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度利艾市郊外的塞卡?阿库姆岩山,与一个月前相比,山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从某一天开始,岩山突然移动了,之后一个月内发生数度变化。那是一个伴随着地震的风雨交加的日子。暴风雨与地震几乎都发生在岩山的周边地域,不过有时也会波及到阿度利艾市。这段时期.阿度利艾市的气候非常不顺,天气会骤然发生激烈的变化,大晴天会突然颳起大风下起暴雨。
人们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切竟然是由一个人类引起的。仅仅是个人类,而且他两个月之后才迎来他十八岁的生日。
现在不仅是阿度利艾市,整个阿度利艾王国都在服丧。是为了弔唁死去的国王。
表面上对外宣称是事故死亡,其实市民们心里都很清楚,总有一天王也会被暗杀身亡。
加冕典礼在葬礼后举行,由王妹玛蕾茜昂娜继位这一点已毋庸置疑。宰相还是由巴鲁顿担任。国王陛下虽然有个母亲身份低下的兄长——大殿下阿迪鲁卡菲尼。但是他在将王的遗体送回王宫后就下落不明。
玛蕾茜昂娜已经没有了王位的竞争对手。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她虽尊为女王,却有名无实。现今权利掌握在巴鲁顿一手中。玛蕾茜昂娜女王比他的王兄更加远离实权。
大殿下阿迪鲁卡菲尼目前行蹤不明。与阿迪鲁卡菲尼同时失蹤的还有历司处一人。
暴风雨的元兇——阿维鲁?忒巴悌诶,现在还在塞卡?阿库姆洞穴中。突然失去了心灵相通的魂之双生子,让他绝望地沉人心底深处。
即使身体的伤口癒合了,心灵的伤口还在流血。恢複意识的时候,他将自己封闭在内心深处,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的灵魂离开肉体,迷失于寻找失去的另一半灵魂的路途中。这种痛苦到达到了极限,为了让自己消失,他开始诅咒全世界,因此颳起了暴风雨。这就是阿度利艾气候不顺的主要原因。
遵从悌诶那令人恐惧的魔法力量,灵和精灵们都开始骚动起来。这虽然是他在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产生的感情波动和愿望,但是精灵们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点。岩山的变化也是精灵们所为。
王已经逝去一个多月了,在即将迎来秋天的现在,悌诶的状态依然毫无改观。来自他自身的诅咒实在是太强了,现在他的师父拉古鲁德长老,只能用安定剂以及各种各样的方法让他陷入昏睡状态。
这天,塞卡?阿库姆来了两位客人。
最初到访的,是来找拉克西的奥鲁本。对昔日的旧伊塔鲁公国公主拉克西来说,他是亡父和兄长大公哈而德的重臣之一。
拉克西告诉基塔他们在这里,基塔说也想来岩洞,拉克西和伯斯都坚决反对。他们不想让基塔看到悌诶现在这个样子。这一个多月来悌诶几乎食水不进,已经非常衰弱了。看到这样的悌诶会让基塔感到不安与痛苦。
『说起来,有拉古鲁德长老在这里,阿维鲁?忒巴悌诶殿下还算运气不错吧。』
奥鲁本对拉克西和伯斯说。
他们三人在洞口附近,看着洞穴深处守在悌诶身边的拉古鲁德。
古拉乌鲁——也就是现任女王的兄长阿迪鲁卡菲尼,为自己的老师运来许多生活必需品:羊毛被褥,以及炊事用品等。食物由巴利凯和曼莉德从扎鲁伏特元帅那儿运来,在这里生活上没什么困难。伯斯是佣兵,拉克西即使是公国的公主,也是在贫困山村长大的,跟沙漠旅行比起来,这里的条件要好的太多了。
『的确……』伯斯苦笑着点头。
悌诶如果诅咒自己死的话,精灵们也会遵从他的意愿吧。在这里能阻止他的也只有拉古鲁德了。
『这是世界殿下的命运。』拉古鲁德曾对伯斯和拉克西说,『我出现在这里也是命运的安排。』
奥鲁本当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他只知道悌诶看起来像是病了,而拉古鲁德作为魔法师,多少对医术有些心得。
『不过,奥鲁本大人,这个岩屋很可能已经被巴鲁顿他们监视了,您这样明目张胆的过来合适吗?』
伯斯心里很清楚前些日子袭击扎鲁伏特未遂的主谋就是奥鲁本,也知道自己在看到恋人曼莉德被刺伤后情绪动摇时,他曾痛下杀手。如果不是拉克西跳出来,伯斯恐怕已经不在这里了。但伯斯一点都不恨他。这是因为他长年从事佣兵这种职业,工作的实质取决于僱主,昨日的战友成为今天的敌人这种事也司空见惯了。
他可以理解奥鲁本的立场,而且,他也察觉到,奥鲁本在砍下来时有几分之一秒的犹豫。他们作为战士相互尊敬。
要说对之前的事无法释怀的应该是奥鲁本吧。他们这帮袭击者就算混进人群里面,在路上伏击周围没带几个护卫和警备兵的扎鲁伏特元帅,连袭击扎鲁伏特夫人和令嫒这种卑鄙的手段都用上了。当然,目的为了分散他们的兵力。但奥鲁本还是觉得有些彆扭。而且,无论是伯斯还是曼莉德,都曾为救出拉克西奋力搏斗过。不仅如此,曼莉德和巴利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曼莉德受了几乎致死的重伤。虽说她现在恢複的很快,让他多少减轻了心里的负担……
『巴鲁顿宰相估计不会对我们出手吧,结果到最后,他再次将实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且……黑影团……』
『黑影团怎么了?』
伯斯想起了古拉乌鲁,他一个月前曾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如果担心拉古鲁德的话,说不定还会再联络。
『据说黑影团已经解散了,其中一部分成为巴鲁顿的私兵,而大部分不知去向。传说……』
奥鲁本说着压低了声音:『他们大多都是维尤拉出身,基本上都回到自己的村里去了。』
『虽然听说过……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伊路阿迪鲁王死后,古拉乌鲁曾来过这里几次,从当时的对话中伯斯有所察觉。
为了躲避暗杀,母亲带着十一岁的阿迪鲁卡菲尼王子离开了王宫。途中,被父亲尼莫斯阿迪鲁七世的妃子巴露莉特派来的杀手袭击,当时出手救了他们的,是附近村里的维尤拉人。母亲为了庇护阿迪鲁卡菲尼身负重伤,几个月后就亡故了。之后,王子就被藏匿在维尤拉村里养大。不久,王子发现自己拥有咒术的潜力,据他的愿望,他成为村里的长老同时也是魔法师——拉古鲁德的弟子。之后,他在阿杜利艾的第二都市塔非买下了贵族的身份,来到了阿杜利艾。到历司处后不久,就开始秘密召集维尤拉村里的身手了得的人,组成了黑影团前身的组织。
这笔资金当然是由维尤拉村里出。维尤拉们将自己的未来都寄托在阿迪鲁卡菲尼王子的身上。如果这个愿望得以实现,深受迫害的维尤拉,至少可以不再受到迫害,最低限度地过上平静的生活。
阿迪鲁卡菲尼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在他离开前,秘密拜访了宰相的官邸。他本人表示,可以宣布解散黑影团,但交换条件是希望维尤拉能得到相应的保护。
这番话让巴鲁顿非常吃惊,阿迪鲁卡菲尼殿下即使与成为女王的玛蕾茜昂娜结盟,或者获得扎卢伏特的支持,甚至成为王也极有可能,但他却甘愿放弃这一切,这让巴鲁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但不久之后,他的确是默默地离开了。
巴鲁顿表示一定会遵守对阿迪鲁卡菲尼的承诺……但他真的能履行诺言吗?当然,如果他破坏了约定,作为魔法师的古拉乌鲁——阿迪鲁卡菲尼绝对不会保持沉默。
『我们会与宰相联手,就像伯斯大人您所察觉到的那样。』奥鲁本说,『当然,总有一天对方会觉得我们碍事想要除掉我们……』
『奥鲁本,你还打算任宰相摆布吗?』提出非难的是拉克西,『明知道他们是在利用我们。』
『我……公主殿下……』奥鲁本不敢正视拉克西。
『什么为了再兴伊塔鲁,连出卖同伴也在所不惜,这种不知羞耻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你真地认为这么做是为了伊塔鲁吗?!』拉克西以公主的威严的口气继续说:『伊路阿迪鲁陛下……已故的阿度利艾王曾说过,他早就知道新伊塔鲁公国的所在地了……如果有心的话,随时都可以将反阿度利艾的据点击溃……』
奥鲁本不由得惊讶地抬起头。
『他不想这么做是因为不想增加国民的负担。所以我们决定,如果我们不任意滋事的话……』
『但是,再兴伊塔鲁公国,不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愿望吗?』奥鲁本的眼里燃烧着热情。
『是吗?虽然贫穷,但新伊塔鲁公国至少和平!』
『但是……但是,现在正是绝好的机会。』奥鲁本儘力游说,『伊路阿迪鲁王死后,玛蕾茜昂娜王女继位,腐败的巴鲁顿一派依然掌握国政,根扎鲁伏特元帅更是水火不容……』
『可怜的公主……』
拉克希还不知道玛蕾茜昂娜就是策划暗杀伊路阿迪鲁的幕后黑手。
『国民的不满持续高涨,一旦镇压就会引起内乱。』
『那并不是我所希望的!』拉克西断言,『如果引起内乱,就会有大量无辜的人被捲入,在人们的鲜血上重建伊塔鲁公国……这难道就是件非常名誉是吗?』
『将无辜的人杀死、流放,夺取伊塔鲁的不正是阿度利艾吗?!』奥鲁本抗议。
『可是,过去的事我们无法在挽回了啊!』
『拉克西大人……』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拉克西恢複平静地语气,『奥鲁本还记得吧,我们去悌诶的故国迪姆共和国时,悌诶说找到了黄金时代流传下来的共和国联合宪章。』
『是……共和国联合宪章吗?』
奥鲁本当然记得,但是他不明白拉克西为什么这时候提起这件事。
悌诶、拉克西、伯斯、奥鲁本和基塔一行人在到达阿度利艾市之前曾去过悌诶出生的故乡。那是个在悌诶诞生后的第二天就被阿度利艾毁灭的都市国家。他们在一四八共和国迪姆的废墟上渡过了难眠的一夜。是悌诶的祖父——共和国议会议长阿维鲁?巴荻的灵魂引导着悌诶找到宪章。
《共和国联合宪章》是大灾难前被称为黄金时代时,大陆各种各样形式的共和国形成一个共和国联邦的时候,流传下来的理念。
而大灾难接连不断地降临到整个大陆,混乱的局面让共和国联合体制随之崩溃。宪章对几乎所有的国家来说,都是一个已经忘却的过去。拉克西最初连共和国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能怪她,毕竟迪姆才是这个大陆残留下来的最后的共和国。
对拉克西来说,元首也好,议员也好,甚至连军队的指挥官都要经过投票选举的国家,是难以理解的。
『在悌诶教基塔的时候,我在旁边听到,共和国是什么;还有,一千年前,这个大陆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是共和国……而且……』
『而且?』
『支撑整个共和国联邦的精神精髓,就是共和国联合宪章。』
奥鲁本到现在还是弄不明白拉克西到底想说什么。
『在月亮神殿的时候,我考虑了很多事情,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拉克西说。
『学习到了什么?』
伯斯默默地听着两个人的谈话。他也对拉克西学到了什么感兴趣。
『有关共和国的事。』
『共和国……』
『从出来旅行的时候我就开始考虑各种各样的事情。』拉克西继续说,『为什么每个国家都有王?有贵族,也有饿死的人?我虽然出生在大公家庭,但是受到的教育是:收穫的东西大家平分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在看到各个国家的情况后,发觉这反而变成了不可思议的事……』
『那是……』奥鲁本也一时绝句。
那是因为新伊塔鲁公国很穷。从奥鲁本的角度来理解是这样的,但即便如此也很难说出口。
『人们到底为了什么而斗争……如果平等分配的话,还有什么理由相互斗争?我在心中总是这么想。』
『但是,人一旦富有慾望就会膨胀,即使没有的东西,也要想方设法弄到手不是吗?』
『可是在黄金时代,人人都是平等的。当然也有贫富之分,但是即使是穷人,也有权利选择国家政治的领导人。』
『那已经是个传说……一个千年之梦。』
『我考虑过阿度利艾的政策:将伊塔鲁、拉刚德等各国原有大部分居民迁移,再让阿度利艾任何其他国家的人移居过来。』
『那是为了阻止人民团结所使用的骯髒的手段!』
『我知道。』拉克西点头,『但是,这个政策不是很成功吗?比如说在伊塔鲁,半数以上的居民都不是原来的伊塔鲁人了。』
『这……』这点奥鲁本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我们回到伊塔鲁,跟已经开始内乱的阿度利艾进行独立斗争……人们真地会回来吗?』
『当然!伊塔鲁人都希望独立。』
『居民中一半是伊塔鲁人,那么,剩下的另一半呢?』
『当中有拉刚德人,也会有其他国家的人,我们反阿度利艾的各国,到时候会一起掀起独立的大旗。』
『如果能够达成独立的话,那拉刚德人是不是都会回到拉刚德?而阿度利艾人呢?他们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十五年了……』
『但是,谁不爱自己的国家,希望故国再兴……』
『所以我想……』拉克西说,『如果所有的地方都是故土,会怎样?』
『所有的……故土?』
『无论是伊塔鲁、拉刚德、卡塞斯、还是卡拉斯悌姆、甚至阿度利艾,如果无论去哪里都是自由的,大家都是拥有相同的权利,可以决定治理国家的领导人和方法……』
伯斯望着两眼闪闪生辉的拉克西,总是生气勃勃的眼睛比往常更加明亮。
『拉克西大人……』
『可以一点点地改变这个世界……没有战争,总有一天所有的国家都会一起……』
『那个……』奥鲁本苦笑着大大地摇了摇头,『那是梦话。』
『我知道那是梦。』拉克西用闪动着光辉的眼睛望着奥鲁本,『但是,连梦都没有的话,我们又从何做起?』
望着少女的伯斯,嘴边浮起了微笑。『不管有多么的漫长。』拉克西遥望着远方,『我都要带着梦想前进,悌诶找到了宪章的时候说:他找到了永远……』
奥鲁本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拉克西的人身安全劝她下山。但拉克西是不会点头的。不久,他只好放弃回去了。不过他最近大概还回来的吧。
在奥鲁本之后来拜访的,是阿度利艾月亮神殿的巫女王。
不仅是月亮神殿的最高位者,而且是拥有神圣的预言能力的巫女王,几乎很少离开神殿。但是,只有这次特别。仅仅是为了她唯一的外甥陷入了危机。
侍从在门外待命,巫女王一个人进入洞穴中。
悌诶在洞穴的深处。
『在这里,巫女王大人。』
由拉克西带路,当看到躺在床上的悌诶,巫女王不由得发出无声的叹息。
致爱的外甥几乎完全改变了容貌。他躺在洞窟深处的寝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的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双颊深深地陷了下去。让人不安地觉得他是不是已经死了。不能怪她这么想:悌诶已经超过一个月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不仅自己没有力气吃东西,勉强喂他食物也到不了胃里,顶多能让他喝点水。伯斯和拉克西虽然知道悌诶只吃蔬菜,却想把鱼肉熬成汤喂他喝下去,结果都吐了出来。最终喝下去的也只有水。经过拉古鲁德的指示,他们偶尔在水里加入少许的盐。如果不太动的话,有些人可以一个多月什么都不吃,但是,如果不摄取盐分的话,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儘管如此,现在也已经接近极限了。
悌诶眼睛的四周深陷下去。即使脸颊陷下却依然美丽,只是让守护他的人更加心痛。
『悌诶……忒巴悌诶』
巫女王急忙走到他的身边,屈膝跪下,亲吻着他的脸颊。
『啊……如果能早点来就好了……』
巫女王这时才发现低着头缩在旁边的拉古鲁德。
『您是,拉古鲁德长老。』
拉古鲁德作为维尤拉的长老、大魔法师,曾为尼莫斯阿迪鲁七世效力,是为攻陷巫女王的故国卡塞斯王国出过力的人。但是巫女王对他没有丝毫的恨意。
『这孩子,多亏您照顾了……』
『请原谅,巫女王大人。』
长老的头几乎碰到了石壁,对她如此恭敬不仅是因为她身份高贵,也是对拥有如此高尚灵光的人的敬意。
『我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羞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巫女王的声音温和,『毕竟是出于这孩子自己的意志。』
国王伊路阿迪鲁突然死去。无论是对于一直关爱着他的巫女王,还是作为月亮神殿的最高位者,国王的葬礼都具有重大的意义。
太阳神师生的象徵;而掌管死亡及葬礼的是死神阿瑟、月亮女神忒巴和星神瑟塔。月亮神也是太阳神的一部分。司掌着死后的再生。
阿度利艾王国伊路阿迪鲁的葬礼非常盛大,而且耗时久。几天前最后的仪式才刚刚结束。
『那个孩子,希望死去。』
拥有与悌诶的灵视能力并驾齐驱的巫女王说。只是巫女王的灵视能力不能像悌诶是可以驱使灵或精灵的力量,而是透视人心和未来的能力。
『死……』拉克西的声音在颤抖。
虽然有所察觉,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这就是现实吧。
为了能激励拉克西,伯斯站在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