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百一十七號

在「腐界的恩利欧」第三十五层，优离开妮娜等人身边后，魔物们曾来袭击几次。虽然每次都被妮娜等人击退了。

拥有狮子跟山羊头的不死族魔物──罗顿奇美拉分别从口中吐出火焰与暴风雪。

蕾娜的结界弹开逼近而来的火焰与暴风雪，黑魔法第5位阶「爆焰」像还以颜色般裹住罗顿奇美拉。

灼热虽然袭向罗顿奇美拉，但它是感受不到痛苦的不死族。罗顿奇美拉硬是甩开火焰，沖向蕾娜，却突然像背着巨岩般趴伏在地。凝神一望，被烧烂的身躯各处贴附着由玛丽法操控，一只就重达八十公斤的锇虫。

妮娜为了给予无法动弹的罗顿奇美拉最后一击而急奔过去后，狮头勉强做出动作，吐出火焰。但妮娜也不避开逼来的火焰，用握在左手的黑竜．牙斩裂火焰。被分成两半的火焰撞上妮娜后方的岩石后，岩石因高温而融解。

「嘶！」

妮娜发出带有气魄的声音，罗顿奇美拉的狮子与山羊的头部同时飞向天空。就算失去头部，蛇尾仍想报一箭之仇，袭向妮娜，却被可洛跟兰咬断尾巴，这才总算成功打倒了罗顿奇美拉。

「为何吾主要把那些不重要的人放在心上呢……」

拉斯不经意地自言自语。这时，拉斯感受到背后有优的气息，在优开口向自己搭话前抢先下跪迎接。

「吾主，欢迎回来。」

「有什么事吗？」

「没有问题。与死徒的战斗怎么样了呢？」

「比预料中还强呢。数字愈小愈强吧？」

「就我所知是如此。」

「拉斯，赶快做出水晶。一完成我就要选择第三（Third）职业。」

「是，遵命。」

拉斯对优的行动感到疑惑。按照当初的计画，在直到能选择「英雄」、「勇者」、「天地创造」中的任何一项职业为止，应该都不转职才对，为何要着急呢？

而且，在优植入第五只魔物时，拉斯感受到另一个疑问。植入第四只魔物时，小铅就已经拥有超越常轨的力量。然而在那之后，优不只没停止强化小铅，甚至继续强化他。就算开口询问：「吾主，为何要不断强化小铅呢？」优的回答也必定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这句话显然是谎言，表示自己不被信任──拉斯不晓得消沉过多少次。

但是，与优一起行动之际，拉斯发现一件事──优不是只不相信自己一人，而是不相信任何人。

只要有优跟自己的力量，要攻陷一个国家也易如反掌。不只如此，只要动用从外面带回来的两只魔物，与在「恶魔牢狱」最下层弄到手的魔物，甚至连五大国──邬顿王国、圣国贾达尔克、自由国家哈梅伦、赛特共和国及德利姆帝国都可以消灭。儘管如此，优却以建国为理由饲养半吊子的兽人，以及同族的矮人族与小人族都视为不祥种而遭到厌恶的人们。

自己的目的与对优的忠诚──这种纠葛令拉斯自然而然地用力握紧手。没有皮肤与血肉，骨头裸露而出的手传来乾燥的闷响。乾脆将眼前这些人变成亡者算了，这么一来……不好的念头闪过拉斯的脑海，但如果做出这种事，优肯定不会原谅自己吧。所以拉斯忍住了这种想法。

「吾主在焦急什么呢？」

「怎么突然这么问？我哪里焦急了？」

「我明白，吾主不信任──」

「优～欢迎回来～！」

「啊！妮娜姊姊好狡猾！」

妮娜扑向优，打断优跟拉斯的对话。以此为开端，小铅紧抱住优的脚，小桃高速飞翔，在优的头上绕了一圈后着地，直接躺了下去。

「看！快看那个～是我们打倒的哟～」

「这样啊，很厉害嘛。」

「对吧对吧～」

妮娜从拉斯身边拉开优，将他推向蕾娜等人身边。

优走向蕾娜等人那边后，妮娜在拉斯耳边低喃：

「拉斯先生，不行哟～」

「你在说什么？」

「你打算对优说奇怪的话吧？优他啊～不可以相信任何人喔。」

「我不懂妮娜大人此话之意。」

妮娜要追上优而跑了起来。

「嗯，不用懂喔～只有我懂就可以了。」

妮娜在途中回过头露出笑容，凝视拉斯。妮娜与拉斯的视线瞬间互相纠缠。笑容原本是要给对方友好印象的表情，然而，看到妮娜的笑容后，拉斯却得到完全相反的印象。

（那个女人……）

与妮娜等人再次会合后，优再度开始探索迷宫。目前的所在地是「腐界的恩利欧」第五十六层，优等人在被风吹起的飞扬沙尘中前进。在腐败大地上每前进一步，就会深陷至脚踝处，光是步行就从优等人的身上夺走体力。颗粒细小的沙子在不知不觉中侵入衣服与鞋子里，有时则是会飞进眼中妨碍视线，张大嘴走路的妮娜则被跑进口中的沙子呛到。

「可洛，上啊上啊～！」

在这种严苛的环境中，小铅骑着可洛在优身边绕圈子跑，很是开心。云豹兰或许是觉得可洛他们很烦人，完全无视他们，一脸事不关己地走着。但它的身体忽然一震。兰缓缓回头，是小铅抓住了兰的尾巴，露出得意的笑。

「嘶啊！」

兰全身炸毛并吼叫后，小铅像恶作剧成功似的，大笑着跟可洛奔离现场。兰想去追逃跑的可洛他们，但优轻抚它的尾巴后，它的身体与刚才不同意义地震了一下。脸虽然看向前方，佯装不感兴趣，兰却左右摇着尾巴，同时将尾巴缠上优的大腿附近，从某个角度来看也像在耍恩爱。可洛感到很没趣，因为从平时感情就不算要好的兰，正在开心地跟自己最喜欢的优撒娇。

「呜呜……汪汪！」

可洛猛然扑向兰后，兰也不服输地咬上去。可洛的身体比较大，因此正面打起来的话兰明显会比较吃亏，但兰的尾巴放出烟雾──不，是溢出藉由固有技能「云海」创造的云。顺带一提，当可洛跳向兰时，小铅当然被甩到了地上。

「喂，住手。」

「别在主人面前做丢脸的事！」

被优跟玛丽法训诫后，可洛跟兰垂下头，一看就晓得很丧气。优轻抚可洛跟兰的头后，两只都将身体靠向优。

如果是平常，玛丽法会在事情演变至此前警告它们，但如今的玛丽法没有这个余力。不，不只是玛丽法，妮娜跟蕾娜也同样没有余力。一看三人的脸庞，她们似乎因为疲劳，眼睛下方出现了黑眼圈，表情也僵住了。

这样也很正常，因为优等人在最后一次休息后，已经不眠不休探索了两天。特别是四十八层与第四十九层──在冒险者之间被称为腐烂沼泽的地带，从涵盖大範围的紫色泥沼中会喷出有毒瓦斯，除此之外还有无底沼泽、一被喷到，血肉骨头都会腐烂的腐败性瓦斯，以及能瞬间溶掉金属的强酸沼泽等等，光是前进就会攸关到生死。而且，在这种地方还会有魔物袭击而来。虽然好几次都遇到差点死掉的险境，妮娜等人仍是克服困境，抵达魔人族村庄所在的第五十六层。然而，总是很开朗的妮娜没有笑容，张大嘴巴大口地呼吸，之后因为沙子跑进嘴里而被呛到。蕾娜似乎很厌恶混杂在沙尘中的腐败臭味，用长袍盖住了半张脸。玛丽法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变化，但长耳朵无精打采地下垂着。

「呵呵，那些家伙有好好努力地当冒险者呢。」

优看着在眼前默默走路的妮娜等人，开心地低喃。

「恕我失礼，我看不出来她们值得吾主关注。刚才对上具有雷耐性的不死族雷蛇时，蕾娜大人还放出了雷魔法。我实在不认为她们之后会更有长进。」

拉斯似乎无法认可妮娜等人，用辛辣的话做出严苛的评论。

「也没像拉斯说得那么糟喔。妮娜她们有说过半句丧气话吗？而且，蕾娜应该是故意对雷蛇使用雷魔法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呢？」

「面对这种程度的对手，就算对方具有耐性，如果不能克服的话，接下来的路就无法走下去──她应该是这么想的。证据就是蕾娜知道雷蛇的弱点，也会使用它的弱点火魔法。

若继续成长下去，不用几年就会强到连拉斯也吓一跳……可以看见魔人族的村子了呢。」

「优～可以看见村子了哟～」

「我看就知道了。」

村子一映入眼帘，妮娜立刻有了活力。

「那就是魔人族的村子吗……终于，不……我们是藉由主人的力量从三十层开始探索的，所以提早许多抵达了吧。」

「……累了吗？」

「说得好像蕾娜不累一样呢。」

「……我好得很。玛丽法年纪比我小，会累是当然的。」

「再说谎给我试看看。蕾娜刚才不也低着头走路吗？」

「……我超轻鬆的，这就是姊姊之力。」

「谁是谁的姊姊啊！明明比我还小！」

听到玛丽法的话，蕾娜将手放上自己的胸口，然后用悲伤的表情凝视玛丽法。

「啊……那个……我不是说胸部，是指身高……好痛！」

玛丽法支支吾吾，而蕾娜用魔杖敲了她的小腿，并扑向妮娜的胸口。但那对丰胸的感触让她受到二次伤害，就是所谓的自爆。

「真是的，你在干嘛啊？」

看到蕾娜蹲在地上，妮娜担心她发生了什么事，开口向她搭话。玛丽法则对这样的蕾娜傻眼至极。

「小铅，你会过去说明吧？」

「嗯！包在我身上！」

「交给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相信我！」

将事情交给小铅令优有点不安，但看到自信满满且双眼发光的小铅，事到如今也无法说不把事情交给他──这么想时。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好──不，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优回想起以前有过类似的对话，还有当时的下场。

「咦咦～我可以的说……」

在说是破烂小屋也无妨的房间内，优与魔人族老婆婆面对面。在老婆婆旁边，有一名魔人族年轻女性将小铅抱在腿上。还有以前跟优战斗过，名叫马丘毕的魔人族男人随侍在后。

魔人族本来因为其容貌及过去发生的事情，而遭到各种族厌恶。一般而言，他们应该会完全表露出敌意，不可能进行对话，然而──

「明白了，我很乐意接受殿下大人的提议。」

这是优提出的请求──正确来说是想让小铅的魔人族族人住到优的国家。听到要不要捨弃现在住的村子，移居他处的提议，魔人族老婆婆二话不说地答应了。在这一瞬间，坐在魔人族年轻女性──卡姆莉腿上的小铅跳了起来，一边喊着万岁一边在房内跑来跑去。途中虽然被卡姆莉逮到并骂了一顿，不过也许是很怀念卡姆莉的责骂，小铅看起来似乎有点高兴。

「马丘毕。」

「是。」

听到老婆婆的呼唤，至今为止没说过半句话的马丘毕回应。

「要花多少时间準备？」

「大概三天。外出打猎的人再过五天就会回来。」

「嗯嗯嗯……好，老身明白了。

殿下大人，老身也想对外出打猎的人说明这件事，所以六天后如何呢？」

「我这边随时都可以。六天后我会过来接你们，只要在那之前做好準备就行了。」

决定要移居后，优跟老婆婆讨论了很多事。虽然说是讨论，内容中有一大半都在说小铅怎么样、有没有给优添麻烦之类的閑聊。小铅虽然主张自己有帮上忙，不过愈听优说下去，卡姆莉的脸色变得愈严峻，最后将小铅带出了房间。小铅露出求救且带着哀求的眼神，而所有人都迴避了他的视线。

离开魔人族村庄时，所有村人们都出来送行，让优有点不好意思。在优身边的小铅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断抽噎着。而可洛舔舔小铅的脸安慰他，兰以彷佛在说「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用尾巴轻抚小铅的脸颊。

「主人，接下来要走到最下层吗？」

「呵，真没自知之明。」

拉斯听到玛丽法的问题后哼笑出声，玛丽法瞪了他一眼。

「哇！哇！对了，魔人族的人们看到拉斯先生也没有很吃惊呢。」

妮娜硬是换了话题，想要改变险恶的氛围。

「那是因为之前我用过死灵魔法。而且这里到处都是不死族，拉斯的模样应该也没什么好稀奇。

玛丽法，今天就直接回家了。毕竟我拜託马柯他们的物品快送到了，我也明白了你们的实力。」

「遵命。」

优等人回去后，除了外出打猎的人以外，在魔人族村庄的所有人聚集在广场。

「我们没有异议。」

「老身明白，老身等人是托殿下大人的福才能存活下来啊。这次甚至赐予了居住场所。就算我们所有人抛头颅、洒热血，也得回报这份大恩大德才行。这点大家明白吧？」

「这是当然的！」

「嗯嗯。那么卡姆莉，将你从小铅那边听来的话告诉大家。」

「好的。殿下大人有很多敌人。光是从小铅口中听到的，就有邬顿王国、赛特共和国、贾达尔克、德利姆帝国、自由国家哈梅伦，还有不朽教团……」

听到卡莉姆这么说，众魔人族之间引起骚动。光是五大国之一就是个威胁了，然而，连不是一个国家，若五大国全部加起来，除了人族以外，有许多种族信仰的不朽教团的名字都出现了。

卡莉姆之所以故意将圣国贾达尔克略称为贾达尔克，是因为圣国贾达尔克将兽人、妖精、黑暗妖精、矮人、小人族等种族称为亚人迫害至今，因此人族以外的种族并不认同圣国贾达尔克是神圣的国家。反过来说，对出身自圣国贾达尔克的人们而言，如果在称呼时没冠上圣国，也有很多人会因此感到不悦。如果是信仰很强的人，就算髮展成争执也不稀奇。

「大家镇静，老身认为这是天命。老身等魔人族长久受到迫害，唉……回过神时，已分裂成无数部族，如今则是在争吵自己的部族才是统领所有部族的一族之长……老身等人也是，拖着性命才抵达这种腐烂的地方。呵呵，老身才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们的小孩，只能等死时，小子他……带来了殿下大人。若他跟你们一样年轻的话……虽然是童话故事……不过很久以前有一位殿下大人……率领魔人族与人族相战。」

老婆婆像在怀念过去，缓缓将那件事说给大家听。每个人都入迷地听着老婆婆说话。年轻的魔人们想到自己也有可能成为跟殿下大人一起战斗的魔人族英雄，胸口自然变得炙热，心跳鼓动着。

「说得有点长了呢……就是因为这样，人家才会说老人的话又臭又长，很讨厌吧？」

老婆婆的玩笑话让众人浮现笑容。

「嘻嘻，你们明白老身等人的……使命吗？」

「「「是的！」」」

「殿下大人的敌人……」

「「「全部杀光！」」」

「就算同样是魔人族……」

「「「也要消灭！」」」

「嗯嗯。」

或许是对大家的回应感到满意，老婆婆走回破烂小屋里。被留在原地的众魔人族中，没有任何人的脸上露出以前那种因绝望而心灰意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