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我并非兇嫌的决定性证据吧。因此,我打算刻意用超级得意洋洋的表情再强调一遍——这就是我并非兇嫌的决定性证据。」
「明白了,明白了!不过,现在不是炫耀这个的时候!」
真的没有那个閑工夫了。
再这样下去,知理可能会被杀掉。一旦她昏过去,自然也无法使用那种特殊能力。
厢型车开走后,我跟轮月打算追上去。就算没有机车可骑,有辆脚踏车借来用用也好啊,只可恨这里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
「搞不好,她真的会死翘翘喔。」
「你这家伙,在这种时候别说不吉利的话好吗?」
「那已经很客气了吧。我还打算说更难听的内容哩?例如我们两个也被犯人杀死的结局。」
轮月的口气并无任何吓唬人的成分,因此这不是什么胁迫,大概是推测事态吧。
「我们所知的就只有真兇确实存在这点。假使那家伙就是修罗的话,所有人都被杀死的结果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展望公园是闢建在山脉的八成高度上,剩下的路就不算太难走。这里离鞍部的距离也不至于很远。
至少,与其叫千贺矢家的车回来并在这边等,不如我们直接跑上去比较快。
「是修罗还是其他玩意,用味道闻得出来吗?」
「如果我对修罗的味道有经验,就不会用那么不肯定的口气回答你了。毕竟几百年都没出现过的气味谁会晓得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
现在只能祈求那张鬼牌不要出现了。
要说不幸中的大幸,那就是犯人也没料到这个时间第一停车场还会有两个人在,所以直接开走了。对方并没有把我们卷进去的念头。
既然目的地很近,用双腿赶去或许还来得及。或者这么说吧,我跑的时候宁愿相信自己不会太迟。
「吸血鬼的气味在这一带倒是不时飘过来。我大致可以判断出方向了。」
「是吗。能追蹤对方真是太感谢了。」
「——其实那是唬烂你的。被关在密闭的厢型车内,怎么可能闻得到气味。」
「你这家伙,拜託别开玩笑了……」
「相对地,车子的排气我倒是闻得出来。如果路上有许多车辆可能会搞混,但这大半夜的山上应该不至于吧。」
在这种状态下轮月还是要捉弄人。
也就是说,轮月的玩笑话一直都是毫无恶意的。
……不,我总觉得她整个人都充满了恶意,但不是那种无法原谅的恶意,而是可以笑着容许的程度……才怪,最好我笑得出来。
「哎~可是,我觉得兇手也不会跑那么远就是了。以时间而言我们应该能勉强赶上吧。」
「你的根据呢?山路即便越过鞍部依然算久多良市的範围耶。」
「在此之前的事件都是在久多良庄的境界发生的啊。总不可能突然改变方针去星期二悬疑剧场那种日本海的断崖峭壁杀人吧?」
「是啊。所以,犯人的目的是为了破坏均衡这点也釐清了。」
「既然是这样,久多良庄的领域只到鞍部而已,兇手就不可能超越过去了。不,或许最后会在鞍部下手吧。那边不但是土地的境界,也是这个世界与异世界间的境界。」
田向山的鞍部名副其实就是这样的场所。
那边分不清究竟属于哪条街道。不只是这样,甚至没有一处可供人佔据使用。
举例来说如果是平原地带的境界一定会有人类定居,而河川汇流的三角洲地带上也能盖建筑物。只要是地面的境界都会被人类控制。
然而,所谓山的鞍部,以观念而言就好比三角形的顶点。
那里人类的脚步是无法驻留的。
也就是说,那个场所不属于人类。
「如果是要去那个鞍部,距离大致在掌握中。至少还不到现在就需要悲观、毫无胜算的程度。」
「只能祈祷你的猜测精準命中了。」
「那辆厢型车可能是为了仪式的最终阶段才往山上开的吧。搞不好兇手的基地就在山上。不过,即便基地与仪式的场所是在同一处,对我们也毫无困扰就是了。」
「是啊。对了,那家伙真的是要进行仪式吧。我猜那辆车应该是拿来载尸体,或是準备要杀的人。不然,就算是半夜开往深山中,也未免太显眼了。可能是把知理当预备所以才顺便掳走,或者是活祭品还不够的缘故,天晓得是哪一个。」
「赖斗同学,你的头脑为何突然变清楚了。」
「什么叫『突然变』啊。」
「我觉得你的推理很不错。如果只是单纯为了进行作战会议,应该不必大老远开来这。确实太显眼了。好,看来这里就是兇嫌的目的地了。」
山路在途中,出现一条往左拐弯的林道。
在空地上有林业业者竖立的招牌并停放了一辆印有公司名称的轻型卡车。林道上有车轮压过的痕迹,一路延伸过去。
「牌子上面好像写着『久多良林业管理地 閑杂人等请勿进入』。」
「真不可思议呢。这间公司,我听说去年就收摊了。」
「耶……?」
「结果,这辆轻型卡车看起来却像最近还在经常使用的样子。这么说起来,刚才那辆厢型车好像也印了一样的公司商标。」
「你的意思,就是说……」
「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故意收购这些财产的吗?地方上的林业车辆行驶在山路上,很难让人起疑心吧?就算放了链锯、铲子之类,可以改用来杀人的工具,大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是吧?」
「这么说的话,我们被饿鬼监禁起来的那间小屋,也是这间公司的所有物啰……?」
爬上林道后没多久,我们就发现刚才那辆厢型车停放的地点。车里头并没有人的气息。
前方的灯火则是一栋面积不小的铁皮屋。
看来我们是中大奖了。
「对了我虽然愿意以天狗的身分协助你,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同意以下的事项我才答应继续往前走。」
「什么事?希望你长话短说。」
「当对手是修罗的场合,我只会跟对方进行放了吸血鬼的交涉。关于杀人事件也是一样。假使交涉很困难的话,我不会使用蛮力而是会直接放弃。霸王硬上弓只会让我跟赖斗同学都被杀。」
「修罗真有那么恐怖吗……」
「即使许多奇蹟同时发生让我们顺利杀了一只修罗,那些家伙的种族团结意识也非常强烈,全日本的修罗都会为了同族被杀而来报复。恐怕,届时我们会死状凄惨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冷汗从我的太阳穴流下。能否救回知理,并顺利解决这起事件,简直就像薛丁格的猫(注52奥地利物理学者埃尔温·薛丁格一九三五年提出的思想实验。)一样,在没打开箱子之前,根本猜不透结果会如何。
「因此,假使对手是修罗的话,就算赖斗同学无谋地打算战斗,我也要採取毫不相干的立场。届时,如果赖斗同学表现出我是你同伴的举动——我就要杀了你。」
从被认为是盟友的人嘴里,说出了令我毛骨悚然的话。
「我可不想因廉价的人道主义而被杀啊。我不是为了这种事才出生在这世上的。与修罗战斗的行为就意味着自杀。就算我愿意为了让别人继续活下去而出力,也不可能帮助对方自杀。总之,请你先务必理解了这点,我们才进那栋建筑物。」
轮月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我。
儘管言语本身很冷漠无味,但她的眼神却带有同情之色。
「假使对方是修罗,又不愿意停止破坏均衡的行为,身为咒师的赖斗同学可说是死定了。这之后,可能就得宣告赖斗同学之死。虽然很难受,不过届时请做好觉悟。」
「到了这种时候,你说话就变得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啊。」
就算我再怎么假装打起精神,也说不出自己已经做好觉悟的这种话。
好恐怖。
虽说是为了拯救知理才来这边的,但最后关头还是得靠兇手的心态来决定一切。
万万没料到,就连自己的一条命都得赌上去。
死斑的疼痛完全没消退。差不多也该让事情有个了结了,不然情况只会越来越糟。这种心情就跟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巨大灾害的报导很像。
「我,果然没法当什么正义的使者啊……如今,我只是猛烈地希望自己不会死……假如捨弃知理可以让自己活下去,那我可能会若无其事地抛弃她……」
「普通的人类本来就是这样。如果帮助他人有九成的机率会死,那就算不上什么正义了。甚至该说,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好听场面话的家伙,我可没法信赖。」
笑容从轮月的表情中消失了。看来,我会死的机率可说是相当高。儘管很悲惨,但我却没有否定的凭据。
这时,轮月又露出了笑容。那是为了我而勉强挤出来的。
「呃,倘若,待会真的没机会的话,赖斗同学要不要跟我一起逃离久多良,两人一块享乐直到死期的那天到来呢?假如你已经有想去的地方,不妨现在先提出来讨论吧。还是说,我们可以做爱到死为止?对生下来的小孩,我会说你的父亲是个很伟大的人,这样听起来好像很罗曼蒂克吧?」
「未来的事还是别谈了。首先面对现实吧。」
「嗯。犯人不是修罗的可能性也依然存在。」
「轮月,说谎是不好的行为喔。」
「说谎?你的意思是?」
「你应该很清楚修罗的气味吧。从你的样子我大致可以感觉得出来。」
笑容再度从轮月的脸上消失了。
「我只是不晓得修罗的气味是哪样子,但有个不属于人类或吸血鬼知理的味道倒是可以确定。」
在此之前那个不知道属于谁的气味铁定就是鬼牌了。
「虽说是很不自然的味道……但不确定是否属于修罗也是事实啊,把单纯的误判过度解读代价未免太高昂了……」
「你不必再安慰我了。面对现实吧。我也感觉得出这个地方有异形的存在,『预兆』比先前更强烈了。可以说是到目前为止最强的状态。」
危险的事物就存在于那栋铁皮屋的深处,这种「预兆」非常清晰。
从异世界来到这里的家伙——异形,正待在那栋建筑物里面。
在那当中,也有把知理带走的犯人。
由此可证,异形正是把知理带走的兇手。
拜託,里面千万不要有太恐怖的东西在等着我。
这里似乎完全没预防有人可能会闯入,我打开屋子透出光线的拉门。
正面的墙上钉了一位身穿和服的少女。
她的腿与腹部被代替钉子的金属棒贯穿。从没有流血这点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已经很久了,或者说,其实这样并不怎么会出血,还是血迹都被擦掉了,详情我也不清楚。跟上次在小屋看到的尸体,总觉得很类似。
无庸置疑的是,外表形似人体的对象双臂伸直被钉死在墙上——而且那不是知理。
她的头髮是长度及背的银色。浑身散发出往昔时代的少女风情。
这或许已经超越不敬而到了异常心理的程度吧——总觉得她很美。
就好比一件美术品般,让人觉得似乎搁在那边才是正途。假使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会跟杀人兇手的心理产生共鸣了……
因此,儘管晚了半拍,尸体所带来的厌恶与呕吐感还是一併来袭。不过幸好,我总算被尸体以外的事物吸引住目光。
在尸体前方的是三名男女,以及躺在台上的知理。
这些家伙,竟然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此外,现在还打算杀害知理。总不会知理早就被他们干掉了吧?她应该只是睡着了吧?
半晌的沉默。
兇嫌们好像丝毫没考虑到可能有阆入者的事,连一句话都不吭。这当中,只有我的脑袋依旧激烈地运转着。
「赖斗同学,好消息。」
轮月打破了方才的沉默。
「那三个人——都是普通人类。或者该说是人类当中的人渣吧。」
我的绝望程度比先前降低了几分。
「既不是修罗,甚至也非异形。感觉我也被自己的先入为主观念束缚住了。因为兇手试图破坏均衡,建立起跟另一个世界的联繫,我还以为铁定是异形乾的呢。」
轮月说话声响起的同时,我脑中却想着截然不同的事。
「人类也是会杀人的。我竟然完全忘了这点。或者该说,我根本没考虑过这项可能吧。毕竟人类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处我也不清楚。」
没错,兇手是人类的真相当然也是有可能。但,我却没把这个选项加进去。为什么。
因为人类破坏均衡并不会带来好处。
此外,也因为我并不想对付人类。
「你们两个,是人类吗?」
一名蓄鬍的男子说道。
「不,我们是天狗。人类是不可能找上这里的。」
「果然,我们的想法完全正确!」
犯人中那个蓄鬍的男子发出欢呼声。剩下的两人则是穿着工作服的男子与年轻女性。工作服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林业公司的职员吧。
「就跟史料中搜集来的资讯一样。千贺矢的当家代代都要进行领域内祭祀土地的镇魂仪式是有道理的。以单纯的祭典而言,总觉得他们太执着了,果然久多良的祭典在现实中的确有效力。」
那名男子拿出史料啪啦啪啦地翻页,搞不好根本忘了我们的存在也说不定。
境界都市的痕迹并没有完全消失。根据『久多良市史』资料篇,千贺矢在江户时代以后依旧进行祭祀的事留下了片断的资讯。水主一族的动态也能多少从这里看出来。当然,原本根本没人认为那种仪式具备什么现实上的力量。
至少到目前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