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先在网路上问问吧。
我用智慧型手机打开「Yahoo!奇摩知识+」,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然后输入问题。
我是高一男生,想要在东京都内找到薪水好的兼差工作。有没有不需要学生证也能打工的地方?
嗯……这样不知道行不行?我有预感会在杀气腾腾的网路世界遭到围剿,不过利用搜寻能够得到的资讯也有限,又没有其他人能够依靠——就在我要按下「送出」键的时候,船内响起广播:
『海面上即将下起豪雨。为了安全起见,甲板上的乘客请回到船内。重複一次,海面上即将……』
「太棒了!」我小小喊出声,心想现在搞不好可以独佔甲板。我已经开始厌倦坐痛屁股的二等舱。在其他乘客回来之前,先到甲板上眺望下雨的瞬间吧。我把手机收到牛仔裤的口袋,快步跑向阶梯。
前往东京的这艘渡轮有五层。二等舱船票虽然便宜,不过位在最底层,引擎声很大,而且得跟大家一起睡在榻榻米上。我斜眼瞥了感觉很舒适的一等舱,爬了两层室内阶梯,来到沿着船身外壁的通道上。这时原本在甲板上的人刚好成群回来。
「又要下雨了。」
「好不容易才放晴耶。」
「最近的夏天好奇怪,老是在下雨。」
「岛上也一直刮颱风。」
众人七嘴八舌地抱怨。我边低头说「不好意思」,边逆着人潮沿着狭窄的通道向前走。
爬完最后一段阶梯来到甲板上,一探出头,强烈的风便拂过我的脸。宽敞的甲板在阳光中闪耀,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甲板中间矗立着涂成白色的柱子,宛若指着天空的箭头。我怀着兴奋的心情走在无人的甲板上抬头仰望天空,灰色的云转眼间就覆盖晴空,雨点滴落在额头上。
「……来了!」
我忍不住大叫。从天空同时落下的无数雨滴映入眼中,紧接着听见轰然巨响,降下大颗的雨点。先前还阳光普照的世界,转眼间就被涂抹成水墨画的单色调。
「太酷了!」
欢呼声也被雨水的巨大声响淹没,连自己都听不见。我越发高兴了。头髮和衣服都淋湿而变得沉重,连肺部都充满湿气。我想都没想就开始奔跑,像是要用头去顶天空般奋力跳起来,像是要製造漩涡般张开双手旋转。我张大嘴巴喝雨水,到处乱跑,用尽全身力量大声吼出一直封闭在内心的话。这些话语全都被雨水沖走,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胸口涌起温热的情感。偷偷逃出离岛之后过了半天,我总算打从心底获得解放。
我气喘吁吁地仰望雨水。
——此刻在我头上的,与其说是雨,不如说是大量的水。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彷彿将巨大游泳池翻过来的惊人水量从天而降,形成螺旋状,简直就像一条龙——我刚这么想,随着「轰!」的剧烈冲击,我被击倒在甲板上。彷彿置身瀑布底下,背上持续遭到沉重的水流打击。渡轮发出吱嘎声大幅摇晃,我刚想「糟了」,身体就沿着甲板滑落。渡轮倾斜得更厉害,我边滑边伸出手想要抓住某个地方,却没有任何可以抓的地方。不行,要掉下去了——这个念头冒出的瞬间,有人抓住我的手腕。滑动的身体顿时停下来,倾斜的渡轮缓缓恢複原状。
「啊……」我总算回过神来。「谢谢……」
刚刚的时机简直就像动作电影般千钧一髮。我抬起视线看抓住我手腕的人,那是一个留着胡碴、身材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男人笑了一下,把我的手放开。太阳再度露脸,照射在他身上刺眼的红色衬衫。他用一副好像在说「随便,无所谓」的满不在乎口吻喃喃说道:
「刚刚的雨还真夸张。」
的确很夸张,我第一次碰上那么激烈的雨。云层之间射下好几道光线。
我听过这首曲子,这是一首古典乐,好像是……某个老游戏的背景音乐。游戏内容是操控企鹅滑过冰面去抓鱼。对了,冰面上有时会出现洞穴,从洞里钻出海豹或海狗妨碍企鹅。如果没有抓準时机跳起来,企鹅就会被绊倒。
「喂,这个满好吃的耶!」
我抬起头,坐在餐桌对面的中年男子喜孜孜地大啖南蛮鸡定食。他穿着鲜艳醒目的红色紧身衬衫,瘦削的脸上有一双鬆弛般下垂的单眼皮细眼睛。没刮乾净的胡碴和随兴捲起的髮型,看起来就是一副无拘无束的风格,很符合我印象中东京(有点坏坏的)大人的形象。男人大口吃饭,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喝下猪肉汤,用免洗筷夹起鸡肉。厚厚的肉沾满塔塔酱,吸引我的目光。
「少年,你真的不要吗?」
「不用了,我不饿。」
我挤出笑脸这样回答时,肚子刚好咕噜咕噜叫。我不禁脸红,但男人似乎毫不在意,嚼着肉说:
「哦,这样啊。真不好意思,还让你请客。」
我们在渡轮的餐厅面对面而坐,但只有红衬衫的男子在享用豪华午餐。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餐厅播放的音乐,想要忘记空腹。先前我为了感谢他救我,主动说要请客,但是他也没必要选店里最贵的料理(一千两百日圆)吧——我从刚刚就一直这么想。大人在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会适度表示客气吗?我原本决定一天的餐费最多五百日圆,结果第一天就出现大赤字……我在心中碎碎念,不过表面上仍旧摆出礼貌的态度。
「别这么说。你在危急的时候救了我,我当然应该——」
「就是嘛!」
我还没说完,红衬衫男子就抢先回答。他用免洗筷指着我说:
「你刚刚真的很危险……啊。」
他瞪着空中,露出严肃的表情陷入沉思,接着缓缓展露满面笑容。
「这是我第一次成为别人的救命恩人呢。」
「哦……」我有不好的预感。
「这里好像也有卖啤酒吧?」
「……我去买吧?」
我放弃一切抵抗,站了起来。
黑尾鸥齐声发出「喵~喵~喵~」的叫声。
我坐在渡轮的通道上,一面小心翼翼地啃着做为晚餐的营养棒,一面呆望着在伸手可及的距离自由飞翔的海鸟。
「没想到会被大人勒索……」
生啤酒竟然要价九百八十日圆。我心想,太过分了吧?贵到有点超乎现实。离家出走的第一天,我就为了素不相识的大叔花了四天份的餐费。东京好可怕——我感触良深地喃喃自语,把吃完的营养棒袋子塞入口袋,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重新开启「Yahoo!奇摩知识+」,送出先前的问题。不论如何我都迫切需要打工。拜託,给我最佳解答吧!
雨滴打湿了手机画面。我抬起头,看到雨又下了起来。隔着雨点,可以看到开始点灯的东京夜景。彩虹大桥在色彩缤纷的灯光照明下,宛若游戏片头标题般缓缓接近。在这个瞬间,我心中对于陌生大叔的不耐烦及对于金钱的不安都消失得一乾二净。终于来了。我兴奋地颤抖。我终于来了。从今晚开始,我就要住在那座光辉灿烂的城市。我太期待即将在那座城市遇到的所有事情,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少年,原来你在这里。」
突然听到的悠哉呼唤,让激动的心情顿时像消了气般萎缩。我回头,看到红衬衫男子出现在通道上。「总算到了。」他懒洋洋地转动脖子,看着街灯。
「你是那座岛上的孩子吧?来东京做什么?」
他来到我旁边问。我感到紧张,不过还是说出预先準备好的台词:
「呃,我要去亲戚家玩。」
「平日去玩?不用上学吗?」
「呃,这个,我们学校提早放暑假……」
「哼哼~」
为什么要奸笑?红衬衫男子像是看到稀奇的昆虫般,毫无顾忌地盯着我的脸。我避开他的视线。
「如果在东京遇到什么麻烦——」他边说边递给我小纸片。是名片。我反射性地收下来。
「随时跟我联络吧,别客气。」
名片上印的是「K&A企画有限公司 CEO 须贺圭介」。我看着这些文字,在心中回答:「谁要跟你联络!」
插图ame
接下来的几天内,我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东京好可怕」。我不知道被不耐烦地啐了多少次、流了多少次冷汗、因为羞耻而脸红多少次。
城市庞大、複杂、难解而冷酷。我在车站迷路,坐错电车,不论走在哪里都撞到人,问路也得不到回答,明明没有向对方开口却被莫名其妙的推销人员纠缠,除了便利商店以外不敢进任何店铺,看到穿制服的小学生独自转乘电车而惊讶,然后每次都为了这样的自己想哭。为了寻找兼差工作好不容易抵达新宿(我没来由地觉得东京的中心就是新宿),却遇到突来的豪雨淋成落汤鸡。我想要淋浴,鼓起勇气进入漫画咖啡厅,被店员不耐烦地斥责别弄湿地板。即使如此,我还是决定先以这家漫画咖啡厅为生活的据点。我在有些酸臭味的包厢,用电脑搜寻兼差工作,却找不到「不需身份证」的招募条件。原本寄望的「Yahoo!奇摩知识+」的回答几乎都是「不要小看工作」、「该不会是离家出走(笑)」、「这样违反劳基法,去死吧」等等。在这些咒骂当中,也看到「如果是色情业的服务生就不需要身份证」的情报,于是拚命搜寻到几家店预约面试,然而实际去面试时却被看起来像流氓的年轻男子怒叱:「没有身份证怎么可能僱用你?你看不起我们的店吗?」害我差点哭着逃回来。事实上,因为太可怕了,我真的掉了一点眼泪。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转眼间就过了五天。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我在漫画咖啡厅狭小的包厢中,看着代替账簿的笔记本。这里的过夜方案一晚两千日圆,加上其他交通费和餐费,我在离开岛上之后已经花了两万日圆以上。一个星期前,我还觉得五万日圆的离家出走经费几乎像是无限大的金额,现在不禁为自己当时的浅薄无知生气。
「好,决定了!」我说出口,然后阖上笔记本,打算背水一战。我把包厢内散落的行李都塞入背包里,準备撤离这家漫画咖啡厅。得节省才行,在找到打工前就不住宿了。现在是夏天,在外面睡个两、三天应该不成问题。我趁自己的决心还没有动摇前,快步走出漫画咖啡厅。在我身后,店内的壁挂电视以事不关己的口吻报导说:『局部豪雨的发生次数已大幅超越观测史上最多的去年,到七月预期会更加频繁。外出时,不只是山上或海边,即使在市区也必须特别注意——』
可以躲雨又能够度过一晚的地方——譬如公园的凉亭或高架桥下,都已经有人先佔据了。我把放入所有财产的沉重背包背在雨衣底下,已在街上徘徊两个小时以上。可以舒舒服服待很久的百货公司、书店、唱片行,过了晚上九点就打烊。不论是车站内或家电量贩店内,只要坐在墙边,立刻会有警卫过来询问,因此我只能在路边寻找栖身之处,却一直找不到适当的地方。而且离车站太远会让我不安,结果只能在同样的地方绕圈子,也因此我已是第四次穿过灯饰华丽的歌舞伎町牌楼下方。差不多已经走累了,脚也很麻,雨衣内因为闷热而冒汗,非常不舒服,肚子饿到了极点。
「可以跟你谈谈吗?」
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回过头,看到警察站在面前。
「你刚刚也走过这一带吧?」
「咦……」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在这游荡?你是高中生吗?」
我的脸色变得苍白。
「喂,别跑!」
我还来不及思考就拔腿奔跑,听到背后传来怒吼声。我没有回头,全力在人潮中奔跑,每次撞到人就会听到怒叱:「很痛耶!」「别开玩笑!」「别跑,小鬼!」我冲过巨大的电影院旁,几乎本能地朝着路灯较少的地方跑。不久之后,人声逐渐变得遥远。
喀啷——蜷缩成一团的我听到空罐滚动的细微声音,抬起头来。
昏暗当中,有一对绿色圆眼珠在发光,眼前是一只瘦弱、毛色不佳的小猫。这里是稍微远离大马路的场所,有一排屋檐低矮的长屋风格楼房。好几家已经熄灯的餐饮店排成一列,入口都没有门。我坐在其中一家店的狭小入口,不知何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猫咪,过来吧。」
低声呼唤后,便听到沙哑的「喵〜」声回应。总觉得好像睽违很久总算进行了真正的对话,光是这样就让我鼻子发酸。我从口袋拿出最后的营养棒,折了一半给小猫,小猫把鼻尖凑过来确认气味。我把营养棒放在地上,它便像道谢般短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始狼吞虎咽。这是一只宛若从黑夜切割出来的漆黑小猫,只有鼻子周围和脚尖是白色的,彷彿戴了口罩、穿了袜子。我边望着小猫,边把剩下的营养棒放入嘴里,缓缓咀嚼。
「……东京真可怕。」
专心吃东西的小猫没有回答。
「不过我不想回去……绝对不想。」
说完,我再度把脸埋在双膝之间。小猫咬东西的细微声音、雨水打在柏油路上的声音、以及远处救护车的警笛声混在一起传入耳中。持续走路造成的脚痛总算甜蜜地融化,我再度陷入浅眠当中。
——啊!有人!什么?真的耶!讨厌,他是不是在睡觉?
……这是梦?不对,有人在我眼前——
「喂!」
粗厚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使我立刻清醒过来。金髮、穿耳洞、身穿西装的男人以冷淡的眼神俯视我,原本昏暗的入口不知何时已经点亮了灯。男人身旁站了两名穿着大幅裸露肩膀和背部的女人。小猫不见蹤影。
「你找我们的店有事吗?」
「很、很抱歉!」
我连忙站起来,低着头想要穿过男人的旁边时,身体突然失去平衡。男人用脚尖踢了我的脚踝。我瞬间抓住自动贩卖机的垃圾桶,结果连同垃圾桶摔到雨水淋湿的柏油路上。垃圾桶的盖子脱落,空罐发出很大的声音滚落到马路上。
「喂,不要紧吗?」其中一名女人问。
「别管他。」金髮耳洞男搂住她的肩膀。「关于刚刚的话题,我们这家店保证能赚更多。进去里面听我说明吧?」
金髮耳洞男说完,看也不看我一眼,半推着两名女子进入建筑里。
「这是怎么搞的?真碍事!」
一对情侣不耐烦地刻意咂舌,踢着空罐走过坐在马路上的我旁边。
「对不起……」
我连忙把垃圾桶放回原位,匍匐在湿湿的地面,拚命捡拾散落一地的空罐。垃圾不只有空罐,还掺杂着空便当盒和厨余。路人毫不掩饰嫌恶的态度。我很想儘快离开这里,但是要离开就得赶快收拾。我连湿掉变软的炸鸡和吃剩的饭糰都拚命用手抓起来。眼中自然而然泛起泪水,混着雨水滑落脸颊。
这些垃圾当中,有一个拿起来格外沉重的纸袋,大小大约有精装书那么大,用牛皮胶带层层包起来。
喀锵——
撕开布制的牛皮胶带,湿透的纸袋便破了洞,里面的东西掉到地板上。沉重的金属声响彻店内,我连忙把手伸向脚边。
「咦?」
这东西看起来像枪。我连忙一把抓起它,塞进背包里。冰冷且不祥的触感留在手上。我环顾周围。
这里是一间深夜营业的麦当劳,座落在私铁车站和柏青哥店之间,距离我原本住宿的漫画咖啡厅也很近,是我已经来过好几次的熟悉场所。最后一班电车的发车时间已经过了,店内的客人很少,几乎所有人都默默无言地低头滑手机,在聊天的只有两名一起来的女性客人。「只有我越来越喜欢他……那个人基本上都已读不回……」女人之间这样的对话,在压低的交谈声中听起来格外严肃。没有人看向我这里。
我鬆了一口气。
「一定是玩具。」我像是要说服自己般说出口。
先前整理完空罐后,我在公共厕所仔细把手洗乾净,然后想到这家店就过来了。只点一杯浓汤大概没办法撑到早上,不过,在有力气走到外头之前,我想要待在至少可以安心的场所。
我重振精神,把抬起的屁股坐回椅子上,然后摸索牛仔裤的口袋,拿出皱成一团的小纸片放在桌上。
「K&A企画有限公司 CEO 须贺圭介」。
红衬衫男子在渡轮给我的这张名片上,用小字印着地址:东京都新宿区山吹町。新宿区?我在Google地图输入这个地址,发现从目前所在地前往的路径是搭乘都营巴士二十一分钟,比预期的近多了。
我用双手捧着浓汤的纸杯,珍惜地啜饮最后一口。窗外巨大的街头电视被雨淋湿而发光。歌舞伎町的喧嚣宛若从耳机漏出来的声音,隔着窗户隐约传来。我思索着:就算造访这个地址,又能得到什么好处?CEO是指公司老闆吧?可以请他替我介绍兼差工作吗?不过,会勒索高中生请他吃饭的人,很难想像他开的公司会有多正派。不过等一下,他好歹是社长,应该还算有钱吧?可是那时候却要我支付两千一百八十日圆的餐费!到现在我才感到愤怒——我竟然请社长吃饭!南蛮鸡定食就当作是必要的谢礼算了,但是九百八十日圆的啤酒费实在太不合理。也许我应该说明事由,至少向他讨回这笔钱?虽然有点丢脸,可是到这个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吧?那个人如果了解我的困境,或许会很愿意还钱。
可是——我趴到桌上。
那样实在太窝囊了。基本上,他救了我是事实,啤酒也是我自己主动说要请他的。我是为了做那么卑贱的事情来到东京的吗?没有钱、没有栖身之处、没有目的,忍受着几近疼痛的空腹,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我是对东京抱持着什么期待而来的?
那一天,我为了抵消挨揍的疼痛,疯狂踩着脚踏车的踏板。那天岛上也下着雨,天上飘着厚厚的乌云,不过从云层缝隙射出好几道光线。我当时正追逐着光线。我想要追上光线、进入光线中,因此拚命骑脚踏车宾士在沿海的道路上。就在我以为追到了的瞬间,脚踏车却已经到达悬崖边缘,阳光飘向大海的另一端。
总有一天,我要进入那道光里——当时的我下了这样的决定。
突然,不知从何处吹来微风,稍稍晃动头髮。
这不是冷气的风,而是真正的风,感觉像是从遥远的天空带来青草气息。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从餐桌抬起头,眼前摆了一个大麦克的盒子。
我惊讶地回头。
一名少女站在那里。她穿着麦当劳的制服:深蓝色衬衫、黑色围裙,绑着双马尾的娇小头上戴着灰色报童帽。她的年纪大概和我相仿,黑眼珠居多的大眼睛像在生气般俯视着我。
「呃,这个……」我想要表达自己没有点餐。
「这个给你,别说出去。」她的声音很小,宛若小花的香气。
「咦?可是为什么……」
「你连续三天的晚餐都只有那个吧?」
少女看着我的浓汤,以斥责的口吻说完就小跑步离开。
「等一下……」
我正想要说话,她突然回过头,就像在我要说的话上方温柔地盖上盖子,原本紧闭的嘴唇忽然绽放笑容,发出「呵呵」的短促笑声。这一瞬间,我觉得阳光彷彿从云层之间洒下,周遭的景象因此涂上颜色。少女没有说话,再度转身,迅速跑下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