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喰geisha

「——哇。」

在走进这条街的瞬间，五河士道不禁发出了声音。

穿过夸张的大门后，前方映入士道眼帘的是比起之前的街道氛围有所不同的空间。

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上装饰着格子状的大窗，在其内部，好几个打扮得分外妖娆的女性们在等候着。路人们好像都一副充满热情的样子，如同在对那些女性进行打量视线来回逡巡着。

无论谁都散发着春天的朝气似的，一种异样的空间。

虽说如此也不足为奇。因为士道来到的地方正是集情色与慾望于一体的天下第一花柳街·天宫游廓。（翼骑：游廓，即花柳街。）

「唔呼呼，你在紧张什么呢？」

说着，在士道面对大街的氛围而犹豫不前的时候，他的后背突然被拍了一下。

是士道的同僚·诱宵美九。和士道一样穿着蓝色小袖加上黑色羽织的服装，腰上带着几乎没有拔过的打刀和腰刀。（翼骑：小袖、羽织，都是男式和服的一种，在小袖之上穿着羽织是标準的武士服装；打刀、腰刀，武士外出时通常会在腰间带着一把长刀和一把短刀。）

「我，我哪有在紧张。」

「又来了又来了，不勉强也没关係哦。谁都会有第一次嘛。」

说着，美九开玩笑般地笑了起来。士道把嘴紧闭成了へ字形。

「啊，请不要生气哦达令。开个玩笑而已啦。」

「我没生气。……比起这个我从之前就一直在想了，你说的『达令』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诶？啊，在基督教的语言里就是美男子的意思哦，一定是这样没错。」

「……真的是这样吗？」

士道一脸怀疑地抱起胳膊……但算了，因为开始在意这些的话，就感觉不得不吐槽扮成武士样子的美九的设定了，总之先装作明白吧。

「来，比起这个还是快点走吧。终于到了达令也成为大人的时候了——」

「……就不能别那么大声说出来吗那种事……！」

士道边红着脸边堵住了美九的嘴。但即便如此好像还是被几个路人听见了，像「哈哈哈，加油啊小哥。」这样，士道受到了不怎么令人高兴的声援。

没错。今天士道他们来这里的理由没有别的。明明已经十七岁了，却依然对女人不了解的士道，美九是半强硬地把他拉过来的。

老实说虽然士道自身也对这些没什么心思，但武士到了十五岁就举行元服之礼了。十五岁已经是自立门户也不会奇怪的年龄了。而且武士不能一直都是小孩子。（翼骑：元服。古时男子成年时的冠礼。）

「那么，接下来去哪家店好呢。虽然有亚衣、麻衣、美衣的看板娘三人组的『天宫』也很不错，但日依太夫的『日依家』也难以捨弃。啊，考虑到是第一次的话，还是较年长的姐姐大人比较好吧？那『珠屋』也……」（翼骑：日依，即在短篇《美九on stage》登场的人气偶像朝仓日依；珠屋，小珠老师的店，年长的姐姐大人，你懂的。）

美九一边屈指细数一边露出流着口水的邋遢笑容。士道则是一边半睁着眼一边在脸上渗出了汗水。

「……你了解得还挺详细的嘛。」

「那是因为啊！我已经把九成俸禄投入到这里了啊！刀鞘之中早已是钝刀！这个月也是，不搞点副业的话饭就没饭吃了啊！」

「…………」

面对如此自信满满地断言的美九，士道不禁苦笑起来。虽然美九是一无是处的人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但对此不知为何总觉着有点帅的自己也有问题。

士道和美九边说着这些话边走着路，接着发现前方不知为何聚集着人群。

「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啊，难道是……」

美九像是注意到什么似地睁大了双眼，拉着士道的手并拨开了人群。

「喂，喂，怎么了美九。」

「好啦好啦。可能会看到好东西哟？」

「好东西是……」

说着，士道的话语停了下来。

在人墙的前方。在开出来的道路中央，一位身着华丽和服的花魁带着好几名侍女和新造（见习艺伎），用优雅的动作矫揉造作地走着。

漂亮地盘起的头髮。每走一步，都隐约可见的白皙脖颈。踏着黑色的高脚木屐，描绘着特徵性的外八文字的玉足。（翼骑：新造。年纪较侍女为长，但还未能接客的妓女。外八文字，花魁的走路方式。）

听声可知，是花魁游街。看到她那过于美丽的样貌，人们或是吞了一口气，或是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

士道也并不例外。对走在被人墙围成的道路上的花魁的侧脸，片刻间就看得入迷了。

看起来很年轻。年轻到就算说还是侍女也说得通的程度。但那端庄的仪态和美丽的容貌酝酿而成的，毫无疑问是太夫的风範。

「…………」

然而，是为什么呢。士道对于那张侧脸，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从那双眸所反映出的神色，和她的衣装相反，总给人一种无精打採的感觉——

「呀！运气真好啊。没想到居然能看到六喰太夫。」

在一旁的美九尖叫了起来。士道一晃地向那边瞥了一眼。

「六喰太夫……？」

「嗯。是被名店『本条楼』引以为豪的绝代倾城美人哦。明明依然在拒绝客人却还能登上店里的顶点的，传说中的花魁。」

「那，那种事情真的可能吗？」

「嘛一般来说是不会呢。但请看，她那美貌和那压倒性的巨乳。听说被那吸引而去的好多大名和大铺子的主人都在为她挥霍。而且还未被谁触碰过这一点反而成为了附加价值也说不定呢。到底是谁捕获了六喰太夫的芳心呢？这样的问题也成为了赌博的对象哦。呀，大饱眼福大饱眼福。看到好东西了。」

美九说着高兴地扭起身子来。

然而，在这么做的同时，她也注意到了仍在注视六喰的士道，便直直地戳起了士道的脸颊来。

「啊拉啊啦，怎么啦达令。莫非喜欢上她了？」

「不……，我，我才没有呢。」

「真的吗？嘛，那就好。喜欢上花魁这种级别的可是很辛苦的哦。为了混熟的话不至少到店里三次是不行的，而且到时得花多少钱在宴会费、礼金、小费上，而且对方不感兴趣的话，无论如何一根汗毛都碰不到……」

美九一边眼里渗出泪水一边哆嗦地抖着拳头。她真的哭了。对于这过于饱含感情的话，士道只能苦笑。

「嘛，就是对贫穷的御家人而言太奢侈的花吧。虽然深感遗憾，但还是去找更适合的女孩子吧。没问题的，因为还有其他可爱的女孩子在嘛！」（翼骑：御家人。江户时代直属于将军的下级武士。）

「哦，哦……」

士道像感到气馁似地点了点头。……嘛，正如美九所说的，她就是这样的存在吧。本来所处的世界就不一样了。不如说，在像美九一样挥金如土之前注意到这一点真是太好了——

接着就在士道自言自语般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突然从前方传来了马的嘶叫声和人们的悲鸣声。

「唔，唔哇啊啊啊！」

「……！？怎，怎么了！？」

士道惊讶地抬起了脸。于是便看到了一匹兴奋的马以惊人的势头在街道上奔腾了起来，它是被谁拍了屁股吗？

人们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到，人墙纷纷散乱开来。

「…………」

然而，明明如此暴乱的马正在迫近，六喰太夫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虽然不知是因为高脚木屐而无法动弹了，还是说有其他缘故，但不难想像再这样下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大惨剧。

「咕……」

比起思考身体更先动了起来。士道猛地蹬出地面，以近乎袭击的样子向六喰扑了过去，抱着她的身体朝地面倒了下去。

一瞬间后，六喰刚才所在之地，马蹄呼啸而过。那匹马就那样跑了一会儿，其势头刚一弱了下来，就被一群男人拉住缰绳并安抚了下来。

看到这里，周围的人鬆了一口气。士道也是，他呼地吐了口气。

「哈……真是吓死我……了。」

然而，士道的脸马上就热了起来，但身体却相反的不寒而慄。

说来也是。现在在士道的怀里的，正是那位被称为倾城绝代的美人的花魁。而且因为是粗暴地抱着，和服松垮了，那丰满的胸部正微微露着。这对士道来说是有点刺激过头的事态。

「太夫！」

「没事吧……！」

身在六喰后方的侍女，新造和男僕们很担心般地靠了过来。在那其中有几位向虽说是出于紧急事态但还抱着六喰的士道投来了如同在说着「你要抱到什么时候？」般带着指责的视线。

「不，不是的，哈哈……」

士道慌忙地把手从六喰的身体拿开，像在表示别无他意似地举起双手。

于是，是注意到这边了吗，借新造之手站了起来的六喰第一次动开她那樱色的嘴唇。

「休得无礼。尔等也瞧见了吧。此人乃是六儿的恩人。」

「……！是，是。」

六喰一说，随从们便端正起姿势回答道。

「…………」

在这种充满奇怪紧张感的氛围之中，六喰像在打量一般来回睨视着士道，突然嘟哝地说出了话。

「……试问官人，尊姓大名？」

「嗯，那个，我叫五河士道。」

「呼姆。」

六喰再次看了看士道的脸，就这样继续说道。

「——已决定好哪家店了吗？」

「不，还没有……」

「若是如此，来本条楼便好。」

六喰如此说完，便又带着侍女们用悠閑的步调继续走了起来。

留在那里的士道，在呆然地目送了六喰的离去一会儿之后，

「…………诶？」

发出了獃滞的声音。

「哎呀哎呀，武士大人！您的事已早有所闻！听说就在骑马的恶汉们想袭击太夫的时候，貌似是您以华丽的剑术出手相助呢！这在小店已经成为热门话题了哦！」

在士道于街上救了六喰之后。

士道和美九在六喰的邀请下，来到青楼——本条楼，然后打扮华丽的老闆娘便恭敬地问候起来。

「啊，不是，恶汉……？」

不知不觉间话题还传得相当开。士道挠了挠脸，同时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然而老闆娘完全没注意到士道的疑惑，用热情的语调继续说道。

「即便身处太平之世也不忘锻炼自我！这简直就是武士的榜样吶！据说您这种年纪就得到免许皆传了呢！明明年纪轻轻的，真了不起！今天还请您尽情享受！啊，对不起我忘记说了。我是本条楼的主人，名叫二亚。今后请多·多·关·照！」（翼骑：免许皆传，日本剑道最高级别的简称。）

「哈，哈……」

总觉得不知怎么的就被当成出众的大人物了，被她的气势所压倒的士道只能含糊地回答。

「来来，武士大人，我来带您进客房——嗯嗯？」

接着二亚眯起眼睛向美九的方向投去了视线。

「怎么了吗？」

「嗯……不行呢，总感觉这边的这位客人长得跟某个通缉犯画像上的人很相似……」

「通缉犯……？」

「对。像是儘管一直被拒绝，但还是纠缠不休地向艺伎求爱之类的。」

「我去。」

美九显然抖了一下肩膀，然后做起了鬼脸，像是想以此来改变自己的长相一样。

儘管二亚盯着美九的脸好一会儿，但还是歪着头说「……不，应该不是这种长相吧？」并同意美九进去了。

「……美九，你这家伙。」

「不不，你认错人了叭？」

也许正因为把嘴歪成这样，她的句尾变得奇怪了。

……嘛，在这里引起纠纷而被赶了出去也没好处。士道只以叹息作罢，随后便跟着带路人前往客房。

接着，士道他们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后，刚听到从走廊处传来细微的衣服摩擦声，就看到身着奢华和服的六喰太夫现身了。

「————」

见到她的身姿，士道不禁失语了。

因为是被她叫了过来，她会出现是理所当然的……但对那令人窒息的美貌，士道还是一时间看呆了。……不过，由于邻座的美九「呀！」地一声活跃了起来，士道马上冷静了下来就是了。

「——汝总算来了，士道。」

「啊，啊……太夫亲自邀请什么的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