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死期终于到了。
我被疑似魔王部下的黑衣人带到了一个广场一样的开阔空间。回头一看,只见背后是一座巨大的漆黑城墙。我之前似乎就被关在城堡的地牢里。
在这个广场……漆黑城堡的中庭之中,有许许多多的人影。
那些人影和袭击艾莉卡小姐的人影一样,一动不动,整齐划一,就像人偶一样,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只不过,那成百上千的人影所组成的阵列,却释放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慑力。
我将被被去的地方,是在这批军团前面用木头踏起的一座高台之上。那一级级台阶,正好是上刑场的十三级台阶。我没有拒绝的权利,于是带着万念俱灰的心情,登上那些台阶。
随后,我到了刑场。
这个刑场设置得很高,能够俯览中庭。
这里,也将是我的丧命之地。
「总一,你来了啊」
魔王早已在刑场上做好準备。
她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镰刀。这件武器与艾莉卡小姐的那件兇器不无相似之处,形状十分不祥。她应该就是準备用那把镰刀砍下我的脑袋吧。那一定就跟割菜一样容易。
「睡得好么?」
「嗯,托你的福」
「那就好。话说回来,明明马上就要丧命了,你还是相当镇定啊。看来做好觉悟了呢」
「那种觉悟,做得好才怪啊」
「啊哈哈,我看你这态度能保持到什么时候。人类在束手无策任人宰割时候,究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一定会染上深深的绝望,变得非常难看吧」
「你想慢慢折磨我来取乐么?你的兴趣还真够低级啊」
「不,我会一击杀死你」
「诶」
「虽然想看染上绝望的表情,但那么做的话又要听你鬼哭狼嚎。我很烦那样,所以还是早点完事吧」
「……哦,这样啊」
我的天,她说要一击杀死我。这情报连半点安慰都不算吧!我都要死了,竟然激动起来了!!
「嘿」
「唔!?」
魔王让我跪在她面前后,那把镰刀立刻抵住了我的脖子。她是真準备立刻行刑。
我现在就连抵抗的气力都已彻底耗尽,得以淡漠地看待自己迎来最后一刻的过程。我只是一声不吭地,凝视临死之前的景色。
眼下是魔王城的中庭,那片黑压压影子,全都是魔王的部下。
再看看更远的地方,一望无际的荒野在城堡周围展开。
这样的景色中没有任何色彩,死气沉沉。我临死前所看到的,竟然这种荒芜的风景,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哭出来……因为我觉得要是哭出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就会满溢而出。我咬紧牙关,拚命地忍住眼泪。
我现在的模样,在魔王眼中究竟是什么样子呢。魔王的声音从我头上倾注而下,那声音十分冰冷。
「马上就结束了」
「……嗯」
「在最后姑且还是问问你。你要是拚命哭着求我,我还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的喔?不过你这辈子都要做我的僕人呢」
「恕难从命。这种条件,我不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这是魔王的仁慈。只要我抓住这份仁慈,兴许还能苟延残喘下去。可我要是那么做,便否定了我一直以来的生存方式,玷污了我所憧憬的东西。所以,我不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与其在生不如死的煎熬中偷生,我宁可死。
所以,我拒绝了最后向我伸出的那只手。
如此一来,她不会再放我一马了。
「……是么。那你就死吧」
诚如所言。
镰刀改变了角度。
为了砍下我的脖子,往回一拉。
死亡逼近的瞬间,在体感时间中被无限放大,各种各样的思绪捲起漩涡,并纷纷消逝。
临死前在脑内闪过的,只有后悔……那是对自己一事无成的后悔。
神明大人,我没能完成您交付的使命,对不起。我辜负了您对我的期待,对不起。下次,请派遣一位比我更精明的使者吧。
对于普陀罗庄的英雄们来说,我恐怕只是一个突然出现,对他们大喊大叫,最后又突然消失,根本不知所谓的匆匆过客吧。我的所作所为,最终变成了一通乱搅和。如果可以,请你们脱离废柴的生活吧……可能办不到就是了。
我脑中最后浮现出来的,是一张笑脸。
我要对那发过誓要守护的英勇美丽的身影道歉。
对不起。
然后……谢谢。
那是我看到你第一眼的嘶吼。在本对未来不抱什么感情的我心里,那场相遇便是奇蹟。
你让我的价值观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为我那自始至终兴许都不会有何笔墨的故事中带来了奋斗的目标和榜样,让我在灰色的世界中找到了一轮盛放的花朵。
根据我至今读过的大量书籍所提供的经验,这一定就是所谓的『一见锺情』。
我觉得,我为了那个人,可以献上自己的一切。
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无缘无故地诅咒着世界,给人添了不少麻烦,没有哪件事会按我预期的去做,老实说已经变成了废柴。
我一进门便遭到了她的诅咒,后来还莫名其妙地被吊了起来,甚至在她身上找不出任何优点。她会什么会变得这么废呢……是受到了普陀罗庄其他英雄们的荼毒么?不,那肯定是天性使然。
感觉在这临终的瞬间,我真是肆无忌惮地说了好多坏话呢。
可是,这些也将到此为止。
我不会再有更多的想法了。我所认识,我所憧憬的那位勇者,将继续废下去,并继续将我遗忘。
在她的人生中,我的存在不会留下任何笔墨,只是匆匆而过。
这样的事情,让我好不甘心,好生气。
我不想在这种地方结束。我真的好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不论最终是怎样的结局,我都想完完整整地看到最后。如果愿望可以实现,我想要和她在一起直到最后一期。
可是,就连这后悔的时间,也宣告结束了。
「——!?」
魔王的镰刀朝我脖子逼近。
就在斩下我脑袋的前一刻。
响起了震撼天际的巨大轰鸣。
眼下的一切,全都被一併轰飞。
「诶?」
「发、发生什么事了!?快给我报告!!」
我感到疑惑,魔王也十分疑惑。
我们疑惑的原因……便是在眼下的中庭之中,发生了难以置信的情形。
那是覆压一切的破坏之景。
几乎佔据整个视野,严阵以待的魔王的部下们,匪夷所思地飞向空中。就像是被随随便便地抓起来,然后扔出去一般,粗暴而单纯。
而製造这种情况的原因,便是那破坏一切的东西。
他的身影在遥远的那一头。魔王城的中庭,面积比整个普陀罗庄还要大得多,然而那个身影根本不容看错。
在眼下如起舞般战斗的身影,那将一切敌人横扫的身影,光辉不逊于昔日的身影,绝不容看错。
「唔……!!」
魔王将武器从身上拿来。看来她判断现在不是对我行刑的时候。她来到高台一头,对下面的部下们下达指示。
「全军听令……阻止那些家伙!!」
「……那些……家伙?」
在我对魔王的指令产生疑问的同时,从不同的方向也传来了破坏之声。
「难道……!!」
由于我没有被绑起来,身体可以自由活动。我根本就没想过要逃,所以连这种事都没注意到……我一边苦笑,一边转过身去。
「…………啊」
在那里,我看到一个巨大的身躯。
看到一个在空中自由翱翔,摧毁魔王城堡的庞然大物。
那个庞然大物不使用任何武器和技巧,只用那自由翱翔的巨大身躯,便将魔王的城堡粉碎,将敌人轻易轰飞。
绿色的鳞片,在苍穹之中绽放着光辉。
这才是神龙。
天空的霸主,伟大的生物。
无可匹敌的神话,如今重现于此。
儘管魔王的部下数量庞大,但在他面前根本形同无物。毕竟那一个个的人影,甚至还没有神龙的指甲大。纵然将那些描写的东西聚集起来,又焉能胜过驰骋天际的神龙。
那雄伟翱翔的巨大身躯,忽然注意到了我这边。那眼睛里浮现出的,是与眼下的暴虐不相称的温柔之色。那是我曾在玄关里看到过的温情眼神。
我所察觉到的事情,他可能也察觉到了。
神龙继续随便破坏,同时以迅猛之势朝处刑台冲来。他该不会打算就这么顺势将处刑台破坏掉吧……可是就在快要撞到的千钧一髮之际,神龙突然制动,突然调转那巨大的身躯。
神龙的头转向了后方。
取而代之,长长的尾巴甩了过来。
那高速砸来的尾巴,本身便是武器。
「什!?」
站在处刑台上的魔王根本来不及抵抗,被轻轻鬆鬆地轰飞出去。
魔王就像子弹一样从处刑台被击飞,笔直地坠落在中庭。
可是。
「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干掉!!」
魔王果然也非泛泛之辈。她立刻站起身来,朝天空中的神龙瞪过去,对部下下达指示。
「你们搞什么鬼!!够不到就放箭啊!!」
部下们对魔王的话做出反应,一部分改变了样子。
那些部下全身像泥一样融化了,而下一刻又变成了手持弓箭的样子。
持弓的影子以整齐划一的动作,朝空中的巨龙放箭。结果,数以千计的箭矢遮蔽了天空。这是以数量实现的饱和攻击,令空中的神龙无所遁形。
可是。
那些箭矢全都突然改变轨道,在空中强行射来的方向。箭雨朝魔王部下们自己身上倾注而下。自然也有一些箭飞向了处刑台,但却像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一半,没有落在我这里。
可是,敌人的情况就不一样了。箭矢如雨点般均匀地倾注而下,那些影子被自己放出的箭矢射穿,纷纷倒地。
「这简直……就像魔法一样……」
「没错,这就是真正的魔法」
「咦?」
突然发觉,在我身旁站着一位少女。
她穿着满是荷叶边与缎带的衣服,有着一头粉色的头髮。她对我做了个胜利手势,说道
「这要有我以及真正的魔法,就绝对不会输喔。因为这就是小女子的力量,名为魔法的一份奇蹟」
对这位少女,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比起她的面貌,那声音更先引起了我的注意。先不论外表,那声音我十分熟悉。
那是平时总是心不在焉,总爱戏弄我的声音。说起来,我都不知道那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不过少女的声音就跟那个声音一样……
「莫、莫非你是……」
「哎呀,那个魔王好像还没死心呢」
「诶?」
我猛然向下看去,只见魔王正站在底下,露出愤怒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