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使

时间回溯到几十分钟前。

被绑在椅子上的士道在废墟中拚命晃动身体。

「唔，快鬆开啊……！」

即使用手臂使劲撞击椅子，金属制手铐也不可能因此就鬆开。同样的，以钉子固定在地板上的椅子也文风不动。

「可恶……！明明现在就不是该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摺纸！摺纸！」

即使士道大声吶喊，也没有人回应。他只能空虚地听着自己的声音撞击到墙壁的迴音，愁眉苦脸。

士道不知道这个废墟究竟位于城市的哪一带，但是周围完全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能听见的，顶多只是被风吹得叽嘎作响的门声，以及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汽车喇叭声。

不过，这或许也是理所当然吧。毕竟这里是那个摺纸选定、準备的监禁场所，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人发现。

不过……这并非意味着绝望。

经过和摺纸长时间的相处，士道理解摺纸的思考方式。他认为摺纸不会选择「绝对没有人经过的地方」来作为监禁士道的场所。

理由很单纯。因为如果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只有摺纸，万一摺纸有个三长两短，就没有人能拯救士道。

当然也有可能準备经过一定时间后，就会发信将士道的所在地通知学校或警察的程式。不过，士道认为摺纸应该会考虑以不让自己饿死的时间──两天或三天就有人经过一次的频率，来作为最起码的保险。

尤其这次的情况，摺纸的目的是为了不将士道捲入她和精灵们之间的战争。所以只要今天一天能将士道困在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

既然如此──那两三天会经过这里一次的「某人」，搞不好会临时起意。士道赌上这微小的可能性，持续不断呼喊：

「来人啊！有没有人在！」

现在只能相信摺纸了。士道忽视喉咙的疼痛，不断大声吶喊。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喊叫，传来的依旧只有自己的迴音。

「唔……」

至少能联络到别人就好，但理所当然的，手机已经被摺纸没收。士道下落不明，琴里他们应该也会寻找自己才对，但他们的动作未免太慢。

「可恶，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正当士道明知徒劳无功，仍然剧烈晃动身体的瞬间──

「咦……？」

从某处传来椅子吱嘎作响以外的声音，令士道瞪大了双眼。

他停止动作、侧耳倾听。于是，他听出那道声音是从前方门扉的另一头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有……有人在吗！」

天助我也。士道心想绝不能错过这次的机会并大声吶喊。结果，那道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他的呼喊，缓缓接近，在囚禁士道的房门前停下脚步。

不过──

看见开启门扉，令生鏽的铰链吱嘎作响的那名人物的容貌后，士道原本因放心而鬆懈下来的表情再度被紧张所支配。

「折……摺纸……！」

没错。站在那里的，正是将士道束缚在这里的罪魁祸首，不久前才离开这里的鸢一摺纸小姐本人。

「……」

摺纸打开门之后，一语不发地朝士道走来。

士道虽然一瞬间吓了一跳，但马上又换了念头般摇摇头。

「摺纸──你回来了啊。」

即使士道询问，摺纸也没有回答。她维持步调走向士道，站到他面前。

「摺纸……？」

看见摺纸默默无语，士道皱起了眉头──

「你──」

突然闪过脑海里的可能性，令他屏住了呼吸。

士道一开始还以为摺纸在半途改变心意，回到士道的身边。他擅自如此断定。

不过冷静思考过后，他清楚明白是自己想得太天真，太一厢情愿。

没错。她，鸢一摺纸，这名比任何人都还律己、拥有坚强意志的少女，不可能没来由地改变心意。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可能的原因只有两个。

一个是发生某种问题，令她不得不回到士道身边。

然后，另一个就是──

──她已经达成目的。

「……！」

士道咽下一口口水后，望向摺纸的眼睛。

「摺纸，你为什么……回来了？」

摺纸不予回应，只是默默地回望士道的眼睛。

望着她那读不出感情的冷漠表情，士道的呼吸愈来愈急促。心跳加快，喉咙莫名乾渴。

「难……难不成，你……」

士道颤抖着声音如此说了，摺纸第一次表现反应。

不过，她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只是静静地扬起嘴角──弯成冷笑的形状。

「……什么──」

看见她的表情，士道感到心脏一阵揪痛。

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现在站在士道面前的是鸢一摺纸，是一名平常表情就缺乏变化，与她美丽的外表相辅相成，甚至被形容成有如洋娃娃的少女。即使有时会皱眉、露出喜悦的表情，但士道从未见过她像这样露出明确的「笑容」。

或许正因如此，士道无法从他第一次目睹的摺纸表情中解读出她的情感。

「你……为什么……要笑啊……摺纸……」

士道询问后，摺纸的笑意更深了，像是忍俊不禁一样开始抖动身体。

「呵──呵呵──呵呵呵！」

然后，笑声渐渐变大。

「呵呵！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折……纸……？」

摺纸扭动身体哈哈大笑。看见这异常的光景，士道只是怔怔地呼唤她的名字。

士道不明白她的笑声代表了什么含意。不过，他十分清楚现在在他眼前的，不是平常的摺纸。看见她那非比寻常的模样，士道的心脏愈跳愈剧烈。

──然而，他马上就发现了异样。

他觉得摺纸……未免笑得太夸张了。

「嘻！嘻！嘻！嘻！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啊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啊～～好难受！」

「……摺纸？」

士道眯起双眼低声呢喃，脸颊滴下汗水。摺纸她……正躺在地上捧腹大笑。因为动作太过激烈，内裤偶尔还隐约从裙底露出来。是白色的。

正当摺纸哈哈大笑时，刚才摺纸进来的门扉再次开启，一名少女走进屋内。

那名女孩戴着装饰可爱的报童帽，左手套着一只兔子手偶，身材十分娇小。看见她的身影，士道不由自主地大叫出声：

「四糸乃！」

「是……是的……你没事吧，士道？」

四糸乃一脸担忧地说道。左手的「四糸奈」也配合她一张一阖地开口：

「哎呀～～你完全被绑票了耶～～好了，四糸乃，这是个大好机会喔。现在的话，可以尽情对士道上下其手喔。」

「……！」

四糸乃脸颊泛红，捂住「四糸奈」的嘴巴。

虽然士道也很在意「四糸奈」不妥的发言，但现在不是时候。士道扬声说道：

「四糸乃，快逃！现在的摺纸不正常！」

士道不知道为何四糸乃会在这里。但他十分清楚，四糸乃出现在先前扬言要杀死精灵而离开这里的摺纸面前有多么危险。

不过，四糸乃不停眨着她的大眼，朝现在仍滚在地上大笑的摺纸看去。

然后一点也不害怕模样异常的摺纸，静静地开口说道：

「呃……我觉得已经够了喔……」

「呵……呵呵……嘻嘻……嘻……」

四糸乃说完，摺纸总算调整呼吸，从原地坐起身。接着撩起她凌乱的刘海后，突然露出狂妄的笑容。下一瞬间，她的身体便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

「什么──」

士道呆愣得直瞪眼，接着摺纸的轮廓愈变愈小──化为熟悉的少女姿态。

「七罪！」

没错。出现在那里的，是今天早上叫士道起床的精灵七罪──真正的模样。看样子，刚才的摺纸是七罪变身而成的，怪不得言行举止那么古怪。

那个摺纸是冒牌货以及两人平安无事这两件事，让士道心里的石头暂时落了地，吐出安心的气息。不过，不晓得七罪是怎么解读士道叹的这口气，只见她眉头深锁，看向士道。

「……怎么，你有意见吗？不高兴我来这里吗？」

「不，怎么会呢……话说回来，你们两个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士道询问后，四糸乃和七罪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开口：

「那个……我带七罪出来逛街……」

「途中看见你不知道为什么跟摺纸走在一起。结果，四糸乃在意得不得了，我们就尾随在你们后头──」

「七……七罪……」

四糸乃一脸害羞地拉了拉七罪的衣角，结果七罪也突然「啊！」的一声，脸红了起来，抓住四糸乃的衣角。害羞的两人揪住彼此的衣服……总觉得这幅情景有点不可思议。

「总……总之，我得救了！拜託，可以帮我解开这个手铐和绳子吗？」

士道说完，两人再次看了彼此，接着点了点头，绕到士道的身后。然后开始摆弄手铐、试图解开绳结。然而──

「士……士道……手铐没有钥匙吗……？」

「呜哇，这绳子是怎样啊？捆绑的方式超複杂，而且绳结还用黏着剂固定住……」

看来他似乎低估了摺纸。士道是很感谢两人特地来救自己，但这样状况根本没有任何改变。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七罪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没办法了，这里就交给我吧。」

「咦？你打算怎么做？」

「等我一下。」

七罪说完闭上眼睛，伫立原地沉默了一段时间。

数秒后，七罪的表情渐渐变得纠结，随后像是在抓挠喉咙般不断动着手指──接着突然瞪大双眼。

「──吵死了，你这个混帐────！」

七罪发出莫名其妙的怒吼声。于是那一瞬间，束缚住士道身体的绳子和手铐发出淡淡的光芒，变化成软绵绵的棉花。

「这……这是……！」

士道惊愕地瞪大双眼，将双手移到身体前方。

「七罪，你是怎么恢複灵力的？」

士道提出疑问后，七罪便神情疲惫地用手擦拭额头的汗水，并且吐了一口气。

「嗯……我发现只要在脑海里想像一些令人不快的事，就能多少恢複一些能力呢。不过，能做的事情还是有限啦。」

「令人不快的事……？」

「……是啊。顺便说一下，我刚刚想像的画面是，学校午休时，我因为没有朋友就一个人躲在厕所的隔间里吃便当，结果不小心忘记锁门，被打开门的同班同学撞见。」

「呜哇……这超丢脸的。」

「……接着回到教室后，觉得大家都看着我在窃笑。咦～～真的假的？原来真的有这种事啊～～咦～～这样不是很脏吗？」

「别说了！」

这场面太过悲哀，士道不禁捂住耳朵大叫出声。

不过念头一转，马上想起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士道取下缠在手腕和身上的棉花，从椅子上站起身。由于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令他的身体关节发疼。

总之，必须赶快回到十香她们身边。最坏的情况，摺纸甚至有可能已经和十香她们接触。此时，士道「啊！」的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