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伯格蘭家的人們

罗瑟琳的传言在领地中扩散开来，爱德华听到这些之后勃然大怒，向领民下达封口令，只要谈及罗瑟琳的传言就被鞭子抽打。之后他又断定宣扬这个传言的人是玛丽，动员起宅邸的人员、家臣的骑士以及领民开始搜索玛丽。

最后，他们只在潘德拉贡外的大河里找到了像是跳水自杀的玛丽的尸体，并没有找到遗书。伊莎贝拉和怀亚特如我预料的一样，他们对玛丽的死毫不在意，反倒是觉得这结果理所当然。

只有路易斯来我这里继续试探我「是不是你做的？」，我作出一副完全不明所以的模样否定过后，路易斯便说了一句「是吗」，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嗯……所以这几天才这么吵闹呀」

罗瑟琳大小姐喝着餐后的红茶，听闻事情的始末之后，道出了一句简短的感想。

「吵闹——不论上面多么吵闹，地牢里也听不到不是吗？」

只要没有炸弹在宅邸爆炸，地牢中就听不到任何声音。妮莎指明这一点后，罗瑟琳大小姐轻轻一笑回答道。

「不是听出来的，是我感觉到的。毕竟我生来就一直在这里」

「这样啊～真是不可思议」

「罗瑟琳大小姐，红茶要续杯吗？」

「续吧」

我给红茶续杯的这段时间，妮莎继续问向罗瑟琳大小姐。

「说起来，大小姐对那个坏女人的死没什么想法吗？那家伙不是对您很差劲吗？没有觉得干得好、活该之类的吗？」

听到妮莎的疑问后，罗瑟琳大小姐盯着冒着热气的红茶，手扶着脸颊作出了思考的模样。

「嗯……什么想法都没有。反倒是让我学会了一件事——人类就是这样。我只觉得我过去受到了太多的恩惠。只要不抱有希望，就不会感到绝望。所以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既不觉得这样很好，也不觉得遗憾」

罗瑟琳大人双眼无神如此回答道。

「也确实是这样。我在贫民窟生活的时候也这样想」

妮莎点头同意道。

「我不抱有任何希望，也不追求什么。没有喜悦悲伤。对我来说，世界只有痛或不痛、痛苦或不痛苦、高兴或不高兴」

「啊，我明白」

我的生死观念其实与两人差别不大，但一想到这是罗瑟琳大小姐和妮莎——尚且年幼的十岁、十二岁的少女的生死观、人生观，便不禁冲动了起来。

「罗瑟琳大小姐，您无需这样！我必定会让您幸福！！还请您不要说这些自暴自弃的话！！妮莎也是！！」

「嗯……？可就算说这么说……」

罗瑟琳大小姐的反应就像是实在想像不到自己会有那样的未来一样。

「不过……既然主人这么说，我相信主人」

「俗话说祸福相依！两位此前度过了一段不幸的人生，今后一定有一段幸福的人生等着两位！这不是我的猜测，是我的断定！况且玛丽不是已经遭到了神罚吗！她刻薄对待罗瑟琳大小姐、鄙薄罗瑟琳大小姐。仅此就罪该万死！就算没有神罚，也是因果报应！」

「……如果真是这样，还让我觉得有些对不起玛丽。虽说是神明的裁决，但我不觉得她做的事情该死——」

罗瑟琳大小姐的话语——她的坚强、她美丽的心灵深深感染了我。

「罗瑟琳大小姐……您真是太温柔了……」

「…………」

「妮莎，怎么了？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没有呀？」

妮莎看着我就彷彿想说些什么，我问去之后，妮莎扭过头如此回答。自成为罗瑟琳大小姐的侍从，自玛丽一事已经过了一周。这段时间里，我们和罗瑟琳大小姐的关係也稍微进展了一些。

罗瑟琳大小姐仍未敞开心扉，眼眸中不见光明。就像刚才那样，她对待我们十分普通，依然封闭着自己的内心，但能像这样说上话对我来说就已经十二分幸福了。

「妮莎，你今天也给罗瑟琳大小姐扎头髮了啊」

「嗯。怎么样？」

今天的罗瑟琳大小姐将两侧的头髮编成了三股辫。

「真是太美丽了。罗瑟琳大小姐无论梳成怎样的髮型都万分美丽。今天的髮型尤为如此。妮莎做的很棒」

「……谢谢夸奖」

「两位，自顾自地评价别人」

「是！罗瑟琳大小姐，非常抱歉！」

我跪在地上低下了头，随后罗瑟琳大小姐一脸满足，嗯嗯点了点头。

「那就好。虽然我什么都不会要求，也不会存任何期望，但你既然想尊重我，我就接受你的意愿。换句话说，我们不平等也不对等。我负责下令，你负责遵从。我们的关係就是我在上你在下。听懂了吗？」

「自是当然！」

「真的是，这位大小姐真的有够高高在上的……」

妮莎一副傻眼的模样嘟囔道。

在我所知道的「薄命的罗瑟琳的世界」中，玛丽并没有受到处罚，一直任性妄为。她辱骂罗瑟琳大小姐、轻蔑罗瑟琳大小姐，甚至不好好给罗瑟琳大小姐吃饭、洗澡，就是个人渣。

当家爱德华死后，新当家怀亚特对罗瑟琳大小姐的虐待愈发严重，不让她吃饭、不让她洗澡，对她动用暴力，玛丽也开始效法于他。但既然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我就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已经下定决心，在这座宅邸工作的佣人无论是罪人（加害罗瑟琳大小姐、轻蔑罗瑟琳大小姐的人）还是普通人（没有加害罗瑟琳大小姐、轻蔑罗瑟琳大小姐的人），只要是为了守护罗瑟琳大小姐，将他们悉数杀光我也在所不辞。

我本就对杀人没有任何犹豫，其无关善恶。尤其是与现实世界中的「机关」没有关係的现在，其生杀大权全凭我的独断——

「真的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呢？」

罗瑟琳大小姐一脸无奈看向我，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

「因为罗瑟琳大小姐就是我的全部」

「……那妮莎呢？」

「妮莎是我的同伴、我的弟子。只要我下达命令，她即便为您献出生命也在所不辞。没错吧，妮莎？」

「是」

妮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妮莎对我的信任让我喜悦不已，我继续说道。

「就是这样。我会为罗瑟琳大小姐和妮莎的幸福而行动。但若是要我在罗瑟琳大小姐和妮莎当中选出一人，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罗瑟琳大小姐。若是用相同的问题问妮莎，妮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吧」

「是」

「是吗……我好像……稍微有些羡慕你们的关係了呢——」

罗瑟琳大小姐嘟囔完这句话后，躺在床上準备就寝。

「罗瑟琳大小姐，要我唱摇篮曲吗？」

「……不要。别把我当小孩子」

「是我失礼了……那，我能陪到您睡着吗？」

「…………陪吧」

过了一会儿，罗瑟琳大小姐发出了沉稳的呼吸声。拜见她那天使一般的睡脸之后，我和妮莎悄悄离开地牢，在宅邸的浴场洗完澡（由于必须烧开热水，因此佣人在冬天只允许使用冷水），在佣人专用的餐厅汇合。

「噢，这不是拉普达和妹妹吗，你们刚洗完澡？」

「你们总是黏在一起，关係真好」

「这不是卡特大人和安格斯大人吗」

我和妮莎露出微笑轻轻低下了头，刚吃完饭的厨师长——年龄四十有余的大汉卡特和三十五岁担任总管副手、身材苗条的执事安格斯朝我们搭过声来。

「就别叫大人了，加西亚倒还不提，至少我不配被人这么叫」

「我也不是配得上大人的人。我不过是辅佐伊莱亚大人，担任执事罢了」

这两个人这所宅邸中相对比较正常，两人都很同情罗瑟琳大小姐，至少现在我是打算放过这两个人的。

尤其卡特还是厨师长，安格斯担任宅邸的佣人同时也管理餐具，为了亲自为罗瑟琳大小姐做饭、早中晚使用厨房，我一上来就笼络了两人。

「我平日里给两位和大家添了不少麻烦，真的非常抱歉」

卡特和安格斯挥手否定道。

「才没这事儿！你们兄妹俩在厨子里面可受欢迎了。小妹妹还这么可爱，更重要的是，听了你的建议之后我做饭更好吃了，不常夸人的老爷和夫人都开口夸了几句呢！」

「我也是，您能帮我管理餐具真的是帮了我不少」

「不胜惶恐」

卡特哈哈大笑了起来，安格斯笑了起来。

「拉普达先生在佣人里面很受欢迎。尤其是在女僕里。妮莎妹妹在男佣人里也是一样」

「呵呵，这真是难能可贵」

「嗯。哥哥说的没错」

「我俩吃完了，就先走了」

「也不好打扰两位了」

我客气地回覆了一句「哪有的话，两位的话总是让我受益匪浅」，随后两人高兴地离开了餐厅。

我和妮莎端着晚餐的托盘坐到座位上，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之后，吃起了晚餐。

「笼络工作做得很顺利呢」

「是啊」

正如妮莎所说，我们为了让宅邸中的人成为我们的同伴，笼络着人心。如果是卡特和安格斯那样的人，就发自内心诚实接触，帮忙工作构筑信赖关係。如果是本性卑劣之人就作出谦卑之姿，据情况给一些金钱和物品，笼络为同伴。

「朋友永不嫌多。下一个要搞定玛格丽特，同时也要把其他的女僕拉为同伴，避免惹人嫉妒——」

「这……应该相当困难……」

「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做就能做到。掌握人心可是基础中的基础，尤其是掌握异性的心」

「不愧是主人」

我们吃完晚餐，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怀亚特和路易斯从正面走了过来。我和妮莎向走廊一侧迴避低下了头，等待怀亚特等人通过。但怀亚特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在我们面前停下了脚步。

「喂，你们把脸抬起来」

冷漠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和妮莎抬起头看向了怀亚特。白金色的长髮扎成马尾，额发从中间左右分开，五官端正，长长的睫毛加上细长、清爽的两只眼眸，无疑是一位美男子。但他的眼睛就彷彿是透露出了他的性格一般，已经脏污不堪。

「嗯……你们兄妹就是那只粪鼠的新佣人？」

是——虽然可以这么回答，但我死都无法同意将罗瑟琳大小姐污衊为粪鼠的言辞，便一语不发低下头，以作回答。妮莎也效仿了我的做法。

「是吗……你们两个人长得不错。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妮莎·拉尔夫」

我甚至能感觉到妮莎的杀意和愤怒。妮莎将其抑制在心底，作出一副佣人的模样如此回应。

「感到光荣吧。今晚我正好没人，閑得慌。之后来我房间」

这句话让妮莎的额角青筋暴起，我劝说道。

「少爷，这确实是我们的光荣，但我妹妹才十二岁，还是个没来初潮的小丫头。还请您网开一面」

「你怎么回事？一介男佣还想违抗我？」

这次青筋暴起的换成了怀亚特，他彷彿随时会爆发一般愤怒不已、瞪向了我。

「万万不敢。反而与之相反。我只是怕未经人事的妹妹对少爷作出失礼、无礼的举动」

「哦？为了我？」

「是。正如刚才所说，我妹妹尚未迎来初潮。身为女性，身体还无法容纳男人。只要时机一到，我定会让其欣然前去侍奉少爷」

「原来如此……听起来不错。时候到了就立马告诉我」

「在下明白。少爷——」

「路易斯」

怀亚特看向了在身后等待的路易斯。

「是！」

「你认识这个女的吗？」

「是。我知道……！」

在路易斯说完之前，怀亚特就朝他的脸用力揍了一拳，路易斯单膝跪在了地上。

「我不是告诉你，宅邸来了长相不错的女人就立马告诉我吗？」

「……怀亚特大人，十分抱歉」

「声音太小了！！」

怀亚特朝跪在地上的路易斯的脸又狠狠揍了一拳。

「唔……！」

「这次就饶了你，感谢我吧」

「是！怀亚特大人！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