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欢迎来到『古老而美好的魔术师们的时代』。
倘若您手边有从地下城带回来的未鑒定道具都可以带来这里,
不论是细剑、药瓶、长盾、戒指、帽子、书本、皮靴、护身符,任何物品都可以立刻为您进行鑒定——
咦?今天身上没有任何道具?
碰上小鬼(Goblin)集团,全身上下的东西都被夺走了?
这还真是一起灾难吶。
要是什么都没有就没办法鑒定了呢。
没办法,我就说一段有趣的往事给你听吧。
这件事是关于我那不成才的弟子,以及某个穿着全身甲胄的无礼探索者的故事。」
「呦,小弟。」
「我叫做藤原。」
这位面熟的客人来到店里是在正午过后。
坐在柜檯里喝咖啡,一边摊开帐簿观看的藤原,连脸都没有抬起来便做出一如往常的回应。
与这家店来往很长一段时间的这名男子——崔斯坦,不管被纠正多少次还是持续叫藤原「小弟」,完全没有要改进的打算,而今这样的回应便成了对他的招呼语。
「店主跑哪去了?」
「师父去西边的迷宫都市採购了。」
「哈!跑去旅行什么的还真是好命吶,我们这边可是持续在不景气当中呢。」
「那个人把所有工作强加在我身上我也是相当困扰啊,如果要进行鑒定我是很乐意,但是像这种记帐之类的事根本就是见鬼了。」
「不要对我生气啊。」
虽说年龄已届初老但却没有任何问题,崔斯坦至今仍是一名现役的探索者。
他会造访这家店的理由,大多是在地下城发现了一些看似稀有的物品才会来此委託鑒定。
不过他今天似乎是两手空空来的。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呢?
藤原从库存放置场兼作业处中,将作为访客用杯来说实在不太适合的马克杯(虽然杯缘缺了一角,不过也就只有这个了)拿过来之后,在里头倒入咖啡。
「麻烦帮我加一点山羊乳。」
「那种高级品这边可没有啊,我没有閑到可以跑去市场买,况且那样对咖啡来说很失礼,请你就这么喝了吧。」
「唉,真希望你能稍微关心一下老人家的健康。」
「既然这样,你只要少去几趟酒馆就会比较好了。」
「啊啊,就是这个。」
崔斯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啪」地弹了一下手指说道。
「吶,小弟,你知道那件事吗?」
「你说哪件事?」
「就是在『抬头看太阳的鼹鼠』亭里大家讨论的事啊。」
「我完全没有头绪。」
这里说的「抬头看太阳的鼹鼠」亭,是一家即使就整座迷宫都市来看,也是探索者们经常聚集的酒馆之一。
虽然那也是藤原常去的店,不过他前去的目的主要是买作为心灵营养来源的咖啡,以及外带回来吃的简餐而已。
他顶多只会在柜檯与店主交谈两、三句话,对于附近流传的情报并不是很了解。
「偶尔也跟顾客以外的人说些话啦……作为特别大放送告诉你好了,最近出现一个睽违已久单独突破到十楼的人喔。」
「嘿——那还真是一项壮举呢,是哪来不怕死的人啊?」
「而且没想到这位居然还是新人呢。」
单独突破到十楼,正如字面上所言,就是探索者独自一人抵达地下城的地下十楼。
「在危险的地下城里,究竟能够深入到什么地步」的挑战,在探索者之间早已超越试胆活动的领域,甚至可以将其视为一种竞技了。
当然,突破到十楼这个条件,若是由技术高超的人们在组队的状态下进行,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也不会成为众人的话题。
不过要独自前进十层楼可是极度困难的事。
要说理由的话根本列举不完。首先在需要花费数天行军的状况下,没有看守者要睡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要是受伤而导致全身无法动弹,几乎可以认为该名探索者已经确实成为魔物们的饵食。
要说优点的话,是可以获得名誉并独佔途中取得的战利品,然而在筹码就是自身性命的前提下,实在是过于高风险高报酬的赌博。
「那可是十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吶,我在地下城见到他的时候,那个人正好在用大剑朝大鬼(e)的身体用力砍去呢。」
「你在追蹤他吗?」
「这个嘛,该怎么说,只是偶然遇见而已啦。」
崔斯坦平淡地这么回答,不过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依然有些令人怀疑,藤原很清楚这个老人偶尔会基于自身兴趣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恶作剧。
附带一提,跟蹤其他探索者被认为是一种违反礼仪的行为,就算被当作强盗或半路打劫的人反过来被跟蹤对象杀害也不得有怨言。
「另外,这人也获得了别称。」
有名到一定程度的探索者能取得像是通称的东西,倘若是识人众多且技术高超的老手就姑且不论了,刚出道的新人能取得别称,这件事在过去从未发生过。
虽说是相当破例的待遇,不过就实际成绩来考量,要说理所当然或许也是颇有道理的。
「是怎样的名字?」
「说是『死之足音』啊。」
「足音?」
「因为那家伙穿着全身甲胄啊,每当他走路的时候就会响起喀锵喀锵的声音喔。」
「……」
「呵呵呵呵,很好笑对吧。」
「这是在跟我说认真的吗?」
藤原不禁对听到的事情感到怀疑。
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崔斯坦应该也很清楚才对。这位「死之足音」先生的行动,只让人觉得他脑袋哪里出了问题,亦或是意图自杀才会做出的行为。
地下城是彷徨魔物们的巢窟,它们经常维持在饥饿状态,持续寻找着饵食,连对微弱的交谈声与远方的脚步声都能够敏锐地反应,因此不论做什么事都要细心留意声响。若是慎重一点的冒险者,还会将布料缠在鞋底设法消除声音。
完全没有準备任何对策便穿着全身甲胄(正如其名,意指包覆全身的铠甲)进入地下城,根本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行为。打个比方,这就跟在猛兽们眼前敲击铁块,一边发出巨大噪音一边挑衅走动的行动没有两样。
那的确是只有外行人才会发出的致命足音。
「然后,跟在那家伙后面一看,到处都是倒下来的魔物尸体喔。」
「……」
令人惊讶的是,他似乎还把来袭的魔物全都打倒了。该说这位拥有十分惊人的强悍与体力吗?不过没有死掉还能生还回来,大概也只能说是一种奇蹟了吧。
「那位『死之足音』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问题就在这里喔。」
崔斯坦「啪」地弹了一下手指,用食指朝他指来。
「除了知道那家伙如同怪物一样强大之外,真面目完全不明。」
「连名字、种族都不知道吗?」
「他没有把头盔脱下来,所以连脸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喔。再加上他的态度差劲透了,不管怎么向他打招呼,就连个『嗯』啦『哼』啦都完全不回应呢。」
「原来如此。」
藤原点着头,总算理解了一件事。
那就是眼前这名老探索者会造访这里的理由。
他虽然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不过并不是会毫无目的浪费时间的类型。即使要找的店主不在他仍持续站着把话说完,应该是有什么理由才对。
「那么现在,酒馆里头应该有不少人把这号人物的真实身分当成了赌博对象吧?」
「是啊,最有力的说法是从大陆前来此处的前战奴,与其抗衡的是出来外头挣钱的蜥蜴人,感觉有机会的是半精灵的美男子,不被看好的冷门选项则是从炭矿都市来的矮人,这种说法就身高来说颇有问题啊。」
「庄家是崔斯坦先生吗?」
「算是吧。」
这么一来,他的目的总算清楚了。
也就是说,这次他会来访似乎是为了赌局上的劝说。
他偶尔会像这样,将酒馆里的人们与经常往来的店家卷进来,开启一些无聊的赌局。
或许这一次他同样也是希望能够藉此排解在正职上的郁闷吧。
自从那起「远征事件」以来,探索者们不论是谁都显得很没朝气。因为害怕被捲入「百鬼夜行(Pandemonium)」,即使踏入地下城,大家也只敢潜入到较浅的楼层。
因此没人能取得令人满意的收穫,多数探索者甚至没办法维持生计。
而这个状况也连带影响整个迷宫都市的经济萧条。
探索者若是没有取得掉落道具或是彷徨魔物身上的素材,不论市场或商店都没有办法贩卖物品。
能够稍微治癒探索者郁闷心情的,恐怕也只有这种小小的赌局而已了。
「那么,你要不要也来参一脚?」
「……请恕我拒绝。」
藤原郑重地回绝了他的邀请。
当然,这也是因为自己在那位贪得无厌的师父底下像拉车的马一般辛劳工作,却只有拿到微薄的工资,要是输掉而付不出买咖啡的钱,自己可是会很困扰的。
♦
崔斯坦在交谈了一段时间之后,留下一句「要是你突然有下注的兴緻,随时都可以过来通知我一声」便回去了。
藤原把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所剩无几的咖啡全部喝完后,一口气将手边的帐簿给收拾完毕。
「……呼。」
由于接下来也不会有客人上门了,他决定开始进行店内的打扫工作。儘管对藤原来说这并非本意,不过自己虽然讨厌打扫却也讨厌环境髒乱,而且还有个会唠唠叨叨对自己抱怨的麻烦师父,因此不得不一天打扫环境一次。
在打扫完店内之后,他带着扫帚走到店外。
外头天色依然明亮,天空相当晴朗,是个散步的绝佳天气。
这样的日子虽然很想在店门上挂起打烊的牌子出门走走,不过万一师父在这个时候回来,自己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因此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当他打算开始随意打扫的时候,无意间在视线的角落发现了某种东西,屋檐的角落躺着一个大型固体。
从外型看来也不是不像个横倒在地的人影。
「……」
藤原闭起双眼做出像在忍耐头痛的动作思考了一下。
这家店位于远离都市中心的地方,附近就是地下城的正门。
因此经常会见到探索者们好不容易回到地面,却在当下用儘力气而倒在街头的情况。
——但是。
现在看到的那个东西肯定不是人,一定是不知打哪来的某个人忘掉的货物之类的东西。肯定是这样,绝对是这样没错,就当作是这样吧。
不对,不如说自己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心情转换,突然变更了预定行程打算进行库存放置场兼作业处的库存整理。
藤原悄悄转向,在打算回到店里时停下了脚步。
「……」
这么说来,师父好像经常告诉自己,要是碰上了倒下的探索者,应该要积极地加以协助。
当然这并不是为了世界、为了人类之类的理由,而是基于「这么一来那家伙肯定会因为感恩而变成常客,或许还能从对方那边收到谢礼喔,哈哈哈哈——」这般与她作风十分相像的卑劣盘算。
再一次,藤原一边揉着眉间一边思考着。
万一自己注意到却仍将其置之不理的事情曝光了,肯定又会被唠唠叨叨地说教。那种情况会非常麻烦,而且自己唯独不希望因「身为人的重要事情是什么」这类理由受到那个人的责备。
「说不定那真的是个人吶……」
不管怎么说,他想起自己并不是能忽略那个东西的个性。
藤原叹了一口气,将拿在手上的扫把靠在墙上,决定尝试接近那个东西。
一套铠甲横倒在地上。
那是与头盔连在一起的整套甲胄,从脑袋顶端到脚尖,由几乎没有缝隙的厚重钢铁装甲所包覆——这个,似乎就是所谓的全身甲胄。
不知打哪来的某个人弄丢了,单纯只是防具的可能性,被从铠甲之中微微传来的呼吸声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