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與最喜歡的妄想少女

乡原坐回了座位上。

而唯姬则是小声呢喃了一句『果然河内利沙就是犯人呀』。果然，看来精通各种情报的乡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明明外表长得像大金刚一样，却是个脑袋异常精明的男人呢。

然后，听完我们至今为止的对话后，有许多妄想少女都跟唯姬做出了相同的反应。穿泳装的女孩子、像偶像明星一样的女孩子、将班上的女生美化之后的女孩子等等，都纷纷露出沉重的表情，或是把视线别开。从她们的表现看来，有不少男生都知道佐岛同学喜欢河内利沙的事情呢。他们虽然没有把心情写在脸上，可是都开始动摇了。另外，也有一些女生从佐岛同学试图包庇、而且对方没有把高柳同学的新春试笔作品撕破等等的线索中，推论出犯人的真面目了。

「……可、可是、或许新春试笔作品的事件确实是那样没错，但这跟棒球社社办的事件还有补习班的事件差太多了吧？这些事件可是连警察跟消防队都出动了喔？」

一名女生为了缓解现场窒闷的气氛而故意用明亮的声音如此说道。而其他的女生们也像是被她带动般，纷纷开口说着「就是呀」或是「应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等等。

这群笨蛋。当然是同一个人做的呀，不要一副嘻皮笑脸的行不行？

「不，我当时有看到那个人在补习班前面徘徊的样子。」

放鬆下来的气氛，又因为班长的一句话而冻结了。

跟高柳同学在同一间补习班上课的班长，大概就跟坐在麦当劳的我们一样，从补习班看到河内利沙的样子。

「吶，这件事跟警察说会不会比较好？」

「……就是呀。果然，全部都是那个人所做的……」

教室里到处都窃窃私语着「事情应该是河内利沙做的吧」之类的话语。现在的状况就是「河内等于犯人」呀。想要把高柳同学炸死、烧死的，全都是那个女人呀。

把警察叫来吧。

把她的照片交给媒体，让她受社会谴责吧。

现在在我的心中，就只有想要对伤害高柳同学的女人进行报复的想法。没错，必须要把河内绳之以法才行，要是让她逃掉的话就糟了。

我一心想着要把河内利沙抓起来的事情。然后，偶然跟站在门前的女孩子对上了视线。

丽莎。

她身上绑着随时可能爆炸的限时炸弹，并且露出彻底绝望的表情看着我。

等一下。

我让自己的朋友露出这种表情可以吗？丽莎的眼睛中映出了我的脸，那表情看起来丑陋无比。我的脑海中，不经意地回想起佛寺住持的笑脸。

『被人温柔对待过的话，自己也要温柔对待别人。』

创造出善良的连锁。

河内利沙被高柳同学甩掉的时候，有人温柔地安慰过她吗？就是因为没有人温柔对待过她，所以她才会犯下这一连串的事件吧？我在隔天早上就知道她被拒绝的事情了，然后，我的心里却感到开心无比。在体育课的时候，如果我有对她说过一些安慰的话语，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了呢？当然，我跟她根本就互不相识，我也不知道在那种陷入争执的状况下我可以对她说些什么。

但是，如果我至少有说个一句……虽然我现在还想不出来，不过如果我有对她说过什么安慰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改变了呢？

而且……重要的是。

并没有证据显示河内利沙做了全部的事情。或许新春试笔是她撕破的没有错，可是其他的事件又怎么样呢？

佐岛同学说他在放置瓦斯桶的仓库前看到了河内同学。可是，那个仓库中还有摆放其他教材跟社团活动会使用的器材，不管是谁进去都不会奇怪。就算我们在补习班前看到河内同学走在路上的样子，但是我们并没有看到她把点烟器丢进补习班的瞬间。现场是在车站前，就算她走在路上也一点都不奇怪。美工刀的事件也是一样，我并没有看到她把美工刀放进抽屉的样子呀。

要怀疑她、憎恨她、报复她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就跟水会往低处流一样是很单纯而轻鬆的事情。可是，如果流动的前方是排水口的话，水就会被污染变髒。站在下游被迫只能使用污水的人又会怎么想呢？应该会怨恨上游的人吧？然后，那些怨恨又会继续流到更下游的地方去。水流之所以会变髒，责任是在于把水流出来的人们。这是负面的连锁呀。

在丽莎的脖子跟身体上，黄色炸药跟塑胶炸弹的数量不断地增加。丽莎明明就没有做错事，可是却因为我们流放出来的「负面感情」不断累积，让她一分一秒地逼近危险了。

寺院的住持不是说过吗？

要创造善良的连锁。

没有温柔对待河内同学，是我的过失、是我们的失败。既然如此，我们就没有资格去对她集体责问。因为，河内同学只不过是站在非常接近黑色的灰色地带而已呀。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应该要斩断这个负面的连锁才行。要相信她，然后，如果是她犯下了罪，我们也应该要温柔对待她才对。

想到这边，就让我觉得今天早上被她说的那些话有了不同的意义。

她并不是毫无理由地就来贬低我跟高柳同学之间的关係。她是在暗示我因为还是个小孩子而不明白的事情。我只是对高柳同学抱着一种暧昧的好意，可是却没有想过要为他做些什么事情。恋爱明明就应该是要站在对等的关係上才有办法成立的，但是我却只抱着一种「可以跟他在一起就好」的幼稚感情。河内利沙明明跟我并不熟识，可是却告诉了我如此重要的道理。她教导了身为情敌的我呀。

没错。

要用善良的方式去思考。

要说些温柔的话呀。

「喂、你们这群人！被告人不在场的缺席审判也未免太难看了吧！」

可是，从我嘴巴说出来的，却是一点都不温柔的粗鲁话语。全班的同学跟老师都因为我的怒吼而哑然失声了。我现在没有心情把用词转换成有礼貌的形式呀。就算会被高柳同学讨厌也无所谓了，全都说出来吧！

「你们给我好好想想！河内同学确实没有不在场证明，可是也没有证据显示她是犯人呀！再说，这又不是什么连续剧，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被人甩了就又是放火又是炸瓦斯的啦！你们这些家伙，就没有一点信任学校同学的想法吗！我可是会相信她的！就算我不太认识河内利沙这个人，但是我至少知道她是个感情深厚的人呀！我有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美女朋友，那个人可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家伙呀！我也会抱着期待，搞不好河内利沙也是个好家伙也不一定呀！所以说，我会相信她的！」

没错，我要相信她呀。面对我这番不经大脑、只靠着冲动就大叫出来的怒吼，班上全部的人都张大了嘴巴。

不要露出一副像白痴一样的脸行不行？

你们也相信她吧！

「……峰、峰仓？……你在保健室的时候不是超级怀疑河内的事情吗……?」

班长好不容易发出声音了。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出来的竟然是那种话吗？

「吵死了！这个体育裤变态狂！小心我以后叫你体育裤班长喔！」

班长全身僵住不动了。而站在他旁边的美羽则是面红耳赤地用体育服的衣摆遮住了自己的体育裤。

「……可、可是啊，峰仓，事情是那个人做的可能性很高喔？」

乡原一边用同情的眼神看着班长，一边对我反驳。

「金刚！你也是吵死人了！我不是叫你们给我相信她吗！要不然我就叫公主大人打你屁股喔！这个傲娇美女与野兽男！」

唯姬娇娇模式全开地安慰起金刚了。

而无法理解我这番脑内攻击的其他同学，则是张大着嘴巴无法动弹。

「……那个、峰仓同学……」

「干么啦，川上！」

爱好色色女僕的阴沉川上，你又有什么事啦！

「……关于害高柳受伤的那把美工刀，那应该不是河内做的才对。」

喔喔？突如其来的新证言！那是怎么回事？

「今天我很早就来学校了。所以说，我有看到峰仓从教室飞奔出来的那一幕。然后，河内在你出来之后，立刻就走出教室了。那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把美工刀放进抽屉的。」

「说得好，川上！就算你把坐在旁边的仲居变成女僕我也原谅你！」

川上大吃了一惊，然后跟坐在他旁边的仲居加奈对上了视线。双手被捆绑而且没有穿裙子的川上女僕，那张脸根本就是把仲居彻底美化之后的样子嘛。我说，川上！仲居可是很少会穿白色内裤的啦！更不可能穿什么儿童内裤！她穿的是绿色呀！淡绿色呀！

「来呀，还有没有？还有没有其他河内利沙不是犯人的证据呀！」

我环顾教室，便看到一只手缓缓地举了起来。

什么什么？这次又是什么了？

举起手的是一个女生，名字是……仁岛……同学。是秋天的时候对高柳同学告白然后失败的女孩子。不只是我，全班的同学都转头看向她的方向。大家的视线彼此交错着。而仁岛同学则是低着头缓缓站起来后，如此说道。

「对不起。」

道歉？从她的口中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让我搞不清楚状况了。可是，仁岛同学依然颤抖着肩膀，转身面向高柳同学的方向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是我、把美工刀放到高柳同学的书桌的……撕破新春试笔作品的人也是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自白，我不禁哑口无言了。为什么、仁岛同学要做那种事……？班上的每个人也都看着娇小的仁岛同学并停止了呼吸，教室里只剩她的啜泣声在回蕩着。

「……我、我被高柳同学拒绝之后，一切都变得很糟，做什么事都变得不对……没有人愿意帮助我……让我觉得很痛苦……」

仁岛同学说，没有人愿意帮助她。我当时只会为了她的失败而感到开心，却一点都没有想过要去安慰陷入痛苦的她。

「可是，高柳同学依然对大家很温柔，对峰仓同学很温柔，但是却都不愿意理会我」

我的名字被提出来了，然后，高柳同学的名字也是。我回想起之前高柳同学在英文课拯救我的时候，仁岛同学有转过头来看向我们。搞不好，就是因为仁岛同学看到我们之间的那段互动，而对于高柳同学温柔对待自己以外的人，有了负面的感情也不一定。就是因为高柳同学帮助了我，让仁岛同学对他抱持一种扭曲的感情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真正的犯人其实是「我」呀。就是因为我的关係，让她出手伤害了高柳同学的。仁岛同学继续忏悔地说着。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撕破了作品、手上就已经拿着美工刀……对不起。高柳同学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却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才不是呢！仁岛同学虽然做了坏事，可是害你那么做的人是我呀！就是因为我这个笨蛋做事不经大脑，只会在他身边纠缠不清的关係！」

仁岛同学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大叫的我。然后，高柳同学也接着说道。

「事情的原因是在我身上，并非全部都是仁岛的错。这个伤是『我粗心大意』而造成的。仁岛应该要道歉的对象，应该是新春试笔作品被破坏的同学们啊。」

「不、都是我……」

「到此为止！」

在班导出声制止的同时，第一堂课结束的钟声也响起了。我因为班导的声音而变得全身僵硬起来。

接着，一只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被绷带包扎的手。那是……

「……高柳同学？」

我明明跟他相处了十三年的时间，却从来没有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

这个微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不不，那感觉也不像是在微笑呀。

是在称讚我……不对。

在为我高兴……也不对。

我搞不懂该怎么做出反应了啦。

高柳同学对着不知所措的我，动了一下嘴唇。可是，他的声音却被钟声盖过，让我没有听清楚他究竟说了什么话。总觉得他似乎对我说了一句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话，但是我还来不及向高柳同学问清楚，他就露出一如往常的冷淡表情，转身背对我了。

他究竟是对我说了什么呢？

我虽然想要向他确认，可是高柳同学的背影却流露出一种像是在拒绝我那么做的幼稚感。他每次遇到对自己不利的时候，就会像这样转身背对我。从以前就是那样。我虽然不知道高柳同学究竟说了什么，可是他刚刚让我看到的那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却让我感到非常开心。

『明日美，太好了呢。』

丽莎！

漂亮的丽莎。

像细雪般洁白美丽的妄想少女。丽莎恢複以往的丽莎了。

绑在丽莎身上的恐怖炸弹都消失了。限时炸弹被解除了。

「太好了！虽然我搞不太清楚，不过炸弹消失了呢！万岁！」

『都是明日美的功劳呀。』

一定是佐岛同学的心情产生了变化，让炸弹消失的。

大概是因为听到了仁岛同学的自白，让他知道撕破新春试笔作品、把美工刀放到抽屉的人并不是河内同学了吧？虽然还不清楚社办爆破跟补习班放火的状况，不过我认为那些事并不是她做的，而佐岛同学一定也是跟我抱着一样的想法。所以说，佐岛同学才排除了对河内同学的怀疑，让「炸弹」解除了。

『这全部都是明日美的功劳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不对。

丽莎虽然那样说，可是并不对。

「……才没有那么夸张呢。我只是在对丽莎报恩而已呀。」

在我们的眼前，班导带着仁岛同学準备走出教室。仁岛同学在教室门前对我的脸瞥了一眼后，又沉下眼皮，然后消失在走廊上f。仁岛同学的眼神与过去我所看到的不太一样。她在被高柳同学拒绝之后，来都抱着难以压抑的痛苦感受。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或许她是因为听到河内同学告白的事情，而回想起自己三个月前的失恋，让她的感情爆发出来了……我虽然不清楚真相，但是这应该就是最接近事实的推测了吧？

话说回来，从今以后她要怎么办呢？

仁岛同学不只撕破了两百幅的新春试笔作品，而且让高柳同学受伤了。被人称作「图书馆的圣女」、被大家所爱戴的她所犯下的错，应该很快就会让全校的人都知道了吧？我虽然对她的「未来」感到不安，不过却看到佐岛同学追向被土井老师带走的仁岛同学背后了。

『佐岛同学打算要向老师们再次说明有关新春试笔作品的事件呀。虽然他已经向高柳同学道过歉了，可是他之前为了要藏匿犯人留下的「证据」，而破坏了高柳同学的作品。而且虽然是结果论，不过如果他有向老师报告河内同学从体育馆走出来的事情的话，或许仁岛同学就不会犯下美工刀的事件了。』

丽莎这样对我说道。

佐岛同学身为学生会副会长而负责寻找犯人，却对大家隐瞒了事情，是一件不对的行为。佐岛同学如果不是去跟高柳同学道歉、商量，而是去请示学校的指示的话，搞不好还比较好也不一定。

但是，人总是会有理性无法抑制感情的时候。纵使如此，他依然承认了自己错误的行动，也确实向高柳同学道歉了。这或许是我擅自的一厢情愿，不过我总觉得佐岛同学的背影看起来更成熟了。

而且，佐岛同学把危险的炸弹从丽莎身上去除的事情，也让我觉得很开心。

「吶，丽莎。高柳同学刚刚露出奇怪的表情对我说了些什么话呀。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禁在意起高柳同学刚才的表情，而向丽莎询问。

『……明日美，真亏你居然会用「奇怪的表情」来形容自己喜欢的人呢。唉，算了。简单来说，那是他感到困惑了呀。』

困惑？为了什么？

『为了明日美呀。』

「我？」

『因为明日美刚刚的表现太帅气了嘛。当全班的同学都凭着臆测而决定犯人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很客观地在看待事情呀。就算是高柳同学也会感到困惑的啦。要举例的话，就像是自己身后的金鱼屎居然说出一番了不起的话……啊、这样讲好像太过分了。那……妹妹突然变成了一个大人，让他吓到了这样。毫无疑问地，刚刚的明日美是全世界的国中一一年级生之中最了不起的人呀。就连我都忍不住抨然心动了呢。再说，你还救了我的命呀。』

虽然「金鱼屎」这种比喻实在太过分了，不过后半段的话确实是最棒的一种讚美呢。而且，从丽莎身上解除炸弹的人居然变成是我了。

「拯救丽莎的人并不是我呀。」

『才不呢。全都是明日美的功劳。是你保护了河内同学，帮她洗刷冤屈了呀。』

「……那是因为仁岛同学自首的关係啦。」

丽莎摇了摇头。

『那女孩之所以会举手，都要多亏明日美呀。就是因为信任河内同学的那份心情，让仁岛同学有了自首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