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还依稀记得撤销告诉、被告确定获判无罪之后发生的事。
先是渡边被警方以任意同行的方式带去做笔录,接着,我和舅舅一同见证了榊原小姐获释。舅舅喜极而泣,我连忙道贺,记得榊原小姐也哭着向我道谢。
然而这段期间我都魂不守舍,一直在想别的事情。
阿武隈第二次和我联手时曾经说过:
『就算委託人没犯罪,在法律上就是帮不了这个人的话又该怎么办?死心吞下有罪的判决吗?你敢跟委託人这么说?我明白你是无辜的,可是就是帮不了你,请乖乖坐牢二十年再说。』
当时我完全无法反驳,只像个固执的孩子,一再强调自己的主张,说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捏造证据的做法。
捏造证据违反了法律,违反了正义,我很清楚这件事。因此,每当我想起自己这次在法庭上的作为,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我学阿武隈使用违法手段逼出真兇,亲自违反了法律和正义。
可是,可是……
如果我为了不触法,眼睁睁看着榊原小姐冤枉入狱,这样就叫做正义吗?
当然不是。
这样说吧,当一个人明明没犯任何过错却被警方逮捕、遭到起诉的当下,便形成一个单纯的事实。
从当事人蒙受冤屈的那一刻起,正义就丧失了。倘若万物皆按照正义运行,世界上就不存在冤狱。
榊原小姐一案也是,打从一开始,正义就不存在。没错,从她被逮捕的那一刻起,正义就沦丧了。在这种情况下,又要如何谈论善与恶?那很空虚,毫无意义可言。
阿武隈想做的事和我实行的事,均为法律难容,我或许会丧失律师资格,但试问律师──不,不用局限于律师──请问为了拯救无辜而不择手段的行为,应该称作什么呢?
应该是正义吧。即使无法大声说出口,那依然是正义。
冷静想想,我的想法简直不配当一名律师。回归法律的原点,这个想法真的很愚蠢。人非圣贤,谁能知道委託人到底是不是无辜的呢?
错把杀人鬼当成无辜者,滥用辩护使之无罪的行为,或许不能称为正义,然而阿武隈声称能看破谎言。也许他真的有超能力,也许他只是观察力过人,这都不重要,重点是阿武隈拯救了无数冤屈之人,这才是事实。
我不禁重新审思──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成为律师?
见证榊原小姐获得释放后,我来到某座公园。
2
「呦,我还在赌你会不会来,结果你就来了。」
傍晚时分,阿武隈一如往常坐在长椅上,迎接我的到来。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可能是被我打的,也可能是夕阳照射的关係。
「审判结果呢?无罪胜诉,对吧?」
「对,我按照你写好的剧本,打赢了这场官司。」
「我想也是。」
阿武隈咧嘴一笑。他的表情彷佛早已看透一切,知道我会照他写的剧本走,也知道我会来这里报告结果。我果然还是很想揍他。
「真奇怪啊,既然赢了,你为什么会跑来这里?照理说,你今晚不是应该和美女委託人去吃饭庆贺一下吗?」
「是啊,舅舅找我去吃饭,但我拒绝了,因为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让你拒绝跟美女吃饭?」
「当然是你啊,我有事情想对你说。」
我用力做了个深呼吸。要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前所未有的勇气。
「我错了。」
阿武隈露出贼笑。
「什么错了?」
「这个社会需要像你这样的律师。世界上有太多人蒙受不白之冤,拯救他们必须不择手段,你的做法在特定时候是必要的。」
「所以呢?你是特地来称讚我的吗?」
「不,不是。」
我站到坐着的阿武隈面前,直视他的双眼。
「我想和你组成搭档。我已经深深明白要拯救那些无辜的人,需要你的力量和你的行事风格。我想通了,我也想成为『恶魔辩护人』。」
阿武隈放声大笑。附近要是有小学生,关于「爱偷看人的怪叔叔」的传闻恐怕又要多一条。
「是吗?你总算懂了。不,我相信如果是你,一定会这么说。」
为什么觉得我会懂?我感到疑惑,不过现在没有心情追问。
「也就是说,你以后愿意跟我一起狠狠教训那些警察啰?」
「是的,我很乐意。」
「很好,我答应和你组成搭档,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事?不要向我借钱就好。」
「听好了,和拒绝美女邀约的人合作有违我的原则,请你现在立刻拨电话给酒井或榊原,说你事情忙完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等你顺利约会完毕,我再当你的搭档。」
「我明白了,这还不简单。」
「是吗?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没差,我们一起继续打拚吧,我会陪着你,直到你受不了为止。」
「好啊,请多指教。」
我笑着朝他伸出手。他也面露窃笑,握住我的手。
如此这般,我成功骗过阿武隈。他声称自己能识破谎言,却没有看出我在说谎。
我认同阿武隈的做法,但这不是为了「狠狠教训那些警察」。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我利用了阿武隈的力量。
世界上有许多人蒙受不白之冤,为了替他们寻回失落的正义,我要以毒攻毒。说是命中注定或许太夸张,但我认为,这就是我和阿武隈这个恶魔相逢的使命。
因此,我要利用阿武隈,实行自己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