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她……要毕业?」
「真的?为什么?昨天还照常在生活吧?怎么会这样。」
「……她有什么想法吗?我完全无法理解啊。」
「我再去琴的房间看一次。」
隔天一早,等待我们的是琴的毕业这个现实。
到了早餐时间,她也没有要从二楼下来的样子,「好奇怪喔?」日向和绫乃去她的房间一看,行李维持原样,只有房内放了一封信。
(我要毕业。这些日子以来谢谢大家。)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态,大家在客饭厅围着琴写的信开始吵闹起来。不久后聚集而来的工作人员们开始用摄影机录下这种情形。
「……我快哭出来了。」
「别做出那种事!就算那样琴也不会回来啦!」
一场闹剧。
从头开始我就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到目前为止都一起生活,还那么倚赖她,这些家伙表现出来的日常感是怎样?这是该录影的时候吗?而且日向昨晚有听见工作人员的对话。
应该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毕业。
可是她却……
「好OK!接下来要拍晚餐,在的人请晚上七点再次集合!」
「这样……太奇怪了吧。」
和工作人员的声音几乎同时,我静静地,但是明确地发言。
整个安静下来的室内。不光是成员,连工作人员们都注视着我。
「为什么琴离开了?毕业是怎么回事,不可能会那样吧?」
我尽量压抑住感情,慢慢地说。
就算怒吼也无济于事。我是「阴影处的蕨类植物」。不起眼地、静静地……
可是,不知为何,说出口的话唤起下一句话,在不知不觉间我的情绪激昂起来。我自己也知道我的手微微在颤抖。
「昨天我还照常跟她说话。我可是有听见喔,工作人员的电话,毕业是电视台决定?擅自要她毕业?我没听说过这种事啊。」
彷佛没听见我的声音,工作人员们默默地开始收拾器材。
成员中每一个人都闪避着我的视线。
「你们说话啊!」
我忍不住气愤起来,音量也跟着提高。
「喂!日向……日向你也说些什么啊!你也有听见吧?工作人员的那通电话。」
日向看着别的方向,完全无视我。这家伙……我也对其他的成员诉说。
「比起我,大家和琴相处的时间更久吧?为什么你们能若无其事?你们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你好烦。」
回应我的是拓海非常冷漠的声音。
「在这里说毕业就是毕业了啦。」
「什……你说什么啊?」
「该不会?你相信毕业是自己提出这种唬观众的蠢话?这是节目喔?民间电视台的节目。收视率或是赞助商,背后有很多大人的理由。」
我也知道那种事。不过这种落幕方式太残酷了。
「……这是常有的事。」
日向硬是吐出这句话。
「就算是那样,这么突然……」
我忽然想起昨晚转过头来说着「明天也要加油喔」的琴的身影。
仅有的两位不是什么特别人物的人。
要是知道是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不跟她多说一些话。彼此的思考还有想法之类,能够说的事情很多。我们应该能够更加了解对方。
然而我却连一句话都无法传达。
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该传达的话语是什么样的东西。
认同我的话语——认同我的琴,我没有用我的话语来回答,就这么跟她告别。
无处可宣洩的感情让我握紧拳头。
「而且你很噁心耶。对节目投入感情。讨厌这样的话可以变回观众啊?」
「啰嗦!」
「……凉……凉太……拓拓、拓海……」
龙之介夹在我跟拓海之间慌张地不知所措。
这时刚再度前往琴的房间的绫乃刚好回来了。
「就只在这种时候,不,应该说正因为是这种时候吗?有个贵客来了喔。」
意有所指的这句话,让我往入口看去,一名曾经见过的女性站在门口。年龄大约是二十五到三十岁左右。修齐的浏海给人深刻印象,美丽的黑髮女性。
室内顿时吵杂起来,产生了紧张感。
连那么好战的拓海都「啧」了一声就乖乖收起矛头,日向甚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伴随着一声「早安!」对她深深地鞠躬。
「若宫小姐她希望毕业,节目接受了。事情就只是这样,香椎弟弟。」
大家的态度跟她本人稳重的气氛让我想了起来。这个人正是姓田原还是高良的节目製作人。在预告中问我心情有多兴奋那些事的人。
「所以,你有什么不服的地方吗?」
「琴她……昨天没有提到那种事,我也有听到工作人员在电话中的对话。他说要『让』谁毕业。这样太奇怪了吧?也太突然了吧?」
我不知道她权力有多大,如果很大,那我希望她把毕业收回。我拚命地倾诉。
「所以,这种毕业……绝对不能这样。太没道理了啊。」
「也就是说,你怀疑我们硬要逼退她,而且你想表达这种事情没有效力吗?」
「……是。」
「假如真的是那样,又有什么问题吗?这是名为实境秀的综艺节目。新闻报导就算了,对节目进行干涉是错在哪里?这就是所谓的电视节目。」
「……」
她毫不掩饰的说法,让我完全无法回应。
「你才刚来几天,对很多事都感到惊讶吧,不久就会习惯喔。」
说完,製作人就跟几名工作人员一起走向二楼的员工房间。我找不到台阶下,只能默默地目送她的背影。
「……今天是平常日,你应该要去学校吧?好好去上学啊。」
「我没那个心情,我要请假。」
早上的一阵骚动之后,只有绫乃跑来对坐在沙发上闹彆扭的我说话。
「因为就算去学校,也一点都不好玩。」
绫乃用鼻子嘲笑一声,接着用抱住膝盖的姿势坐到我的旁边。
「琴不在了,你果然会觉得难受?」
「那当然啊!」
「欸欸,那是因为你们是朋友吗?因为是朋友才会难受?」
「这种事……」
这家伙在意的地方很奇怪。不过她一问我就突然惊觉也是事实。
结果我跟琴到底是什么关係?
只不过是在短短三天中,当同一个节目的成员一起生活……
「……那绫乃你呢?琴不在了你没什么感觉吗?」
「怎么会没感觉。想到不能再见到她我就觉得好寂寞。我很喜欢琴。我也觉得这样太过分,我绝对不想认同。」
「……对吧。」
直率的发言让我稍微鬆了一口气。就算是个怪人的绫乃,也跟我有相同的感情。
「不过,我不会想像凉太那样大吵大闹呢。」
像在嘲笑的语气使得我不爽起来。可是绫乃她露出一点都不在意我的平静表情。
「大吵大闹琴就会回来?况且你再怎么闹,这里也不会有人赞同你喔?我不知道心中是怎样,不过起码錶面上不会有喔?大家都有各种苦衷。」
「各种苦衷……那是什么意思?」
「我是指大家不是都跟凉太一样。」
我不太能理解这种拐弯抹角的表现方式。绫乃继续说道。
「比如说我,棋士联盟为了让将棋普及而来拜託我,我才参与演出。大家也都有各自的目的吧?」
「目的?」
「总之那会是无论发生何事都得留在这里的目的。所以为了那个目的什么都愿意做,也什么都能捨弃吧?」
表面上,成员都是在选秀会上选出的,实际上我就是那样。不过那只不过是表面上,不管是消息多么不灵通的人,也都多少会察觉吧。这是个节目。当然会有像绫乃这种靠背后关係加入的人。
因此现在根本不需要告诉我这些。
只是……
「目的」这个字眼跟琴所说的,日向的「认真」重叠在一起。
就像我是赌上人生能够重来而来到这里,大家也都有某个目的。
「可是,大家都受到琴的照顾吧?琴被这种方式逼退……大家却都无动于衷,我还是觉得很奇怪!不管是有什么样的目的。」
我很清楚绫乃所指出的事情。只是要乖乖点头实在让人不甘心,我把想得到的话都拿来反驳。
「那是价值观的问题吧?要我说几次都行,大家不是都以凉太为基準来生活喔。如果琴用这种方式退出那我也要退出,即使这样想却无法实行……大家并不都是像凉太这种内心会纠葛的人。」
「你……真的是个很恐怖的人。」
那完全就是我内心的轨迹。即使想要退出这个毫无道理的节目,另一方面,退出也无法改变琴的毕业。我也不想再回到人生的谷底。可能的话,我想要在这里让人生重来。绫乃正确地看穿我烦闷的内心。
宛如像在骂我只会出一张嘴,我连一句话也无法回应。
「……欸,虽然我们还在谈话,我可以脱掉衣服吗?」
「什……」
不顾目前正在讲正经事,突然说出这种脱衣宣言,不亏是「天衣无缝流」。完全猜不到下一步。
「脱掉衣服会比较好说话嘛,哪?」
「哪什么啊!」
绫乃无视焦急的我,说了「那就脱一些些」,把洋装的裙摆掀到几乎要看见内裤。这个内衣女孩到底要玩弄男性的纯真到什么地步?我慌张地别开视线。
「总、总之,我绝对不会接受!这种毕业根本没有道理!」
「那么你就保持那样就好啊?内心抱持着对节目的扭曲思考,今后你要怎么参加演出,怎么跨越过去。我个人产生很大的兴趣呢。」
「我……是你的观察对象吗?」
「加油啦,鸟太。」
「那是什么?」
……鸟太?我对没听过的词感到疑惑。
绫乃把脸颊靠近膝盖,抬头注视着这样的我。明显地是在玩弄我。
「凉太的绰号。昨天你是首次登场吧?搜寻一下观众的感想吧?」
她一说我才想到,结果昨晚我还是没有看到观众的感想。毕业这两个字的重量压垮了我,根本没心思去做那种事。
那么,从鸟太这个叫法来看,评价是……我用力地摇了摇头。
想像没有亲眼看见的东西有什么用?我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把不知何时渐渐脱得只剩内衣裤的绫乃丢下,往仓库冲去。
(闪闪发光的那家伙也太鸟了吧。却摆出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真烦人。)
(现在的话我能以光速说出口。好鸟。鸟太。)
观众的感想从节目开始后持续扩散,刚开始四分钟我就确定是鸟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