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勇也。你爸他现在在哪里?」
高一那年冬天的某一天。
我、吉住勇也、现在正在自家客厅里和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恐怖大叔们面对面坐着。他们脸上都有伤疤,看起来很明显都是些狠人。
「我不到知道啊,我也才刚刚回来,桌子上也只有这个玩意儿……」
我把桌子上的字条递给了恐怖大叔们的老大。老大摘下墨镜,看完了上面的内容,随后他的肩膀开始稳稳颤抖。啊,肯定是生气了啊。
「那个混蛋……终于,终于还是逃了……而且还丢下了儿子一个人!太不道德了!」
今非明日,岂知祸福。这是老爸他的口头禅。
若干年以前为了一夜暴富,老爸像旧时的淘金者一样追逐起了财富的浪潮,但终归他还是慢了一步,等到他真正开始追逐财富的时候,浪潮已经过去了。最后老爸手头除了卖剩下的囤货以外就只有大笔的债务。至于那些囤货是什么呢?没错,就是珍珠奶茶,说实话,我不想回想起来的……
不幸的是,我老妈最喜欢的还是这个毫无商业头脑、一无是处的老爸。
老妈长着一张永远不会变老的娃娃脸,父母走在一起时,不止一次被旁人误认为是兄妹,即使是在身为儿子的我看来,可爱的老妈是个厨艺精湛的合格老妈。以前我就曾问过她,为什么会和老爸这么没用的人结婚。结果,老妈却不好意思地扭着身子说:
「你不觉得,傻傻的,像个傻瓜一样拚命努力的人很棒吗?妈妈我啊很喜欢这样的爸爸哦。」
人们常说爱情是盲目的。看到拚命如石秀一般的人,我一样也会尊敬他,而我自己也确实是那样做的,但老爸却游刃有余地突破了我的底线……对此,我只能说人是会在说教中学习的生物了。
译注:石秀,《水浒传》中的人物,外号拚命三郎。
但是,现在真正应该被说教的人却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开始重新创业却惨遭失败,债台高筑的蠢货老爸和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在背后支持他的稀奇老妈。正因为对于他俩的行为我那时候什么都没说,才导致了现在这副惨状。
「鹰,现在老爸他欠了多少钱?」
「啊?不是,你知道了也没用。不好意思,现在……大概是3000万日元吧。你爸他多次拆东墙补西墙,结果债务就变得这么多了。」
鹰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一边和他的部下们喝着茶。啊啊,虽然现在说可能有点晚了,但实际上我觉得这些人也没有那么可怕。因为不管怎么说,我在小学的时候就认识鹰――大道贵先生了。他只是表面上在履行工作的义务,但实际上他私下里对我却很好。感觉就跟年长一点的大哥哥一样。
但即便如此,我的父母还是欠了将近3000万日元的债。我账户里的压岁钱和暑假打工攒下的钱,就算全部交出去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就连兼职也是夏日限定的,现在根本做不了。怎么办?
「真是的。孝太郎这混蛋,竟然擅自丢下勇也逃到国外去了。而且还说什么以后的事情都交给律师了?那个混蛋,到底要瞧不起人到什么程度才满意!」
回到家,平时妈妈在家的时候应该会打开的灯现在全都是暗着的。对此我感到不可思议,随后便走进房间一看,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
——勇也!虽然这样很突然,但是爸爸妈妈决定要去国外了!日本对爸爸来说太小了!总之现在要找我就去维加斯的赌场来找我!至于后面的事情我都委託给我认识的律师了,那么!你就放心吧!───
说实话,我很怀疑老爸的脑袋是否正常,从家里两个人的行李不见了这一点来看,我想他们应该是认真的。就在我一筹莫展思考着独自生活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鹰他们来了。
「明明是在这样的家庭中出生的,勇也却能健康地成长。这难道不是奇蹟吗?不,应该说是託了我的福吗?」
「哈哈……因为身边有最没用的人,所以才学到了很多东西吧。对了,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
「啊啊,是啊。这次父亲不会再沉默了,我也无法再矇混过去,说不定会把你带走啊。」
鹰带着一脸微妙的表情地说着。他的部下们也低下了头。原来如此,我必须替废柴老爸用可能不太正经的方法还债吗?啊,我的人生就要到此结束了吗?
「放心吧,勇也。我会想办法说服父亲让你陪在我身边的。我会尽全力让你好好活下去的,放心吧。」
「是啊,勇也!你就像现在这样做个普通的高中生就是最好的了啊!」
「变成我们这样可不行啊,勇也!」
阿鹰咬紧嘴唇,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说道。跟从他的部下们也纷纷开始声援我。光看外貌是无法确认一个人的好坏的,这些在坐的大叔都是好人啊。所以这也是老爸有时会得意忘形的原因吧。
「好吧。这么快就走实在不好意思,我跟你一起去吧,勇也。我啊,就让你看看我们使出浑身解数下跪的姿态吧。」
以一副斩立决的表情来提升说服力固然是好的,但与此相配的台词就太土鳖了,鹰啊。我苦笑着站起来,走向厨房去洗大家喝完茶的茶碗。
咚――咚。
来电铃声响了。是谁呢?对于送报纸的人来说,现在时间还早呢。难道是宗教劝诱?不会,那个已经赶走了好几次了。公共广播的费用也是付过了的,到底会是谁呢?
咚――咚。 咚――咚。
两声,三声,按门铃的间隔逐渐缩短。吵得我和鹰他们都捂住了耳朵。没办法,只能开门了。
「好了好了!现在来了。您是那位?」
我对这种荒唐得跟打乒乓球一样的连击有些不耐烦,于是打开了玄关的门。站在那里的是——
「你好,吉住君。我来救你了。」
让人联想起夜空的澄澈黑髮,晶莹如珍珠,柔和如春风的眼睛尽显可爱和美丽,要拿杂誌上的模特和她比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此女世间不应有,只道好似画中人」。
「一叶枫……同学?」
一叶枫,我就读的私立明和台高中的学生中,没有不知道她的名字的。如果有,那就是还停留在2g时代的原始人。
不知为何,她还在去年年末12月举行的全国女高中生选美大赛中获得了头等奖,是被选为「日本最可爱的女高中生」的究极美少女。
一叶拥有与高中生截然不同的成熟容貌和身材,是学校第一美女。她偶尔露出的宛如女神般的微笑就可以俘虏全校学生无论男女。这么说来,我也只是对她充满憧憬的千百人中的一份子。当然只是憧憬,不是喜欢。或者应该说一叶同学是怎么知道我的?毕竟我们不同班,平时应该也没说过话。
「吉住君,你怎么了?怎么脸那么红?难道是感冒了吗? !那可不得了了!最好马上去医院……」
「不是,我没事。我没发烧,我很好。」
「是吗……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让我确认一下吧。」
啊!我失礼地发出了惨叫,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叶同学摘下了她戴着的手套,用如新雪般纯凈的手按在我的额头上。凉飕飕却又真实的体温从她的手掌传来,我的体温急剧上升。不光是脸颊,整个身体开始都变得火热的。
一叶同学丝毫不理会我的紧张,只是微微歪着头。光是这个动作就很可爱,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作祟,她的脸颊很快就像河豚一样鼓起,破坏力倍增。
「嗯……有点发烧?还是去医院吧……」
「没事!心理作用罢了!而且,你看,我一直待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一定是这个原因才好像发烧了一样!对了,一叶同学为什么要来我家里?你是想帮我吗?」
「啊啊!是啊。吉住君,我可以进屋吗?」
我很想郑重地拒绝她。因为不管怎么说,房间里坐的现在都是以鹰为首的穿着体面西装的墨镜大叔。虽然我是知道他们是一群外表恐怖,内心却很温柔的人,但如果初次遇到这样的人的话,我也可能会被吓得晕倒的。所以我必须尽全力阻止她。
「喂,勇也,有客人吗?不好意思,你还是让他回去吧。你现在马上就要出门了。」
不好意思。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玄关呢,鹰!还有各位部下们!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见面,所以才想让你们回去啊。
「莫,莫,莫非是一叶枫小姐? !?哇……比网上的照片可爱多了!」
一见到一叶同学,鹰的一位部下就突然激动了起来。一叶同学曾因比赛中在SNS上上传的照片和视频过于可爱而在网上引起了话题并以「天使般的女高中生出现了!」为标题成为了报道。所以,鹰的部下知道枫的事也不足为奇了。
「喂,你认识这个小姑娘吗?」
「你不知道吗?鹰!?这孩子叫一叶枫,是被评为『日本最可爱的女高中生』的究极美少女哦!」
部下捏着拳头,一副要咬死阿鹰的架势。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作为当事人的一叶同学在外表强硬的鹰和他的伙伴们面前也毫不胆怯地露出了女神般的微笑。
「大道贵,我想和你谈谈。不对,这里应该叫原津组二把手――大道先生,才比较好吗?」
重磅炸弹。她是怎么知道鹰所在的组和组里的地位的?她应该和那样的血腥世界毫无牵连才是啊。听到这里,被部下逼问而苦笑着的鹰眼中瞬间又充满了杀气,用连我都没见过的锐利目光瞪向了眼前这位女高中生。
「鹰、鹰!冷静点!不要凶人家!你忘记了以前在庙会干活的时候把孩子吓得哭着跑了吗!?你不是说过以后都要做个温柔的大哥哥吗!?」
「……不好意思,勇也。这跟那个不一样啊。喂,小姑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你好像穿着和勇也一样的制服……你到底是什么人?」
刚才那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形象已经完全销声匿迹了,现在在这里的是作为组的年轻头儿的鹰。他就像对父亲施压一样对一叶同学施压。但一叶同学话说毫不动摇地说。
「我的名字叫一叶枫。啊,其实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也没关係,我怕你记不住,请马上忘掉。」
「啊?记不住名字?你把我当傻瓜了吗?」
「你吼那么大声吓人家干什么?难道说……你是单细胞生物吗?啊,不好意思。把你和单细胞生物做比较的话,对单细胞生物很失礼,还有那条领带,很土气欸。」
为什么一叶同学在那里边笑边煽风点火!?还有鹰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组里的二把手,其实是一个工作非常能干的人!?不要问我是什么工作,我也不想知道。
「哈哈……哈哈。别看你这么毒舌,如果你不是勇也的熟人的话,肯定会被各种各样的人欺负的。这次我就大发慈悲特别宽容你了啊!」
啊,鹰已经泪流满面了。鹰,你可真不像看上去的那么能挨骂啊。
不过也难怪。被初次见面的美少女说成单细胞生物,自己认为很有品位的紫色领带也被说成土气的话,任谁都会想哭吧。嗯,我反正是这么认为的。
「喂,勇也。你也把我当傻瓜了吧?你的想法已经写在脸上了啊。」
表现出来了吗?不,我并没有把你当傻瓜?倒还不如说其实我很尊敬你?
「嗯……算了。你叫一叶枫吗?刚才你一直在对我煽风点火却没回答我的问题吧?那我就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叶阳一郎,你应该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吧?」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懵了。但不知为何,鹰察觉到那个人应该是一叶同学的父亲,而且鹰似乎知道那是位怎样的人,他愤怒而通红的脸瞬间就因惊愕慢慢地变成了蓝色。
「警视厅刑事局长……是你爸吗?」
「不,阳一郎先生是我的叔叔。不过他和我父亲一样,非常疼爱我。如果我去拜託他,他可能会稍稍滥用一下职权吧?」
「你……打算拿我们怎么办?」
「很简单。请离开吉住君。当然,我并不是说无偿的。吉住君的父母从你们那里借来的包括利息在内的3606万7977日元待会儿就会汇给你。所以,请不要再和吉住君扯上关係了。」
喂喂喂。听着听着,事情就变得複杂起来了。一叶同学的叔叔是警视厅的那位大人,我爸欠下的那么多债,一叶同学难道会帮他还清吗?不过,这个金额还挺有趣的。富士山麓鹦鹉叫?
//译注:富士山上鹦鹉鸣,谐音就是:2(fu)2(ji)3(san)6(roku)0(ou)6(mu)7(na)9(ku)。柯南有一集就是靠这个破的案,而男主欠下的3606万7977日元,正好也玩了这个谐音梗。
我的头脑一片混乱,甚至想了很多无聊的事情。不过你想想看也能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父母留下巨额债务逃亡海外,为了偿还债务从16岁开始为组里工作成为了唯一的选择,就在这个时候,被评为「全日本第一可爱女高中生」的同学却来一边对组里年纪轻轻的二把手阴阳怪气一边说要帮你偿还全额债务。是你,你也会感到恐慌吧?
但是我的混乱并没有结束。因为这时又出现了一个新人物。
「喂,枫,我明明说了那么多遍不要先走的——!」
既没有按门铃,也没有没敲门,突然开门进来的是一位如同一叶长大以后一样的漂亮大姐姐。也许是因为匆忙,虽然还是寒冬,但她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了汗珠。
「冒昧打扰一下,我叫一叶樱子,是这位的一叶枫的母亲,也是一名律师。」
她身材修长,比一叶高了大约一个头。修剪整齐的齐肩茶色头髮。眉清目秀的容貌与其说是女神,不如说是带来胜利的瓦尔基里。
//译注:瓦尔基里,北欧女武神。
「原津组的二把手,大道先生,你好像在这儿做着很出格的买卖呢。」
她带着平静如水的表情却射出了像箭一样锐利的话语,任谁也无法从插在喉咙的箭头下倖存。这种压迫感连不是被针对者的我都能轻鬆感受到,直接面对的鹰一定会害怕得不行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想把借出去的东西收回来而已。借款的人是这家伙的父亲,但那个蠢货早就潜逃海外了。那就算没有责任,我想也只能让这家伙来付了吧?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不是吗?」
咦,意外地恢複了冷静?不,不可能的。仔细看。鹰的额头上冒着冷汗,嘴角也在颤抖!这无疑是虚张声势的证据。
那是!就像他上次在庙会上摆摊卖炒麵的时候,本想笑脸相迎地把东西递给孩子,孩子却像见鬼一样而被吓哭了,他只好悲伤得拚命忍住眼泪。
「没有这样的道理吧。更何况你们所从事的是贷款行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失败。这样就更没有必要讨论利息如何了,对吧?你们应该有这种觉悟吧?」
「哈!没有这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儿!既然敢借钱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啊!那么,身为律师的你要把我们怎么办呢?要找警视厅的那位大人吗?啊?你想怎么样?」
哦哦哦,鹰慌了。现在他绝对心跳紊乱,后背冒冷汗吧。很厉害啊,这个。我在心里一边流泪一边鼓掌道。对一叶的母亲来说,鹰连新手村的小怪都不如。她是绝对不会输给这种战五渣的敌人的。
「爸爸日本第一帅对吧?哦呵呵,可爱的女儿?」
一叶的母亲给了鹰火力最猛的一击。阿鹰的脸开始动摇。我则在拚命憋笑。
「爸爸妈妈每天都为了梨香努力早出晚归地工作。出门和晚安都会互相亲吻脸颊。我和妈妈则是嘴唇。呵呵,真是的,对于还没上完小学一年级的女儿来说,很刺激对吗?」
「你、你……你……在、说什么啊……到底――!?」
「接吻的话……对孩子来说不是很少儿不宜的吗?……这样长大的孩子的未来真是令人担心啊。」
在一叶同学的母亲大人火力全开后,一叶同学也学起她母亲来。这对母子好可怕。
鹰就像一条寻求氧气的鱼一样,张开嘴,与一叶的母亲后退着,拉开了距离。
是啊,鹰很爱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名字叫梨香——他和太太现在也一样很恩爱呢。不过,我是怎么知道的?那是因为我去过好几次鹰的家。梨香真的很可爱啊。将来一定很受欢迎哦。
「可是大道先生,别说你这么溺爱的女儿了,就算是对你的太太,你只说了自己的职业是平凡上班族,对吧?」
「啊……这个……那个……不行吗?我的事情和我的妻子,孩子没关係吧!?」
「是啊,吉住勇也君的父母留下的债务也应该由父母支付,吉住勇也也没有这个责任啊。」
我不太懂法律。但我觉得,如果是父母给他们添了麻烦的话,身为儿子的我也应该替他们擦屁股。而且鹰一直以来对我都像亲哥哥一样。
「但是,这样的说法,你和你的上司都不会接受吧,所以我们进行交易吧。」
说着,一叶的母亲从手里的包里取出了一个信封。鹰接过后警惕地确认着里面的东西。瞥了一眼,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你疯了吗?还是说,你根本不是普通律师吗?」
「不,我确实是普通律师哟,这只不过是僱主给我的东西。」
一叶同学母亲的笑容异常妖艳,但却像带刺的毒玫瑰一样,如果不小心碰触到,就会受到致命的伤害。从这妖艳的微笑中,身经百战的鹰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使劲挠了挠头,然后行了个法国军礼。
「我知道了,如果你那边可以的话,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我不会对勇也动手的,我保证。」
诶?鹰是怎么回事?3606万7977日元的债务用信封里的东西就还清了吗?那是什么恐怖的东西啊?
废柴老爸留下的大笔债务。一叶樱子小姐用一封信就还完了,信封里究竟是什么呢?虽然很在意,但鹰马上就把它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西装的内袋。难道是那个吗?以前在电视剧里经常看到的支票吗?
「这样,那个混蛋——吉住孝太郎向你们借的钱就全部还清了,对吧?」
对子骂父,则是无礼。但一叶母亲也不像是陈太丘的朋友,难道她认识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