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历三七八九年七月八日第七帝国吉多雷洲朝岈河流域
……这里是、哪里?
出声询问后,在前方操控着马,肩膀有稜有角,背部厚实宽阔,戴着三角帽的男人回过头来,大大鹰勾鼻底下的长鬍须上下摆动……
「你在有篷马车的载货台上唷。」
男人如此回答。只要一提问,男人就会照实回答。
……大叔你是、谁?
「我的名字是梅铎。只是一介魔术师。」
不过……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唯有这个问题,男人毫无回应。在那之后,我不再追问这个问题,也不去思考为什么我会坐上这个男人的马车四处旅行。
我的故乡是个小城镇,遭到帝国军夜袭。许多人遇害身亡,遭到粗鲁对待,被夺走一切。我的父亲也因此丧命。母亲受尽凌虐,最后还是离开人间。哥哥、爷爷、奶奶也已经死掉。住在附近的叔叔带着我逃亡,不过最后叔叔被抓住,我则是躲起来,独自一人躲起来。在我藏身暗处的期间,一切落幕。事情结束后,孤单一人的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尸横遍野的城镇里,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偶然路过的魔法师收留我为止。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回想起这段经历。不是遗忘,只是想不起来。连作梦也不曾梦到过。那段记忆被深埋在内心深处,牢牢封印起来。至于封印者,应该就是那位魔术师。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论如何都不回答这个问题。那位魔术师施展魔法,把那段骇人记忆封印住。
于是,我和魔术师展开旅程。魔术师总是穿着相同款式的黑色衣服,戴着相同颜色的三角帽。身材高挑,体型消瘦,但是整体骨架结实精壮,留着长长的头髮与鬍鬚。鹰勾鼻,不苟言笑的面容上,刻划着好几条深深皱纹。外表看起来像个老人,却没有给人上年纪的印象,或许是因为头髮与鬍鬚一片漆黑、亮色双眼清澈明亮、低沉的声音浑厚宏亮、总是把腰桿挺得笔直的缘故吧。
总而言之,我坐着马车,和这位魔术师踏上旅程。魔术师是马夫,而我固定坐在载货台上。我们周游各地。每到一个城镇,魔术师多半会在众人面前表演魔法。魔术师会停下马车,把老旧的青铜手杖挂在手肘,张开双手站起身来。然后,人潮就会自然而然地聚集过来。等到人潮够多的时候,魔术师大多会施展起火的魔法。在空无一物的地方,轰!火焰倏地燃烧起来,紧接着消失不见。光是看见这副景象,人们就会大吃一惊,发出欢呼声。此时,魔术师一定会轻轻点头……
「这就是魔法。」
然后说出这句话。没有露出任何笑容,接二连三地施展出不同的魔法,即使人们把揉成一团的纸钞丢过来,也不去捡起来。当人潮逐渐变少之际,魔术师才会宣布:
「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
魔术师沉默不语地伫立在原地,直到人潮完全散去为止。接下来,魔术师终于开始捡拾纸钞,我也会帮忙捡拾。魔术师不会仔细清点数量,所以我将纸钞一张一张摊平,捆成一束,收到上锁的箱子里。
偶尔来到乡村,「希望您能杀死攻击山羊与羊的野兽」、「希望您能想办法赶走会吃人的蜥蜴人」、「希望您能处理山中有邪恶妖精出没的问题」总会有人向魔术师提出这样的请求。每当遇见这种情况,魔术师不会确认报酬的多寡,立即点头答应,留下我一个人,独自去打倒野兽、蜥蜴人与邪恶妖精。我会担忧得坐立难安,但是魔术师每次都会平安归来。偶尔会让野兽逃走,不过若是蜥蜴人或邪恶妖精之类的,魔术师一定能準确无误地取走他们的性命。「请你教我魔法。」我向魔术师一再恳求。
「我只有一个条件。我梅铎只是一介魔术师。我能教你魔法,但是无法成为你的导师。原因是我终日追求属于我的魔法,为了穷其究竟、达到完美境地,日日夜夜埋首钻研。这就是我的『魔道』。我自称魔术师的原因,源自于很久以前世人称魔法师为魔术师的典故。对于行走于魔道的我而言,魔术师一直是我的导师。因此,我无法成为你的导师。如果你愿意接受这个条件,我可以教你魔法。」
我接受这个条件,我不介意!我立即做出回答。虽然心里觉得「这个人说的话好奇怪喔」,却渐渐喜欢上作风独特的魔术师。
从那天以后,不称呼魔术师为「师父」,而是如同往常一样称呼他为「梅铎先生」,以此为条件,我开始接受魔法的启蒙教学。我在转眼间进步飞快,有时后会让梅铎先生惊讶地瞪大眼睛。我拥有学习魔法的才能,而且天分恐怕比梅铎先生还要高。关于这方面的事,魔法师总能了然于心。不过,我没有说出口,梅铎先生也不曾提及这件事。可是毫无疑问的,我们两人皆心知肚明。
很明显的,梅铎先生打算把毕生所学的魔法都传授给我。我也想全部收为己有。为了报答明明不是我的导师,却愿意倾囊相授的梅铎先生,我必须牢牢记住习得的魔法。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份无上的喜悦。
另一方面,以魔法师的身分迈向未来的生活,也为我带来焦急与愤怒。魔法之道险峻崎岖。我靠着梅铎先生给予的手抓凹槽与踏板,顺利登上这片断崖绝壁。但是,梅铎先生历经多少难关,又曾饱受多少风霜呢?忍耐各种艰辛困苦,朝自己相信的道路前进,我逐渐明白其中的可敬之处。世人对待梅铎先生的态度不尽相同,每次看见把梅铎先生当成变小戏法的奇术师,大声起鬨,肆意嘲笑的卑鄙脸孔,以及把梅铎先生当成有求必应的便利屋,只用一点小钱就想使唤梅铎先生的乡下佬的红通通狡猾脸庞,我就气到火冒三丈。我认为他们的态度极为不妥。各位,你们要心怀敬意啊!梅铎先生非常了不起,是一位很伟大的人唷。他的魔法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不準笑。不要用小石头冒充揉成团状的纸钞丢过来。瞧不起梅铎先生的你,又有多厉害呢?至今为止做过什么贡献呢?以后有何打算呢?和梅铎先生相比,你们这些人等同于废物一般。
不过,梅铎先生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表演魔法,用魔法帮助人,教我学习魔法。梅铎先生的自尊心很强。真正高尚的人,即使遭人谩骂、嘲笑、侮辱,也能处之泰然。
梅铎先生之所以到处表演魔法,是为了延续魔法的生命之火。为此,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梅铎先生把魔法之火展现在世人眼前。世人对于魔法的评价不外乎是与时代脱节、不实用、微不足道的骗人戏法等等。不过,亲眼见证真正的魔法之后,或许就会让人产生「以成为魔法师为志」的念头,即使只有一个人也好。只要世上还有魔法师,魔法就不会灭绝。
无关报酬的多寡,梅铎先生帮助他人,只是为了证明魔法的实用性。魔法不是戏法。真正的魔法具有威力,是能造成破坏的骇人力量。正因如此,非得将魔法用在正途不可。若是正确使用,魔法就能拯救人命。
那是梅铎先生的信念,但是梅铎先生从来不曾亲口说过那些话。因为梅铎先生不会随随便便把这种事挂在嘴边。这些都是我待在梅铎先生身边仔细观察,而后察觉到的道理。
近来,与其说梅铎先生的头髮与鬍子渐渐转白,不如说在转眼之间混杂了许多白色毛髮。声音不再像往常一样宏亮有力。原本就消瘦的身体变得瘦骨嶙峋。皱纹加深,数量增多。腰桿依旧笔直,不过从坐姿转换成站姿之际,必须把手撑在膝盖上才能站起来。这种事情,以前从来不曾发生过。梅铎先生偶尔会拄着青铜拐杖走路,一发现到我的视线便立刻收起拐杖。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
梅铎先生和我多半睡在有篷马车的载货台。梅铎先生每天都会先起床,然后我才会醒来。但是,那天早上却不一样。我翻个身,睁开眼睛,发现梅铎先生还躺在身边。不是在睡觉,梅铎先生的眼睛是睁开的。「怎么了?」一听见我的询问……
「我似乎不行了。」
梅铎先生以沙哑的声音回答道。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
一直以来,梅铎先生的健康状态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差。梅铎先生的身体状况可能已经恶化到一般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但是梅铎先生强忍下来。我实在是有眼无珠,只是不愿去承认。我一直看着梅铎先生,应该明白梅铎先生拥有异于常人的坚强意志,能用精神力压制肉体,逼迫肉体乖乖听话。不过,人的肉体毕竟是物质,有其极限。梅铎先生拚命忍耐,直到肉体濒临常人无法承受的最大极限。默默忍受一般人无法承受的痛楚,到最后终于精疲力尽。
梅铎先生没有起床的意思,还说不需要食物与水。即使我试着喂水,梅铎先生也会闭起嘴巴拒绝喝水。梅铎先生意志消沉、身形消瘦许多,看起来就像一名宛如枯树般的老人。梅铎先生终于变成老人。
话虽如此,初次听闻实际年龄之际,我还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我已经八十八岁。从十一岁开始学习魔法,在二十七岁那年自称魔术师。成为魔术师的时间超过六十年。我不能当你的导师,不过包含你在内,我教导过几个人学习魔法。在这些人当中,你是天分最高的魔法师。在人生的最后阶段,能遇见你这位魔法师,对我而言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说到这里,梅铎先生缓缓举起右手。他想干什么呢?儘管不明所以,我还是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的右手。不过,没有碰触我的手,梅铎先生轻轻抚摸我的头髮。任谁看见都会觉得稀奇的、我的湖蓝色头髮。
「老实说,在那个城镇和你相遇之际,我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你的头髮是上天赐与的宝物。」
即使是我也听得出来这是离别的话语。不过,我还不想跟梅铎先生分开。
我鼓励梅铎先生不要放弃希望,想办法补充养分,为他按摩身体,持续向他喊话。最后,梅铎先生不再做出任何回应。可能想要回应却无能为力也说不定。如此一来,我反而刻意说出一些刺激梅铎先生的话。梅铎先生,梅铎先生是一位魔术师吧?你想追求属于自己的魔法,穷其究竟吧?你还没达成目标吧?所以必须继续生存下去吧?现在还不能撒手人间吧?尚未达成目标就死去,令人很不甘心吧?如果觉得不甘心,活下去、活下去、努力存活下去吧!梅铎先生,请你活下去,再活久一点……
「目标、确实尚未达成。」
被我痛骂一顿后,梅铎先生断断续续地开口说道。
「目标、尚未达成。」
把这句话重複一遍之后,梅铎先生便闭起嘴巴。我继续斥责梅铎先生,直到累到睡着为止。醒来后,发现自己倚靠在梅铎先生身上。
梅铎先生的身体冰冷。嘴角流下鲜血。我马上发现梅铎先生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服毒自杀。接下来或许还能苟活几天,不过梅铎先生可能认为那种生存方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根本毫无意义,于是做出这个决定。为了自己,同时也为了我——为了让迟迟无法做好心理準备、手忙脚乱的我能够早日解脱……
好过分唷,梅铎先生,你好过分。
我只是想和梅铎先生在一起,即使延长一分半秒也好。
梅铎先生错了。做出错误的决定。
不过,梅铎先生之所有这么做,原因出自于他的顾虑、温柔,以及对我的体贴。我非常明白,甚至明白到痛彻心腑的地步。真的是痛彻心腑。深知个中道理的我,内心好痛、好痛、痛到令人难以忍受。
因此,我遵照梅铎先生藏在怀中的遗书——以条列式写法,鉅细靡遗地列举出各种指示,文末添写梅铎先生赋予我身为魔法师的名字,以及记录对我的感谢之意。——将梅铎先生埋葬,在那之后,我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戴上三角帽,露出坦然舒畅的表情,踏上旅程。
没多久,我便习惯单独一人的旅程。在与梅铎先生旅行的过程中,我已经学会如何生存下去,也找到自己身为魔法师该做的事。梅铎先生毫不吝啬地将毕生所学的魔法教导授予我。我认为梅铎先生希望我能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要如何运用梅铎先生的魔法端看我想怎么做,那是我的选择、我的自由。于是,我决定依照自己的意愿,继承梅铎先生的遗愿。
我要让梅铎先生的魔法,升华到更高等的境界。幸运的是,我拥有凌驾梅铎先生的天分。利用这份才能作为武器,探究梅铎先生的魔法原理,使其到达完美境界。这就是我的「魔道」。总有一天,我会抵达那条道路的终点,向世人自称「魔术师」。
在那之前,我艾尔吉娜只是一介魔法师。
十四岁那一年,我永远失去八十八岁的梅铎先生,独自一人,展开旅程。
即使遭人取笑也能挺起胸膛表演魔法、击退怪物并且收取微薄酬谢金,不若梅铎先生那般人格高尚的我,无法做出诸如此类的崇高事迹。取而代之的,我懂得擅用自己的武器——梅铎先生所欠缺的、我的武器。我是女人,罕见的发色引人注目,虽然称不上是绝世美人,不过长相很讨男人喜欢,身材也发育得越来越有女人味。我运用这份武器,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梅铎先生自视甚高,绝对不做趋炎附势、卑躬屈膝之事。无论对方是愚昧的大人,还是年幼的小孩,态度始终一致。我则相反。用尽手段利用笨蛋。奉承强者,使目的得以顺利达成。
我的个性急躁,不像梅铎先生那样忍耐力强,但是我远比梅铎先生熟悉人情世故。
我总是单独一人,从来不曾感到寂寞。
「话虽如此,你一个女人,偶尔也会眷恋男人的体温吧?」
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遇见对我说出这番求爱话语的笨蛋。一人、两人、三人四人……到处都有。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男人根本就是垃圾。全都是垃圾。对我而言,只有「有没有利用价值」的区别,仅此而已。那些不会使用魔法的男人,我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至少必须是比梅铎先生还要厉害的魔法师。如果出现比我还能熟练操控魔法的男人,我说不定会对他产生兴趣。不过,那样的男人绝非俯拾即是,符合条件的人数必定寥寥无几。
「哎呀,有什么关係呢?看你的模样,你也不讨厌吧?」
……没有这回事。我这副模样不是用来勾引像你这种毫无才能的笨蛋,而是虽然身为垃圾却具有利用价值的蠢男人,让他们对我言听计从。明白我的意思吗……?
想要挥开男人的手。奇怪。挣脱不了。男人的力气异常地大。我被按倒在地。怎么回事?我明明知道一百种以上赶走这种垃圾的方法啊。难道不能在情况演变至此之前,想个办法解决吗?
「可以吧,喂,可以吧。不要抵抗,只要一下下就好,好吗?」
男人把脸埋进胸部。令人作呕的嘴唇贴上来。鬍鬚好扎人。黏稠的唾液附着在肌肤上。恐惧爬满全身。内心涌起一股想要大声尖叫的冲动。
不行!
救救我,绝对不把这种话说出口。虽不像梅铎先生那般崇高,不过我也有我的自尊心。绝不能因为这种事发出惨叫声。
睁开眼睛。
……原来我刚刚一直闭着眼睛?
男人压上来,打算脱掉自己的裤子。这里是帐篷之中。
原本正在睡觉。突然有个男人趁我熟睡之际闯进来。正确来说,我现在正遭到那名男人侵犯……
「啧……!」
这一瞬间,艾尔吉娜完全清醒,拔出偷藏的摺叠小刀,抵住男人的脖子。魔术师梅铎称这把小刀为「诺迦弥」。不清楚这把小刀的来历,看起来不像高价品。不过,由于保养得当,构造简单,小刀不曾发生故障。魔术师梅铎送给艾尔吉娜的这把诺迦弥,刀刃长度只有短短十公分,却足以当作护身武器。只要像这样切下一块皮肤,那个垃圾就会害怕得直打哆嗦。
「请你现在立刻离开艾尔吉娜,不要让艾尔吉娜看见你第二次。如果不乖乖照办……小心命丧黄泉唷。」
「咿!」
男人被踢飞,一头撞上狭窄帐篷的天花板。
「不、不是的,我、只是……一时冲动……而已。这、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所以你也……」
趁女人熟睡时闯进来,只要自己不说就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男人就是这种生物。狂妄自大,毫不掩饰累积于内心的慾望,把所有过错都推给被施暴的女人,辩称都是因为她们行为放蕩不检点,才让人有机可乘,还责骂那些失贞的女人毫无价值。不管在哪个地方,这种男人都多到令人厌恶。或者该说那样才是正常的。
「别说了,请你赶快出去吧?你好臭。立刻给我消失。」
「……不、不準对任何人说唷!听懂了吗!」
就连临走前的威胁台词也是千篇一律,没有怒意,只有哑口无言。艾尔吉娜用布擦拭胸口,皱起眉头。果然令人不悦。被触摸了。不仅如此,甚至连肌肤都被弄髒。那个垃圾。应该杀死他才对。取走他的性命,心情或许能爽快一点。不能原谅他。
屈起膝盖,双手环抱双脚,艾尔吉娜静静地维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气愤难耐,胸口闷得难受,心脏隐隐作痛。不知为何,好哀伤。可能是过度懊悔衍生出悲伤情绪的缘故吧。没有等到心情平复,艾尔吉娜走出帐篷。
离日出还有段时间,天空开始渐渐泛白。营地鸦雀无声。大部分的村民们都还在睡觉。除了刚刚落荒而逃的那名垃圾以外,其他人似乎尚未清醒。
营地周围架设着几个帐篷,艾尔吉娜被分配到入住其中一个帐篷。
巨大的魔神单膝跪在最大的帐篷旁边。单只眼睛散发着微弱的蓝色光芒,胸口的图腾隐约浮现,看起来简直就像醒着似的。
村民们视把魔神带回营地的桃乐丝为「神之使者」、「天赐之子」,不对,是「神之子」、「神之女」之类的身分,心生敬畏,殷勤款待。村长与十指众协议的结果,取消把哈诺或罗克当成活祭品献出去的计画,然后一点一滴地开始进行返回村庄的作业。
不过,虽然提供帐篷以供居住,但是对于两位魔法师的待遇似乎尚未确定。明明什么事都还没决定,两人所受的待遇还是出现落差。卡尔亚是桃乐丝的同伴,又是男人,自然备受重视。身为女人的艾尔吉娜则明显受到轻视。
大概可以想像刚刚那个垃圾会夜袭艾尔吉娜的原因。
一定是因为刚刚那群愚蠢的男人一边喝浊酒一边把艾尔吉娜当作话题閑聊的缘故吧。
当然,内容肯定儘是一些下流猥亵的话。最后醉意渐浓——谁敢去试试那个女人的滋味?碰碰运气,测试测试胆量。谁?谁要去试试?什么嘛,没人敢付诸行动吗?一群胆小鬼。好,交给我吧。我来试试!——最后,那个得意忘形的垃圾举起手,自告奋勇。那副丑陋景象浮现眼前,令人作呕。
「……与其说没兴趣,不如说希望他们全数毁灭。那群垃圾们……」
低声呢喃,被那个垃圾弄髒肌肤的不悦感、悔恨、愤怒、郁闷、难耐等情绪,再次涌现。男人都是垃圾。尤其是没有利用价值的男人,更是污秽的髒东西。唯有使用魔法的男人能另当别论……
「梅铎先生……我……」
艾尔吉娜摇摇头。虽然不相信那个世界的存在,可是艾尔吉娜不想打扰已经永久安眠的伟大魔术师。魔术师。魔法师。不过——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他的实力或许比艾尔吉娜还要高强。年纪明明比艾尔吉娜还要年轻几岁啊……
艾尔吉娜离开自己的帐篷,蹑手蹑脚地走向魔法师所在的帐篷。不仅魔法实力坚强,他还很勇敢。对世事抱持嘲讽态度,但是那应该不是他的本性。鳞豹马的死,明显让他变得意志消沉。正因为平常表现出冷淡高傲的态度,如今他消沉落寞的身影,反而更令人揪心。
朝魔法师的帐篷入口伸出手。说起胸部,他总会时不时地偷瞄艾尔吉娜的胸部。不过,他绝对不会定眼凝视,马上就会移开视线,压抑自己的冲动。和赤裸裸表现出慾望的垃圾们不同。拚命忍耐、快要弃械投降、然后又拚命忍耐。总觉得这样的他好可爱啊。
小心翼翼地压低脚步声,悄悄掀起入口的帷幕。里面一片漆黑。过没多久,眼睛习惯昏暗光线,渐渐看清四周景象。他不是单独一人。
帐篷中,有两个人。
那两人不是俯卧也不是仰躺,而是侧躺。弯着腰,面对面侧睡。两人没有紧挨在一起。除了手以外。两人正牵着手。
神之女的帐篷应该在隔壁——魔神身边的那个帐篷,为什么……
艾尔吉娜将入口的帷幕恢複原状,叹了一口气。这没什么。他说过两人只是亲戚、青梅竹马而已。可是事实真相又有谁知道呢?总而言之,神之女与魔法师两人共同踏上旅程。至少,两人是能够牵着手睡觉的关係。
「……和艾尔吉娜不同呢。」
不是孤单一人。
已经逝去的往昔径自浮现脑海。事到如今,艾尔吉娜深切感受到和魔术师两个人四处旅行的岁月有多么美好。充满温暖,彷佛理所当然一般呈现出「永远」的姿态,不断流淌的美好时光,再也回不来。
「……我是、孤单一人。」
✟
入口帷幕被人悄悄掀开的那一瞬间,虽然没有根据,不过直觉告诉自己,来者应该是艾尔吉娜吧?
而且不知为何,卡尔亚决定继续装睡。对方没有进来,马上掉头就走,来不及确认,不过应该是艾尔吉娜没错。
被看见奇怪的景象。
最重要的是,让人感到相当难为情。
但是,因为装睡的缘故,卡尔亚也无法在事后辩解「这是误会,不是那样的」。严格说起来,这其实没什么好辩解。不过,老实说,卡尔亚还是很想解释清楚。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不是我自愿的,而是不可抗拒的因素。
返回营地后,大约经过整整两天以上的时间吧?说来丢脸,卡尔亚仍处于负伤状态。伤口不怎么疼痛,可是头昏沉沉,还发着烧,身体疲倦无力。现在的自己是否有办法应付突如其来的状况呢?儘管撕破嘴也不愿说出「没有自信」这种话,可是卡尔亚也只能老实承认。
此时,卡尔亚突然想起奇萨尔基。
够了吧?连自己都觉得不该继续消沉下去。只不过死了一头鳞豹马,彼此相处的时间又不长。仅只如此而已。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伤心难过吗?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难道是头部受创,导致整个人变得不对劲吗?
可是没有用。奇萨尔基临死前的身影不受控制地盘据脑海,耳朵还能清楚听见它的叫声,但是它却已经不在了。奇萨尔基失去性命,已经不在自己身边。全身力气尽失,变得无精打采。
自己处于这种状态的事,卡尔亚当然想要隐藏起来,不过还是被发现了。昨天深夜,有人来轻敲卡尔亚的帐篷……
「卡尔亚……你还醒着吗?」
「……睡着了。」
听见卡尔亚的敷衍回话,桃乐丝走进帐篷,在卡尔亚身边坐下来。
「难不成是为了奇萨尔基的事?」
听见这个问题,连敷衍搪塞都办不到,卡尔亚只能沉默不语。因为当桃乐丝说出「奇萨尔基」这个名字的瞬间,回忆再度涌现心头。过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