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飢餓

第一话　肚子饱了

为什么你吃得下那么多东西呢？

被问过好多次好多次多到数都数不清的愚蠢问题。

真是的，真是个让人捧腹大笑的无聊问题。

向恶魔询问抱持渴望的理由这种行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比这更没有意义的东西吧。

不是因为恶魔存在才会有慾望，而是因为有慾望存在，才会有恶魔。不抱持渴望的恶魔连恶魔都称不上。

――然后，还有，似乎无法立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的如今的我，已经是不能再被称为恶魔的存在了吧。

苏醒是个偶然，同时也是必然。

灵魂的确消失过一次，可是像有所不舍似的发挥了固执的劣根性，回来了。

朦朦胧胧，意识像从深水浮起般回归现实，这样的话首先考虑『为何如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无论度过多久时光、积蓄多少力量的魔王，曾经消失的灵魂无法回归。二度的生命亦不可能。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答案很快就找到了。

缓慢的移动视线，视野中映出的是无限延伸的沙砾。

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没办法，只能慢慢地环视四周。

应该是当时战场的正中央，黑色的大地上看不到怠惰之王和那些部下的身影，从附近已经找不到当时魔剑火炎的破坏痕迹的情况来分析，可以判断距离当初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愣愣的注意到视野里自己的手掌。肉体与曾经拥有的身体相同。印象中承受了那么多次怠惰雷西的技能攻击的肢体，却看不到半点伤痕，也能毫无障碍的顺畅活动。真的，战斗中感觉到的身体骨头折断成複杂怪异的形状的触感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完全消失了。

在这广阔无边的大地上，只有那历经多少万年也不曾改变的魔界的星星照耀着。

随着无意中漏出的话语，泪水随之流出。

「哈……哈……没打碎核……雷西、君……你这不是犯蠢吗？」

能够达成复活的理由恐怕有三个。

第一。雷西的技能将我的肉体破坏殆尽，但作为恶魔心脏的魂核没有粉碎。

第二。雷西的部下都不怀疑我的死亡，没有确认魂核的状况。

第三。暗狱的大地十分广阔，在我以魂核为中心再生的期间没有敌对者路过。

无论缺少哪个条件，我的意识都会落入永久的奈落、冥狱之底，也就无法再度恢複意识。

――好吧，不管这能否称得上幸运。

身体上没有残留任何障碍这点已经很清楚了。如果有的话就是我的心。

在暗狱那黑火药般颜色的大地上一动不动地躺成一个大字，望向上方的天空。

茫然自失。明明没有想过但话语却从口中流出。

「呵呵……这……这可真是莫大的耻辱」

这个结果中并不存在怠惰之王的意志，对吧。他不是会做那种麻烦事的男人。

不过，不过，我的确是输了啊。输给了从被称为恶食之王开始，生命中第一次遇到的无法吃掉的男人。

然后，在最后的最后感受到的确实的满足感依然充实着我。

「这是什么情况，肚子已经饱了啊……」

被满足了。连薄如纤尘的饥饿感也没留下。

那时，原本在那一瞬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结果却这样继续苟延残存下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呢。

饥饿亦敌亦友。我正是因此成为魔王，将万物尽数吞食。

饥饿已然消失的现在我已经算不上恶魔了，理所当然也不会是天使，只是一个奇怪的存在吧。

「雷西，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想呢」

怎么说呢，多谢款待。

我最后的晚餐早已结束。那么现在的这个状况是怎么回事呢？

魔界是没有神的。这样的话，我是依照什么原理在这个大地再次站起呢。

同伴也好臣下也好都没有了。全都吃了。连家人也不例外。

并且这次，我连自诞生以来陪伴了我超过十万年的亲近的饥饿都失去了。

丧失感。儘管饥饿已经被满足，我心中却又空出了与饥饿不同的深沉地狱。

也许，这就是一度死亡又复活的代价吧。

「呵呵……嘛，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稍微再和雷西君你相处一下吧」

没有目的也没有意志，就这样仅仅是不停的在无限旅途前进的人生。那是何等残酷啊。

虽说不是有意的，既然人生的轨迹有所重合，既然战败了，我就有和他相处下去的必要啊。

况且，这样做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多少触及到怠惰之王的那份力量吧。

这样做的话，说不定能找到我的饥饿之所以会输的原因吧。

「嗯，就这么毫无意义的在魔界走走也不坏……」

一直持续战斗着。一直持续吞食着。

只是，为了满足那份饥饿。

确实，那不得不说是段甜蜜愉快的日子，不过，现在想想那不过是在渴望的驱使下行动罢了。如今从饥饿感中脱离后的我才第一次明白这一点。

那么，如果是现在，失去了那份饥饿，连恶魔都不算了的现在――

进入视野的魔界光景和以前是魔王的时候完全不同。

名为魔界的餐桌已经谢幕，新的世界广阔的展开。

用许久不曾使用的手足慢慢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温暖的风抚摸着身体。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穿的事实，不由得叹了口气。

全裸很不好意思之类的，是种早在多年以前就失去了的感情，但是现在这幅样子给人看到也是不好的。话说，不得不对消失在我的肚子里，直到最后一直追随着我的暴食恶魔们说声抱歉了。

毕竟，也许我的这个第二次的生命才是对他们的更大侮辱……

沉默着使用了技能。

虽然多少有些不安，但即使在失去了饥饿的如今暴食（Gula）的技能毫无问题的发挥了力量。

将饥饿显现。视线无法穿透的深沉黑暗化为有质量的实体裹住身体。对我来说这是战斗服，同时也是礼服。

暴食的技能特化于攻击，虽说当不了铠甲，但比全裸的感觉好得多。

姑且寻找了一下自己爱用的那把剑，但似乎是没有落在周围的样子。

我还蛮喜欢它的，不过，恐怕是被雷西手下的某人带走了吧。说不定就是那个贪婪恶魔。

算了，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即使是当初那样刺激着食慾的贪婪君，对于目前没有半点饥饿感的我，他和堆在地上的砂石也没什么区别。

「……总之，就这么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