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奈姆雷斯

「好样的……虽然有听说，不过这幅光景真是不得了啊。」

在「腐界的恩利欧」第六十层，眼前的光景让拉利德不由得屏住呼吸。

腐败的大地跟到目前为止的阶层一样，但大地上随处都有直径一公尺至两公尺的洞穴，而且那些洞穴跟身为六十～六十三层支配者的蚁群巢穴相连。不只如此，还耸立着直径约四百公尺，高度应该有八百公尺，乍看之下以为是古老参天巨木也不奇怪的东西，不过那是蚁冢。这种尺寸离谱至极的蚁冢有好几百根耸立在地平线的彼端，也难怪拉利德会感到吃惊。

如今腐肉食兵队蚁也在地面来回爬动，寻找猎物。对于能推进至六十层的冒险者来说，只有一只并不构成威胁。然而一旦展开战斗并伤到臭腺的话，会扩散出能够召集同伴的费洛蒙。若演变至此，腐肉食兵队蚁跟腐肉食骑兵蚁应该就会从四处窜出。而且就算搞错也绝不能对蚁冢出手，跟地面上的腐肉食兵队蚁及腐肉食骑兵蚁不同，一个蚁冢群聚着以几千只为单位守护着女王蚁与女王蚁后补幼虫的腐肉食近卫队蚁。这些腐肉食近卫队蚁虽然不会离开蚁冢，不过只要有危机逼近女王蚁，它们就会用可怕的团结力排除威胁。腐肉食兵队蚁跟腐肉食骑兵蚁根本无法与那股战斗力相比。与其对上一只腐肉食近卫队蚁，还不如对上十只腐肉食兵队蚁，这么说应该就能明白它拥有多强的战斗力了吧。

「大家打倒蚂蚁时，要小心不要伤到位于腹部的臭腺喔。等我用水魔法困住蚂蚁后，前卫再按照顺序瞄準蚂蚁腹柄的上方打倒它们。不过这里的蚂蚁光是斩断头部或身体还能动一阵子，所以要小心别被反击。后卫负责支援前卫，以及出现伤者时用魔法让他们回血。斥候职以拉利德为中心，从打倒的蚂蚁身上剥取素材。如果剥取蚁蜜时伤到臭腺，就要立刻通知我。

到此为止有谁有问题？」

有几个人对弄破臭腺时的应对方式，以及腐肉食近卫队蚁出现时的应对方式有疑问。不过弄破臭腺时，只要在费洛蒙气化前用水或冰魔法封住就没问题了。就算腐肉食近卫队蚁从蚁冢爬出来了，如果只有几只的话，以凯妮特为首的巩固周围防线的成员能够顺利打倒它们——凯妮特如此告知后，大家都接受了。

「凯妮特小姐，我也可以发问吗？」

「吉姆哥，可以喔。」

「我们明明也有斥候职，为什么要以拉利德这个外人为主呢？」

「团长，我不是要替吉姆哥说话，不过我也在想同一件事。」

跟吉姆哥有相同想法的人陆续举起手来质问凯妮特。不过或许是早就预料到会出现不满的声浪，凯妮特露出柔和的笑容。

「大家会感到疑惑是正常的。这次的剥取任务以拉利德为主进行配置，是芳等人斥候职的要求喔。你们知道我们现在在此的斥候职都是女性吧？

芳她们因为身为斥候职，至今为止都对前卫跟后卫——特别是对男人们都退一步，几乎不曾表达自己的意见。

之所以选择拉利德，是为了想让女性斥候职抱持自信喔。大家都明白没有斥候职的话，探索迷宫有多危险吧？」

「我们知道这种事啊。」

「是吗？不过你们没有认为她们这些斥候职不如自己吗？我可不准你们说完全没有喔。」

凯妮特如此说道后，或许是心里有数，男人们都露出尴尬的表情。反而是女性阵营，特别是芳等等女性斥候职对凯妮特有好好关注自己的事感到放心，再次提升了对自己团长的信赖度。

「呵呵，大家看起来都心里有数呢。拉利德身为斥候职的实力，你们在这几天也很清楚吧。我认为拉利德能毫不胆怯地对你们这些男前卫、男后卫提出意见跟指示。对吧，拉利德？」

凯妮特对拉利德眨眼示意交给你了，不过对拉利德而言却是多此一举的好意。证据就是有半数男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剩下的另一半则是露骨地表现出对拉利德的不悦。而且，芳等人仰赖拉利德的这点也加剧了男人们的嫉妒心。但对凯妮特而言，这种程度的纷争过去曾体验过许多次，而每次跨越过这个难关，「绿之守护者」就变得更加团结。这次虽然也有一些争执，不过就结果而论她认为事情会朝正向发展。

「好，讨论结束！今天就从蚂蚁那边收下蚁蜜，晚上在卡玛开宴会吧！」

凯妮特如此发号司令，拉利德以外的所有人都「喔喔！」地发出吆喝声回应。

「水啊集结成束，层层相叠成为何事都无法逃脱的坚固牢笼吧——『水牢』。」

腐肉食兵队蚁被凯妮特释放的黑魔法第3位阶「水牢」绑住身体。腐肉食兵队蚁用能轻易啃碎人类身体的强韧下颚啮咬水牢笼，不过以水构成的牢宠根本无法咬碎，只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空虚声响。多罗柯斯从背后用战斧切断腐肉食兵队蚁的腹柄。身体虽然被一分为二，腐肉食兵队蚁仍然敲响着下颚，试图咬碎水牢笼。

多罗柯斯抓住乱动的腐肉食兵队蚁就抛向拉利德的方向。拉利德快速地割开腐肉食兵队蚁的甲壳连繫处，从腹部慎重地切下装满蚁蜜的部位。芳等人对他的手法感到佩服，同时将蚁蜜倒入瓶内。

「多罗柯斯先生，就算你要把它丢过来，动作也小心一点。这家伙的生命力非比寻常，如果乱动挣扎伤到臭腺的话，事情就糟了。」

「好～真是抱歉。」

「啧，自以为了不起。」

吉姆哥在多罗柯斯身旁咂舌一声。

「你要闹彆扭到什么时候？我昨天或许也说过了，不过拉利德的实力很了不得喔。装备虽然有些不可靠，但很有实力。而且你看看芳她们，多亏拉利德毫不客气地说出她们平常忍住没讲的事，所以看起来很神清气爽吧？」

拍了几下吉姆哥的背后，多罗柯斯走向下一只被水牢捉住的腐肉食兵队蚁。

「没啥了不起的啦，那种程度的事我也办得到。」

吉姆哥凝视着腹柄被切断，在他脚边挣扎的腐肉食兵队蚁腹部。

※

「团长，感觉不错呢。」

「是啊，拉利德他们的手法很熟练，所以蚁蜜也收集到预定数量的七成了。只不过……」

「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蚂蚁的数量比得到的情报还要少啊。腐肉食兵队蚁有一半会在地面找寻饵食，剩下那一半则是在地底製造肉丸子搬去蚁冢，不过数量不到预料中的十分之一呢。」

「嗯，或许是去其他地方寻找饵食，或是巢穴的所在地变了吧。毕竟这座『腐界的恩利欧』在迷宫中，宽敞度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就算是这个第六十层，也宽敞到好像可以塞下十座都市卡玛呢。」

「或许只是我想太多了吧。为了小心起见，先用土魔法补强堵住的巢穴。」

「我知道了。」

凯妮特对团员们下达指令后，再次开始狩猎。腐肉食兵队蚁的阶级是6，正面战斗的话必定会变成苦战，不过被凯妮特的水魔法困住无法动弹的蚂蚁，不是「绿之守护者」的对手。虽然也有几次遇到一次六～八只蚂蚁攻过来的场面，但凯妮特不慌不忙地冷静应付。对于作为B阶级冒险者克服过许多危险的凯妮特，团员们都相当信赖她。

※

「拉利德先生，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没有人受到重伤呢。」

「芳小姐，对我讲话不用那么客气喔。」

拉利德的话让芳忍不住笑了出来。小人族的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拉利德至今为止跟她相处时都感到很疲累。

「拉利德先生才是呢。」

「因为我是外人嘛，我就是像这样看人脸色，艰难地走跳江湖喔。」

「这是什么意思啊？呵呵呵。」

周围的女性们也被芳逗笑，泄漏出笑声。

就在拉利德对女性们的反应感到困扰时，腐肉食兵队蚁的尸骸被扔到了他的脚边。

「你们在说啥啊？

拉利德，就算没有你，这种事我也做得到。」

吉姆哥的手中握着装满腐肉食兵队蚁蚁蜜的部位，只不过，连臭腺都一起切了下来。

「吉姆哥……先生，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拉利德差点忍不住直呼其名，不过芳等人也有同样的心情。凯妮特会将剥取蚁蜜这项工作交给拉利德这些斥候职负责，就是因为腐肉食兵队蚁的臭腺非常脆弱，就算乍看之下切除得很漂亮，费洛蒙仍会从小裂缝气化，扩散至四周。

「怕什么啊？我也知道一旦伤到臭腺会变成怎样。」

「芳小姐，立刻通知凯妮特小姐这件事。吉姆哥先生，那个臭腺你是什么时候切下来的？」

芳点点头后立刻奔向凯妮特身边。那副模样让吉姆哥也感到不安，心想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妙的事。

「啊？大约十分钟前。那又怎么样？」

拉利德缓缓从吉姆哥手中抢过附着臭腺的部位，确认臭腺上是否有伤口。

「臭、臭腺上有伤口。」

虽然那是只有惯于剥取素材的人才会察觉到的伤口，不过伤口的大小并非重点。

拉利德涌上一股冲动想要揍随意行动的吉姆哥，不过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他忍了下来，之后立刻朝众人大喊：

「臭腺溢出费洛蒙了！立刻準备逃跑！」

拉利德如此大叫的同时，从芳那边收到报告的凯妮特也同样发出指示。

「拉利德说的没错！立刻开始準备撤离！」

「凯、凯妮特小姐，您在慌张什么……这是拉利德那家伙夸大其辞而已喔。我完美地剥除了——」

吉姆哥试图向拉利德跟凯妮特表示抗议，而塞在蚁穴里的土喷发而出，把他的声音盖过去。几十只腐肉食兵队蚁拨开尘土，从里面爬出来。

「不、不好了！不只是腐肉食兵队蚁，腐肉食骑兵蚁也骑在上面！」

跨坐骑在腐肉食兵队蚁身上的，是比腐肉食兵队蚁小一圈的腐肉食骑兵蚁。腐肉食兵队蚁本身的攻击很单调，会使用强韧的下颚啃咬时偶尔会吐出酸液，不过腐肉食骑兵蚁骑在上面时会截然不同。腐肉食骑兵蚁会像跨坐在马匹上的骑士一样发出指令，整合全体队形并联手不断进攻，就像军队一样。

「芳，我来争取时间，準备好的人就用转移石逃走！」

「可、可是这样凯妮特团长就无法逃……」

「现在没时间争论了，时间过愈久情况就会愈恶化啊。」

「团长！那些家伙摆出像军队的队形冲过来了！」

「去吧！快点，动作快！」

凯妮特对蚂蚁们使用黑魔法第2位阶的「水墙」阻挡它们。凯妮特展开的水墙高五公尺，厚度有一公尺，宽度则有两百公尺，规模十分惊人。蚁群虽然试图击碎水壁，水壁却逐渐填补缺损的部位。

「趁现在用转移石——！」

腐肉食骑兵蚁判断无法突破水壁，立刻选择挖掘地面前进。蚁群在地面挖出隧道通过水墙，盾职团员们虽然将它们弹回去，却只是杯水车薪。蚁群陆续爬出地面的景象宛如恶梦一般。

「摩利斯！撤退的情况如何？」

「芳她们与阶级低的人先用转移石离开了。不过……蚂蚁们似乎不肯给我们时间发动转移石呢。」

「没问题的，我不会让我们团员因为这种小事就丧命！摩利斯，我会发出魔法，你就趁隙带其他人逃离这里。」

「可、可是这么一来……」

「你冷静判断。你这个副团长跟我留在这里要做什么？」

摩利斯拒绝离开，想在凯妮特的身边待到最后一刻，但蚁穴又涌出一群蚂蚁，让他做出艰涩的决定。

一只腐肉食兵队蚁钻过凯妮特的魔法袭向凯妮特，不过拉利德扔出的飞刀刺进它的複眼。

「拉利德！」

「久等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不过我扔了除臭球。希望蚂蚁们的亢奋状态能因此收敛一点。」

「你是外人，没必要奉陪的说。」

「自己这么说有点奇怪，不过我真的很讨厌老好人的自己啊。」

「呵呵，我果然想要你加入我的氏族呢。」

儘管面临这种状况，凯妮特仍笑了。拉利德原本的目的也应该是为了寻找优而暂时加入「绿之守护者」，如今却为了让「绿之守护者」的成员们逃跑，面临生死关头。自己这种好好先生的个性让拉利德感到滑稽而笑了出来。

「哎呀，在这种情况下还在笑，我们果然很合得来呢。」

「饶了我吧。」

这时，开完玩笑的凯妮特开始咏唱魔法。留下来的人为了争取时间拚命死撑，吉姆哥也对自己导致的事态感到内疚，所以留到最后。

不管打倒多少，蚁群仍不断涌现。就在众团员因为伤害与疲劳感而快要气馁时，凯妮特完成了黑魔法第6位阶「水竜瀑布」的咏唱。以水创造出来的竜吞没蚁群将它们沖走，蚁群就这样被摔向位于遥远后方的蚁冢，被夹在水跟墙壁之间压死了。

「现在是好机会！用转移石……怎么会……」

一口气将蚁群沖走后，凯妮特等人试图用转移石逃离迷宫，但从地面上又涌出一批蚁群，数量比开始战斗时还要多。

「结、结束了……都是我害的，把凯妮特团长……还有大家拖下水……」

「吉姆哥！是男人就不要放弃！给我站到最后，就算很难看也要挣扎下去！」

凯妮特的喝斥让哭丧着脸的吉姆哥用手臂拭去泪水，站起身来。接着，周围的团员们也再次鼓起斗志，像要保护凯妮特般巩固四周的防线。

「各位，我还没放弃喔。吉姆哥，你那是什么表情？」

好不容易再次打起精神的吉姆哥露出鬆懈的表情，所以凯妮特想再次喝斥他。不过其他团员也露出同样的表情，她因此感到困惑。

「你们是怎么了？」

「凯、凯妮特团长，那边……快看那边！」

所有人凝视着吉姆哥指的方向。不，不只是凯妮特等人，连数百只蚁群都凝视着同一处。

所有人凝视着的前方是——

「那、那是什么啊……该不会都是……那全部都是蚂蚁……吗？」

惊人的大量尘沙飞扬，引发这阵尘沙的原因是数量高达几千只的蚁群行进而来。

「快看！不只是腐肉食兵队蚁跟腐肉食兵队蚁！还有腐肉食近卫队蚁！而且有上千只，不，有两千只！为什么蚁冢会跑出这么多腐肉食近卫队蚁啊！」

「团、团长！蚁群……！」

直到刚才为止都在跟凯妮特等人杀成一片的蚁群，现在却像对他们失去了兴趣一般，冲出去跟上千只的蚁群会合。

「怎么回事！喂，用你的千里眼看不到沙尘前方的情况吗？」

拥有被动技能「千里眼」的男人凝神观视着沙尘的前方。

「有、有一个小鬼……一个小鬼跑在前面！而、而且那个小鬼手里拿着的幼虫，恐、恐怕是女王蚁候补的幼虫。那根本是自杀行为啊！这就是蚂蚁无视我们，过去那边的理由。」

小鬼这个词让拉利德心想该不会就是优，用力地摇晃着男人的肩膀。这几天一起探索迷宫时从未见过如此慌张的拉利德，男人被他的模样震慑住了。

「喂……那个小鬼的头髮是？他的发色是黑色的吧？」

「啊，对。确实是黑髮小鬼。为什么那种小鬼会独自一人……」

「绿之守护者」成员们的反应各有不同。有人因为得救而欢喜，有人大声感谢自己还活着，甚至有人腿软瘫坐在地。

「总之是得救了，趁现在逃离迷宫吧。」

「凯妮特小姐，不好意思，我要在此脱队个别行动。」

「拉利德，你在说什么？接下来要去卡玛开宴会喔。只要从刚才打倒的蚂蚁身上回收蚁蜜，也能达成委託的任务啊。你在这种地方个别行动打算做什么？」

不只是凯妮特，大家都因为拉利德的话而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虽然时间很短暂，不过承蒙大家照顾了。在卡玛再见面时要陪我喝一杯喔。」

拉利德用笑容如此说道后，追上那群蚁群。被留在原地的凯妮特用有些悲伤的表情目送拉利德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