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下一个……』
拉克西对着在接待室等候的人喊。
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一位中年妇女站了起来,向里面走去。与她擦肩而过的是被伯斯送出来的六十多岁的老人。老人看起来非常的伤感。
『怎么了,那位大伯?』
把老人送出门后伯斯小声对拉克西说,『说是希望帮忙找到去打仗没回来的儿子的行蹤。』
『然后呢?悌诶的神谕是什么?』
『他说已经死了,在他的身后就跟着他儿子的灵魂,已经成了他的守护灵。』
『哦……所以才会有那种表情……』拉克西稍微皱了眉头。
悌诶、伯斯、拉克西三人来到特?阿迪鲁这个城市,算起来已经有两周了。
特?阿迪鲁是个拥有数万人口的大都市。
因为没有熟人,所以向旅馆投宿。但是,三人由于长途旅行,所剩的路费已经不多了。
看到街道入口处的告示栏,伯斯说马上去应徵佣兵,但被拉克西阻止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
『因为……你要是在这里应徵的话,不就成了阿度利艾的士兵了吗。因为伯斯是自由战士,应该马上会被提升为将校吧。』
『啊……差不多吧。』伯斯默认了这一点。
自由战士是个特别优秀的战士组织,与其说它是组织,不如说更像结社。它是个不属于任何国家任何共同体的佣兵团体。拥有一流的能力与意志力。绝不允许不遵守法则的人加入。因此,自由战士无论在哪个军队里都大受欢迎,往往会直接配属给他们一个中队。
『不过,为什么不能参加啊,拉克西……』
虽然不及伯斯,但以拉克西的能力完全可以加入自由战士。伯斯想,像拉克西这样的作保镖应该可以。不过,作保镖的话,又会因为长的太可爱而缺乏魄力。因为拉克西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左右生气勃勃的美少年。
『因为……』拉克西踌躇了一下说:『阿度利艾是仇敌。』
『仇敌?』
『我的国家,就是被阿度利艾所灭的伊塔鲁公国。』拉克西就像吐露出非常痛苦的事情一样。
『伊塔鲁……』伯斯惊讶地打量着拉克西。
『据说这个特?阿迪鲁就是远伊塔鲁的中心城市……』
『对,这就是我出生的故乡,在这个城市併入阿度利艾的版图时,我还是个婴儿。』
『说起来应该从十五年前,伊塔鲁公国无血献城开始……』悌诶的口气就像在背诵教科书一般。
他对各地的历史及风俗习惯的知识相当丰富,但几乎都没去过。
十五年前伊塔鲁公国在与阿度利艾的战斗中遭到重创,整个城市都被包围。当时,伊塔鲁大公阿伦?艾德十三世,对继续流血牺牲感到厌倦,他以确保居民性命为条件开城,带着族人黯然离去。
『就是!连打都没打就这么走了!』拉克西愤怒地说。照拉克西的性格,不拼个鱼死网破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非常漂亮的做法啊,那位大公。』无视拉克西的愤怒,悌诶平静地感叹道。
『哼!』拉克西不满地转过头去。『我就是跟这家伙合不来。』
『然后呢,离开祖国后的大公他们到哪里去了?』伯斯问。
『大公一族和仰慕大公的伊塔鲁公国的人,向着遥远的西方移动,然后在那里建立了新的国家,我的双亲就是其中之一。』
『真少见,阿度利艾竟然默认这种做法……』
伯斯知道阿度利艾王国是强制贯彻彻底的扫除障碍的做法。
『他们当然送来了刺客,大公一族不只一次受到袭击。阿度利艾为了斩断他们的后路,不许任何国家分给他们水和食物……大公他们在沙漠地带迷失了几个月之后,终于在一个山岳地带发现了个隐蔽的山村,然后就在那里落脚了。』
明明自己也是这些移居者其中的一员,拉克西就像在说其它国家的历史一样淡然。
『这样看来……的确,我要是成为阿度利艾的将校的话,就太对不起拉克西了。但是,事实上,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钱了。』
『那样的话,让悌诶开业不就行了?!』
『悌诶?』
『他不是药师吗!』拉克西直截了当地说。
『这么说的话……』伯斯摸了摸下颚看向悌诶。他也承认悌诶作为药师的能力。
『不行。』悌诶向往常一样不带任何感情的说。
自从来到了这个城市之后,他就一直用头巾盖住头脸,无法确认他现在的表情。
『为什么啊~』
拉克西对他这么乾脆的拒绝感到不满。
『你看看四周,这个城市有很多医师和药师哦。』悌诶指着附近的招牌说。
在这街口就有一家悬挂着刻着葯壶浮雕的招牌。葯壶象徵着神医——女神凯德。本来,在这个世界,咒术就是属于医术的範畴内的。
『不能给别人带来困扰,而且,我使用的葯,特殊的材料比较多,如果开业的话,马上就会用光。』
『哼!』拉克西夸张地摆出很失望的样子。
『药师是不行,不过占卜的话应该可以。』悌诶这么一说,拉克西立刻恢複过来。
『占卜……』伯斯惊讶地问『你能看到别人的未来吗?』
『当然……看不到。』悌诶回答。
『那怎么占卜啊?难道靠行骗?』拉克西已经听不下去了。
『未来的事是不知道,不过通过与灵对话,可以了解一些其它的事:比如说失物的地点,或者寻找熟人的消息……』
『原来如此……还有这么一手啊。』拉克西立即心情大好。
这样,悌诶在旅馆借了一间房间开始了占卜的工作,立刻受到好评,每天都有大量的客人慕名而来。
『哎呀哎呀……总算完了。』
送走今天最后一位客人,伯斯一回到房间里就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他觉得比起每天照顾客人,还是挥剑来得轻鬆。
拉克西因为深得要领而且待人亲切,受到客人们的喜爱。
『拉克西怎么了?』悌诶把覆在脸上的面纱取下。向离入口较近的房间望去。
他们借了两间房间。接近入口的是接待室,悌诶在里面的房间占卜。占卜的时候悌诶会用头巾和面纱遮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双眼。儘管如此,还是可以推测出在面纱下面的是一张美丽的脸。而且,露在外面的眼睛左右的颜色不同。更平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来占卜的人当中,也混杂着不少想目睹他美貌的人。遗憾的是,还没有人看到他的真面目。悌诶自从来到了这个城市之后,在人前一定会遮住面孔。
『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拉克西的疑问,悌诶这样回答。
『卡隆曾说过,到阿度利艾以及它周边城市的时候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我的脸。』
卡隆是养育悌诶的人。而且是幻兽半神族的一员,对于悌诶来说,卡隆的指示是绝对的。
『拉克西呢?』悌诶问。
伯斯回头看了下出口处。『刚才,好象出去了……』
『又出去了吗……』悌诶微微皱了皱他如新月般优雅的眉毛。『他最近总是这个时候出去,晚饭也不吃……』
『不用担心,她不是每次都回来吃的吗,而且,以她的能力来说,一个人出去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我不是担心这个。』
悌诶站起来离开占卜用的圆桌,弯腰坐在角落里的木质床上。
这个房间是拉克西的,接近出口的房间是悌诶和伯斯睡的地方。
『有什么好担心的?这里是拉克西出生的地方,虽然没跟我们说,但是她一定有想要拜访的人吧。』
『伯斯……你没有发觉吗?这几天,拉克西好象有什么烦恼。』
『这个我也知道……』
伯斯坐到刚才悌诶坐过的椅子上。椅子本身很单薄,在接受像伯斯这么大个子男人的体重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我想就是因为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才会这样吧。毕竟是还没有懂事时就离开的故乡。』
『拉克西好象为了什么事左右为难……在两种决定之间徘徊不定。』
『你……』伯斯把手臂支在桌子上,认真地眺望着悌诶。
『你可以读取别人的心思吗?』
在此之前,悌诶他们也遇到了整个城市被诅咒的事,在解开那个诅咒的时候,悌诶说他听到城里医师的心声。伯斯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读心……我还没有那种能力。』悌诶腼腆地说。『只不过……偶尔能听到一点罢了。』
『什么时候能听到?』
『当一个人在心中不停呼唤的时候……只有在非常烦恼、或者发出强烈的思念时候我才能听到。』
『原来如此……』伯斯安心地点点头。就算对方是交付性命的人,能读取自己的全部思维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那么……拉克西到底在烦恼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如果用手碰触她的话,可以多少了解一点,不过拉克西……』
拉克西极端讨厌别人碰到她的身体。
『哦……是这样啊。』伯斯的心情也很複杂。
拉克西在集市里閑逛着。沙漠地带,只有短暂的黄昏时分空气中会带有些微的凉意。这是一天当中最舒适的温度。
城外有广阔的农田,在这之外就是无边无际的沙漠。不过这里的城墙不仅高而且雄伟,完全看不到沙漠。在市场附近饿集市上行走时,甚至会忘记外面沙漠的存在。
这里是阿度利艾西部的边境,是个非常有生命力的城市。交易繁盛,货物堆积如山,即使是非常遥远的地方的东西在这里也可以买到。关税比其它的地方低一成,开店的话只要到阿度利艾的总督府开出一纸公文就可以了。
太阳西沉,大多数的店开始收拾关门,不过道路上依然充满了活力。
只是警备的士兵多到碍眼……
拉克西今天也要去拜访某人。自从四、五天前与这人相遇后,每天都去。
确认了身后没有警备士兵的身影后,她钻入小衚衕。拉克西对着一户人家的后门轻轻地敲了敲。
『拉克西大人……』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门打开了一半。
拉克西迅速地滑入其中。
『奥鲁本……』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身材矮小但体格结实的男人。
男人恭恭敬敬地向拉克西低下头。
拉克西出去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悌诶和伯斯吃完了旅馆送来的晚餐。悌诶是完全素食主义者,他的菜单是杂谷做的麵包和麦片粥、各种豆类或者果仁、以及水煮的蔬菜等。伯斯和拉克西除了要肉类和乳製品外还追加了啤酒和水果酒。
『每天要是这样生活的话,身体会变迟钝的。』
吃完饭后,伯斯感叹道。悌诶没有回答,他向入口处张望,好象在担心什么。
大门口有人敲门,由馆主带来的,应该是要来这个房间。悌诶立刻用头巾和面纱把脸遮住。
有很多脚步声在接近,不久房门被扣响了。这个时间,馆主带来的大多是有钱有势的人。悌诶示意伯斯开门。
伯斯将门打开,外面站着五个人,四人应该是先前的男人的随从。
『占卜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伯斯恭敬地说。
『您还是先听听他们问什么比较好,伯斯先生。』
馆主慌忙对伯斯耳语,『这位大人好象是总督府的客人。』
他的声音中混杂着恐惧与期待,如果对方对占卜满意的话,一定会给出高额的报酬吧。那一部分一定会回到旅馆的收入中。
『伯斯……请他进来。』房间里传来了令人感觉非常清爽的声音。
伯斯点头,让五人进来。把随从们拦在了待客室,他态度恭敬延伸却犀利无比,充满了压迫感。
伯斯特意装出被僱佣的保镖的面孔,在自己的大剑旁边坐了下来。这里离里面房间的入口较近,一旦发生了什么事可以随时冲进去。
悌诶在占卜用的圆桌前坐了下来。
『您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占卜?』
客人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从远处眺望着悌诶。当然,除了眼睛和手以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占卜吗……』
客人第一次开口。他给人感觉气氛庄重,声音却意外地年轻。应该略比伯斯年长吧。男人毫不犹豫地脱下了外套。跟预想的一样,男人身着镶银边的华服,是白色人种和古铜色人种的混血儿,白色的皮肤泛着些许橄榄色。头髮和眼睛都是黑色,下颚蓄着精干的鬍鬚。年龄在三十岁左右,非常有威严,身材属于偏瘦型,挺拔高挑。单以身高来说的话,应该跟伯斯差不多。
『我不是为占卜而来,占卜的话,我自己也能算。』
即使说了这种话,悌诶也丝毫不感到惊讶。
『我是为了见你而来,为了来看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