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挟带着绝望涌向自己。
包围着绿的深邃黑夜,彷彿看不见尽头,就像是永世的黑暗。
儘管内心滋生出犹如被放逐至宇宙中一般的不安感,但她却清楚地知道那里是病房。
黑暗唤醒了本能的恐惧心。即便理解到这一点,也无法克服不安的心理。
时刻是凌晨两点。
周围一片寂静,若是排除在耳边鸣响的电子音就相当于无声了。
寂静诱发出孤独感。
充满室内的黑暗逐渐地侵吞、蚕食着身体。染成一片漆黑的身体与世界混合、交融在一起。
哪里是自己,哪里又是世界。
一种逐渐失去了人类外型的奇妙感觉
界线已经变得模糊起来,甚至完全没有肉体存在的真实感。
绿躺在床上,慢慢地举起右手来,虽然她的动作极为缓慢,但就连已经熟悉了黑暗的眼睛也无法确认右手的存在。
枯燥无味的信号声在室内回蕩。
那虚幻无常的声音,清清楚楚地显示出了绿的状态。
信号声持续规律地鸣响,那刺耳的声音使她的精神耗损,逐渐疲乏起来,但原本应该是令她心烦不已的医疗仪器,却同时也是支撑绿身体的生命线。
现在的她必须靠着仪器的辅助才能够存活。儘管不放心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仪器,但它们如今已经建立起稳固的地位,成为无可替代的伙伴了。
当然,它们并非考虑到绿的心情,而是不知不觉中出现在她的身边。
身体只是持续衰弱下去。
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恢複的迹象,原因不明的怪病确实正在侵蚀她的身体。
首先是身体渐渐无法独力支撑,原本就连走路都要费点力气,而当她感到愈来愈提不起劲之后,整个人便无法行走了。绿的世界被局限在病房内,如今病床上就是她的一切。
这股压力十分不寻常,精神失去平衡后变得不稳定起来,原以为会变得易怒,最后却是不断重複着令心情严重低落的躁郁。
承认自己生病后,内心也做出了让步。这么做的结果,却给了病魔入侵的机会,形成了一种让身体更加恶化的恶性循环,不久之后,她便无法从床上起身,而是一直卧病在床。
接下来当然就不用说了,病情犹如从山坡上滚下来一般每况愈下。
绿无力地注视着天花板。被黑暗所支配的那里,连一丝的希望都不存在。
和字面上一模一样,前景一片黑暗。
绿以沙哑的声音喃喃自语。
自己想要开个玩笑,却完全笑不出来。心情也变得更加郁闷了。
她此时的心情已经不再是原先的乐观进取,而是一种彷彿坠落到无底深渊般的感觉。
名为绝望的死神带着巨大的镰刀悄悄接近,而他现在已经逼近到她的身边了。
背脊一阵发寒
她感到害怕,身子哆嗦。像是脚上被泼了冷水般的恶寒逐渐传遍全身。
这时感冒的前兆,还是一步步接自己的绝望气息
或许这两者都是,但是绿现在已经累了,一颗心犹如正在被锉刀不断磨平一样。
(我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
绿咒骂自己的命运。
她不由得思考,为何只找上自己?
当然,这只不过是藉口罢了。但是自己如果不这么想的话,便无法忍耐下。彷彿即将要对这般过分的不合理髮出吶喊一般。
不,事实上她正在吶喊着。
啊啊啊啊啊
然而,绿的身体却无法去回应她的心情,令人感觉空虚的微弱声音在半空中四散,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绿怔住了。她发现到自己就连想表达想法,都变得如此困难的这个事实。
颤抖变得愈来愈激烈。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由于她一直以来努力试着不去意识的某件事情,突然浮现檯面的缘故。
(我不想死)
儘管不愿去想像,但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思考起来。这样的感觉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向她袭来。
(我不想死)
愈是期盼,愈是抱持着希望,死亡的气息便愈发浓厚,并同时蕴含着现实的气味。
充斥在室内的黑暗如波涛般涌来。一股像是获得了重量般的沉重压力压迫着胸口,使她呼吸困难。这一切都令她想起了死亡。
绿在床上将身体弯曲成v字形,然后大口大口地贪求空气。嘴巴像一只无法呼吸的鱼儿一样开开阖阖。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绿像咏唱咒文一般在心中喃喃自语。
她将一缕的希望寄託于其上,然后一次又一次祈求心灵的平静
但她如此苦涩的愿望并没有传达到天上。
窒息感呈加速度增长,每一次的呼吸,喉咙里就会发出笛子般的声音。
意识迅速地开始远离。
但是它却没有就此突然中断,而是在千钧一髮之际得以维持了下来。彷彿落入了无间地狱一般。若是乾脆这样失去意识,不知会有多么轻鬆。
不过在脑海中的-角,却正在提醒着自己不能昏过去。因为她感觉到意识一旦中断,渡过彼岸之后就彷彿再也回不来了。
绿露出搏命的神色挽留意识,同时伸出手来在头顶上游荡。儘管无法确认,但那里应该有一个用来呼叫护士的按钮才对。
绿持续摆动着手。
可是却总是扑了空,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的感觉。
即便如此她还是拚了命寻找,但由于身体的反应迟缓,意念总是跑在前头,唯有焦躁感持续扩大。
(为什么为什么)
绿以彷彿快要消失般的虚弱挣扎着。
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不甘心
一股热流涌上了眼角。
(为什么只有我)
自己绝不能在这种地方迎接死亡;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然后去歌颂剩余的人生。在病房里体验着人间地狱的同时,一边孤独地死去,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不要我不想死。)
她咬着牙,伸出手臂。
右手的指尖触碰到了某样东西。
她拉扯般地揪住了按钮,用颤抖的指尖按下。紧接着,从天花板上的扩音器传来了护士的声音。
下村小姐,您怎么了?
绿根本就无法回答护士的问题,从口中交织出来的只有微弱的呻吟声,在按下护士铃的那一刻,全身的气力就整个被抽干,丝毫没有任何回答的余力。精神鬆懈下来,紧绷的神经也断开了,意识开始迅速远离现实世界。
(我不想死)
绿在远离的意识中迫切地祈求。
现在就对一切绝望实在是太早了。
即使一点点也好。只要可能性不是零,就能够将希望寄托在未来上。
逐渐丧失机能的五官,察觉到了护士的存在。
室内点亮了灯光,视界另一端充斥的黑暗被驱散。
跑进病房里的护士,立即开始确认绿的病况,对方一一确认围绕在病床四周的医疗仪器,判断是否要找人来帮忙。
(拜託救救我)
绿竭儘力气,脱口而出的是几句意义不明的话
接着她的意识便坠落到地狱的最底层。
远远地可以听见不规律的信号声。
碧的叫喊声回蕩在黄昏所支配的古都之中。
声音就像是撼动空气一般地激烈,几乎要传遍港口区的每个角落。
在这个瞬间,每个人都停下了动作。
彷彿时间突然静止了一样,所有的事物都冻结了起来。
没有任何一个人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情。PC们不约而同露出了獃滞的表情,接着逐渐转变为困惑的神色。
以碧为中心,周围开始瀰漫异样的气氛,那甚至远远超出了THEWORLD的规格,给人一种犹如出现了臭虫般的感受。
他们以看着秽物般的眼神注视着碧,接着浮现出一副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的表情,纷纷远离现场,
留下来的只有毫无感情的NPC,以及在她身旁不知所措的阿达玛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破空般的惨叫声从碧的口中进出。
自己已经无法去控制,身体尽情展现着逕自的反应。近乎暴走的状态。
碧撕扯着自己的身子,还有头部,无法抑制的冲动如浊流般从体内直泄而出,玩弄着碧纤细的身体。
(我我把阿达玛斯)
头痛欲裂。
碧用手按在头部两侧,勉勉强强留住了看似要远离的意识。
(我杀了阿达玛斯!?)
面对愈来愈剧烈的头痛,碧的表情丑陋地扭曲着。此时脸上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的华丽,就像潜伏在体内的邪噁心实体化了一般。
(我杀了阿达玛斯这种事)
怎么可能她在心中反覆说道。
但碧的希望却完完全全地被打碎了。
原本不可能存在的记忆,从内心所产生的皲裂之中渐渐渗出。片刻之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裂缝,大量的记忆如流水般涌了出来。
啊
碧在这些不明的记忆中颠簸着,最后逐渐被淹没。
怦通
心脏疯狂地被敲响着。
呼吸不规律,静止不动的身体莫名地变得火热。不久便产生出令人汗流浃背的热量,转变为一种不快感。
碧!?
恍惚般伫立在原地的阿达玛斯突然回过神来,他慌慌张张地跑到碧的身旁,然后支撑起她昏厥的身体。
头痛并没有平息。
怦通,怦通
陆续涌现出来的记忆已经没有办法堵住。
厌恶的过去挟带着现实的滋味,化为影像在脑内一一展开。
我的我的记忆
咦?你说记忆怎么了?
阿达玛斯的声音不断在脑中回蕩。
不久之后便层层交叠在一起,然后化为轰鸣向碧猛然袭去。
碧!?
每当阿达玛斯出声的时候,脑中便会流过一阵彷彿在敲响铙钹一般的强烈冲击。碧发出呻吟,表情极度痛苦,在原地弯下了膝盖。
怦通,怦通,怦通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强制破烙印在脑中的影像,逐渐将碧引诱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