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通知人数变多后,千贺矢家派来了当接送巴士用的厢型车。
会随用途差异派遣不同的车辆,真不愧是千贺矢一族啊。不过说实话,我现在没心情为此感到惊讶。
「呜呜……人家的脸上没留下伤痕吧……?一旦有瑕疵就很难嫁出去了。」
轮月一脸闷闷不乐地捂着头。她坐在我旁边。不对,应该说,她坐到了我旁边。
「放心吧,你的脸没事。还有,所谓的瑕疵不是指这个吧。」
「赖斗同学愿意接受有瑕疵的女人吗?还是说,觉得处女很难搞所以有经验的对象比较好?」
「真是的,总觉得以前好像也听你提过类似的问题啊。」
「仔细想想,既然有赖斗同学在人家就不用担心嫁不嫁得出去的事了。」
轮月说了让我很不舒服的话。虽说暂时撑过与汉神的战斗了,但我的未来依旧不甚乐观。
「不过,你刚才都可以出声讲话了却一直趴在地上没爬起来啊。」
「倒下去的时候好像引发了轻微的脑震蕩吧……真没想到那家伙个子小小却具备如此的怪力,所以我的反应才慢了半拍……她到底是把力气藏在什么地方啊。」
我也有同感。就类型而言粉魂就好比牡丹。外表乍看下两人都不像是力气很大的样子,实际上却跌破众人眼镜。
「其实我比较想问,现在这样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她要是突然醒过来,在车上胡搞瞎闹一番我们就惨了。」
轮月不安地将目光瞥向厢型车最后一排的位子。粉魂正被绘马绳环圈住,模样显得很平静。更正确地说,我无法确定她现在是否还有意识。毕竟她根本无法说话。
「不会有问题的。」
坐在粉魂旁边的深卜回答道。
「障碍神一旦失控起来要处理的确很棘手,不过只要让她恢複冷静,其实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这个汉神也不是只会引发疾病而已。现在要杀死她可说是易如反掌。」
他随口把「杀死」挂在嘴边让我很难保持平静。事情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我心中好像还是存在和平主义者的感情啊。
「不过,深卜,你刚才并没有杀死她啊。」
「于久多良引发问题的异形处置权不在我手上。」
深卜以冷静的表情回答道。这句话完全正确,我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这不是我跟深卜第一次见面,不过上回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他如今的模样跟我的印象差很多。现在他应该是中学二年级吧。
「深卜,你的样子变了很多。」
「因为上次见面时,我还是小学生吧。印象会不同是很正常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以前感觉好像更有活力……不过当然了,你家也发生了一些事,现在并不是开怀大笑的时候。」
所谓的一些事,就是指他的哥哥刚被杀害。这点大家都心照不宣。牡丹不在这里,真是太让我庆幸了。
「呃,你是火明深卜先生对吧。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
这时轮月插入我们的话题。
「你跟赖斗同学好像认识?」
「是的,没错。」
「你们两人具备某种肉体关係吗?」
「嘎?」
深卜听了也没法出现其他反应吧……
「关係前面那两个字是多余的吧!喜欢添加废话是你的嗜好吗!」
至少对初次见面的人,真希望轮月能多少收敛一些啊。
「谁叫这个人看起来是长得相当不赖的美少女嘛。赖斗同学会伸出魔掌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
「我在你心中的评价会不会太低劣了一点?」
况且,深卜根本不是什么美少女。
「我是男的。」
深卜有点不愉快地说道。
他是被杀害的卜哉之弟。而且是个中学男生。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我还真失礼了。我是体内继承了天狗之血的爱宕轮月。」
轮月老实地低下头。太好了,终于恢複正常的自我介绍了。
「最喜欢的食物是香蕉。」
暂时忍耐一下吧。光是这句还不能判断她在开黄腔。
「还有,我也喜欢喝奶昔。那种黏稠的感觉累积在肚子里真棒。颜色果然还是白的好,巧克力口味就不行。」
又来了。光是这样就指责她开黄腔岂不是变成我在猥亵?
「喜欢的体位是——」
「你这家伙,别对初次见面的人施展这招好吗!这种时候多少有点羞耻心吧!还有我顺便吐槽一句,你喜欢的食物根本不是香蕉,是咖哩才对!」
「真抱歉呢,深卜先生。我的老公性情很急躁。」
「又来了,别趁一片混乱时信口雌黄好吗!」
「不过,虽然我的老公性子急,到了晚上也是很雄伟的天狗哩。」
「你说这种话简直就跟呼吸一样啊……」
如果被火明一族全数当真了怎么办。
「爱宕小姐,您真是个幽默的人啊。」
摆出一脸困惑的表情,深卜如此说道。这才是正确而成熟的对应方式。
「我老公也经常这么说。」
「就说了,别用老公来代替我的称呼好吗!越听越烦啊!我是什么时候跟你在法律上结为夫妻的!」
「真过分,原来那一晚发生的事只是儿戏。」
「哪一晚啊!别擅自捏造记忆行吗!」
「话说回来,深卜先生,你跟赖斗同学之间有某种肉体关係吗?」
「明知深卜是男的,你还继续问!?」
这只天狗究竟要纠缠到何种地步。
「可是,不论怎么看他都是美少年啊。打从平安时代起,稚儿就在寺庙里帮那些充满烦恼的僧侣们宣洩性慾呢。」
「别举这种听了就噁心的例子。」
那种制度的确存在过,也有些小男孩是过着留长头髮完全扮女装的生活,但这种小知识我完全不想在这个场合听到。
「我只对女性有兴趣。」
深卜表情很不悦地表示。使他感到不快真是过意不去。一想到说这些废话的当事人绝对毫无反省之意,我就只能先在心中向对方谢罪。
「那么,你中意哪种类型的女性呢?」
这根本无关紧要吧,为什么不问关于汉神,或是火明一族的事咧。现在又不是在联谊。
「这个嘛,至少像汉神那种就绝对不行。」
深卜瞥了旁边陷入沉默的汉神一眼,如此回答道。
「也就是说,短髮的角色不行啰。」
「不,不是头髮长短的问题。而是其余要因吧。」
「真对不起,从刚才我的老公就一直在啰嗦。」
「拜託,别叫我老公啦。」
「不过,在床上就变成我比较啰嗦了。」
「求求你,有点节制吧!这样太丢脸啦!」
车里还有司机在场耶,我打心底恳求轮月自重。当然,我也非常清楚这个心愿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只要对方是有趣的女孩就行了。」
「就是说啊。男人都喜欢脸可爱的。」
「什么『就是说啊』,你根本无视深卜的发言嘛。」
「因为,像他这种等级的男生,跟赖斗同学不同可以随意挑选对象啊。这种情况下锁定可爱的女生,应该是大自然的哲理吧。」
「不要偷偷摸摸损我好吗?」
「以海中生物为例的话,深卜先生是黑鲔鱼,赖斗同学顶多就是海星之类的。」
「至少两个都用鱼比喻可以吗?」
「不过,人家比较喜欢被海星这种胖嘟嘟的东西插进去。」
「深卜,你可以不必回答她。我也不会再理会这家伙的发言了。」
车内的气氛真的变得很异常。
附带一提,坐在前排的知理与爱良,各自都紧张兮兮地关注粉魂的状况。
「那个女孩,不会突然发作吧……?这样真的安全吗?」
「我也不敢保证,但如果出意外就糟了……神啊,我供奉三万元,请让我能平安无事地回去吧……」
就某种意义来说,你自己也算神的一种,但这时吐槽爱良好像太过分了,所以我闭口不语。光是要吐槽我旁边的天狗就吐槽不完了。
在车内这种密闭空间实在郁闷到让人无法呼吸,可以骂一下轮月你真是吵死人了吗?
死斑如今依旧在我的身上出现。当异形失控时这也是很自然的反应,不过未免拖太久了吧。
难不成,还有其他异形闯入了久多良这里来……?
我们再度进入千贺矢家的待客间。
让粉魂进来多少有些风险,不过至少现在她还没出现失控的徵兆,应该还可以勉强忍受吧。甚至该说,把她放在我们视野所及的範围内,还比较妥当一点。要是她去袭击无关的一般民众,那就难以收拾了。
暂时先让她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儘管她还能走路,不过表情始终是一副獃滞的模样。说真的我宁愿她继续发愣五百年算了。
「好,那么各位晚安。在下是负责主持的爱宕轮月。由于时间已经入夜了,接下来要讨论色色的话题也没关係。」
「我还想问你什么时候禁止过哩。」
简直是廿四小时排放的严重污染源。
「那么,首先请教从朝见市堂总鞍部远道而来的火明深卜先生,关于这位女孩您知道哪些资讯呢?」
「这位自称难波粉魂的异形,的确是汉神无误。大约是两周前我们突然观测到她的活动,恐怕是从原本沉眠的鞍部附近苏醒的吧。」
深卜以略微冷淡的态度继续说下去。清楚自觉到这里是敌地的人大概就像他这样子吧。
「卜哉发现汉神跟坐在那边的那位厄神有接触,认定两者都会扰乱平衡,察觉她们是会带来感冒流行并引发本地混乱的障碍神后,就尝试进行制裁。家兄热衷工作,经常过度埋首其中。结果导致他闯入了久多良,不慎引发憾事。关于这点,我代替死去的家兄向诸位致歉。」
深卜以完全不带感情的脸孔低下头。
装作不在乎兄长被杀害,还强迫自己低头谢罪的深卜心情,我实在无法轻易想像。
搞不好,他内心非常恨我也说不定。就算他要质疑我当初为何不阻止也不能怪他。
「深卜先生,所谓的汉神,会像那样使用触手……我是说蛇,来进行攻击吗?」
轮月,你不喷吐槽点是会死吗?关于这个习性,她还真的是一以贯之啊。
「汉神信仰的具体情况为何,我也没法清楚掌握。只不过,那种信仰可能具有很强烈的咒术色彩,这么一来利用蛇或虫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毕竟阴阳道也是使用类似的东西。」
「就是说啊。阴阳道也有很强烈的大陆传统概念呢。」
「举例来说,汉神就算具备祈雨的水神性格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在人们的观念中汉神的姿态会像蛇或许也就能接受了。虽说史料里并没有提供汉神的外貌记载就是了。」
我跟轮月都轻轻点着头。大致说来这很合理。但反过来一些小细节就依然无法釐清。
「或者换种说法,到了中世纪后被人类明确归类为忌讳的蛇神与龙神,由于不再受到人们的供奉,搞不好也有直接沦为异形的例子。」
「先暂停一下。知理,爱良,刚才的讨论你们听得懂吗?」
那两人脸上都写着无法理解。看来有必要多补充一下。
「在神佛习合逐渐发生的中世纪,过去的泛灵信仰逐渐转变为佛的姿态而演进成我们现在所认知的神明——这也就是所谓的权现,而无法进入这种佛系统的蛇、龙,或人间恶灵就只好分道扬镳。前面那种称为权者,后面那种则被称为实者。」
「也就是说,所谓的实神,就是指那些被人忌讳的神明总称啰?」
「大略上,可以这样理解。深卜,很抱歉打断你的说明,请继续吧。」
「汉神属于这种实神的可能性并不是零。然而,实神本身也有可能就是古代的汉神发展而来的,在此把两者统一为汉神应该不至于产生什么问题。另外绘马阵的确对汉神有效。从史料记载也可发现,汉神似乎很喜欢牛马。把这个看成汉神的性质想必不会错。」
正如他所言。
「比起汉神的事,我更在乎久多良的平衡问题。现在的情况好像相当混乱了。」
深卜的视线集中在我手上的斑点。死斑又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