寻到某种希望也不足为奇,甚至可以说,会被吸引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就算是这样,绿也难以想像自己忘我地埋首于游戏中的样子,这同时也是自己不打算长期住院的一种坚定信念的表达。
眼前是一幅凄惨无比的光景。
像是群聚在一块腐肉上的苍蝇一般,数十名PK持续折磨着全无抵抗的青年。丝毫没有一点点的仁慈心。
该怎么去折磨他呢?
他们为此绞尽脑汁,以欢喜的表情挥动手上的武器。每一下都让悲哀的羔丰喷出血来,最后陈尸在地上。
没有任何凭弔的言语。从他们口中传出的是欢呼声与叫骂声然后是带着轻蔑的低俗目光。
碧在稍远的位置上注视着这幅如同宗教仪式般的光景,双眸宛如平静无波的湖畔一般,捕捉着死状凄惨倒卧在地的阿达玛斯。
怦通
心脏在胸廓中跳动。
人偶般端整的脸庞蒙上了一层阴影、碧眯起眼睛,握着拳头,紧紧咬住嘴唇。
在她身旁的是席拉巴斯和贾士伯。他们两人在碧与PK之间交互注视着,对于现状仍然是一筹莫展。
这么简单就死了啊?
波尔多望着倒卧在脚边的阿达玛斯,然后践踏他的身体。
我说过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对吧?
波尔多的表情因愉悦而丑陋地扭曲。原以为她会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结果却是使用了苏生的秘葯。
阿达玛斯的身体瞬间被包覆在神圣的光罩内。他的身体违背了自然界的法则,再度被赋予生命。
阿达玛斯缓缓地睁开原本闭上的眼睛。
促使他如此的是意志力
不知道是否了解这一点,波尔多傲慢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她在发出高分贝的笑声同将刀剑架在阿达玛斯的胸前。
阿达玛斯的表情丝毫没有动摇。不但没有屈服,甚至还让人感觉到从容。
波尔多对此相当看不顺眼。她炫耀般地咂了一下舌头,然后将高举起来的剑以敲打般的劲道挥了下去。阿达玛斯的身体扭曲成v形,膝盖跌落地面上,以此作为信号,PK们再度展开私刑。
呜哇~我已经看不下去了!
贾上伯伸出手来挡住双眼,将视线遮蔽。儘管碧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她无法将目光移开。因为无论结局如何,她都觉得自己有义务观看到最后一刻。
阿达玛斯的身体崩落在地面上。各种武器像追击般地同时刺出,无数的尖端贯穿了阿达玛斯的身体。
怦通怦通
彷彿可以察觉胸口的悸动。
碧感觉到心底深处,有某种东西在滋生。
但还来不及去探究那个东西的真面目,波尔多便向倒地不起的阿达玛斯使用苏生的秘葯。被强制复活他,身体被当作是祭品献给了野兽们。
真过分
席拉巴斯的表情黯然。但是碧的心中却完全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她的目光持续注视着那些以波尔多为首的PK,丝毫不受到影响。
心跳异常地加速,血液本身就像加热了一般,身体逐渐地发热不,并非寻常程度,而是触碰之后,彷彿会被烫伤般地滚烫。
在内心滋生的那个东西急遽地膨胀,往各个方向伸出触手,捆绑着碧的心灵。
波尔多等人继续踩躏着阿达玛斯。他一点也没有反抗,只是无言地牺牲自己的生命。
(阿达玛斯)
碧在心中喃喃自语的同时,将大剑龙华树装备起来。紧握在右手中的大剑比她的身躯还要更加巨大。
她平时总是在闪躲对手的攻击,因此并没有装备武器。其触感虽然令她有些困惑,但剑柄却出奇地契合碧的手。
早已超越忍耐的极限了。在内心滋生出来的是恶意与憎恶的负面情感,增幅之后的那个东西,似乎就要突破碧的身体飞奔而出。
碧为了掌握武器的手感,握着龙华树左右挥扫,伴随空气的撕裂声,一阵风颳了起来,衣服在狂风的灌注下随风飘扬,大剑丝毫没有沉重的感觉,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般,可以运用自如。
当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正要将内心化为厉鬼的时候,席拉巴斯将手搭在碧的肩膀上。他注视着碧的眼睛,然后慢慢地摇头。
现在不是应该待在一旁观看才对吗?
他以沉着冷静的声音说道。
可是
席拉巴斯伸出手来制止正要反驳的碧。
仔细地看着他吧,想他并不是一味地被杀而已哦!
嗯~让我看看。
贾士伯偏着头想了一下之后,身子便倾向前去确认前方的样子。他以这样的姿势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然后气喘吁吁地叫道:
果然还是一样被打得很惨哦!
贾士伯说的没错,阿达玛斯被踩躏得不成人样。
他已经不知道被杀死多少次了,或许就连当事人也记不得正确的数字吧。
现场开始充满了异样的气氛,被感染的人们纷纷忘我地沉醉在自己的行为当中。
碧用精神力压仰住想要飞奔出去的冲动之后,颤抖着身体注视前方。
我猜他应该是有什么打算,所以才会待在原地-直被杀死吧毕竟想逃走的话随时都可以逃走,根本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增添自己的厌恶感。
碧将席拉巴斯的话听在耳里,继续注视着。忽然间碧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和阿达玛斯交会了。
碧不发一语,将大剑轻轻地放下。因为她似乎隐约可以了解到阿达玛斯的意图。
这或许是他的决心
碧以平淡的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