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與好朋友的請求

「峰仓同学，听说你被佐岛同学告白了是吧？」

隔天，我接二连三地被一些可怕的女生们叫出去了。

第一节下课是C班的近藤同学，第二节是D班的小林同学，第三节是F班的相田同学，然后午休时间是E班的美滨同学。她们都用完全一样的台词把我叫到校舍后面，对我提出一字不差的质问。

「我说，你打算怎么回答佐岛同学呀，喜欢高柳同学的峰仓同学？」

「……我还不知道。」

然后，她们毫无例外地都会把漂亮的脸蛋变得像般若面具一样恐怖。

利沙的忠告一点都没错，我彻底变成了一个刺激大家好奇心的存在。不过对佐岛同学抱有好感的女生比我预料中的还要多，现茌与我对峙的这位武斗派的美滨同学尤其恐怖。她抓着我的胸襟，已经让我衬衫的好几颗钮扣被扯掉了。

「这只狐狸精！原来高柳同学的事情只是为了转移我注意力的障眼法是吗！」

「不、不是的。我对高柳同学是……」

「脚踏两条船吗！」

美滨同学用力睁开双眼。我在心中做好了被赏巴掌的觉悟，不过……

「Stop！这个出气女。既然你有那个力气对明日美抱怨，现在就过去佐岛面前，用你自傲的胸部倒贴他呀。这只败家犬。」

「河内利沙！」

跑来拯救我的人，正是利沙。

「真是教人操心的孩子。别人叫你出去你就出去，你是傻瓜吗？」

「……虽然我对你来救我的事情很感谢，但你叫美滨同学是败家犬也太过分了啦。害她都哭了，好可怜。」

「你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给敌人好脸色看只会让人有机可乘呀。能打败的时候就要打败，能赢的时候就要赢。这是活在这个国家的常识呀。」

日本曾几何时变成那么粗暴的国家啦？不过，友情似乎还是会超越常识的样子。利沙昨天明明宣告自己不会出手干涉的，现在却带着我来到体育馆的更衣室。这地方只有剑道社与柔道社的女社员才会使用，因此现在什么人都没有。总算可以让我鬆一口气了。

「来，把衬衫给我吧。我帮你把扣子缝好。」

利沙在寄物柜对面的长凳上坐下来，从针线包中拿出了针线。

「利沙竟然会随身携带那么有少女味的东西，我真是太惊讶了。」

「针线包是女人的必备道具吧？来，快点脱掉。」

我脱下衬衫递给利沙后，她就用剪刀把垂挂着钮扣的线剪断，很熟练地帮我把扣子缝回去了。最近我老是受到利沙的照顾呢。

「谢谢你，利沙。话说，你为什么会有更衣室的钥匙呀？」

「是鹤川同学跟龟山同学借给我的。你就好好感谢有情有义的她们吧。」

「看来我在交朋友上很受上天关照的样子呢。」

「如果脑袋跟胸部也受到关照就好了。」

「你的毒舌现在反而让我很高兴呀。」

「这个被虐狂。」

缝上第二颗钮扣的利沙对我咧嘴一笑。或许我真的是被虐狂也不一定。像这样被人扯掉扣子，却半裸着身体在自嘲呀。

「既然你会让那些女生们那么生气，代表你过了一晚还是没想出答案对吧？」

「……嗯。」

我还没有对佐岛同学做出任何回覆。因为我很在意昨天利沙对我说过的那番「即使要捨弃跟高柳同学之间的友情……」之类的话，让我迟迟无法做出回应。那是代表对佐岛同学来说，我比高柳同学更有价值的意思。就算我要拒绝他，也不能随便敷衍了事呀。

「……可是看在喜欢佐岛同学的人眼里，我就像是脚踏两条船呢。」

「别人怎么想根本无所谓吧？话说回来，不知道京子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既然我都特地把你救到这里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吧。」

利沙把衬衫披到我身上后，如此说道。看来她把我带到这地方来是为了跟我说话的样子。关于高柳同学有姊姊的事情，绝不能让人听到。于是我慎重起见地确认了一下附近有没有其他人。

「昨天，我在家里跟京子小姐吃过晚餐。」

「在明日美家？」

「嗯，是我妈妈在偶然的机会下跟京子小姐认识的。她对于毕业纪念册的事情道谢了。」

因为隐形眼镜跟虚无僧的事情要瞒着利沙，所以我就没说了。

「那京子小姐说她有什么打算？」

「因为已经搞清楚高柳同学知道她长相的理由，所以她说要回京都去了。然后还说要等高柳同学的父亲愿意让他们见面。」

「明明弟弟妹妹就在自己眼前，那心情想必很複杂吧？难道她是今天就要回去了吗？」

「她说今天要跟高柳同学的父亲见面，所以要再住一晚。毕竟等高柳同学的父亲工作结束的话，再怎么早都要到五点。那之后才回京都，应该会很辛苦吧。」

「既然这样，我想跟她再见一次面顺便道别呢。去那间寺庙就能见到她了吗？」

「她有给我名片，上面有她的电邮信箱。我帮你约时间吧。」

「邮件让我来打。名片借我看。」

我从钱包里拿出名片递给利涉，结果她看到学校名称就吓了一跳。

「唉呀，这不是京都的明星学校吗？入学成绩高，审查又很严格，是有名难考进去的学校呢。原来那个人就读的是那么厉害的学校呀？」

「听说不是走去上学，而是住在宿舍呢（注4）。不过更重要的是，你看看职称吧。」

「青春期研究所……所长？」

「京子小姐是青春期的专家，以少男少女为顾客，年收五千万呢。」

「哦？那个人开玩笑的品味真不错。」

「原来是开玩笑的吗！」

利沙喷笑出来了。

「一个小孩子要怎么赚到那么多钱啦。」

听她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看来我又被骗了。

于是我从哈哈大笑的利沙手中把手机抢过来，打了一封抗议顺便约时间见面的邮件寄出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回信就寄来了。然而，这封邮件……

「怎么啦，明日美？」

「你看这个。」

「我看看喔。」

结果看完手机画面的利沙立刻从更衣室沖了出去，跑出体育馆抬头看向游泳池的方向。

注4　　日文中的「就读」通常使用「通う」，是指每天从校外到学校上课，因此明日美会特别提出订正。果然，盖在校门边的公寓屋顶上，可以发现闪闪发光的东西。是望远镜的反射光。邮件内容写的是「在更衣室两人独处，好害羞、好高兴」之类的东西。

「受不了，那个人的行动跟她酷酷的外表根本格格不入嘛。而且好像还很喜欢看到百合情境的样子。」

「我们要不要亲个嘴，让她开心一下？」

「你先把衬衫的扣子给我扣好啦。那样会被人误会的。」

我因为慌慌张张跑出来的关係，扣子都扣错洞了。于是我赶紧把扣子扣好后，利沙的手机又发出了收到邮件的铃声。

「现在，本人正在监视棒球社。你们也去看看操场吧……」

「操场？」

我看向操场，就看到棒球社员集合在社办前。以社长为中心，有三十名社员围成一个扇形坐在地上。因为距离将近一百公尺的关係，我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内容，不过他们看起来相当热闹的样子。

「明明是午休时间还在开会，真是热衷呀。」

「京子小姐又寄信来了。上面问说能不能听到他们在说的话。你的顺风耳有听到什么吗？」

「这种距离还能听到就不是人类了啦。」

「说得也是。」

利沙回了一封「无法窃听」的邮件，结果三秒后，又接到一封「去接近棒球社」的回信。我仔细一看，在公寓屋顶上的京子小姐正像个军队指挥官一样对我们挥手。

「利沙，该怎么办……呃，这女孩也太有行勤力了吧！」

利沙早已从体育馆后面飞奔出去，躲在校舍旁的草丛后方，接近棒球社社办。她接着对我比手画脚，要我「快过来这边」，于是我只好也跟在她的后面了。

「——三垒手高柳，左外野野本，游击手佐岛……」

看来棒球社是在发表守备位置的样子。我一边听着社长的声音，一边朝校门旁移动。最后在社办旁边的草丛后方与利沙会合了。

「利沙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呢。」

「才不是呢。我只是在讨好未来的义姊呀。」

利沙用惊人的速度按着手机的按钮。她大概是在对京子小姐进行邮件实况转播吧？京子小姐也在公寓屋顶上用双手比了一个大大的「○」。

「看来她对利沙评价很高的样子。」

「真是开心呢。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屦用我到『青春期研究所』呢？」

「听说如果高中升学失败，她就会僱用了。」

「在某种意义上，还真是困难的录取条件呀。」

就在我们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棒球社的先发阵容发表完毕，开始在移动式的黑板上写出到比赛之前的预定计画。我稍微探头一看，这个周末的格子上写着「练习比赛」，而今天的日期上则是写着「红白队战」。拿粉笔的人是佐岛同学。

「不可以把回覆拖太久喔？」

利沙出其不意地对我如此说道。

「那种事情我也知道啦。」

「那就好。虽然这是我个人的请求，不过拜託你在高柳同学与佐岛之间的关係产生裂痕之前，赶快把自己的心意决定下来。要是因为这样让比赛输掉，就太惨不忍睹了。」

「我知道啦。」

用不着利沙来说，我也很担心那两人的友情。

就跟昨天练习的时候一样，他们两人离得很远。

「好啦，不知道峰仓明日美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真是教人期待呢。」

利沙大概是把我当成什么娱乐了，一脸愉快地看着我。

「也不想想别人的心情……」

「就是不去想才能享受其中的乐趣呀。尤其是连本人自己都搞不清楚的问题。」

就在利沙对我窃笑的时候，她的手机又收到邮件了。看来她有转成静音模式，因此没有发出铃声。手机画面上可以看到一个信件的图示从右至左移动的动画。

「是京子小姐吗？」

「应该是。」

从收件夹切换到信件的画面后，手机萤幕上显示出「躲起来」三个字。就在这时，利沙赶紧把我的头压下去，自己也把身体压低。接着便听到踏在砂石上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过来。看来是会议结束了。

「……好不容易才躲到这里来，竟然就已经结束了，真是可惜。」

从草丛的缝隙间，可似看到棒球社员们穿着帆布鞋、準备走回校舍的脚。这确实很可惜。虽然我并没有特别在调查什么，不过这次也只知道了先发阵容跟红白对战的事情而已。看着社员们陆续经过的鞋子，忽然有一双鞋在我们眼前停下脚步了。

我还以为是我们躲在这里的事情穿帮了，但看来是因为这位穿白色鞋子的人被另一个人叫住的关係。接着有一双黑鞋子跑过来。两双鞋子我都似曾见过。

等等喔，这鞋子是……

「佐岛，我有话要跟你说。」

「真巧啊，我也是。」

在我们眼前停下脚步的，正是高柳同学与佐岛同学。利沙的手机画面上出现信件的图示，是收到邮件了。

「暴风的预感。」

正如信件内容所说，那两个人的样子让我们不禁有种暴风来袭的予感。

虽然我很想快快退场，可是没想到那两个人竟然背对着我们藏身的草丛，就这样坐到地上了。

要是乱动的话，就会当场被发现。而且要是我们现在从草丛后面现身，也会显得非常不自然。再说，利沙好像一点都没有移动的意思，握着手机注视着那两个人。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某种紧张的感觉，让我不禁对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感到恐惧。

高柳同学与佐岛同学都望着操场，一句话也没说。大概是在等其他社员们都回去校舍吧？两人的沉默让我的喉咙变得乾燥，手掌渗出汗水。等到四周一带都没有人之后，高柳同学才总算开口了。

「听说你对明日美告白了。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喜欢她所以希望能跟她交往。有什么错吗？」

怎、怎、怎、怎么办？

果然是这个话题呀。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躲在草丛后面的事情，就开始讲起这个话题了。虽然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不过还是可以感受得到非常紧绷的气氛。

「话说，我一直都以为你喜欢的对象是河内，难道我猜错了吗？」

「你没有猜错。」

「那你为什么要对明日美告白？」

「你从刚才一直在问问题啊。我会告白当然是因为峰仓同学对我来说很重要了。不，说『放不下』会比较正确。你知道我决定告白的理由吗？」

现在，佐岛同学对高柳同学问了一个我也很想知道的问题。虽然我很清楚不可以偷听，但是我想走也不能走，利沙压着我的头也让我无法动弹。于是我只能在无可奈何之下，听到高柳同学回问的声音了。

「决定告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