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葉原啊，我回來了

响起「喀哒喀哒」细小的声音。男人没花多少时间就察觉那是自己的臼齿髮出来的。

不过，并不是因为这个地方的气温很低。外面的确是被十二月的寒气所包围，但是办公室覆盖着厚玻璃，空调传遍整个房间，保持着舒适的温度。

然而，诺克斯却不住地颤抖着。包裹绷带和贴着贴布的手脚不停颤抖，呼吸越来越急促。

但这个现象并非只发生在诺克斯身上。站在他隔壁，全身缠满绷带的男人──他的部下巴顿也和他相同，表情染上紧张的情绪。

理由很单纯。

「……嗯。」

一名坐在两人面前椅子上的男人将视线落在手上的文件，轻轻低吟了一声。

「……！」

「────！」

男人只不过做了这个动作，诺克斯和巴顿便整张脸冒出冷汗。

那是一名白人男性，特徵是有着一头宛如生鏽般颜色黯淡的灰金色头髮。眼睛的形状就像脸上划了两刀那样锐利，漆黑的双眸静静地坐镇其中。

外表看起来很年轻，顶多只有三十五岁吧。然而不知为何，他的身上却散发出不符合年纪的老练气息，使他整体的感觉不如外表看来那样年轻。事实上，就连今年即将满四十八岁的诺克斯也不敢承认他比自己年轻。

不过，这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因为眼前的男人并不普通。他是光靠他这一代就建立起闻名世界的DEM Industry公司的天才，同时也是财经界的大怪物，艾萨克‧威斯考特爵士。

照理说，他并不是诺克斯和巴顿这种区区一介飞行员能够拜见的人物。而他们之所以会在这里，当然有他们的理由。

「……诺克斯先生，我们究竟……」

巴顿发出细小如蚊的声音说道。诺克斯没有移动视线，以威斯考特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嘘，别说话。」

「…………」

巴顿听见诺克斯说的话便默不作声，不再开口。

诺克斯十分理解巴顿不安的心情，但就算在这里谈论自己的心境也无法改善状况。不仅如此，甚至可能使本来就已经恶劣到谷底的状态更加恶化。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像块石头一样沉默不语，等待指示。

没错。诺克斯和巴顿被唤到这个房间的理由，并非是要针对他们的功绩给予嘉奖──而是要查问他们犯下的致命过失。

诺克斯与巴顿两人在前几天从太平洋涅里尔岛的实验设施运送「材料A」──DEM公司过去抓住的精灵，途中受到不知从哪里发出的神秘攻击，让精灵逃跑了。

当然，诺克斯两人也不是情愿让精灵逃跑的，那是在许多意外和变数同时发生的情况下所导致的事故。

不过，只要了解威斯考特对精灵的执着有多么强烈，就能立刻明白这个事态的原因出在哪里以及两人的处分根本无关紧要。

不开玩笑，威斯考特是动一根手指就能影响国内经济的男人。只要他有意，轻而易举就能让诺克斯和巴顿流落街头。

不对──诺克斯在脑海里否定这个想法。明明知道必须假设最坏的下场，他想像的处罚却「过于轻微」了。

「……」

诺克斯沉默不语，瞄了一眼威斯考特的隔壁。

那里站着一名将浅金色长髮盘起的年轻少女。

乍看之下会以为她只是个秘书，然而──并非如此。她正是管理DEM Industry第二执行部的巫师，艾莲‧梅瑟斯本人。

能与拥有强大力量的精灵互别苗头，超越人类领域的人类。只要威斯考特下达指示，她便会毫不犹豫地让诺克斯两人的人头落地吧。

「滴答、滴答……」墙上的挂钟声格外响亮。听在诺克斯耳里，只像是走上断头台阶梯的脚步声。

「──原来是这么回事。」

威斯考特将视线从报告书上抬起。他幽暗混浊的眼瞳望向诺克斯两人的脸庞。

「……唔唔。」

他的视线宛如带有物理性的力量，令两人动弹不得。诺克斯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快感，不禁皱起眉头。

不过，威斯考特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将报告书扔在桌上后缓缓地从椅子上起身，走近两人。

然后来到两人的面前，语气轻鬆地开启双唇。

──是会惩罚？解僱？还是会指示艾莲收拾这两个废物呢？

诺克斯在脑海里想像着威斯考特的口中将会吐出什么话语，紧咬牙根，闭上双眼。

然而──

「你们两个辛苦了。只要用显现装置治疗，伤势马上就能复原了吧。等身体休养完毕就马上回归工作岗位。」

震动诺克斯鼓膜的话语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什么？」

「就……就只有这样……吗？」

诺克斯和巴顿互看对方一眼后，发出错愕的声音。

结果，威斯考特表现出一副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的样子，露出纳闷的神情。

随后又像是意会过来似的点了点头。

「喔喔，你们在挂心这件事啊。放心吧，公司一定会支付你们职灾保险金──」

「不，不是这样的……」

原本只要闭上嘴乖乖退下就好，但是威斯考特的反应太令人意外，诺克斯不由得继续说：

「我们可是让『材料A』逃跑了耶。没有处分吗……」

「嗯？不过看报告书，也很难说是你们的责任吧。我反而对你们面对〈梦魇（Nightmare）〉袭击时冷静的判断给予很高的评价。因为个人的情绪而失去有能力的人才，不是太愚蠢了吗？」

「这……这样啊……」

诺克斯脸颊滴下汗水如此说完，威斯考特便补充了一句：「再说──」继续说道：

「我原本就打算迟早放『材料A』自由。而且，现在也计画在背地里监视她的行动。我还得感谢你们，让我省下故意演戏放她逃跑的功夫呢。」

「什么──？」

听见威斯考特意想不到的发言，诺克斯不禁瞪大了双眼。

──这个男人为了让「材料A」……好不容易抓住的精灵逃跑，才送她到日本来的吗？

「社长，您究竟打算做──」

正当诺克斯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移动视线后，发现巴顿正脸色苍白地使劲摇着头。

诺克斯看见他的表情才察觉自己问了多余的问题，因此急忙端正姿势。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我们告退了……」

「嗯。」

威斯考特语气随和地举起手。于是，诺克斯便和巴顿走出办公室。

诺克斯在打开房门走出房间之前，都还紧张地心想背后会不会传来声音叫住他，然而……什么事都没发生。

诺克斯和巴顿两人走在走廊上，走到声音传不到办公室的距离后才同时「呼！」地吐了一口气，宛如至今为止都待在无法呼吸的水中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巴顿用衣服袖子擦拭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一边说道。诺克斯也做着同样的动作回答：

「……不知道啊。他的头脑构造大概跟咱们的不一样吧，想去理解也是徒劳无功。不，不仅如此……」

「怎么样？」

「……不，没事。」

面对巴顿的提问，诺克斯含糊其辞。

这里是DEM Industry的办公大楼。在这种可能隔墙有耳的空间里，可不能把刚才头脑浮现的话老实地说出口。

──我根本不觉得他跟自己一样都是人类──这句话。

不对，正确来说──或许那个男人才没把诺克斯两人视为同样的生物吧。

诺克斯想起他的眼神，宛如在看着爬虫类或昆虫之类构造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生物，不禁打了个寒颤。

「……走吧，巴顿。」

「啊……好。」

诺克斯带着巴顿走在走廊上。

心里偷偷在寻找换工作的备选名单。

◇

「你刚才说什么──」

士道露出疑惑的表情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本条二亚，自称漫画家本条苍二的少女。

即使士道不由自主地反问，但他并没有漏听少女说出的话，只是单纯一时难以相信她所说的内容而瞠目结舌罢了。

没错。刚才这名少女说了──「精灵」。

那是破坏这个世界的灾害，被视为空间震发生原因的生命体。

不过她们的存在是机密，照理说只有国家机关和军事企业的高层等一部分的人类才知道。

而且，不仅如此。

她不只知道精灵的存在，甚至连士道的名字以及士道想和平解决精灵的问题这些事都知道。

「二亚……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士道表情染上警戒之色并且问道。

「嗯？」

于是，二亚摘下为了工作而戴上的眼镜，有些慵懒地拨了一下刘海。

「你说是为什么呢？真是不可思议呢。」

「你……你少跟我打哈哈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士道语气强硬地说完，二亚便开玩笑似的挥了挥手。

「别吼那么大声嘛。我会好好告诉你的。」

然后以一派轻鬆的语气说出以下的名字。

「──〈神威灵装‧二番〉。」

「什么……！」

士道屏住了呼吸。

在二亚低喃这个名字的瞬间，周围捲起光之漩涡缠绕二亚的身体。

「这是……！」

士道因突然发出的光芒而眯起眼睛，出声说道。

没有错，不可能会弄错。这是──

「灵装……！」

是的。这是精灵身穿的绝对铠甲，同时也是堡垒，以浓密的灵力构成的光之衣。

──不久，光芒消失，显现出二亚与刚才的女僕装截然不同的全貌。

她穿着释放出幻想般的淡淡光辉，宛如法衣的灵装。在重要的部位所呈现的十字形设计以及覆盖头部的头巾，总让人觉得像是修女。

「这下子，你明白了吧？」

二亚耸着肩，露出狂妄的微笑。

士道从头到脚看完二亚的姿态后，发出颤抖的声音。

「二亚，你是精灵……吗？」

「嗯。如果有其他会变这种把戏的生物，也可能是那个东西就是了。」

二亚打趣地笑道。

不过，或许是对脸上仍带着惊愕与战慄之色的士道感到不满吧，她手扠着腰，瘪起嘴。

「搞什么啊，你就不能给点其他反应吗？亏我还装模作样地变身，搞得我很像傻瓜耶。」

「……咦？」

听见二亚的语气还是跟刚才一样一派轻鬆，士道搔了搔脸颊。原本充斥房间的紧张感逐渐烟消云散。

「至少做出『你……你说什么！』这种反应吧。要不然就换个方式，对突然改变样子的女生感到心动之类的嘛。你看嘛，你不觉得这件灵装还满性感的吗？大腿根部的地方还有开衩耶。整体的材质很奇妙，呈现半透明，所以还能隐约看见身体的曲线。」

二亚如此说完，抬起左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这时，她白皙的大腿稍微从开高衩的地方露出，令士道不禁羞红了脸，移开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