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宫本伊织是个很小心的人。
在同学看来他是一个认真并且严于律己的人,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做事不认真=被教师训斥」
这个单纯的等式背后,仅仅是没那么认真的学生为了不被人发现而做出的努力。
这样的伊织,为了请假不去学校而撒谎——儘管有几次因为负伤不得已而请假——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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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四个小时的课程结束后,学生们三五成群,带着解放感走出美术室。
其中,大路常叶为了整理绘画工具留了下来。
和这里的别院比起来,传来迎接午休的欢乐喧嚣声的主校舍简直像是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认真整理了下制服领结的常叶,等到美术室里的学生走光了以后,向着靠在讲台上的早濑葯子的方向走去。
「老师」
「怎么啦?」
嘴里叼着没点火的香烟,摘下平光眼镜的葯子朝上看着常叶。
「——难道今天要和我决斗吗?」
「哈?」
「你就是这种表情啊,好可怕呀」
「…·」
听了葯子含有几分揶揄的话语,感觉就像受到了先制攻击,常叶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开口。
「有一些事情想要向老师请教」
「不像是关于课业的事情呢,看起来?」
「是的,是关于前几天战斗时的事情」
「说吧」
「那天夜里——」
距离与宫本伊织联手对战名为帕西瓦尔的「吟游诗人」那个夜晚已经过去三天了。伊织的伤势也基本痊癒了,已经回归了日常生活。
在那个激战的夜里,常叶有一件无论如何都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那个名叫帕西瓦尔的敌人,老师已经在之前遇到过了吧?」
认为在葯子面前兜圈子说话完全没用的常叶,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
「根据那个男人说的话,只能让人这么想。但是,我们在这之前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要瞒着我们?」
就算遭遇的敌人仅仅是「鞘之主」,共同战斗的伙伴之间也应该共享情报。至少不论常叶还是伊织,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从未隐瞒过碰到的敌人的情报。更不要说对手是战力远远凌驾于鞘之主的吟游诗人,对对方存在的了解与否事关生死。
怀疑葯子对己方有所隐瞒,常叶下定决心来当面问清楚。
然而,面对常叶的质问,葯子轻轻歪了歪脑袋,沉默以对。
常叶保持冷静的内心也由于焦躁而泛起了微微的涟漪。感受着两人之间满溢而出的紧张感,常叶继续道。
「…而且,那个男人把老师叫做持有『伪书』的女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葯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常叶也知道葯子应该是无法正面回答。如果认真地给出可以令人接受的答案的话,暂时压下对葯子的疑念固然比较好,但是常叶一开始就觉得事情不会这样发展。
「伪书难道是——派屈克·赫恩所持有的『书』?」
「『书』是指什么?」
「是『妖精之书』。最开始由伊织学弟持有,露缇琪雅作为人质时被派屈克夺去了」
「啊啦,什么时候开始称呼伊织学弟了呢,常妹?」
「…·只有岔开话题的时候变得饶舌了,简直像个伶牙俐齿的孩子呢,老师」
内心突然一震,不过这份动摇并未表现出来,常叶反唇相讥。
「想这样矇混过去,果然是这样吧——瞒着我和伊织学弟,从派屈克那里把书夺了回来,然后藏匿起来了对吗?」
「吶,常妹」
嘴边的三田香烟摇来晃去,葯子笑着说。
「请不要那样叫我了」
「那就大路同学」
「想说什么?」
「如果你获得了真正的『书』,你会许下什么愿望?」
「请不要岔开话题!」
常叶伸出手,一把夺下药子嘴边的香烟,直接向葯子扔了过去。
如果是平时常叶的话,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不管对方的态度如何傲慢,这毕竟不是能对教师做的事,一定会克制住不动手的。
没能做到的原因,就在于看见了和病房里一直沉睡的派屈克见面后的伊织。
「也许就是自己让派屈克陷入那种状态,罪恶感让那时候的伊织学弟有多么自责——老师应该是不知道吧!而在这其中,不管是自己实际上打到了派屈克的事,还是得到了『书』的事,都在瞒着我们!这不就是对我们的背叛吗!退一百步讲,就算对我保密也好,至少也应该对伊织学弟说明事实——」
「你啊」
把沾有口红的香烟拾起来放到白大褂的兜里,葯子依旧保持着冷冷的笑容对常叶说道。
「变得真可爱了呢」
「所以说,请不要岔开——」
「这几个月以来,真是变了好多啊」
为了压过情绪化的常叶的话,葯子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
「梅雨季节时候的你,一直是严肃又充满紧张感…·感觉简直就像时代剧里出现的女剑士一样,虽然也可以说是可爱啦,和现在真是判若两人」
「你在说什么?」
「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沉着冷静的女剑士,仅仅是一个女孩子…·这其中的意义你可知道?」
「…·!」
常叶忍住怒气,牙齿紧紧咬住了嘴唇。
看着失声的常叶,葯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已经只是一个恋爱少女的你,很难在之后的战斗中继续获胜吧。而且宫本同学也是,每次打倒敌人都失落的话,也不太好吧?」
「这种事情,我不觉得要被你说教…·!」
常叶为了保护莉莉瓯妮,伊织为了保护克莉丝塔蓓儿而选择了战斗的道路。不是被谁强迫,而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到现在不应该由人置喙。更不用说葯子只是用语言把自己背叛的行为正当化罢了。
和欠缺冷静的常叶形成鲜明对比,葯子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地说。
「无法打倒不断来袭的敌人——不对,无法杀掉的宫本同学,不管有什么样的力量,总有一天会害死自己。而喜欢上那样的宫本同学的你,也许会为了保护他丢掉性命。所以说,你们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了。从围绕着书的战斗中抽身吧,以后只要专心于保住自己的命就好了」
「…·我们从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自身而战斗」
深呼吸了好几次以后——不然可能会给葯子一记铁拳——常叶慢慢地说着。
「我们和你不同——你也许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不知多少次并非为了自保而战斗,只是为了夺得书而战斗」
「也许吧」
耸了耸肩的葯子毫无退缩的样子。
「我们也许是为了夺取书而被你利用」
「……有可能是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在严肃谈话中顾左右而言他的你,从以前开始我就喜欢不起来」
常叶退后一步,轻轻低下了头。
「现在已经完全不能再信任你了。上课的时候先不论,以后不会再出于个人目的来这了…·一直以来受你照顾了」
「嗯嗯…·好好过吧」
葯子摆了摆手,目送常叶快步走出美术室。
大路常叶迈着飒爽的步伐。
对于和葯子起了致命性的冲突这件事完全没有后悔。同作为鞘之主的葯子相遇的时候,终有一天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常叶漠然的想着。倒不如说,甚至应该更早分道扬镳。
将其推迟至今的原因就在于常叶和葯子之间出现名为宫本伊织的少年。最初两人扭曲的关係因为伊织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的平衡,看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但是反过来看,正是由于伊织的存在,常叶才能这么强硬的反驳葯子,原本她不会以这种形式告别。如果没有伊织,就会慢慢的疏远吧。
不管怎么说——
大路常叶没有后悔。
她唯一挂念的就是,当知道了自己和葯子分道扬镳的经过以后,伊织会如何行动了。
是会和常叶同样与葯子保持距离呢。
还是相信葯子与常叶保持距离呢。
亦或者与双方都保持距离呢。
在常叶和葯子之间取得某种平衡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
当然,如果能和自己步调一致的话还蛮高兴的,这也是常叶的真心话,不过也没有勉强伊织的意思。
边想着这些事,边返回主校舍里自己教室的常叶,发现了在走廊里快步前行的伊织。
「常叶学姐」
伊织也注意到了常叶,轻轻招了招手。
周围的同级生看见常叶和伊织,不知道为何发出了小小的笑声。第一次闯入伊织的教室去见面的时候,周围的学生的反应意味着什么,常叶当时不明白的一件事,现在已经能理解了。
想起刚才葯子说过的话,不由得感到脸上发热,常叶轻声咳嗽,朝伊织迎了上去。
「呀,伊织学弟,其实——」
「有些东西想让学姐看一下」
对着正準备说明和葯子那件事的常叶,伊织不知道为什么用深刻的表情说道。
「想让我看的东西?」
「是的。实际上前些日子,有这样的东西寄到了我家——」
这么说着的伊织拿出来的,是用漂亮的毛笔字在收件人栏写着伊织的名字的一封信。翻到背面看到寄出人写着金森佐和,是常叶没听过的名字。
「…·这位叫做金森的人是?」
「是我的曾祖母,母亲那边的」
「曾祖母…·?」
「那是——」
伊织的声音低了下去。
雨一直下。
雨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传来水滴从天而降,击打铁罐之泪的高亢澄澈的声音混杂其中。
兰华应该是配合着这个声音把男子踢开,芭拉库里丝不知为什么就是这么觉得。
「…·我觉得这种程度应该就差不多了,兰华」
「啰嗦!小芭给我闭嘴!」
怒吼着打断了用平淡语气试图制止的芭拉库里丝,兰华又开始随着水滴的声音开始踢踹男子。
肤色有些微微晒黑的年轻男子已经失去了意识。
在兰华开始踢打之前,就已经浑身是血失去了意识。看上去很是高级的西装,也因为沾上血水变色了。
眼神茫然看着周围的芭拉库里丝,把宝特瓶大头朝下才发现早已空空如也,随手扔到一边后,吐出一口酒精气息又对兰华说。
「该住手了吧,兰华」
「不是说了叫你闭嘴吗!」
「这个男的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啦,不过就这么踢下去的话,会留下证据的呦。日本的警察会根据残留的凉鞋鞋印锁定犯人的吧?电视上是这么说的」
「……·」
听见芭拉库里丝的话,兰华停止了对男子的踹击。
不管是歌德庞克风的芭拉库里丝,还是穿着暴露打扮花哨身着无袖上衣的兰华,全身都被大雨淋的湿透。