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扯着我领带啊,真咲!你当我狗啊」
「别侮辱狗了!行了,安静点,进来」
保健室里不见保健老师的身影。儘管没上锁,但灯已经关掉了,昏暗的房间示意着主人不在的事实。三张并排摆放的床周围,隔帘也寂寥地敞开着。
「你看啊,保健老师都不在,我们回去吧」
「不行,止血和消毒我还是能做的」
真咲粗暴地打开电灯开光,入侵诊疗区域——
「坐下」
把我拖到了带滚轮的圆椅上。然后,她以熟练地动作从药品柜里取出医用消毒液。
「随便碰小心被骂喔」
「不会被骂的。记忆丧失患者估计不知道,其实我是保健委员」
……啊,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点小伤,其实都不需要劳烦保健委员呢」
我中指按了按早已不疼的眉心,指腹印上了淡淡的血色。
「别碰伤口,笨蛋!会感染病菌的!」
说到底,这伤就是你弄出来吧。
「好,葯会稍微痛一下喔」
「痛痛痛痛、痛死了啊!」
「都说葯会痛了吧,忍一下就好了」
「不对不对,是你用力过猛了啊!痛痛痛痛」
保健委员小姐把脱脂棉球用力按在我伤口上,那力气大的简直要把本已闭合的伤口再次打开。最后,她啪地一下用力贴上了创可贴。
「好,行了。这样就没问题了」
「一开始就没问题啊!我要回去了」
没什么伤却强行把我拉到这种地方,要是汇合迟到了,我会被萌萌骂的啊。
「啊,你等一下」
我刚準备转身,领带又被她抓住了。
「都说别拽我领带啊!」
「不要回去啊。在此之前,有话必须得说」
「哈?有话得说?」
「嗯,是的」
真咲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点点头。
……这家伙,把我打伤之后又擅自把我拖到保健室,还要求我感谢么?
「没好说的,我回去了」
「不行!绝对有,作为一个人来说!」
我打算强行把她甩开,可她死不鬆手,反而用更大力气把我拉了回去。
「……对不起」
「欸……?」
把作为一个人来说必须说的话,说了出来。
「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她深深地低下头。
「哦,啊,没,我才是……谢谢」
我万万没想到会得到她这么乾脆的道歉,所以几秒钟前还在心里发誓绝不说出口的话,自然而然地吐露出来。
「干、干嘛啊,别突然道歉啊。搞得人莫名其妙」
「不,没有莫名其妙吧。我冷不防地拿手机扔你才是莫名其妙,真的对不起」
「别说啦,要是这么点伤就要让你道歉的话,那我到底该道歉到什么程度才行啊」
「什么意思?为什么亚季非道歉不可?」
「不、不是,我也……那个,之前引发过流血事件来着……」
一想提这件事,口齿怎么都顺畅不起来。那件事发生在我失忆之前。据说出事前的我在体育课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暴怒,袭击了隔壁班的男生,把对方伤得很厉害,血都喷到了天花板上。我由此隐约看到了我内心之中隐藏的兇残,对此感到畏惧。
『就是你闹出来的,你的流血事件喔』
这件事不是别人,正是真咲告诉我的。
「……于是,亚季你为什么要为那种事道歉?」
怎么那么笨啊。刚才说了那么多,应该能明白吧。
「不,所以说,我也把同学打出血了,所以有种因果报应的,算扯平了吧」
「扯平?你说什么啊」
这个人真讨厌,我刚才的解释怎么就听不懂?那已经是一种病了吧。
「流血的,明明是你」
「咦?」
……顿时,我的思考停止了。
「啊,说起来,那时候老师也不在,也是我给你止的血。反正你也不记得了吧」
「这、这、这、等一下等一下。搞不懂搞不懂,这怎么回事啊」
「怎么那么笨啊。刚才说了那么多,应该能明白吧」
真咲一副怀疑我有病似的表情这么说道
「让我怎么明白啊,不是我袭击别人么?那个,隔壁班的男生」
「远藤是吧」
「对,远藤!我不是去揍他了么?」
「然后,被躲开了」
被躲开……了?
「然后你一个踉跄,脑袋扎进了窗户,被玻璃弄的全是血」
真咲用食指描绘出血溅的轨迹。
「喂、喂,这么说莫非……」
「不是说过了么。你闹出来的……你的流血事件啊」
你这说法有毛病吧!
「搞什么啊!你那么说肯定要误解吧!于是究竟怎么回事?我自顾自地自爆乐,去揍别人结果却弄伤了自己?」
「那还用说么?要真闹成你想的那样,还不退学啊」
真咲像在说「这样的白痴还是头一次见」似地张大双眼。
「……」
我已无言以对。
什么鬼,这是什么鬼啊……
什么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种事,你倒是说清楚啊!害我害怕得一塌糊涂啊。哎,太好了,我是无辜的。听我说,萌萌,我不是暴力犯!
「你怎么鬆了口气似的,这改变不了你要打远藤的事实」
「就算这样,想打和已经打了还是有天壤之别」
谢谢你,远藤君,幸亏你躲开了。你一定是个运动万能的帅哥……虽然完全不记得你了。
「不过嘛,远藤也确实有过分的地方」
真咲的态度与我内心的感受形成鲜明的对照,皱紧眉头说出远藤的名字。
「怎么,你知道其中缘由?」
我最开始问这件事的时候,你应该说过具体的不清楚啊。
「我姑且跟二班的人问了问。听说远藤那家伙,说了萌萌很多坏话」
「萌萌?为什么?」
「那家伙向萌萌表白了。你信么?就那个远藤哦?对那么可爱的萌萌?他觉得自己有那个权利?」
权利应该还是有的吧。这位邻居小姐还是那么袒护萌萌啊。
「当然,他果真凄惨地被拒了。然后他一恼火就说萌萌坏话,简直人渣」
人渣无疑啊,远藤。颜值肯定也很渣。
「气死了,竟然那么说可爱的萌萌。亚季你要是不上,我也绝对会上。现在去也来得及吧?」
「住手啊,真是个暴脾气的保健委员啊。于是,远藤说了萌萌什么坏话?」
「咦……什么?」
真咲之前还像新加坡鱼尾狮似地不停吐着对远藤的抱怨,结果突然就停了。
「不,还能有什么啊。我想知道远藤说得有多过分」
「这、这个嘛……不用问这个吧」
真咲跟刚才的气势截然相反,声音渐渐变小了。不知是不是搞错了,她的脸也看上去很红。
「这不好吧,我很在意啊」
能把莲杖亚季气得不顾一切,那些坏话或许能够成为恢複记忆的提示。
「不是,所以说,他是说,萌萌……不是…女」
「不是女孩子?萌萌么?这算坏话么?」
「不,不是的,所以说,那个……不是…女」
「还不是一样。这真不像你啊,倒是说清楚啊」
「让我说清楚……呜呜呜,就是说,那个,萌萌不是……处女啊!」
……欸?
「他、他说萌萌不是处女,不要萌萌了!说萌萌跟哥哥乱……乱……」
「哇,够了,够了!对不起对不起!」
真咲快要把作为女生绝不能说的话清清楚楚地说出来,我连忙阻止了她。我懂了,怪不得她支支吾吾。怎么会这样,我竟然强行对青梅竹马做出了那么过分的性骚扰。
「总之……对不起,真咲」
「别道歉啊,只会让我觉得羞耻啊!我回去了」
真咲的脸红到了耳朵,猛地抓起消毒液的瓶子。
「是、是啊。回家吧」
然后,把一切忘掉吧。
我和真咲慌慌张张地为回家做準备。
话虽如此,其实两手空空的我也没什么好準备的,只是看着真咲熟练地扔掉脱脂棉球,给镊子消毒,把消毒液放回柜子里。从时间上看,花了两分钟。这短暂的沉默,让我感到无比尴尬,于是便——
「话说,你刚才在屋顶上干嘛?」
没多想,真的没多想,只是想随便说点什么来打破尴尬,很轻鬆地这么问她。
「什什什、什么!?」
……然而,你这算什么反应。
「怎怎怎、怎么了?干嘛问那种事,当心宰了你!」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宰掉不可啊。我只是问你在干什么而已吧」
「唔唔唔。没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欸?特地把音响带到没人的屋顶上,还华丽地跳跃,你还说什么都没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